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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 〔雪兔無差〕召喚風來的貓 *雪兔組無差cp向,奇幻短篇 *字數約8k,第一次寫這種類型,開心 *世界觀偏向rpg類奇幻,有自創魔法要素規則 *沒特別解釋或注釋,自認親民不影響閱讀,純寫爽,不用較真 *角色介紹: 伊凡—法師 基爾伯特—普通人,偽裝成戰士 瑟萊耶—基爾伯特的貓 *以下正文 一般人遇上他們,都會問伊凡這個問題:「噢,法師,那是您的貓吧?」 「不是,瑟萊耶是基爾伯特的貓。」他也總是不厭其煩的回答。 帶著一隻貓隨行的戰士,在這個星球上怕是前所未聞。戰士不都帶著狗嗎?聽到這個回答的人不免噘嘴,狐疑地挑起眉。就像身穿夜空藍袍的伊凡身邊沒有任何從屬一樣,他們兩人一貓總是特別醒目。 「凡事都有一體兩面。本大爺喜歡狗,但瑟萊耶堅持要本大爺帶牠一起上路,能怎麼反對呢?」基爾伯特抱起那只年輕的虎斑貓,像逗嬰兒一樣晃牠。瑟萊耶用力甩打著尾巴,顯然並不樂意。 或許伊凡的火元素魔力貨真價實,然而基爾伯特並非真正的戰士。他的體格或許健壯,就像許多獵人或漁夫那樣,但在伊凡記憶裏,基爾伯特從未持刀劍劈砍過任何東西,除了擋路的樹枝。 「本大爺其實沒什麼目的地。」基爾伯特說:「家毀了,姊姊跟老爹都死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 基爾伯特背著個大包走路,裡面不是樂器,也明顯不是刀劍。他不唱歌,應該說伊凡聽過一次就不讓他唱,但這個男人說起故事總說得栩栩如生、險象環生。於是他們每到一個城鎮,伊凡用法術打雜,而基爾伯特去講故事。 他的故事一直只有一個:小島的村裡有位外來的蹩腳巫師,總施著蹩腳魔法,處理一些村民的小雜事,例如母牛沒奶啦、小孩子牙痛啦,大家也姑且接受著,相安無事。某天村裡又來了個年輕法師。法師說巫師曾經打敗巨龍,但也奪走了巨龍偷走的傳家寶,躲藏到荒涼之處;而法師照理是傳家寶的家族繼承人,他來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島嶼,便是要向巫師討回家傳寶物——誰知蹩腳巫師的真身其實是另一隻龍。龍變回原形,把法師抓走。一天後,龍決定不再隱藏身份,於是吃了所有少女,大肆殺戮,燒毀整個村落--因為法師自認聰明地宣布巫師的真名,全村都聽見了。 孩子們總是眼也不眨,聚精會神聽基爾伯特說這個有些殘酷的故事。 「有誰知道為什麼龍要殺掉村裡的居民?」 基爾伯特偶爾會掏出一枚羽毛幣,這樣問在場的孩子們,而小孩們會爭相回答。 「--因為村人知道了他的名字!」 「對,『名的規則』--真名就是你的一切,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基爾伯特將羽毛幣遞給答得最大聲的孩子,偶爾伴隨一聲嘆息。 