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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是!」再度深深嘆氣,卸下雙排釦軍外套、馬甲與圍巾,順手扔往一旁豎耳側聽的夥伴。 「唔哇!汗臭味!幹嘛把髒衣服丟給我?」 「幫我洗一下。」 「這是請人幫忙的態度嗎?」 安定噘起了嘴,作勢將衣物再塞回來,迫使我只得放軟姿態耍賴應對。 「拜託啦,我洗完澡就要穿了,還要烘乾,請速戰速決。」語畢,拿起盥洗用具,腳底抹油般快步溜出房間。 「喂、喂!清光!……拿你沒辦法,就這次喔!」 「謝啦──你最好了。」 頭也不回,僅以放大的音量應付從紙門中探出臉朝我喊話的他,一面滑著手機,一面漫步於通往副城的長廊。手機桌布仍是那張七年未更的照片,三人當時的笑容支撐了我一路走來,不論過程有多少艱辛,只要凝視這張照片,我就能持續堅持下去。 嘛、要是我能成為妳最重要的刀……愛啊,若能獨佔該有多好。曾因刀身折損,失去了沖田的愛……如今的我,也無法得到妳全然的愛……不,究竟在胡思亂想什麼,果然是累壞了吧?妳明明沒有拋棄我,回到我身邊了。 「加州,你也來泡澡啊?」 「大家想的都一樣嘛。」 更衣室裡與方才道別過的長曾禰先生碰個正著,隨意寒暄幾句。雙雙進到淋浴場洗淨附著表層的汙塵汗漬,再熟悉不過的兩人互相搓背,池子裡其他刀劍男士的閒聊對話伴隨水花濺地傳入耳畔。 「第貳部隊改成特命調查隊伍了吧?隊員有誰知道了嗎?」 「還不清楚耶,但隊長似乎已經確定是加州清光了,畢竟這次監察官是那振刀嘛。」 源清麿突如其來的答覆使我彈起身子回道:「欸──?我是隊長?」,初冬裡霧氣瀰漫,偌大澡堂雖未能看清彼此,訝異的聲色仍已透露身分。 「啊,加州在啊?吾主不是要你去找她嗎?」水心子正秀再度開口。 「我還沒過去啦……髒兮兮的刀不會被珍惜的吧?倒是你們說的監察官是?」 沖落泡沫,我跟在長曾禰先生之後也浸入熱水池。 「哦……就是……」 「喂、清麿!吾主會親自說明!加州,你盡快淨身完畢前去領命吧。」打住摯友的話,水心子嚴肅催促著。 「知道了、知道了。政府刀就是這麼一板一眼……」 「政府刀什麼的,已經是過去式囉。現在的我們和你們一樣是主公的愛刀喔!對吧,水心子?」 「欸?唔、咳咳,……當然。」 水心子瞬現慌亂模樣,壓低的泛紅頰面盡收眾人眼底,隨即沉下嗓子也早已掩蓋不住那總是偽裝老成的真實性格。此外,長曾禰先生在知曉池內何人就變得寡言,無非也是因為源清麿的關係。新新刀組歸城以後,令他感到尷尬的刀又多了一振,身為贗品真是難做人啊。 「清光,衣服洗好了,幫你放在更衣室裡囉!」 「好──」回應安定在外邊的呼喊,我只得依依不捨從舒適的熱水浴中起身。 「加州君,加油喔!哈哈,那位監察官啊,相較我們或山姥切長義都很不一樣唷。」 跨出池子,源清麿那耐人尋味的說詞給人一種不祥預感,微微點頭,我離開澡堂。 爬上六座階梯,三樓主公殿的華美紙門終於入眼。觸摸還微濕的髮梢才意會到指尖的朱紅略顯斑駁。唉,連補色的時間都沒有嗎?這麼不可愛的我,主公還會疼惜嗎? 抑下內心泛起的焦躁,敲響門框後直接入門。 「加州清光,前來報到。」 「清光寶貝!」 書桌前抱頭苦惱的主人一見到我便拋開滿桌資料直奔而來,身高相差不多,她輕鬆就能緊緊環抱我。回擁暖和的體溫與香味,散去滿腹怨氣,這個人從以前就總喜歡對我撒嬌。是啊,本丸還在創建初期的時候,甚至有過比起蜂須賀還要備受青睞的錯覺。 「嘿嘿,怎麼啦?」 順手輕揉絲滑髮頂,秀氣臉蛋從我肩上挪開,近距離展露的笑靨,此時此刻璀璨的眼裡只容納了我。 「這次的特命調查讓你當隊長喔!」 「我知道,聽說了。這是為何?」 「監察官指名的。對不起喔,你都累壞了。」 「……蛤?為啥指名我啊?」得到如此莫名的答覆,深感納悶不禁拉高了語調。 「這點,那位在電話裡並沒有說明清楚,必須得親自到場會合才能知曉理由。現在公布第貳部隊名單,隊長加州清光,隊員有山姥切國廣、獅子王、藥研藤四郎、宗三左文字以及髭切。」從外面回來的近侍鎖緊眉宇,替她回應我的疑惑。 主公放開了手,接過遞交而來的紙袋往沙發走去,蜂須賀俐落端過茶具跟至其身側,循序漸進沖泡起芬芳茗茶。 「國廣啊,嗯。光是極化刀就有四把……很棘手嗎?這次的任務。」 「不知道,保險起見就先這樣安排啦!萬一敵軍很弱再回來改隊員吧!」 她輕哼旋律在矮桌上擺盤,放上從袋中取出的糰子與甜點,毫無緊張感朝我招了招手。接收隊員名單,我抓撓後腦走近,心裡多少對安排略存歧見。 「喔……有國廣也行啦,但如果可以安排與我更有默契的那傢伙……呃,不,我絕對不是怕寂寞什麼的喔。」 「安定今天有內番工作,而且國廣必須要積極實戰才行,他是下一振要出去修行的刀。來,先吃點東西回復體力,這串糰子我可是注入了很多靈力呢。」 順應主公好意,我與他們一同落坐鬆軟沙發,接下蜂須賀端過的茶杯,清香水氣直撲鼻腔,安神醒腦,整個人都平靜了許多。 「……真體貼,不愧是妳。」 修行啊,什麼時候才輪得到我呢?