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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的紅包不能撿。

跟著人回家的紅包該怎麼辦呢?



剛從捷運站出來,玖夜疲憊的嘆了一口氣。

作為大家長的老來子,他雖然完美繼承了老頭子的狡猾奸詐並且青出於藍,是那些「後輩」們口中避之唯恐不及、以及他們拿去給他們小孩當模範的樣本......但還是有一個難得的時刻,他會被其他人壓一頭。

過年。

不像老朋友的親戚是族裡老人包給小孩,他這身分階級制度十分嚴格,是長輩包給小輩。

前面剛剛提到,他是大家長的老來子。

於是就造就了很多比他大上十幾歲,但是輩份上小他一大截的「後輩」,厚著臉皮來跟他這個「長輩」討紅包的場面。

頂著一張看起來特別幼的娃娃臉,玖夜面無表情的接受了各種新年祝福,心裡暗自咋舌,他未成年時也只收過老頭子與老頭子代替他夫人給的兩份紅包,成年後他要包出去一大堆,血虧。

好在老頭子平常不怎麼管他,也知道那群親戚總有辦法讓他怒氣值回滿,玖夜除夕回來吃頓飯就可以跑,不需要留過夜。

至於今天吃的虧......他會在這一年內慢慢討回來。



路邊的車輛很少。

知道這次回去少不了灌酒環節,玖夜去程是搭車,回程本打算給家裡司機載,但那是十幾年前就跟在老頭子身邊的熟人,玖夜看著司機灰白夾雜的髮絲,只讓對方送到車站便把人趕回去休息。

除夕夜,車站旁的計程車等候區空空蕩蕩,玖夜咋舌,沒電關機的手機被毫不留情丟進背包深處,他慢悠悠的在大街上散步,看能不能遇上幾台小黃。

家家戶戶都在吃年夜飯,撇除掉幾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像他一樣在路上閒晃的人很少,只有載貨卡車偶爾開過。玖夜抬手掃了一眼時間,晚上十一點,午夜前應該可以走到家。

「嗯?」眼角餘光瞟到一抹紅色,玖夜側眼看去,一個紅包躺在路邊地上。

今年包了不少出去,對於這個顏色已經有些深惡痛絕,他撇開視線當作沒看到。

又彎過一個路口,轉角停著便利超商的貨車,過年排班的物流運送員正忙著搬上搬下。

玖夜看到有個紅包躺在地上,被運送員一腳踩過去,顯得可憐兮兮。

不知道這樣踩下去算不算「撿起了路邊的紅包」?

漫無邊際的想著,青年買了瓶水,在店內座位區輕抿一口,冰涼的溫度緩解了胃裡的不適。

過年喝酒早已成為慣例,玖夜酒量很好,再加上一點小技巧,他至少放倒了七八個「小輩」。但是再好的酒量都扛不住空腹灌酒的灼熱感。

老頭子只會呵呵笑著看他被圍攻,看他被整得越淒慘老頭子越開心,哼。

隨手把水瓶放在一旁,一旁運送員搬完貨物正在門口跟超商店員閒聊說這是他最後一趟,稍後就能下班回家。玖夜起身,他可沒興趣一出門就吸到貨車的尾氣。

低頭,他小小聲的罵了句髒話。

一個鮮紅的紙包被壓在他的水瓶下方,而他確定他坐下之前桌子上是乾淨的。

乾脆連水都不要,玖夜轉頭就走。

路燈下,紅包一角被風吹動,抖了抖。



玖夜在十二點以前到家。

誰說都市鬧區車子多?他整路看到最多的東西只有路邊的紅包袋,行道樹上路燈下圍牆邊,甚至連警衛室旁的信箱區都有紅色的影子。

真是見鬼。

鎖上門,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掛在一旁,玖夜毫無形象倒在沙發上。

轉頭,青年勾起嘴角眼神發冷。

鮮紅的紙包躺在沙發旁的矮几上,見他看過去,邊角還抖了一下。

玖夜終於拿起那個陰魂不散的紅包。

轉頭就進廚房,開火。

手上紅包越是靠近瓦斯爐,細微的抖動就越發明顯,最後甚至掙脫了玖夜原本就沒有捏得很緊的手指,倒在一邊桌上。

看到紅包假裝自己是被不存在的風吹動,甚至往窗邊蹭,玖夜都要被氣笑了。

「都跟著我回家了,你以為還走得掉嗎?」

向來是他玩別人,沒有別人玩他的。

就算是鬼,也不會是那個例外。



伊得坐在沙發上,整個人縮成了一團窩在邊邊角角,可憐兮兮。

如果他能自由控制鬼身大小的話,現在應該有多小縮多小,最好縮到旁邊這個可惡的傢伙看不到自己。

他怎麼就一時被美色誘惑,跟著人回家了呢。

青年坐在對面沙發上撐著臉頰,饒有興致的看他越縮越邊邊,甚至直接穿過了沙發扶手,飄到一旁空中。

「浮在空中不累嗎?」他還以為這隻鬼能碰到家俱呢,原來都是在演。

「啊,還好啦,飄久了就習慣了,大概跟你們走路差不多感覺......呃。」

伊得的鬼緣在眾好兄弟之間算是不錯的。能變成鬼而不被超度的多半是有執念,還很難溝通,像伊得這樣好溝通又走不掉的算是特例。

好不容易有個順心的聊天對象,那群一個比一個還固執的前輩們對他是格外關照。也就養成了他隨時隨地對著誰都能聊起來的習慣。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居然非常順的接下了對方的搭話還順帶賣了好兄弟習性,伊得就乾脆放飛自我,吱吱喳喳地說了起來。