有一次伊凡忙完雜活,第一次站在孩子後面聽完整個故事。他想起他那天翹課,在海邊散步,一陣風吹過來,風裡有人在說救救我,他還在發愣,有隻貓從他腳邊跑過去。他跟著貓一路走,撿到躺在沙灘上的基爾伯特。 「你怎麼逃走的?」 「本大爺那一晚偷了父親的酒喝,結果被姊夫趕到漁船上睡覺——隔天早上酒醒,村子早燒得光光的。盤在山頂的巨龍看到船出港,就會知道有條魚跑了,本大爺就一邊哭一邊等,等到天黑,死命划啊划,划到附近的小島……」 基爾伯特划船出海,躲避巨龍追殺。他把巨龍的名字好好藏在心底,再把自己藏在人群裡。結合對方的故事,伊凡懂了他為何裝扮成戰士,為何執意跟自己一塊走。但他沒有追問,依舊跟基爾伯特維持著夥伴關係。 某晚他們在旅店閣樓上,兩人把剩餘的麵包分著吃了,喝掉基爾伯特包裡最後的酒,醉醺醺的靠在一起。基爾伯特說了一堆胡話,熱呼呼的手貼在伊凡熱呼呼的臉頰上,兩人暈呼呼地吻對方,滾在充當床墊的稻草堆上。他們隔天酒醒都嚇了一跳,但因為對彼此沒感到多少嫌惡,於是就隨便地決定在一起,直到現在。偶爾他們也會憤怒爭吵,只是為了要買乳酪還是鮮奶。他們也會一時起興,在溪邊、樹叢或路人看不到的地方做愛,而瑟萊耶不耐地甩著尾巴,坐在遠處等著。 「為什麼……?」某次伊凡問基爾伯特。 「跟你沒兩樣,我猜是練習。」基爾伯特說:「每個人都是孤獨的,除了往黑暗裡伸手,你能做什麼?」 基爾伯特總是能說出一些頗有道理的東西,讓伊凡想起那些學院裡的老學究。這令他存疑。但除此之外,基爾伯特總是一如既往,開朗、有趣,在纏綿時不斷親他,喝醉時哭著喊家人名字。伊凡覺得基爾伯特很可憐,但又很高興。他沒談過戀愛,父母把他送到學院以後音訊全無,他從不知道跟一個人親密是什麼樣,但他喜歡跟基爾伯特一塊兒走。 某次伊凡做了個夢,夢見黑暗中傳出龍嘯。基爾伯特渾身冒出烈焰,男人在他眼前尖叫嘶吼,而背後城市被火焰漩渦捲入,餘燼拂上他的嘴唇,碎裂成灰。 「我有個主意,不知你意下如何。」隔天他說。 那天虎斑貓短暫消失了蹤影,發現這件事時他們停下腳步。瑟萊耶總是把自己顧得很好,因此他們並不擔心,反正也差不多走累了,便在田埂邊休息。基爾伯特倚靠在他那個大包上,伊凡站著喝水。秋收季節快要來到,風吹拂過麥田劃出道道淡金色的浪尖。 「好是好,但為什麼?」 「只有那個故事太可惜了,還有更多故事的。」 其實不只如此。在「名的規則」下誕生的知性物種之中,龍這個生物以狡詐的心思臭名遠揚,其族群分散四處,毫無約束,且具有強烈的貪婪之心,力量隨著年齡增長而累積。唯一慶幸的是,它們數百年才會誕生幼崽。而他們還年輕,有久遠的未來,伊凡希望能抹滅基爾伯特在大陸上的蹤跡,躲避如此絕對的威脅。 於是在那之後,基爾伯特開始說另一個故事。第二個故事主角是個少年,生在冰封大地上古老的家族;在周歲禮時,父親將不到掌心大的玻璃小盤輕擱在嬰兒頭頂,嬰兒如預料般哭起來--可是盤裡清水並沒有覆上薄冰,一如嬰兒的父親、以及父親的父親那樣--反而水面傳來湯鍋底部滾沸的嘶嘶聲,竄出白霧,逐漸蒸發。