考量刀種打刀,主公沒讓安定先出門,反而選擇國廣,無非是在等我吧?也是,當初安定超越我的時候,我還氣到跳腳……他們總是無條件包容著我的任性。 「葛格,你要吃嗎?啊,你去問過長義這位監察官的事了嗎?」 「問了,也就是表面上的資訊。雖同為政府刀,他在本部並不常露面,刀派為福岡一文字,其他不清楚。」那雙細緻薄唇優雅啜飲杯緣,隨後娓娓道來。 「福岡一文字?和日光同刀派,那怎麼會指名清光?清光寶貝以前認識一文字派的刀嗎?」 軟綿聲色中的遲疑不減反增,主公再度將視線投向正咀嚼茶點的我。 「不認識啊,新選組較熟悉的隊士手中也沒見過拿一文字的,大概……。喔,對了,目標時代是?」 「慶應四年的甲府。」 慶應四年……新選組瓦解前最後的戰役嗎?沖田在那年,身體已經快不行了……是我沒能陪他走完的時光……時間線若是在五月前,或許能藉機見上他最後一面。 之所以沒讓安定入隊,必然是主公刻意迴避的結果吧?那傢伙啊,如果還有機會能見上沖田,絕對又會興奮得拋下任務。至於因為被指名而不得以參戰的我,會是因禍得福嗎?距離上次歷史修正主義者干涉池田屋事件,時間緊迫之下才被安排出陣,主公她,勢必不會再讓我們去導正自己所屬前主的歷史。安定那個時候,險些就要意氣用事暴露在沖田面前…… 她事後竟完全不生氣,或許映在那對櫻粉眼裡的,僅有我們對前主那被光陰迫使、不得不放下心中愛意而促成的痛苦神情。一直以來,主公總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愛護眾刀,無論我們做出什麼決定,多不經大腦、衝動行事,她亦不曾苛責過半句,只是溫柔的守望著。 我們深愛沖田,永遠不變。而如今能夠遇見妳,成為妳的刀,被妳所愛……同樣很幸福。安定那傢伙啊,雖從沒明說,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呵呵,我可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吃飽了──我們走吧,主公,也該去前庭集合啦。」 攝取完摻添靈力的食物,渾身疲勞全然消弭,隨即起身活動筋骨,準備投赴戰場。 「路上小心。清光,主公就拜託你了。」蜂須賀將數枚特命專用黑色骰子放上我掌心,收拾桌面同時不忘慎重囑咐。 「喔──交給我吧!……欸欸?你不來送行啊?天要下紅雨了?」 「唉……多虧『大慈大悲』的時之政府,本丸突然行程大亂,我現在有一堆事情得處理。」 什麼大慈大悲啊……?還沒將揶揄吐出,我就被主公竊笑著拉出了殿室。注視前頭昂首闊步的背影,半覆頸項橙金漸粉的短髮搖曳,不住伸出手,指腹輕觸平刀末梢之際…… 「怎麼了?清光寶貝?」 「啊、沒事。」 於她回眸剎那間,我急速收回了手,佯裝無事搔著臉頰尷尬一笑。 浮現於腦海中,七年前那日差一點就要失去妳了……若不是國廣他們捨己護主,妳也會像沖田一樣英年早逝……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再承受一次痛失愛主的感覺了。尤其,又是在我未能陪同的時與地…… 恢復平靜的時光未能持續多久,和婉倩影於御狐城銷聲匿跡,好不容易擁有的心又一次支離破碎,可只要本丸仍存,審神者就是平安無事的,我一直堅信妳會回到我身邊。 當今在我眼前的妳,會永遠愛著我嗎?吾主,懇請妳,深愛我到最後一刻……不離不棄。 「啊,主公和小貓咪,終於來了呢。」 「兄長,那樣叫他不太好吧?」 「咦?不行嗎?但是我聽大和守常常這樣叫呢……?」 「連別人的綽號都記得,為何就是不記得我的名字啊?兄長。不、我沒有哭……」 低落凝滯的心緒徘徊,無力反駁源氏兄弟的雙人相聲,我站入隊伍最右側,確認隊員全到齊後高舉手機。 「好,出陣囉──!」 號令一出,按下出陣鍵,金色光芒包覆同舉轉移裝置的第貳部隊與主,抽離感僅於眨眼間,隨退散的輝暈,周圍景色轉化成一座深林。六刃跟隨主人穿越濃密樹影,緊接黃昏日色映灑身軀的餘暉更顯絢爛。 「……感覺就像是突然豁然開朗一般。」 了無人煙的山區,我等位置距離甲府城仍有一段遠路。正當我稍微離開隊伍隨意視察,由林中竄出一身黑的男子筆直走了過來。 「哎呀哎呀,辛苦各位前來迎接了,你是隊長吧?這裡是甲府,時代為1868年,也就是慶應四年七月。」奶金色髮型瀟灑,沒被瀏海遮蓋的右眼高傲俯視著我,顧自講述起所在之處的確切時間。 是七月啊…… 「……你就是,監察官?」 「正是。請多關照……看招!」前一秒還端莊說話,驟然逼近刻意拉開距離的我,甚至用牢握在手的摺扇狠狠突刺我的側腹。 「好痛!你幹嘛啊!」強烈鈍痛讓我屈身抱腹,咬牙咒罵。 「剛才那一下就足以令你喪命。小子,別掉以輕心。」 「掉以輕心?監察官居然意圖加害於我,抗議!我要提出抗議!……咦?人呢!」 被這席話徹底激怒,我忍痛抬起臉,身邊卻空無一人。定睛一望,他已走入隊伍與主公搭話,上挑嘴角緩緩回探我:「磨磨蹭蹭的搞什麼呢?小子。要抱持隨時處在戰場的心情,不可隨意停下腳步。」落下一句更讓人惱火的叮囑。 「蛤?你當我是笨蛋嗎?喂!別撇下我!……我是小子的話,你就是老頭子!」 