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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胎70



善逸笑著說完,立刻聽到宇髓先生身上傳來恐怖的心音。他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麼,收起笑容,慌張地擺手:「我是指、像我去柱訓練那樣,兩三天不能回來……」

一陣沉默,只有天梓伸手撥鈴鐺的聲音,清脆的聲音。

宇髓先生的眼神極度銳利,善逸沒有被他這樣對待過,感覺手有點發抖,立刻敗下陣來,移開眼神,抱起天梓放在小床上,自己也解開髮帶,躺下來蓋棉被。

天梓的紅色眼睛比宇髓先生好應付多了。聽牧緒小姐說,天梓在他離開的時候都很乖,晚上在旁邊的小床踢踢揮揮,累了就自己睡覺不吵人,但善逸這段時間沒有每天回家,天梓除了在他離開時大哭,現在都要含著他的乳頭才能睡覺,否則到了半夜就會開始哭鬧。

善逸抽起天梓的小奶嘴,彈性的小圓球晃了晃,他用乾淨的布巾擦拭包住,拉開前襟,把天梓摟過來。

宇髓掀起棉被,也躺進被窩。

善逸盯著天梓的髮旋,感覺得到宇髓先生的視線,可怕到覺得要被刺穿了。就連在懷孕的時候都沒被宇髓先生這樣對待,善逸突然一陣委屈,賭氣的只跟天梓說話。

「別說了,」宇髓終於開口打斷他:「梓都睡了。」

善逸當然知道,所以音量才變低啊。他摸著天梓細軟的頭髮,小身體溫熱,連呼吸聲都小小的。

兩個人都不說話,隔著天梓對峙著。

宇髓定定的看他。

「反正是跟稻玉有關,就像你信上寫得那樣。順利對付完獪岳,還有後面殺鬼的任務,你在擔心這些。」

宇髓的語氣很平靜。

善逸還是沈默。他早就想好了,後天一早,他會跟大家說要到岩柱那裡去,但他其實會出發去找獪岳,虹丸會帶他前往。虹丸還能送達,代表獪岳還是鬼殺隊士的身分,但他也不知道這期間,獪岳會不會變成鬼。

也不知道是不是能打贏。贏了當然能活著回來,輸了,還是人的大哥頂多嘲笑斥罵他,反正他以前就經常被這樣對待,也無所謂。但變鬼的獪岳,可能會想殺了他。

再往後想,打敗獪岳然後呢,現在一時沒有鬼在動作,這只是暴風雨後的寧靜,難保未來不會有場大戰爆發,或是又有鬼出現。他不可能放任著鬼在夜晚繼續橫行,他希望天梓安全,也希望許多小孩跟家庭能安全⋯⋯

「所以呢?你沒有自信回得來?」

「你以為我訓練你是為了什麼,為了讓你莫名其妙送死嗎。」

平靜底下有隱忍的聲音。

「你只想到為天梓留東西。」

「那我呢?我妻善逸。」

「你覺得我沒有你,我還可以繼續快樂的過日子?」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啪搭。

眼淚砸在枕頭的聲音。善逸讓眼淚一直掉,沒有伸手去擦。

宇髓先生受傷了。

好痛苦。好難受。心臟緊緊地縮成一團。

不是的啊,才不是。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但是,是哪樣呢。腦子裡想說的話太多了,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但什麼也說不出來。嘴巴好像被糨糊黏住,只有眼淚清澈的滑落著。

不要離開我。宇髓先生,不要離開我。不要對我失望。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宇髓用指節幫他擦掉眼淚,善逸吸了一下鼻子。