三歲時,男孩提早收到學院的入學邀請,原因是他燒了家裡整整三座的倉庫。家人暗自高興不已,讓男孩在學院中獨自長大。後來,男孩十七歲某一天,他第一次逃課,在海邊遇見一個身無分文的男人,兩人成為朋友,為了逃離意外染上的詛咒,他們攜手到雲海高原摘取禁果,卻因此觸怒天神阿尼瑪…… 伊凡完整聽到故事,是基爾伯特開始講第二個故事的一年以後。他們來到一個狀如沙漏、搖搖欲墜、往天空生長的大城,繁榮街道底下有著另一座無人之城,是古代大戰遺留的地下碉堡,現在僅盤踞著一群會往房子地基挖洞的地精。伊凡承攬的工作是驅趕地精、布下不滅之火,安裝魔法機關,確認地精不會捲土重來。 他向來不與其他團隊共事,因此可以打包整項工作的酬勞,但也因此總是相對費工。午後,他灰頭土臉離開地下,夜空藍袍子上落滿塵埃,沒人會心想那是一名從學院畢業的法師。基爾伯特今天故事講得比較晚,他便站在另一群孩子後面聽。故事結束後,孩子們紛紛往基爾伯特的帽子放進幾枚羽毛幣,或是小糖果,最後他走上前,將方才拿到的錢袋整個放進去,差點讓基爾伯特措手不及摔掉帽子。 「交給你保管,給小孩子的故事不要夾帶私貨。」他去摸乖乖窩在基爾伯特腳邊的瑟萊耶。 基爾伯特看看帽子裡的錢袋,怪笑了一聲,正要說些什麼,瑟萊耶卻突然站起身,尾巴蓬著。他們疑惑地抬頭,見到一個裝扮粗陋的矮小巫師走來,往帽子裡投了數十枚羽毛幣。 「大爺您真大方。」 「很久沒有遇到這麼會講的吟遊詩人了,真想再聽您說得更多--例如跟巨龍相關的故事?」 基爾伯特與伊凡對看一眼。前者直起身,盯著巫師看。伊凡狐疑地上看下看,就是沒看見對方的巫杖。 「本大爺是個戰士。」 「是嗎。」 眼前笑瞇瞇的巫師咧開一口白牙,從鼻孔噴出蒸汽。 伊凡感覺渾身的元素幾乎都要沸騰起來了。他深吸一口氣,壓制著顫抖的雙拳,拍拍基爾伯特的肩膀:「怎麼啦,你認識這個人嗎?」 基爾伯特否認,陌生巫師瞇了瞇眼,上下打量他。 「以一個戰士而言,似乎過於瘦弱了啊?」 自己宛如獵物被食肉動物般盯著,令男人握緊大肩包的帶子、眼神變得憤怒,於是伊凡捏他的肩頭,然後將腳邊的瑟萊耶撈起,放進基爾伯特懷中。巫師同時冷冷望向伊凡。 「我們或許弱小,但並不愚蠢。」伊凡說,「巨龍先生。」 瞬間狂風大作,一雙鋒利的巨翅往天空生長,遮蔽了天空。路人紛紛驚叫奔逃,而他也拉過基爾伯特就跑,往來時的路狂奔。背後現出原形的巨龍張開黑色翅膀,鼻孔腥紅,向著逃亡的兩人吐出蒸汽與烈焰,火焰在半空中翻滾、變換形體,最後化成羊頭蛇身的巨大怪物,一路緊隨他們,所到之處萬物融解。他們沒命地閃躲著因火焰旋風掉落街市的花盆與石塊,身旁盡是人們恐懼的叫聲。 望見通往碉堡入口的廢棄水道時,伊凡在滾滾熱氣中大叫幾句,基爾伯特則吼叫回去。最後伊凡把基爾伯特往水道入口推下。燃燒的殘燼不斷飛飄到他身上,爬遍四肢,將衣服燃出焦痕,像極了那個噩夢。