他是孤魂野鬼,沒有人供奉,但他也需要吃東西需要補充能量,陰廟那些供奉他搶不贏,只能等清明或過年蹭點路邊拜拜偷吃,平常都在捱餓。

前輩們雖然對他挺關照,但他們其實自身也難保,再怎麼關照也就是告訴他哪裡的廟宇絕對要避開、裡頭老大很兇,哪一家的小孩煞氣重、靠過去對鬼身不好,諸如此類罷了。

餓久理智會消失,這句話不只在人類身上適用,鬼也適用。

於是他聽從了前輩們的建議,某年趁著過節方便蹭到一個別人不要的紅包袋,當起路邊「不能撿的紅包」。

人類小孩有多手賤伊得是看過的。就算最近前輩們說紅包越來越難被撿走,但是他想,總會有幾個死不信邪的屁孩把他撿起來,然後他就可以順利找個倒霉鬼寄居一下,騙點供奉吃。

也不是沒遇過想硬杠的人,一般的道士高人會先勸離,勸不離才動手,伊得會在對方動手以前解釋自己只是想討點吃的;被送到廟宇也是,就算被土地公揍屁股,神明們也會看在他沒惡意、只是想活下去的份上,放他一馬。

但俗話說的好,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啊呸,他自己就是一隻鬼。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

總而言之,伊得今天算是踢到鐵板了。

紅包已經是他選上的媒介,燒上去是會痛的好嗎!

「......我說啊,既然你不打算做些什麼,那麻煩幫我開門,我要走......了?」

伊得說著說著就很順的從原本縮在角落變成橫躺著霸佔了整張沙發,雖然依舊碰不到實體,但不妨礙他過個心癮。等他說到一個段落解釋完前因後果,轉頭看過去的時候,對方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睡著了。

......敢情他前面那一大串都是白講了?

懊惱的抓抓頭髮,這裡是「對方的地盤」,這個人類要是不幫他開門他就走不了啊!

伊得進來的時候是緊緊貼著青年的後腳跟,趁著地盤主人開門時那一瞬間出現的「准許進入」溜進來的。出去同樣也需要對方、或是任何一個人來幫他開門「准許出外」。

走不了鬼,伊得只好學著對方的動作,撐著臉頰盯著對方看。

如果把時間往回推一點點,他可能......還是會跟著人回家欸。

長得這麼好看,醒著的時候有股勾人的魅惑氣,睡著之後倒是意外的乖巧。

這人多大?自認見過不少人類的伊得掐指推算,剛成年沒多久吧?臉看起來很幼,再過幾年添點成熟氣質一定會是個電倒一堆少男少女的帥哥。

目前自由受阻,但是不虧啊不虧。

青年忽然動了一下。

連忙擦擦嘴邊不存在的口水,伊得以為對方要醒了,結果他只是頭歪的更嚴重,那個角度連伊得一隻鬼看了都替對方覺得脖子痛。

雖然還是很好看,但是配上這個姿勢怎麼看怎麼怪。這樣睡會舒服嗎?睡醒會落枕的吧?

伊得皺著臉心裡掙扎,他好歹是隻鬼,做點靈騷現象沒問題,但他長期挨餓,身上剩餘的力量撐不了多久......算了,等這人醒來之後找他討點吃的吧。

聚精會神小心翼翼握上青年手臂,碰到對方所需要的能量比他預想的還少,於是他便安心地拖著人進房,結果在距離柔軟的床墊只有半步之遙忽然電量不足,青年的身體穿過他向下跌落。

伊得反射性地伸手想拉住他,同時閉上眼睛,不敢看帥哥拿臉砸地的美妙畫面。

手掌卻在下一秒傳回結實的觸感。伊得不可置信的張開眼,和一雙異色的瞳對上。

青年看著石化的某隻鬼,順手一拉,伊得就這麼跟他一起躺上床。

「????」

這是什麼情況?他被一個人類抓到還拖上床當抱枕?這是非禮嗎?他現在大喊強搶民鬼,遠方的土地公爺爺會過來救他嗎?

啊,還是不要救好了,伊得盯著重新睡回去的那張臉看,不是沒見過長得好看的鬼,但是這個人比鬼還要好看。

......他在說什麼形容詞呢。伊得搖了搖頭,甩開莫名其妙的想法。

然後被青年抱的更緊。

「......」

睡吧睡吧,睡醒了再說吧。

說起來,他沒有在製造靈騷現象,這人又是怎麼碰到他的?

一連串的問號充斥在腦海裡,原本以為自己要體驗一下人類所謂失眠的感覺,但在頸邊溫熱的呼吸中,伊得慢慢的......

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