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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沒有雪(上)

  
  「Sonny,我、叫、你,放手。」
  Fulgur的手掐住Sonny的下頜,那對淡紫色眼睛收縮了一下,才重新聚焦,面前的畫面是他的手取代那圈呼吸器,環在Fulgur的頸子上,幾乎要折斷那過份纖細的頸子。
  「我、抱歉……」
  Sonny慌亂地放開了手,Fulgur的手掐得他生疼,但一看到對方脖頸上那一圈淤痕,他就覺得自己沒有資格開口。
  所幸Fulgur並沒有掐上太久,沒一會就放開了手,機械義肢滑過他的嘴唇,拇指伸進他的嘴裡,問你看到了什麼。
  「雪……」
  Sonny含糊不清地咬著Fulgur的手指。
  「我看到雪。」
  那年夏天沒有雪,烽火綿連百里,屍體堆成了山。
  
  Fulgur把風紀扣扣上,戴上軍帽,軍便服的領子不夠高得能遮住那道淤痕,他也沒打算藏,早課前他用手指節輕輕敲了兩下桌面,一室的目光聚集過來,他輕挑地說看什麼看,報戰況。
  各科室營連上來回報過一輪,他從全息模擬圖上指了幾個重要目標,把步兵連的進攻企劃羞辱了一番,重新部署過監視點,早課結束的時候部隊剛完成早操,Sonny在水槽邊喝水,看到Fulgur走過來連忙立正敬禮。
  「指揮官好。」
  「矯情。」
  Sonny露出了靦腆的笑,說我習慣了。
  「習慣個屁,你在床上怎麼叫的?」
  五分隊分隊長的臉燙紅了,Fulgur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今天作戰加油。
  戰爭如火如荼地打了幾十年,死亡人數不計其數,Fulgur Ovid是年輕的新秀指揮官,當然,他的年齡並不算是真的年少,只在這個位階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年輕人。
  非官校出身,從軍隊裡打滾起來的草根指揮官並不怎麼受待見,很多人在背地裡說他是靠身體上位的婊子。
  但看過Fulgur的作戰指揮就知道,就算他真的是靠身體上位的婊子,那睡他的那個高層也撿到了個大便宜。
  他簡直天生就是戰爭的料。
  指揮官不懂人心,但沒有人敢反駁他的作戰指導,更別提他不整天待在指揮官室泡茶,每一次重大作戰都會到現場,在不必有人擔心他的安危的地方重新調度編排。
  Fulgur看Sonny的部隊整裝出發,往後踏一步抓住正打算拍他肩膀的手,對方發出了吃痛的呼喊。
  「疼、疼,我錯了,我錯了,放手吧哥!」
  戴著眼鏡的男人有張和他如出一轍的臉龐,就連左眼上的心電圖符號也一模一樣,要不是紮著小馬尾,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大概任何人都會把他們倆認錯。
  「你有什麼事?」
  「哪能有什麼事,我不就來關心一下你昨天晚上有沒有睡好。」
  Fulgur反射性地想擋領子,但那道痕太顯眼得藏也藏不住,想想他還是放下了手。
  「我睡得很好。」
  「那就是你的軍犬睡得不好了。」
  上尉心輔官嘆了一口氣,伸手想去碰那道淤痕,被擋了開,只說我不是說過的嗎。
  「別刺激他,等療程結束後你要怎麼樣都行。」
  「我沒刺激他。」
  「是、是,做愛算不上刺激,你知道他的心緒很不穩定,我不確定誘發幻覺的是什麼。」
  「我能控制住他。」
  「你……唉。」
  心輔官嘆了口氣。
  「讓他回來後找我。」
  