「笨蛋。」宇髓的聲音平靜下來,簡單地拋下這兩個音節,摸了摸他的頭:「睡吧。」

這是和解的意思、還是不想再聽下去的意思,善逸滿心只有慌張,無法分辨。

燈暗掉了,善逸只能照著他說的話閉上眼睛。但剛才那一句比一句尖銳的句子,還持續地往心臟深處鑽去。

我把你當成怎樣的人,宇髓先生,我只是希望不論怎樣,你還是好好活下去啊,為什麼你要這麼傷心?你不要那麼痛苦啊。

善逸感覺眼皮裡都是淚水。他用力眨了眼睛,淚水就滿溢出來,溫熱地滑下來,盈滿耳朵。他想不透。心臟被鑽洞的地方很空洞,他迷迷糊糊間,陷入了睡意的渾沌之中。






隔天一早,善逸的眼睛腫腫的,低頭餵奶。宇髓沒說話。須磨左右看他們:「吵架了?」

「對。」
「⋯⋯沒有。」

「哎呀,這樣還能訓練嗎?」雛鶴說。

「⋯⋯可以。」
「當然還要訓練。」

天梓喝得很慢,而且隨著長大,越來越不專心。

「眼睛都腫起來了,休息一下吧,敷個眼睛。」牧緒說,接過天梓,讓善逸可以吃早餐。

雛鶴去拿毛巾了,味噌湯冒著熱氣,善逸的臉埋在熱氣裡。

「天元大人欺負人。」須磨下定論。

「我沒有。」
「⋯⋯嗯。」

須磨摟一摟他的肩膀,善逸的頭髮隨意地綁成了低馬尾,須磨問:「嗯?你頭髮香香的那個⋯⋯」

善逸今天沒有抹,心情不好。宇髓表情也很嚴厲,站起身。

「是他先想要拋棄別人的。」

留下這句控訴,宇髓就出去了。

「小善?」須磨焦急地捧起他的臉,善逸哭紅的眼睛又滑下兩道淚水。

「小善不要哭!天元大人——!」



「善逸,真的可以訓練嗎?」雛鶴關心地問。

善逸勉強著揚起笑容:「我沒事,雛鶴小姐的早餐治癒我了!」

雛鶴和須磨輪流抱了抱他,雛鶴摸摸他的頭髮:「我幫你綁緊。」

善逸點點頭,雛鶴就替他紮起了比較緊的髮結。善逸情緒好了一點,牧緒在旁邊問:「要不要抹一點髮油?甜甜的很好聞。」

善逸想到昨天宇髓先生不留情的質問,賭氣的搖頭:「今天不要。」

「那,鏘鏘!」須磨拿出一瓶漂亮的玻璃瓶:「用我們的吧!」




善逸練得很安靜,平常累得時候都還會擠出一些精力哇哇大叫,現在咬著牙一句話都不吭。

宇髓就像平常那樣訓練他,善逸分心就喝令他注意。但傍晚的練習,那一招新創的型,善逸怎麼樣都使不好,不是步伐太慢,就是姿勢不夠俐落。

再次被擊中到飛出去,還伴隨著「不想死就給我專心點」的大罵。

善逸的手緊緊握住刀。

啊煩死了!!!我也不想死啊!!!!誰想死啊!!!!但比起想活著,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啊!!!

只是出於私心,想告訴天梓,曾經有個人很愛你,做了這個禮物,希望你不要害怕,希望你能想起我,希望你知道有人很愛你,你是在期待中生出來的、長大的小孩。

可那是因為天梓還沒有記憶,這樣的私心才不會造成困擾啊!!!

如果他死了,音屋敷的大家也不用太難過,擦乾眼淚,和大家一起好好的活著,這樣不是最好嗎!!!!!

我才沒有拋棄你、我才沒有,正因為我對你——


宇髓看見的是一雙帶著眼淚跟憤怒的蜂蜜色雙眼,像帶火的流星,挾帶雷霆萬鈞而來。


誰該要生氣啊!這白癡!!!!





「哈⋯⋯哈⋯⋯哈⋯⋯」善逸握著刀喘氣,他剛剛、剛剛⋯⋯?

成功搶在宇髓先生舉刀前,逼近到攻擊範圍了嗎?!

宇髓的大刀圓月型的缺口,卡住善逸的刀刃,腳跟往後一錯,消解如此迅捷猛力的力道,銀色的髮絲有幾絲在空中飄盪。

他們靠得很近,熱氣、呼吸的氣息、鼻頭眉毛的汗水都看得很清晰,活生生、火熱的身體,不斷起伏,像狂暴的雷電。

「我、我這樣、算成、成功了⋯⋯?」


善逸喘著氣,全身感官與神經都尖銳的發抖,興奮,可是刀握得有史以來的穩定,這是什麼感覺,好可怕,好興奮,所有都變得非常清晰,渾身都沖刷著新的、灼熱的、無法形容的劇烈變化。


「稻玉不會比本大爺強。」宇髓說:「你既然可以攻擊到我的脖子,他對你根本沒什麼。」

「再一次。」宇髓朝他揚了揚下巴。

「然後,給它一個華麗的名字。」






善逸和天元大人回來時,看起來比早餐時正常多了。天梓很喜歡「小鈴鐺們」——這是須磨取得名字——小鈴鐺們叮叮咚咚的,天梓發出「啊啊」的音,天元大人還笑著說梓在唱歌,小善也很開心的笑。

但到了房間裡,他們又不說話了。宇髓背對他處理事情,善逸坐在床上低頭逗天梓,天梓心不在焉,一直在看宇髓。

壞小子。有了你爸爸就不要我了。善逸默默地拍了拍宇髓先生的背。

宇髓回頭,天梓朝他踢腿。他低頭對他笑了一下,拍拍他的頭:「等一下。」

天梓「啊——」的叫,聲音拖的很長。

「等一下嘛。」善逸小聲跟他講話,把他放在床上,抓著他的小手跟小腳晃動,天梓開心地咯咯笑。

宇髓關了桌燈,燈發出輕輕地啪一聲。善逸緊張起來,故意轉過身,忙碌的幫天梓蓋小棉被。天梓被善逸硬哄,不開心的睡著,還鬧了一下,才哭著閉上眼睛。

宇髓等天梓睡著了,才開口。

「善逸,過來。」

宇髓拍了拍自己大腿。

善逸默默地一點一點挪過去,被宇髓拉著抱住。

善逸看著宇髓的手,他好像又回到懷孕的狀態,不想說話,只想要待在宇髓先生懷裡。

懷孕那時晝伏夜出的作息,在嚴格訓練裡有調整正常,但善逸偶爾還是會從夢中早早驚醒,醒來時看著月光還沒回神,以為自己還處在驚懼之中,害怕失去孩子,害怕失去宇髓先生。

他以為已經遺忘了懷孕的那段時候,畢竟現在天梓很平安,但過去總像是幽魂,不斷徘徊,忽然地潛回。


宇髓抱著他,輕拍著他的背。


「明天你就要出門了,」宇髓先生這一天最溫柔的聲音,說:「我不想這種時候還土氣的跟你吵架。」

才不是吵架。善逸開始哭,連自己都嚇到的速度安靜地掉下眼淚。


宇髓親了親善逸的頭髮。


萬一真的發生了什麼,回想起來如果只有吵架的回憶,會很遺憾。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