火氣直衝腦門,用力跺步邊大吼的我已不在乎他是何等身分。 「我可都聽到了喔!」 「就是要講給你聽才說的喔──」 餘光瞥見其他刀劍男士及主公觀望領路的我與監察官一來一往、互不相讓,竟都露出了微笑,心裡增生滿滿的無奈。 「只有嘴厲害啊。小丫頭,妳的教育方式顯然有點問題。」 誰知道老頭子竟回首對正與國廣討論修行話題、遭打斷後一臉詫異的主公提出指教。 「別牽扯到我們主公身上,這是我個人對應倚老賣老者的說話態度!」 「算了,我就如你所願,嚴──厲地監察你的工作。好了,繼續前進吧,小子。」 他揮舞摺扇,如同在使喚自家小嘍囉般督促我。 「……臭老頭。」 「臭小子,一味的緊張可稱不上好刀喔。」 緊張?誰緊張了。七月的甲府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有什麼好緊張的?一群人浩浩蕩蕩走在路上,左顧右盼也不見有任何威脅,和平得不可思議。嘛,也是,這時間甲府早就被新政府接管,開城已久了吧。 「所以呢?這裡有什麼異常嗎?」 「新選組的殘黨在這裡與新政府交戰,並且很快敗退了。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嗯,是在沖田病倒之後……」 「然而你看……」遞來望遠鏡暫止言語,跟隨他步伐來到山坡邊的我們,被漆黑扇端所引導,眺望廣闊雄偉的甲府城中明顯二色的陣營對峙。 怎麼……可能……?佔領甲府城的是……歷史在此處被竄改了? 「戰鬥仍在繼續。不僅如此,原本的新選組還佔據優勢。也就是說……」 話尚未說完,監察官的視線落在主公身上。顯然是感知敵人現蹤,主公正緊閉雙眼以靈力感應敵情,我們亦即刻繃緊神經。 「時間溯行軍的氣息……各位,注意,我們被包圍了。敵數三十,打刀、太刀、脇差、短刀都有的綜合部隊,準備迎戰。」 「是!」 全體應聲,身為隊長的我挺身向前站了一步:「偵查陣型啊,實在不擅長呢……嘛、盡是些雜魚,那麼,大幹一場吧!獅子王,主公就請你留意了!」。 「就交給我獅子王大人吧!」 魚鱗陣圍守身後主公,縱使以寡敵眾,我方實力遠高於上,三兩下便俐落解決刺客。 「哼,完全被小看了嘛。……國廣,剛才那一擊很不錯喔!」 替身旁夥伴拍落布料灰塵,國廣迎上目光的那雙眼瞳,在與主公和好如初以後就一直是炯炯有神,鮮少避諱他人。 「打敗他們了嗎?現在開始才是重頭戲。新選組殘黨是修復歷史的線索,我們不僅要同他們交戰,更要……」 一文字事不關己般續語,並於斗篷中取出監察官專用的轉移裝置將我們全數瞬移到了遠離歷史甲府戰略路線範圍,北部的躑躅崎館周遭,藉此免去被追擊的風險。 「等等……你剛才說的話是指,近藤先生和土方仍在主導?」 「不,他們二人已經按照歷史發展從甲府退場了。如今的殘黨,主導者得由你們調查並且清除。……刀劍男士的使命就是如此。無論對手是誰,都要無數次地戰鬥下去。上前戰鬥吧!」 認真恭聽講解卻於中段停在了奇怪的點上,看著我的神情短暫頓了頓,隱約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情感,簡直像在擔心什麼似的。 「……我什麼也沒說啊。」 「小子,你是否開口都一樣。刀劍男士就是為此存在的。」 不得不承認,聽聞勝沼之戰的結局沒有變動,我著實鬆了一口氣。現在的立場得做為敵人,與出陣池田屋時不同,倘若非得與那二位交戰……堅守刀劍男士的使命啊……更令我介懷的,或許是輕易被那隻眼所看破的心思。 監察官取出甲府城地圖,詳細解釋戰爭現況,新政府軍在甲陽鎮撫隊猛烈砲火之下失去了大量兵力,在援兵到來前僵持陣營,別說進攻,光要守住進程就已耗盡氣力。而此狀顯然無法堅持太久,察覺有利的甲陽軍隨時都會逼近城圍處,將其全數殲滅。 勝沼之戰難以發揮作用的二門大砲,於現在的甲陽軍手中已展現出應有的威力,時不時就會轟擊新政府陣地,我等必須暗中協助迎擊甲陽軍,亦得隨時注意砲擊並守住新政府三處重要據點,敵方是人類也就罷了,別說還有時間溯行軍混雜其中。 「監察官先生,請帶路吧。實際作戰計畫還是到現場再商討更為合適。就地圖距離來看約莫2.5公里,骰出十五能抵達古府前,預估最多耗費五顆骰子……」 主公抬起臉,確認任務的語氣堅定毫無膽怯,著實擺脫七年前那面對戰場青澀畏縮的樣貌。監察官看似對此態甚感滿意,一聲「請。」吾主便依序擲出黑色小豆直達總和為止。 「戰運還不錯。小子們,護送你們的主人到目的地去吧。沿途還會有溯行軍擾行,可別輕忽了!」 如其所言,行經路線早已被敵方識破,疾步斬敵奔走,周景汰換,我們躲蔽新政府軍耳目入侵古府,為做下一步軍議變更所在處,置身於最前線被轟炸過而殘破狼藉的茅屋夾縫間。 「敵人已經察覺我們進入古城了。避免戰鬥的同時摧毀四斤山砲,並入侵甲府城。」唇部曲線意味深長,老頭子彷彿自視將領般高聲號令。 「你呢?」 「這還用說?監察官當然是在旁邊觀戰。小丫頭,妳若不會戰鬥就別礙事,跟我到一邊來。」 輕易就攬過結識未久的吾主,欲帶她暫往安全處。而那副沒打算幫任何忙的慵懶背影漸離視線前夕,我不禁把內心質疑脫口。 