  血、血、血、血。
  第五分隊的代號是修羅,其一是他們負責的任務極其凶險,其二是這隊上由分隊長開始都是不折不扣的瘋子。
  Sonny的臉上濺著敵人的血,他把刺刀捅進敵軍的肚子裡,那雙淡紫色的瞳孔微縮,帶著異樣的興奮。
  刺刀帶著一點腸段抽出,一發子彈腰射中小腿,再近抵後腰零距離從腹側穿透,他們只是一支分隊,卻支離得敵軍的大部隊節節後退。
  「兄弟,兄弟。」
  Sonny的槍托差一秒就敲在那個傳令的額頭上,Yugo吞了口口水,說Fuchan讓我看著你,到撤退節點了,兄弟。
  Sonny把染滿鮮血的步槍放下來,像一條溫順的黃金獵犬般點點頭,說好。
  好似剛才殺紅眼的不是他而是別人。
  他對空鳴了三槍,連發,一顆煙霧彈劃出漂亮的拋物線扔進敵軍。
  「撤。」
  戰場上煙霧塵沙,敵軍在煙霧彈裡失了分寸,不知道這是撿到一口氣,還是該趁勢追擊。
  Sonny押尾,紅色信號彈凌空,一枚砲彈幾乎無時差地落在他們方才的作戰區,餘波卷過他的衣角,擾敵作戰結束,是砲兵班的活了。
  迷彩服滴滴答答地吸滿了鮮血,Sonny回頭望了眼戰場,淺淺地笑了。
  
  又是大捷。
  一大隊回營區時歡聲雷動,好像一場終結戰爭的勝仗。Sonny想在隊裡沒有看見Fulgur,他不喜歡這種鋪張的迎接,說是還沒戰勝,別得意的太早。卻還是任由部下開酒慶祝,只要隔天回歸正常。
  晚上他收到帶話,是心輔官要找他。
  Yugo說兄弟,我們不能喝兩杯了,隔壁分隊的Alban斷糧線截到一大堆山珍,今晚加菜,我都快忘記幾個月沒吃到肉了。
  Sonny輕聲說沒事,我處理完事情就過去。
  「我會幫你留點的!」
  他洗漱完找過去,兩個人影在辦公室裡分開,紫髮的後勤官有些哀怨地看著他,他支支吾吾地說抱歉。
  「別、別道歉,是我找你來的,只是我沒想到,呃……Uki,你先回去!」
  後勤官戀戀不捨地放開摟著對方腰的手,朝他點了點頭。
  心輔官對他淺淺地笑,臉上還帶著點未散的紅,Sonny入神地想這是他沒在Fulgur臉上看過的表情。
  他第一次見到心輔官,辦公室裡燈光昏暗,那個人倚在牆邊,那雙淡灰色的眼珠子看過來,說Sonny Brisko,請坐。
  Sonny錯愕了一秒,他剛從Fulgur的辦公室被叫過來,沒可能指揮官還會分身,但那幾乎如出一轍,細軟的白色髮絲,眼睛下那個刺眼的圖案,還有……不是假肢的手臂。
  「你是誰?」
  他反身扣住面前的人的下巴和右手,幾乎沒有被抵抗,那個和Fulgur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吃痛地喊出聲,說放開我放開我,我是指揮官的雙胞胎弟弟、手要斷了Sonny小朋友!
  心輔官Fulgur Ovid,他說我們的母親?生育者?沒有想到我們會是雙胞胎,只取了一個名字,後來她也沒有機會再補一個了,所以我們共用這個名字。
  如果你覺得同樣的名字叫起來彆扭,可以叫我Fuchan。
  「怪可愛的不是?」
  Sonny當下想的是不知道能不能也這樣喊他的指揮官。
  心輔官簡單地詢問了一下這次的作戰,Sonny低著頭講血,講肉末,講被炸成肉片的屍體,對方只有點頭聽,偶而提出一些問題。
  「你還會看見雪嗎?」
  Sonny沉默了一會,然後他點頭。
  「你能不能告訴我第一次看見雪是什麼時候?」
  很熱、很燙、到處都是尖叫,悲鳴,哭泣,求救,他的手上沒有武器,但他們說,他們說,他們說。
  「Sonny!」
  心輔官的手在他眼前揮了兩下,握住他的手,那是有溫度的掌心,Sonny深呼吸,吐氣。
  「想不起來,或不想說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來。」
  Sonny閉上眼,說是夏天。
  「那是一個夏天。」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