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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ER SEA

すべての海との旅が
ついに一面に広がる海へとつなぎ合わされる


  仲夏的天氣總是熱得熾人,你們騎著幾台機車,沿著長長的公路直行向著地平線的盡頭,彷彿這趟突發奇想的跨界公路之旅是一場沒有終點的逃亡。

  前後把車子停在了海岸邊,海潮聲打上岸的騷動一波未平一波復起,你們一群早過了賀爾蒙旺盛年紀的青年還是歡呼著躍下車子,任由濕鹹的海風把襯衫撩撥在空中,纖白的布料居然比萬里無雲的晴天更加耀眼。

  當地人說太平洋是一片沒有回憶的海,如此廣袤無垠,在這片遙闊湛藍的世界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成為焦點,直到衝在前面的青年猛一個回頭,朝著後方落下的你們招了招手,伸在半空的長臂延成一個直指天際的標點,你們都在他無與倫比的眼眸中看見了濃郁的日麗風和,讓你們無法不萬般無奈地寵溺著他,因為他這個人總是這樣明亮,像是你們透過灰暗的窗框望出去的一片朗朗晴日。

  「欸,良良、小三!你們一堆人傻站在那邊幹麻?這水超級涼爽耶!」被他蹭下的鞋子已經陣亡在淺金的沙灘上,一排腳印直直朝著水邊延伸而去,直到被浪沖刷掉邊界,他赤裸的小腿上沾著小小沙粒,像著長不大的孩子般,一頭炙熱的豔豔短髮在南國正午的陽光下熠熠發光。

  旁邊的宮城一邊脫掉鞋子,一邊衝了過去,「白癡喔,防曬都不擦,不要小看我們沖繩的太陽耶!」三井邊嘲笑著被宮城拎上岸的櫻木,結果自己剛靠近就被幾個學弟潑了滿身水,流川從最後方悠悠散散地晃了過去,一屁股坐在早被撐起的遮陽傘下。

  你無奈地走上前去,把那幾人扔在地上的鞋子及外套撿了起來,玩開的那群人在晶亮的水珠中笑得歡暢痛快,於是看著的人也忍不住嘴角揚起的弧度。

  「吶!這趟旅行有你們還挺不錯的嘛!」你聽見誰笑著這麼說了聲,隨著風傳了好遠好遠。



  「我收回之前說的那句話。」

  「蛤?什麼?講大聲一點啦!本天才要是打不到西瓜就是你們的問題!」櫻木用衣服外套蒙住雙眼,左右來回轉頭,試圖聽清早已隨海風蒸散的話語,手上也沒閒著,球棒上下左右大開大闔地揮,原本圍在旁邊的兩人在棍棒揮舞聲及持棍人身形高大的威壓下慌忙退至安全範圍,此起彼落抱怨出聲。

  來到海灘後事情的發展就和櫻木花道本人一樣跳脫不可預測,被宮城從海水撈出來的櫻木像隻大狗狗般猛力甩掉身上水珠,便又風風火火衝向海灘另一端的海之屋,濕漉漉的腳印去又復返,隨在當事人身後。

  櫻木單手扣住墨綠色條紋狀的橢圓體,與平常扣住籃球姿勢無異,宮城與三井頓時如臨大敵,雖然表情已被各項賽事訓練得一派從容,卻也深怕問題兒童若真的把西瓜拋出來給他們,這球到底是接或不接?

  幸好櫻木還沒傻到拋丟有9公斤重的大西瓜讓他們之一的誰去接重力加速度的沉重傳球,踩著比來時更沉的步伐小砲彈般衝回來,鋪好墊子安置西瓜,兩手叉腰仰天宣布第一屆湘北天才櫻木盃打西瓜大賽開打──來海邊就該打西瓜。

  大家習慣了櫻木不按牌理出牌的突發行為,也半帶包容沒有異議同意新活動。
  流川平淡地走過來四人一起猜完拳,見不是自己要打西瓜又平淡地回到遮陽傘下,沒有特別情緒的眼裡望向猜拳勝出者櫻木時似乎透著一絲看好戲的意味。

  「本天才決定改成第一屆湘北天才櫻木盃打死狐狸大ㄙ──」

  「乖,去打西瓜。」宮城默默從旁壓下櫻木堪要舉高的棍棒。

  櫻木蒙著眼自然是看不到彼時隊友們複雜求生的表情,退到安全範圍的人們才有餘裕思考是否不該將棒球棍交給身高一米九的大男孩,尤其還是經過兩年後似乎又長了幾公分被遮住視線、胡亂舞著棍棒、精神沉著層面似乎沒跟著年歲增長的櫻木花道,這趟沖繩海灘之旅極大機率變成人生終點,難為他們都還大好年華前途無限,情況真不對還是溜吧。