「你跟我們……是同一陣線的對吧?」 「雖說如此,單純下命令的話你小子也提不起幹勁,我替你準備點獎勵吧。」他暫止步伐,可謂傾國傾城的容貌回眸笑曰。 「獎勵?」 「沒錯。如果贏下這場戰鬥,我就教你得到愛的究極方法。」 這老傢伙空有外表,到底在說什麼啊?莫不是腦袋壞了吧……?算了,應付了事吧。 「喔……」 「我是認真的喔,你看,光看眼神就知道我這人值得信任。對吧,小丫頭?」 忽地湊來的白皙面孔瞬成特寫,免不了受驚嚇的我倒映在那隻水藍虹膜內,被耍得團團轉的難堪表情僅維持兩秒就轉移開來;隨之投問主公,她只得呆若木雞、滿臉為難點頭附和。 果然是個怪老頭……不過,如果真有那種方法,的確挺感興趣的。 「是、是──知道了。既然這樣,我加減努力吧。」 「某種意義上而言,我也是為此才來到這裡的。」未能聽清於我起步之時,背後發出的那句呢喃, 聲音的主人恢復高昂音量指使:「把攻過來的敵人悉數擊敗,繼續前進!」。 時間溯行軍從天而降,滿溢戾氣分散在左右屋頂上,同時遠處的人類部隊也正朝我等方向大舉前來。 「是那些傢伙……冒名頂替了甲陽鎮撫隊吧。」 被竄改的歷史,我們所要解決的敵人不獨有時間溯行軍,眼前這些人,同樣得…… 「來吧,戰鬥吧。」 「不用你說……」 「提不起勁嗎?」 也許吧,明明本就是為了斬殺才鍛造於世的武器,過慣了備受疼愛、不再殺人的日子以後,感覺都快要摸不清自己存在的本質了。思緒混雜的理由究竟是因為得再沾染人血,抑或看見新選組之名被冒用,說真的,心裡五味雜陳。 「不管他們打著何種名號,早就在我們面前暴露了……只是,我很不爽。」 內心深處真正想看見的,大概是以此為正規歷史,仍活躍著的那三人…… 「是取代他們了吧。戰鬥吧,小子!」 ……夢,終究只能是夢。而這裡既是場噩夢,就由我將其幻滅!守護新選組真正的歷史!因為站在此處的加州清光,是為現主而存的刀劍男士。 「各位,上吧!喔啦喔啦喔啦──!」 各自朝不同方向瞬步擊去,六刃飛天遁地穿梭在屋巷之中,將襲來的溯行軍與甲陽鎮撫隊一一擊潰。被我方戰力震懾的人類軍節節敗退,我等趁勝追擊。 「只要攻下來就是屬於我們的了!」 或許是刀劍男士間共有的默契,面對人類皆未傷及要害,多數以刀背刀柄擊暈或攻擊腳部斷其行動力,卻有一股違和感在每一次斬觸中若隱若現。 「不錯,就這樣繼續。」緊跟在後的監察官仍持續以嘴助陣。 「加州清光,衝鋒吶喊──」 連續佔下敵軍陣地,於我們霎然突進之後,甲府城牆的砲台也跟進啟動,轟炸了後方新政府軍的營地。 「各位!溯行軍暫時已全數殲滅,停止攻擊!新政府軍在過沒多久會前來查看,雙方戰況有變,天色也暗了,得先躲起來觀望。」 主公召回不停突進的我們,分散各處的六振隨即歸隊,與監察官一同藏進一間較為偏遠的茅草木屋。 「甲府城開始砲擊,必定是撤退的敵軍回歸主陣通報所致。我偵測到了被砲擊的地點出現了時間溯行軍的氣息,他們不會直接攻擊政府軍,但要經過那處就得先耗費體力解決他們,期間可能會來不及救下被甲陽游擊隊攻打的陣地。」她一面講述情勢,一面指著地圖上的橘色標記,苦惱合適的行軍路線。 「嗯,真麻煩呢……分布這麼廣,我們人手嚴重不足。要不……先把旗子拔起來保管好了?」 圍繞主人的六刃中,純白身姿撐起上身,鑲在琥珀色大眼上下的纖長睫毛純真地眨呀眨,道出令人傻眼的建議。 「喂、髭切!絕對──不准碰軍旗!拔旗是敗陣投降啊!」 「呵呵,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真是,吊兒郎當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在說笑。再說,這不按牌理出牌的大齡刀真有可能幹出這種事來,實際體認到膝丸平時照看哥哥有多辛苦。 我長嘆一口氣,瞧過正往振袖裡東撈西撈的主公,那蹙起短眉、猶疑表情盡收入眼。 「啊,步骰沒了。那我就先回城囉,有些事想請教南海老師,明天再來接你們!清光寶貝要對監察官有禮貌一點,順便幫我看好髭切喔!」 ……欸?只交代我? 「等等──主公!妳要讓我一個人照顧兩個麻煩的老頭子嗎?國廣什麼都不用做嗎?宗三、藥研呢?」 立刻起身喊住毫無留戀掏出手機的她,點名已散開休憩的人,顯然抱怨全然無效,主公抓住我的手,給予盈滿冀望的眼光說道:「清光是隊長吧?拜‧托‧你‧囉!」,還是說完就跑,迅雷不急掩耳般按下歸城鍵,狡詐轉移了。 「什、一個臭老頭監察官就夠我受了……為啥要把髭切也排進隊伍裡啊──!」 「吵死了,小子!你是想引敵軍注意嗎?想要安身據點被砲擊是吧?」 仰天長嘯換來一記扇擊頭頂,我回瞪怒罵:「有夠囉嗦!……奇怪了,從一開始你就只叫我小子?這是歧視吧!」。 「在場能被叫小子的只有你、床單少年以及粉紅色頭髮那位吧?其中你的刀齡是最小的,有什麼不滿嗎?」 「唔……就算如此……嘁、隨你便!臭老頭。」 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惱羞成怒……可惡,這樣的我果真像極了小鬼…… 「你的主人啊,可沒像你這般因為稱呼小題大作哦。