伊凡無暇顧及那些瑣碎痛感,回頭一看,火焰怪物不知何時消失踪影,取而代之只有眼泛凶光的巫師,若無其事走在蒸騰熱氣與焚燒的殘骸之間,彷彿這只是午後一場散步。 他深吸一口氣,暗忖自己短短十多年的人生是否便要斷送於此。在千年之齡的龍眼前逃開並不是件不光采的事情,況且對方的目標並不是他,然而伊凡依舊舉起巫杖,堵在入口前方,開始低喃那一長串的咒。 「因得呂斯、托肖、安斯提克、瑞珂、史丹-圖、迪斯˙殷特葛蕾森、康佛、瑞貝立,埋藏火種於萬物之間的火元神,請授予星火的支配權,讓您的精靈不再散落於大氣中的任何角落。」 唯一鼎立於「名的規則」之上的只有元神。所有在世間受「名的規則」束縛的知性種族,包含龍,都須藉用元神的名號來連結「通道」。 伊凡吸取了眼前在建築與街市上兇猛燃燒的烈火,包含巫師手頭大部分的火元素,令其匯聚到巫杖頂端。與此同時巫師臂膀變成一隻巨大的爪,往他揮擊而來,伊凡沒時間重新念咒,拼著一條小命狼狽躲過,藍色長袍的袍角硬生生被撕成碎布,他護住巫杖,滾下下水道佈滿蛛網的窄小階梯,最後砰地摔在地下水道的邊緣。伊凡全身蜷縮起來,那是他這一生第一次體會到窒息感。 「是學院出來的吧,雖然看不清袍子顏色。真可惜。」巫師聲音低沉沙啞,緩緩步下階梯,眼尾拖曳著象徵災厄的紅芒,「把人交出來。不然我會讓你見識真正的火焰。」 伊凡捂著手臂跳起來,往後方奔逃而去。巫師並沒有立刻攻擊,只是帶著輕鬆的微笑緩步在後,儼然玩弄獵物的貓,深知自己勝券在握,便愉悅地看著弱小一方為了生存作著無謂掙扎。 飛奔過荒廢的羊腸走道時,伊凡急促喘息,聽見後方自己本為地精設下的陷阱開始盡責地發動。那些魔法陷阱僅能阻擋低等妖精,在巨龍眼中本應不值一提,但地底空間狹窄,對方無法如同方才那樣變回原形,因此阻擋維持巫師人形的龍還勉強能爭取一點點時間-- 伊凡忍痛大喊夥伴的名字,穿越最後一道先前布下的不滅之火。在另一邊黑暗中,模糊地傳來遙遠的應答聲,然而背後爆炸與陷阱發動聲也越來越逼近。他跑進一個佈滿塵埃的大堂,在黑暗中差點撞到基爾伯特,對方告訴他不用擔心,聲音十分冷靜,背後卻帶著一股可怕的亢奮,伊凡深吸一口氣,兩手摸索,最後緊緊抓住基爾伯特的肩膀。 「要是失敗,我會在死掉前燒光你的毛髮。」 「包含下面的?」 「......你不說我都沒想到。包含。」 「這也不能放在給小孩聽的故事裡。」基爾伯特輕聲笑一笑,聲音嚴肅了,「到右邊柱子後面,準備念咒。」 接下來的部分,一直是基爾伯特說故事生涯的壓箱寶。每當觀眾多起來,他就刻意講這段,伊凡站在人群後面聽過一遍,即使自己早已親身經歷過,依然跟身邊聽眾一樣,聽得聚精會神、大氣不敢喘一聲。基爾伯特是個真實的說故事高手。 他們當時簡直是胡來了一通。當看見龍化成的巫師徐徐走入漆黑廳堂,鞋跟敲扣在陳舊的石磚上,即使前面經過自己花費一下午布好的成串陷阱,依舊毫髮無傷,笑容裡充滿輕蔑,令伊凡心裡燃起一股屈辱的怒火。