  「聲音大聲點!你們聽起來好像人很遠欸?」櫻木說,棍棒在沙灘上砸出一個小深坑。
  不論準頭,或許櫻木花道去打棒球也是有天賦的──打擊力道輕易能揮出場外。

  「大白癡。」
  這句倒是字句清晰的傳到櫻木耳裡。
  「叫你說方向啦死狐狸!」他朝著流川聲音方向憤怒地高舉球棒恫嚇。

  失去視覺,眼前一片昏暗,櫻木只能循聲前進。

  「喂!花道太前面了再後退三步!」
  這是良良,人在畢業前當了他們一年多的隊長,管得比大猩猩還兇還煩。

  「不是,是左邊不是右邊!」
  這是小三,聽說體力有訓練回來,如果等下有其他活動第一個累趴下的是小三,本天才還不笑死他。

  「……再右邊一點。」
  嘖,才不要聽死狐狸的,偏要往左怎麼樣。

  ……球棒碰到物體的觸感傳遞到掌心,櫻木花道不願承認某人在籃球隊三年打鬧之中終究還是摸清了他的思路,唇瓣扭曲地抿起,洩憤般往西瓜狠狠砸下。
  「呦,我們不在後看來搭檔感情有進益嘛。」大夥都看得明白,三井調侃道,被扯下外套後恢復視覺的櫻木一路沙灘疾行追趕,踩得沙子四濺,又被笑到捧腹彎腰的宮城齊齊擋下分送西瓜片。

  「這一份是給人沒了的大猩猩,我們會懷念他。」櫻木把一片放在盤子上,彷彿祭拜儀式似雙手合十,三井身軀顫抖著將撿來的樹枝直直插到盤子前「……對,我們緬懷他、咳。」
  櫻木皺眉,「怎麼搞得像大猩猩怎麼了,我們在拜他?」

  「不是你先開始的嗎?赤木只是大學下課去當家教趕不過來被你說得像死了哈哈哈哈哈哈。」終於憋不住的三井放聲大笑。

  「我之後寫信會幫你跟赤木老大說的,花道。」

  「不可以啊良良你不能這樣對我!!!」

  流川稍稍挪動靠旁,躲過下一秒往宮城撲過去又掀起一陣飛沙的櫻木,可惜三井和流川還來不及僥倖逃脫戰區,另外兩人自己打鬧到一半聯手一人一把往他們臉上使勁潑沙,掄起袖子四個青年像小學生似鬧成一團。

  玩鬧得汗濕,不只小腿、腳板,渾身皆裹滿淺色沙粒,外觀有點狼狽的櫻木大字攤躺在地,隨歲月略長幾公分的赤紅色髮絲給大手捋順回頭頂,光自指縫間落下。
他右手朝前五指齊張,左手虛扶側邊,右手掌上半往後微微後退,依靠手腕力量,眼神專注,向著蔚藍晴空一拋────



  大概在三井第五次衝去把在沙灘上跌倒的路過小孩扶起來的時候,連流川都笑了。

  他們原本是要打二對二沙灘排球的。但櫻木一直在大聲抱怨腳踩在沙上的觸感很奇怪並且持續用奇怪的姿勢跌倒,接著與他同隊的流川會毫不客氣的罵他白痴,即使他自己起跳與落地的姿勢也亂七八糟。

  宮城不知為何看起來倒是對在沙灘上使力的奇妙平衡適應良好,還能輕鬆地出言調侃快要打起來的學弟。照理說三井與宮城確實是可以輕鬆贏下這場胡鬧的比賽的,但三井總無法忍耐看到旁邊有人跌倒或受傷就得去把人扶起來哄一哄的衝動,他們到最後球也沒打成,卻一個接一個的紮堆跌進了海裡。

  三井看著眼前吵鬧的問題兒組合,恍惚間發現能與他高三那年體育館裡每天的日常重疊。他畢業後的兩年,大家都變了──畢竟宮城比高中那時曬黑了不只一點,流川與櫻木也確實長得更高了,眉眼褪去少年的青澀,即將從湘北畢業。但重聚時又讓人錯覺什麼也沒變,他們仍然是那群上課睡覺、下課準時體育館報到,晚到一秒就要被經理用紙扇打頭,連身為學長的三井也不能倖免的籃球傻瓜。