是個超乎意料的小丫頭呢……倘若是她,應該能給出十足溫暖的愛吧?」 一文字柔和掃視在場刀劍男士的眼神中,隱約透露一絲歆羨。不,是我看錯了吧…… 「……對了,我能問監察官一件事嗎?」 「說說看吧,有關公務的話,我會視情況回答。」 「七年前,我們本丸並未接觸過由時之政府任命之特命調查。重啟至今是第五度接命了,我雖是首次出陣特命調查,留守本丸時也不是沒耳聞其他刀劍男士的經歷,但終是不明白為何要用黑色步骰規制審神者行動。既然是錯誤的歷史,不該是期望我們能迅速導回正軌嗎?」 「原來如此,小丫頭沒和你提過啊?哼,小子,如你所言,這已經是被鎖定管束的“錯誤”歷史,所謂被遺棄的世界。大慈大悲的時之政府藉機測試各本丸審神者的執行能力又有何不可?嘛,算是種定期考核吧。」 嘁,根本是惡意找碴……大慈大悲?哦──出陣前蜂須賀沒頭沒尾唸的,就是在學這老頭子啊。 「那要是沒考過會怎麼樣?」以我們本丸的實力,完全可以輕易了結這裡的敵人,對此我漫不經心拿出手機隨口發問。 顯示器桌布上,站在主公兩側,被其挽著手臂開懷大笑的我與安定,本丸初期的刀主三人,那時候真是無憂無慮。主公再次回到御狐城以後,綻放的理應是同樣的笑容,卻讓我覺得似乎隔了一道牆,藏匿著說不清的憂傷。 「這個嘛……哦?可以借我看一眼嗎?小子。」沒等我同意,老頭子一把搶過手機。本要爆發的情緒,在那溫柔注視下降溫,騰空的掌心止住奪回之意。「呵呵,小丫頭長頭髮的模樣很可愛呢。小子們的笑容也很棒啊。」那發自內心的微笑與溢出的聲線全都使我傻愣呆滯,遲遲才給出回應。 「……是啊。」 「看的出來當時的愛,比起現在要純粹許多……」言止。收容著我,坦露的右眼像是看破一切,留下深奧語句歸還手機,老頭子轉身邁步「好啦,現在是本監察官的休息時間,若有貓崽想偷跑出去玩,我也會當作沒看見哦。」像在對空氣說話,隨之從屋中淡出。 「……滿嘴愛啊愛的,耍得人暈頭轉向。」只從一張照片就能讀懂人心?然而他看透的,是我還是……「咦?最後那句又是什麼意思?……我可以擅自行動?」。 「加州,去偵查吧。」柔音來自倚靠牆面閉目養神的宗三。 「嗯?好奇的小貓咪就算不見一下下也沒人會發現的唷。」髭切悠哉地喝著保溫壺裡的茶水,對我投來溫婉的笑眼。 面對此地與局勢還有冒名前主的敵人,種種謎團所糾結煩悶的心,也一絲不漏地被他們識破了啊…… 「你們……呵,藥研,能陪我一起去嗎?」 「原來我比獅子王更像貓啊?」 「才不是貓!唉,雖然是爺爺用的刀,有做得比較輕巧……但我是威武的獅子啊!」 如今的加州清光已不是沖田的刀,擁有了更多夥伴,除了安定以外,大家都在關照著我。 二刃迅速翻過砲台區,小心翼翼潛入甲府城,躲在陰暗處觀察,那兒的戒備十分森嚴,幾乎每條路都有士兵巡視。定睛仰望位居高處的甲府城本丸,幕後黑手就藏身於彼處。 「我知道你鐵定很著急,但沒有大將的命令,還是先別擅自行動。」 「……我知道啦。雖然我們已經在擅自行動了。吶,藥研,你有沒有感覺甲陽鎮撫隊不太像人類?下午交戰的時候,總覺得很怪異。」 「嗯,和文久土佐藩那時遇見的狀況挺像的,所以大將才會說要回去請教南海太郎朝尊吧?」蹲在身旁拍攝實景情報的他,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平靜回道。 「等等,你不也沒參加那次特命調查嗎?為啥好像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內幕?」 「南海常常到手入室來做研究,閒聊時問過。他說那嚴格來說不是錯誤的歷史,而是寄於某人深鑿的執念所創造的虛構史,也可以說是類軼聞的時空。」 「不只人,整個時空都是虛構的?有可能嗎?人類的執念能辦到這種事?」 「如我們是刀劍逸話化身的付喪神。執念夠強的話不是不可能,當然主要是有時間溯行軍實質上的協助……噓,加州,你看那裡。」 中斷交談,尋他所指處看去。遠處行軍前往甲府城御殿前,一組漆黑軍服四人小隊中央圍守的一名男子,撇除服裝,那走路的姿態與體型像極了沖田。隨即拿起望遠鏡一探究竟,然而此人進入轉角前背對了我,來不及看到臉,只見他腰上的陌生佩刀並非大和守安定。 「是我眼花了吧?不可能是沖田……他在這時候已經去世了。」 我努力說服自己,正巧路過眼前的守衛,同樣看著那個方向交頭接耳,內容直接使我理智線斷裂。 「副長還在養傷,狀況好的話應該再一陣子就能歸隊了。助勤今晚又抱著那箱子去了池邊?」 「聽說裡面裝的是局長的頭顱。」 近藤先生被斬首後不久就遭竊的首級……難道…… 「加州!冷靜點!」 「放開我,我要去確認……」 「誰在那裡!」 拉扯之間,爭執聲被方才的隊士察覺,於他們折返回來視察頃刻,我倆隨即躍上屋簷閃躲。 「……沒有人啊?你聽錯了吧?」 衝動差點就釀成大事,若在此處引起騷動而牽連主公,我們本丸會受到怎麼樣的責罰……呼出一口氣後,稍微恢復神智。 「藥研,你說那個人會不會真的是沖田?」 「問我嗎?你應該心裡清楚。但,如果這裡也與土佐情勢一樣,是不是本尊就不好說了。……不論對方為何人,我們身為刀劍男士的立場,你只需要牢記即可。」 