龍眼裡的人類都不過是蟲蠅草芥,在牠的認知中,面前恐怕不過是一個會玩火的男孩與毫無武力的男人。而伊凡的魔法再如何熟練,龍對火元素精靈的役使能力永遠都在人類之上。 「以卵擊石,困獸之鬥。」龍不屑地評價至今為止的一切。」 「或許吧,但你吃了本大爺的姊姊,燒了本大爺的家,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基爾伯特聲音扭曲地迴盪廳堂,大喊了龍的名字:「安卡拉岡!」 --「名的規則」第一條:被喚真名者,顯現原型。 巫師瞳孔怒張,衣袍被堅硬的鱗甲撕裂,覆滿鱗片的黑褐色身軀猛然漲大,以此為信號,伊凡也念完長串的咒語,將早先巫杖上匯聚的火元素凝聚,一鼓作氣轟往廳堂門口。蒸騰的熱浪瞬間沖刷整個廳堂,連長年與火元素共處的伊凡也咬緊牙關。他從未役使過這麼龐大的火元素魔法,腳邊地面碎裂開來、冒出滾滾蒸氣,元素在他的血管裡燃燒,熱風竄過耳際,瞬間燒焦了髮尾。而數道熊熊烈火如傳說中飛馳的火烈鳥襲捲上前,因產生旋風氣流合成一股龐大的火焰漩渦,在漆黑中迅速照亮上身陷進碉堡天花板的巨龍,狠狠砸了上去。一塊塊磚石隨著火花墜落,搖撼整座碉堡,同時激起了巨大煙塵。 火光之中,伊凡看清基爾伯特正站在一個半傾圮的石頭平台後方。 平台上架著一道巨大的十字弓,而粗長的弩臂正被男人從未舞刀弄劍的手穩穩握著。那便是基爾伯特一直收在大包裡的東西。伊凡一生從未曾見過這麼大的強弩,當下驚得差點停下口裡的下一串咒語。 在火光照亮龍身的下一秒,基爾伯特咬緊牙關鬆開弓弦,趁著煙塵遮蔽巨龍視線,對著龍的胸口位置射出了結實的黑色箭矢。 煙塵卻在此時露出縫隙。龍眼中閃過憤怒的光,吐出熊熊火焰。見狀,伊凡深知不妙--即使箭必定能穿越自己製造的火焰,但若被近距離的龍炎燒毀,那一切便萬事皆休矣,自己咒語還沒念完,根本來不及阻止- -剎那,他卻突兀地感覺到有個小身子如風般擦過小腿…… 瑟萊耶從他腳邊跑了開來,奔向廳堂前面正在燃燒與崩毀的一團紊亂。伊凡睜大因煙塵而疼痛的眼睛,看著虎斑貓瞬間消失。 「然後呢?然後呢?他們怎麼打敗龍的?」 緊張不已的孩子們總在基爾伯特此刻(刻意的)停下來喘口氣時,擠上去迫不及待地逼問。 「然後啊,男人的黑箭宛如一道閃電,嗖地一聲穿透了煙霧,穿透了火焰,穿透了那一層在火焰裡閃閃發光的黑色鱗片,準確地貫進了龍的心臟!」 或許人們會說他想像過度,但伊凡願意用真名起誓,每次基爾伯特講到這個段落,虎斑貓總是舔起毛髮,不悅地甩打尾巴。 黑箭穿透火光同時迎向惡龍的烈焰時,突然從火焰中冒出一道風,牢牢裹住箭矢,伊凡看著黑箭被火吞沒,下一秒龍卻發出巨大的號叫聲,搖撼地面,震盪空氣,宛如整個沙漏形狀的城市也會跟著倒塌,龍將背部撞擊著牆壁,尾巴砸落更多石磚。伊凡吃力地抱緊頭顱,彷彿不這麼做,頭便會在這些彼此撞擊的音波里頭碎裂。但即使如此,他哆嗦的嘴唇也沒有停止念咒。 箭只有一發,但已經足夠。基爾伯特捂著耳朵,咬牙看著在烈焰與煙塵中掙扎的惡龍,以及那牢牢嵌進鱗片縫隙、正燃燒不止的黑色箭身,血紅雙眼反射著躍動的火光,瑩瑩發亮。 