  他猛然被潑了一臉水,肇事者櫻木將手掌圈在嘴旁,大聲喊他的名字,「小三,你在幹麻──你累了嗎──」

  不管過幾百年都這麼沒大沒小!他是學長耶!
  三井一邊忿忿地想,一邊彎下身攬了一波大浪回擊。

  沖繩的海很漂亮,陽光燦燦的映在海面上,他們在映成滿片金色的粼粼波光中不小心開始了遠比沙灘排球還激烈的勝負,根本沒有講好但全員同時頓悟的規則就是誰先臉朝下的被壓進海水裡算輸。

  最終所有人都狼狽得分不清究竟要算誰勝出,就連流川也吃了滿嘴的沙。他們只好踩著深淺不一的腳印去了沙灘邊的淺水池清洗,一路濕淋淋的滴落連串大笑和海水的痕跡,當然不可避免還有一些具有小小報復性的拳打腳踢。

  三井清洗完後踩著拖鞋倚在一旁,聽見有重機轟隆隆地從旁邊的公路呼嘯而過,他下意識摸了摸下巴左邊的疤,那道疤已經比起兩年前要淡了很多。

  他曾經走過一段很長的彎路,但後來無比慶幸自己沒有放棄籃球,三井還無法在腦中勾勒出未來實際的模樣,但他在兩年前的那個夏天,早就決定自己的餘生要跟籃球綑綁。

  「喂,」三井有點不自然地叫道。櫻木跟流川正險些要打起來,又被宮城強硬的從中分開。「去找找附近哪裡有籃球場吧。」

  正在推攘的問題兒們看向他,然後不約而同地出聲笑他。「哈哈!有人來沖繩還要打籃球!」

  三井聳聳肩,往前追上一面嘲笑他卻已經一馬當先飛奔出去的櫻木花道。宮城勾著流川的肩膀,熟練地替他拒絕了幾個一臉羞紅來搭話的女生,一面還得聲控已經跑出一段距離的櫻木。「花道──那個方向沒有籃球場啦──!」

  沒辦法啊,誰叫他們都是些籃球笨蛋呢。



  又再一次回到這裡了,他想。

  白日的沖繩海波比之神奈川的更為碧藍如黛,海風也多上幾分暑熱粘膩,曾經他視這片汪洋只是大自然美麗造物、故鄉極大鄉愁中的一塊,阿宗再也不曾歸來後,他看著平靜浪濤只覺心上如同浪花漫上岸又退潮帶走的流沙層,生生刨去一部分靈魂的內在侵蝕的虛無空洞,又憑空升起憤怒、怨懟、不甘、後悔……無數負面情緒,情緒間彼此綣動撞擊,幾乎將孩提的他撕成碎片,碎成渣滓與沙同塵,靜默等待那個明知不可能再歸來的人的可能性。

  「你居然有準備這種驚喜!不愧當過我們的前隊長嘛良良!謝謝請客啦!」
  歡快豪氣的一掌拍到背上,如果不是出國身體鍛鍊強度有所提升、經常受到外籍隊友們奔放熱情的肢體語言洗禮,恐怕櫻木會將沒有防備的宮城良田拍得踉蹌。

  「前隊長兼地主招待,享受吧你們。」他擺擺手。
  他們從籃球場回到沙灘時,他帶領他們到沙灘附設烤區的位置,食材、木炭跟部分烤肉用具已擺放好在周遭,三井在花道和流川要直接伸手去整理食材時,拖著打完籃球的他們去洗手,極大降低全員晚餐吃壞肚子的概率。

  整爐炭火於火種作用下燃起,天空邊際與海的交界給夕陽燎出艷紅,花道的髮色能一同融進去似的。
  意外的花道很會處理食材,他應該是感嘆下意識脫口而出,因為花道抬頭囂張地咧嘴笑道,「因為是天才嘛!」
  流川剛剛打過幾場籃球後明顯又轉為平常待機模式,沒開始打瞌睡不知道算不算屬於一年沒見成長的一部份,令人羨慕的手長腳長此刻應用給三井傳遞肉品叉成肉串非常有優勢。

  「豬肉我來烤吧,不然那麼多吃的要烤,等你一個個烤完我們都餓死了。」三井處理好手上原本負責工作,踱步湊來烤爐另一側,拿了空的鐵夾將泛紅出油的肉片一一翻面。
  「本天才來扇火!」
  「不要把油煙扇過來白癡。」
  猴子三歲兒對下睫毛五歲兒做了極醜的鬼臉。
  宮城好笑的疑惑湘北高中怎麼安心放他們畢業的?接著毫不客氣指著櫻木的鬼臉大笑。