「嗯……抱歉。敵方布局資料蒐集的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你可以詳細告訴我文久土佐藩的情況嗎?」 他鉅細靡遺轉述當時的經過。回到據點,昏暗的木屋中,刀劍男士各自養精蓄銳,唯我獨坐。如何也睡不著覺,頭腦一堆東西運轉著,猶如下一秒就會過熱引爆。時間溯行軍或許也是看準了沖田臥病在床無法參與甲州勝沼之戰的遺念,藉此塑造出這個錯誤歷史的世界。只是我還是有所懷疑,那人是否為沖田,不論冒牌與否,他所佩的刀劍是我不曾見過的…… 在這般無所適從中迎來了清晨曙光,主公一早便帶上餐食來會合我們,融入她的靈力,前一晚的疲憊稍減。找機會閃躲監察官視線,獨自將拉她到屋外,我把昨晚偵查的結果與之相談。 「沖田總司是幕後黑手……」 「妳認為那會是本尊嗎?」 「我不知道。但清光寶貝,以土佐藩的經驗,即便對方也是虛構的存在,外貌基本上分辨不出差異。……你能好好面對嗎?」 「我……」 「沒關係,不要勉強。雖然你是隊長,可是重擔沒必要一人承擔。如果下不了手,還有夥伴們在喔,多依賴大家吧!嗯,時間差不多了,該出發了。」 柔軟手心輕拍我的臂膀,心疼地微笑默允了無能回應的軟弱。主命之下再度拔刀啟程。 「這裡的戰鬥就要結束了,獲取榮耀吧!」老頭子單手拿著咬過一口的三明治,正經八百施令。 「好老套的說法……」 「老套依舊是良言。」 「老人家都會說一樣的話。」 「大言不慚。去吧,小子!」 放棄吐槽,衝鋒陷陣。一邊斬敵,一邊不斷從混亂的思緒中找出內心盼望的解答。糊里糊塗中,我方已經順利攻退城門二側的甲陽軍,也順勢將事後增量現身阻擋通行的溯行軍通通擊殺,摧毀四斤山砲。 「一處據點被敵方攻佔,就說明你的動作還有多餘之處啊。」 監察官的初階評斷,全當作耳邊風。從這裡可以清楚眺望甲府城本丸,那個人一定正思考著應對戰略吧?沒有以往的夥伴在身邊,單打獨鬥的他,會不會感到寂寞?作為刀也好,曾是死物的加州清光,即便在錯誤的歷史中,仍一次也沒能陪他到最後…… 「唉,這小子……繼續前進,別被敵人發現。歷史上沒有在此處死去的人,仍在看守中。」 「我知道啦……別忘了說好的報酬喔。」 獲得愛的方法……我所渴求的究竟為何物?又是希望從誰而得? 「對了,小子。你知道刀劍男士的強大之處是什麼嗎?」 「欸?」 「那便是愛。」 「你這老頭子,突然說什麼啊?」 「愛就是力量。……記住了嗎?那就去吧!」 他突然推了我的背,害我踉蹌地踩出幾步,站穩以後沒再看他,只是有氣無力的垂頭回應,僅求略變乾啞的聲色別出賣了我。 「話說得好突兀,什麼意思?」 「愛正是,束縛我們的枷鎖啊。」 「你不是說愛是力量嗎?明明是力量,卻會被其束縛?」 「沒錯。對我們刀劍男士而言正是如此。」 我知道的,現在的自己是神川佳奈的刀,主公已經給了這麼多,明明知道的……對沖田的愛卻不斷動搖著心。束縛啊……可惡,老頭子為什麼能如此輕描淡寫…… 視線被漸覆的水幕弄得模糊,如試圖掩蓋自身怯弱而用力以掌心胡亂抹過。 「小子,僅僅只是被人所愛,會一事無成唷。」 「這句話我也要記下來嗎?」 嘖、慣性被溫柔包容,窩囊的我有什麼資格說要守護她……。握緊染濕的拳頭正在顫抖,暴露心緒不留一絲情面,矛盾與不甘同時充斥在這具身體中。心臟,好痛。 「……看來你有所成長了。雖然愛無盡頭,但生命和故事並非永久。」 「那又是啥意思啊。盡是講些難懂的話……」 「簡單的事若只是說說也記不住。所以,小子,好好想想。」 我愛沖田。對現在的主人卻一味索求著愛,甚至在時間推移下,備受寵溺而感覺她所給予的關懷是理所當然,自以為互相珍視,實際不過在單方面接受,心卻仍牽掛在前主身上……他想讓我認清的事實,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的自己嗎?對愛患得患失,全是因為我自己根本沒看清楚本質? 呵呵,總說安定放不下過往,見到沖田就會遺忘使命不夠成熟,我,何嘗不是。加州清光,該向前了。若執著於前主,流逝的光陰很快會連現主都剝奪而去。屆時,又會懊悔不已吧。 咬牙抬起臉,「走吧!」。 此刻,加州清光該愛的人、要守護的,是主公。這即是,我的答案。 穿梭躲避謹慎看守與巡邏的甲府軍,在不被敵人覺察的情況下,終於來到甲府城本丸御殿前。 「從這裡開始要進入連戰了。在此之前,講一個故事吧。」他在緊張時刻展開摺扇,竟愜意搧起風一反常態,緊繃的氣氛宛如被潑了一桶冷水頓時崩解。 「欸──?又來!」 「行了,你安分聽著。……很久以前,新選組有一名天才劍士。」 「我說啊……這故事你對我講喔?」以為他要說什麼,卻是打算講述沖田的事蹟? 「少年所持有的刀中,有一把價值黃金萬兩的名刀。」 「這故事……是編的吧?」 等等,黃金萬兩的名刀?難不成,是昨晚我看見的那把? 「是啊。好了,去戰鬥吧。別輸了哦。」再往我背推上一把,輕柔的話語中似是有著何種期待,同時卻也參雜莫名的悲哀。 抵達這裡之時,人類隊士早已逃散的差不多,僅剩大量時間溯行軍現身玄關阻擋我們的道路。