  也是這群感情說好不好說壞不壞的戰友們讓宮城能夠用更平和的心境去看待吞噬阿宗和一部分自己的、沖繩的大海。

  炙肉溢出的油花滴入火叢,濺起星火,高溫使海蚌們開殼,海鮮鹹香味混合肉味醬香,幾個正發育中的青年們吃得火熱朝天,天空被一片緋紅渲染開來,氣溫轉涼,似乎連遠處扶桑花香皆飄散而出。

  「下次……」花道邊咕噥手上邊掐著指頭變換比數。
  「什麼?」
  「老爹、洋平他們、晴子小姐彩子小姐、大猩猩跟籃球隊所有人他們要是能一起來玩多好。」
  連三井也在低聲數著他自己那組三井軍團成員的名字。
  「人這麼多!是在辦什麼過期的修業旅行嗎?成員組成太複雜了吧?!但、但有彩子的話就沒關係……♥」
  橫掃晚餐後愈發血糖上升犯睏的流川頭時不時點一下,宛如附和這個有些亂來的好主意。



  吃完烤肉的時候,正好是日落的時刻。
  他們又吵鬧的回到沙灘收拾了散落在遮陽傘下的狼藉,海面映滿晚霞和流動的雲,成為一片橘紅色流光。空氣中燥熱的暑氣蒸騰著上升,混合著浪潮拍打的聲響輕輕的蒸發了。

  對流川而言,這簡直就是最好的助眠BGM。
  他在沙灘墊上尋了一處空著的地方,屈起手臂躺了上去。果不其然他立刻聽見某個白癡大叫。「啊──!!你這隻奸詐的臭狐狸!趕快起來!我們在收拾東西耶!」

  流川沒理他,倒是感覺身旁的位置下陷了一點,是宮城笑嘻嘻的在他旁邊仰躺下來。「花道,這裡很舒服耶。」

  三井也緊跟著坐上了沙灘墊。流川沒有睜眼,但不用看也知道那個白癡一定滿臉不甘心的想跟大家一樣,他聽到宮城說好啦花道你過來這裡吧,於是用極小的幅度挪了挪位置。

  他們就這樣或坐或臥的賴在擁擠的沙灘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流川,你什麼時候出國?」三井拿起一旁的水壺胡亂塞進包包,「美國的學制跟我們不一樣吧,你會唸完下學期嗎?」
  「臭狐狸下個月初就要去了啦,」櫻木完全不記得自己原本在跟宮城聊什麼的插了話,「老爹說這傢伙半年前就取得高中同等學歷了,奇怪欸明明成績那麼差!」

  宮城用手拐了拐流川,「哇,果然早就預定留美的就是不一樣。」
  「學長不也在美國嗎,」他回答,「聽經理說你已經被現在的大學校隊正式邀請入學了吧。恭喜學長。」
  宮城愣了一下,又忍不住開心地伸手揉了揉流川柔順的黑色短髮。「謝啦!你說恭喜的時候好歹也笑一下!」

  一旁的三井跟櫻木發出了「咻──咻──」的噓聲,但沒有人以為他們是真心喝倒采。

  宮城又轉過頭去,原本想教訓櫻木,結果看到櫻木身上的紅痕後嚇了一跳。「花道!你是不是真的沒擦防曬!」
  櫻木一派灑脫的聳肩,「啊?良良,你太大驚小怪了吧!」
  「你這白癡……」宮城就著晚霞間漏下的天光,仔細檢視他上身泛紅的面積,「賭100元,你明天起床會後悔。」
  三井沒有去管看起來蠻不在乎的櫻木,倒是看起了自己的曬痕,「沖繩的太陽真好啊,曬得很均勻嘛!」
  「蛤?」宮城挑起眉毛,講到沖繩的好他可不能輸啊。「你這曬痕不管怎麼看都只是背心形狀的色情曬痕啊!男子漢就應該要半裸接受陽光的熾曬啊,半裸!」

  他朝著三井展示了他曬成小麥色的精實肌肉,三井立刻不甘示弱的回嗆,「你懂什麼啊宮城,背心形狀的曬痕才是運動員的勳章啊!」
  櫻木出聲嘲笑吵架的兩人,結果被兩人齊聲教訓他是最白癡的一個之後也跳著腳加入了戰局。