最終只要將幕後主謀解決掉,底下的士兵就會像無頭蒼蠅般四處竄逃成一盤散沙,歷史將回歸正軌。 「還在等什麼,各位,我們上!」 「哦呀,看樣子恢復得還不錯。」粉紅魔鬼那儒雅嗓音,言辭還是同樣刺耳。 「呵呵,眼底的汙濁也清亮許多了呢。」髭切笑著附和。 「……你們兩個是在調侃我嗎?可別以為你們得到的愛比我多,就能一起小看我啊!」 拌嘴之餘,我等相互支援斬過迎面而來的強敵,數把槍與薙刀在我們利刃下如同木劍一一被斬擊破壞。 「隊長,您別出去!援兵很快就趕來了,請再等等!」玄關內吵鬧的人聲攔不住一道煞然奪門的身影。 身著烏黑軍服與鬼齒面罩的男子緊握刀柄,惡狠狠瞪視著距離五公尺處,恰好與他正對的我。 「沖田……」 短短一秒內,他已拔刀出鞘朝我砍來。反射性以刃面阻擋,而他迅速的劍技沒給我反應的空檔,一刀接著一刀連續速擊。我比誰都要懂他的刀法,見招拆招不是問題,可那已不是常人的力道,更別說肺癆末期的他。 刀鞘上的菊紋?這把太刀…… 「清光!」 為看清他所持握的刀劍,僅此一瞬的動搖,鋒刃劃破了我的左膀。見狀不對,國廣大聲呼喊,隨即替我接過下一次的攻擊。屋漏偏逢連夜雨,烏雲密布的空中裂出黑色漩渦,時間溯行軍如雷電劈下大量增援,其他人奮戰同時保衛主公,無能抽身。 「還好嗎?」 「我沒事……唔、國廣!」眼前刀刃相抵寸步難行的國廣被突然襲來的短刀刺傷,彈開到一旁。 沖田冷眼揮刀,斬斷的是數把亂飛亂竄的時間溯行軍。 「少來妨礙武士間的對決。」透過面罩傳來的語調冰冷,卻再熟悉不過。 新選組的武士道…… 「多謝了,國廣。但,還是由我來吧。對手是沖田的話,我絕對會認真應對。溯行軍就麻煩你了!」挺直身段,跨步舉刀,我站好待攻姿態。 「……你,很眼熟。使用的劍術和我十分相似。」 「嗯,因為我們認識很久了。」 「哦?雖然不記得曾經見過你。來吧,我很期待與你較量。」 刀劍撞擊聲震耳欲聾,鏗鏘餘音不及繚繞,驟逝在二人專注攻守擊斬的狂瀾。我與他使用同樣的刀法,勝負難分,應對那怪物般的力量雖有些吃力,但我的決心已定,為了吾主,也為了守護前主沖田總司真正的歷史而戰。 「……你叫什麼名字?」戰鬥間,他朝我投來這麼一句。 「加州……」 「隊長!箱子被貓妖搶走了!我們打不過它,沒辦法奪回來!」 未能將完整名諱傳入他耳裡,三樓窗櫺部下驚恐的嘶喊硬生截斷了我的言語。沖田臉色大變,揮開了我急奔回本丸。反射性追過去,瞬時從屋簷躍下的時間溯行軍擋住去路,大太刀舞來,重重將我擊飛到沉默觀戰的一文字腳邊。 「可惡!別擋路!」撐起不慎中傷沉痛的身體,難忍憤恨,我大聲咆嘯。 「你的覺悟就只有這點程度嗎?小子。」 「哼,怎麼可能。臭老頭,你掀開瀏海好好看著吧!」 奮力躍起,彷彿緩速播放的停幀畫面,擦過那襲墨色斗篷,一文字高傲美貌間,標緻的嘴唇勾勒出至此才真正滿意的愉悅弧線。 信任著夥伴,拋開所有,我發狂似砍斷擋在眼前的阻礙。忘卻疼痛,一心只想奔至沖田身邊,了結錯誤的一切。轉眼就邁上了階梯,抵達三樓華麗房室前約五米處樓梯口,駐足於此,靜待夥伴們前來。 「這是最後一戰了。」先行由身後現蹤的,依然是那越漸習慣的散漫語調。 「我知道啦。……那個,為什麼你要跟我講剛才的故事?」 瞥過眼,這才仔細窺見斗篷開縫露出的刀柄,老頭子本體的感覺,和沖田手中那把太刀…… 「這個嘛。……無論如何,我都想講給你聽。」 「唉……還是很難懂。」 對話未了,樓折處主公在五振刀劍的護送下緩步上來。 「剩下的,你就自己思考吧,小子。快去吧。」 佇立門前,沖田就在裡面。只要打敗他…… 「這死纏爛打的貓妖!受死吧!」 「喵嗷嗷嗷嗷嗷──!」 促步踩踐於榻榻米上發出沉悶聲響,男人低啞嘶吼緊接淒厲的貓叫穿透整座本丸,強烈衝擊耳膜,隨之而來是一陣詭譎靜謐。 拉開紙門,沖田緊擁木箱獨自半跪其中,淋漓汗水與快速起伏的胸腔顯示方才獨自與某種物體經歷一番激戰。沉積殺氣的眼神,緩緩聚焦到了我身上。 「是你啊……」 踩入房內,我與他緊盯彼此,無語對峙。後頭貼心的夥伴沒跟上來,不打擾我與前主最終相會。沖田走往一旁,將箱子平放在地上,回歸原位,我倆仍默契十足雙雙拔刀。 奮力戰後,悉知體力耗弱儼然瀕臨極限,朝彼此疾步衝去予以對方最後一擊,鋼刃碰撞瞬間猶如閃雷,交錯的身影各自站定。 ……沖田手持刀身迸出裂縫,隨之斷裂,他的腹部也綻開一道血痕,手下留情的傷口不深。 「哈哈哈,我還沒聽清楚你的名字。」敗北的神色沒有不甘,反而颯爽笑出聲轉向了我,並朝前走來。 「加州清光。」 「加州……清光?」 斷續覆誦的剎那之間,深褐色虹膜顫動,緊握斷刀的手更是頻頻發抖。「我的刀……你,是我的刀嗎?」生硬話語細碎,他的視線垂落至剩下半截的刀劍上,連說話都染上顫音……「我想起來了……自己根本沒有過菊一文字。」至此,刀柄滑落,菊一文字掉落地面的同時散化成黑煙消失無蹤。 「……就算是編撰的,當初也有人想為這故事再添一筆。這就是所謂的愛嗎?妳也過去吧。讓我哭一會兒……」 「沖田先生,這也是你的刀。」站來身旁的主公,將黑鞘打刀舉到他眼前。 「這是……大和守安定……」 「主公,把刀交給他好嗎?」 沖田接過刀身,宗三難掩擔憂提出疑慮,而他亦隨即在我眼前將刀刃拔出。 