  流川聽著這些無聊的爭論被海風攪成破碎的隻言片語,在即將入夜的微涼中睡著了。

  再睜開眼的時候,原本遮蓋在上方的遮陽傘已經被收起。映入他眼中的是滿天璀璨的星,綴滿在沖繩沒有光害的夜空裡。他一時被晃暈了眼,甚至沒有想起自己為什麼會醒來。

  直到他聽到沙灘的後頭傳來了一些聲響,發現有群人開著手電筒朝他們這裡叫喊。「喂──」
  那群人之中有他們三年同袍的隊友、有從稱霸全國的夢想未果後一路陪伴新生湘北征戰球場的經理、有畢業後半年未見的他的國中學姐、有拎著過於齊全的工具彷彿要在此沙灘過夜的櫻木軍團,甚至他還看見了一些許久未見的……敵對團夥?

  他欲言又止地朝三井看去,三井大概是誤會了他的眼神,朝流川解釋。「出發前先託家人打了電話給他們啦,沒想到大家居然都有空。」隨後又抱怨起他們行事總是缺少計畫,說走就走的居然就來了沖繩,根本來不及好好聯絡。但大發牢騷的三井看起來卻很高興。

  不管怎麼說,三井學長自己明明也在這個缺少計畫說走就走的範圍裡吧……但算了。流川垂下眼睛,安靜地想雖然很吵鬧,但這樣也還不錯。



  入夜之後氣溫降得很快,似乎所有白日的喧囂都隨著晨露蒸散在你們嘹亮清快的笑聲之中,漁火自海平面逐漸蔓延,搖搖晃晃地連著一片爍閃的星空像是慶典時掛上的燈泡串,但有的時候你總忍不住想到離別,青春是短暫而無法重複播放的樂章,你們共同譜寫了一曲青蔥歲月的淚水與汗水,而旋律……旋律是騎著自行車自坡道上直衝而下,任衣襬甩在身後的風聲獵獵;是持球奔馳而過滿場震耳歡騰,一躍灌籃的砰然落地;是終班列車急馳而過,軌道兩端的舉手相望。

  櫻木走了過來,「幹嘛一臉有些憂鬱的樣子啊,是不是狐狸剛剛偷吃你的烤肉了?」他伸出插進兜裡的手用力地拍了下你的背,小腿上沾黏著的沙粒隨著他的動作撲簌簌地落下來,好似你們沾染著金平糖屑的青春,你呲牙咧嘴地撫著被拍痛了的部位,用手肘撞了回去。

  「白癡。」你聽到流川在後頭回道,其他人圍坐在營火另一頭聊著天,三井的聲音突然就大聲了起來,「德男,你怎麼有行動電話!從哪搞來的,你給我老實說?」他勾著看起來相當老成的前任不良笑著逼問。

  「欸,我們這樣是不是可以打給隊長啊?他不是因為還有大學那邊的家教所以才來不了沖繩嗎?」宮城想到什麼似地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腿站了起來,卻因為太過用力又痛得縮了回去,逗得坐在一邊的彩子放聲大笑,濃豔的五官在月光下如暖玉發著光。

  「你們前後任隊長這樣叫,誰知道你們誰在叫誰啊?湘北籃球隊的宮城良田隊長~」她把冰鎮過的礦泉水拍上宮城的大腿,球隊經理的細心微查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也被徹底實踐。

  晴子笑著從包包裡找出了抄著電話的小本子,赤木在上了大學之後便離開神奈川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一群後輩們這兩年倒還能不時從晴子口中聽見她兄長的近況,「來,哥哥的號碼。」

  三井摁下了那一串號碼,早在接通之前宮城手上的話筒便被興奮的櫻木奪去,「我來!我來!喂~大猩猩!」

  「你叫誰大猩猩啊!」渾厚的熟悉聲音傳了出來,或許是因為電波轉換而有些失真,但依舊不減這群人過於高漲的熱情,甚至連流川都上前多走了幾步。

  「欸大猩猩,你不來真是太可惜了!這裡超好玩的耶~」櫻木扯著嗓子像是在隔著山谷吶喊,然後被三井向後扯了老遠,「正常說話就可以了啦!」幾個男生拉拉扯扯都想搶著拿那個話筒,最後還是被晴子一把抓在手中消停了這場幼稚的爭執。