「主公!」單手護住主公,使其退至身後。 眨眼一瞬,沖田以刀鋒劃開的鬼齒面罩墜落,同呈黑霧消散。終於能看清我所思念的那張臉孔,此刻正流著淚水朝我微笑。 「……那名姑娘就是你的新主人嗎?」才問出這句話,忽然喘不過氣的他壓著胸口劇烈咳嗽,隨後吐出了大量鮮血,跪倒在地。 「沖田!」 即刻出手攙扶,眼睜睜看著不斷咳出比起池田屋事件時還要多的血,擁有人身的我仍是無能為力。 「箱子……咳、咳、咳!能……幫我拿過來嗎……」 主公依他請求,連忙拿來木箱,沖田染血的指尖像在呵護易碎品般將之打開。裡面不是頭顱,是摺疊整齊、新選組的淺蔥色隊服……以及,一截破碎的刀尖。 「在池田屋的時候,我沒小心地使用你……可我相信,她,一定會比我要更加珍惜你的吧?對不起,加州清光……」 即便沒有記憶,你還是仔細收藏損壞的我……形影不離。 「吶……沖田……你愛過我嗎?」 他抬起的手掌很大,撫在我的臉上,依舊是那麼地暖熱。 「……嗯。你與大和守……都是……我的愛刀……」 滿嘴鮮紅,被鐵銹味充斥而含糊虛弱的嗓音,在最後的時間,一點一點輕緩傾訴著對我們的感情。熟稔的咳嗽聲……亦越發虛微。重疊這隻曾與我共赴無數戰場、現已失力的指掌,緊緊依附。使盡所有力氣擁抱沖田,直到他的身體從擴大的腹部傷痕開始散化成沙,逐步崩散於我的懷中,努力把長存於心的愛聲嘶力竭地傳遞給他…… 「……嗯!那就好,沖田……我一直一直都很愛你喔。這一次……我終也能陪著你,走到最後了。」 陪伴和前主一模一樣的形象消亡,即便清楚此非本人,眼淚仍是化作洪流,潰堤著浸濕了燈心草墊與褲管。但我確信,現在是帶著微笑,因為我深刻明白自己是被愛的,這樣就好。另一道溫暖亦包覆著我,主公緊貼於背上的體溫,以及環在我頸項上的手臂,還有與我一同啜泣的鼻息,全都訴諸著濃濃的愛。 「好了,我以監察官的身分總結一下吧。接著我會依照規定,評定你們的表現。……協助新政府軍壓制了甲州勢力。在甲府城本丸內,與強大的敵軍部隊交戰,並取得勝利。歷史回歸正軌,敵方損失也與歷史相符,結果超乎預期。我會傳達給時之政府,不知道終究有沒有意義就是了。任務成功。我已確認戰果,你們可以回去了。」 完成任務,大夥在情緒平復以後移轉到甲府郊外。一文字則宗恢復成監察官最初的儀態,隨興給了不知所然的評價,便以此打發我們離開所在地。 「主公,那把大和守安定,妳是從哪變出來的?」眾人漫步散心到定點途中,獅子王提出了疑惑。 「咦?監察官最後交給我的。」 「結果那個沖田總司果然還是冒牌貨啊……」藥研雙手疊於後頸隨口拋了一句。 「嗯,是小說所建構出來的形象幻化成的,所以他才會拿著菊一文字。真正的沖田總司,大概也是按照歷史發展,五月就去世了。這次不是虛構史,只是股執念生成了新的片段穿插進了原先的歷史中,和土佐藩不太一樣。」 主公將她與監察官總結後得出的情報簡短敘述,我卻在聽聞到此停下腳步,憶起自己有件很重要的事未能釐清。沒理會眾人叫喚,顧自轉身跑回那個老頭所在方向。 「怎麼了小子?我不是叫你回去嗎?」 留在城內整合資訊回報與善後的他,看到出現在身後的我,微微瞠目。 「那個,那把黃金萬兩的刀……就是你嗎?」 儘管負傷的身體只跑一小段路就喘個不停,縱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我仍欲從這人口中得到證實,牢牢捕捉那略顯為難的表情質問。 這裡是屬於他所背負的逸話之延伸,雖然沖田並非一文字則宗實質的主人,但也因為有那個故事,他才能以付喪神顯化成此般樣貌。作為處理這段偽史的監察官,頻繁向我釋出各種難以理解的論點與提示,莫過於是因為同樣肩負另一種得親自了結自身主人的矛盾吧?口口聲聲滿嘴的愛,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這個嘛……保重啊。」 ……最終,還是被這個老頭打馬虎眼,隨便糊弄驅趕,帶著沒能獲得實答的遺憾回到本丸。 翌日,沒與安定相談特命調查的事,獨自思考了一整晚的我坐在連接城廊邊的湖池上亭,看著池中優游的錦鯉發呆。水面反射的那張臉憔悴,眼下深嵌兩團青黑,已經近一週沒睡好了。 「我,真的理解了嗎?」那振刀所指的愛…… 「在想什麼呢?小子。」 猛然冒出耳熟的搭話聲,我差點沒被嚇得掉進池塘裡。 「蛤、蛤?你、你怎麼會在這!」 「別這麼說嘛。我們以後就是同伴啦,請多指教啊。」 一文字則宗打趣地笑顏,像花一般盛放,顧自說完就快步離開現場,留我一人還搞不清楚狀況。數十秒以後才理解了他的話,對喔,監察官都是任務結束後就會發配至本丸的政府刀啊! 未來多的是時間相處,所以他刻意故弄玄虛,在我腦中烙下的悲傷神情,全都只是為了捉弄我吧! 「……可惡!讓我白擔心一場!臭老頭!我絕對要把你的惡行惡狀全告訴安定!」 -END- 20230215 by.佳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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