  隔著鬱鬱蔥蔥的一大片防風林,外頭偶而閃過幾道稍縱即逝的光,或許是夜間急馳過海岸的車輛,幾個大男生叨叨絮絮地說著枝微末節的瑣事,彷彿誰都不曾遠去、宴席未曾離散。

  一瞬間,有種難以言語的心情在你胸口蔓延,眼眶有些發熱,或許是一路看著這群人跌跌撞撞從那個晦朦旮旯跑出,用盡全力奔向那個帶著奪目光芒的道路盡頭,那麼努力,甚至也曾頭破血流,也曾路上遇見其他耀眼星子,然而他們每踏出一步,都把世界向後扔了一點,風在他們腳下匯聚成波瀾巨浪。

  於是那個通向未來的更廣闊更遙遠的通道,終於開展成一座跨越夢想與現實的彩虹之橋,是兩萬次的禁區投籃、是不間斷的體能訓練、是力竭後的三秒出手、是壓迫下的擊地傳射、是碰撞間的天勾進球──是用他們整個高中時代拼湊出的花開雪降春夏秋冬。

  「欸隊長你會不會後悔去到那麼遠的地方念書啊?」桑田湊在邊上見縫插針的問道。

  「不會啊,畢竟來這裡本來就是我的目標。」赤木說著,即將畢業的迷惘像是蛛絲般沾黏在大部分人的身上,但或許更多的是對於各分東西的惆悵吧。

  海風挾著鹹鹹的味道穿過你們削短的髮絲,只一抬頭,便能看見彼此眼中未滅的光彩,「但還是會想念啦。」然後你們聽見湘北籃球隊的前前任隊長這麼說著,換來一群接受不了感動肉麻的男孩們大驚小怪地搓著不存在的雞皮疙瘩,邊討伐某位不在場的罪魁禍首。

  你用眼角餘光看見晴子默默抹了抹有些濕潤的眼眶,隨後又被彩子小聲地調侃了幾句,最後兩個人笑鬧著加入聲討赤木的活動中。

  「欸!是煙火!」誰先大喊了這麼一聲,與此同時在頭頂上迸綻的巨大光之彩花挾著聲音炸響怒放,碎裂開來的流光在你們頭頂四溢,這麼近、這麼近,似乎伸手可及。

  櫻木一把撈起了自己面前的小水桶,踩著夾腳拖啪嗒啪嗒地便衝到最大最亮的那朵煙花下,「欸!我們來比誰可以搜集更多的煙火!」

  「我看你是傻了吧,煙火掉下來不就都沒……」三井搔著剛推短了些的後腦勺走了過去,硬短的髮絲紮得手指有些疼,他不經意地看向櫻木環在胸前的桶子,隨後瞠大了眼睛,「還真的有啊……」

  只見未倒乾淨的海水薄薄一層鋪在底部,而裡頭竟也倒映出夜空之上的萬千燈火,有那麼短暫的一刻,他們也把這叢金樹銀花捕撈在手,即便稍縱即逝,即便白駒過隙,一如你們的青春是僅此一晚傾灑而下的流星雨。

  「話說,赤木隊長的電話是不是還沒掛啊?」不知道怎麼轉到流川手上的電話正被他舉著面向眾人,「你們這些傢伙……」最後還是由著晴子安撫了一通自己兄長後才順利掛斷通話的。

  煙花很快就被一波又一波的潮騷帶走了。
  木柴在火焰中劈哩啪啦地竊竊私語,宮城攏了一把被風吹亂的髮說:「最後一個一起的夏天了呢,我們。」

  「才不是呢!」櫻木拉過坐在他旁邊的三井,「你看小三閒著沒事也還是能回來跟大家見面啊!」

  「我是特地空出時間回來的好嗎?!」永不放棄的男子立刻抗議了起來,「何況本大爺可是天才耶,之後一定會讓籃球界都貫徹櫻木花道的名字啦!」櫻木大聲說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像是穿透了蒼空。

  「到時候就是你們要配合我的時間聚會了!」然後被對面流川一個不以為然的眼神氣到撲了過去單挑,湘北的日常又再度上演。

  「等等!我想到了,你們過來一下。」三井招了招手,做出集合的手勢,「我們來做一次隊內激勵吧!」

  「良田!」

  「欸?我來嗎?」

  「好吧,大家圓陣好了嗎?湘北────」

  如果可能的話,你想永遠記得這一刻、這一秒、這片沖繩的海,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反覆拿出來咀嚼,但可能的話你想你不會哭,你會笑著想起陽光之中、煙花之下每一個人張揚的笑容,而像以前那樣開心的笑著。

  1995年的夏天,你們離開了這片波光淋漓的遼闊湛藍,什麼都沒能帶走,除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