「--你們上當了,哈。」 前面說了,龍是世界上最為狡詐的生物之一。 龍的痛號戛然而止,隨後變成惡狠狠的笑聲,伊凡一驚,心中不得不感嘆,傳聞果然屬實。 巨龍停下虛假的痛嚎,俯下頭顱,輕蔑地註視毫無掩護、身無長物的基爾伯特,鼻孔與唇齒間冒出清脆的火星聲響,蒸汽拂過著男人身上的衣袍,刮出疼痛的燒傷痕跡。 「愚蠢弱小的人類,自認古代的英雄?這樣一把十字弓,你以為能對我造成什麼影響?」 身處熱浪中心的基爾伯特直視對方,並沒有流露退卻之色,「本大爺的搭檔跟你說過什麼?我們弱小--但並不愚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在滾滾不絕、疼痛逼人的高溫之中,伊凡完成了當天第三次、也是剩下的最後的念咒,那是包含了對元素的召喚、凝聚、轉換、蔓延等等複雜語詞,很長很長的一串咒語。 「……與塵埃共築宇宙的冰元神,請吸取天地之間的所有熱量,讓您的精靈縱情狂歡,就像星球誕生之初、太陽尚未來到一樣!」 就如同硬幣有正反兩面。當下空氣中所有即將滿溢的大量火元素精靈,都像在頃刻間上下顛倒一般,熱氣變成了冰霜與霧氣,順著伊凡的法杖往巨龍一路蔓延出去,室內所有火焰在短短數秒內,通通被不可思議的力量轉換成泛藍的堅冰。 「什麼......!」 最關鍵的是龍胸前燃燒的黑箭--伊凡趁著龍尚未反應過來,趕緊聚焦力道。巨大的龍身上微不足道的箭矢成了最佳突破點,隨著他的咒語,冰元素精靈順著從燃燒轉為結凍的箭身鑽入,以箭為中心,厚厚的冰層在龍身上迅速蔓延,巨龍為了攻擊而凝聚在體內的大量火元素也轉瞬間凝結成冰,血液乃至心臟都一齊凍結。 惡龍發出極為憤怒的吼聲,卻驅散不了體內元素的反目,凝聚出來的僅剩火焰頃刻間威力大減,在覆蓋的冰面上燒出一層水汽,結實的冰層卻仍沒有碎裂,徹底覆蓋住龍的身軀,惡龍怨恨地痛叫,身體表面發出困獸猶鬥的紅光,隱隱透出冰面,最後依然如同殘燼般徹底消失無蹤。 「然後呢?」每到一個地方,總有孩子迫不及待地問:「後來他們怎麼樣?」 「還沒完呢。」講故事的人會笑著這樣說,看一看站在遠處的法師。 「這就是為什麼你身邊沒有從屬的原因嗎。」 當基爾伯特攙扶著徹底沒力的伊凡回到地道入口,兩人渾身都是冰霜,狼狽不堪。他們倒在階梯上喘息好一陣子,最後基爾伯特沒好氣地開口。 「凡事都有一體兩面。」他咳了幾聲,「你不也是。」 大約是在聽過基爾伯特的故事以後,伊凡才真正明白對方旅行的目的:以離奇的故事為蹤跡,吸引惡龍前來尋找自己,然後反將一軍,為家鄉復仇。基爾伯特總是將慘烈的故事描繪得栩栩如生,讓憎恨之火在心裡持續燃燒。 「你不是個漁夫或養牛的吧。」 「本大爺是圖書館員。雖然只是個擺滿書的小屋子,但那是我們村裡知識最多的地方。本大爺的姊姊叫尤露希安,嫁給了一個只會捕魚的傢伙,但她是最棒的老師,就算沒有教室,她還是天天帶著小孩子們到草地上上課,告訴他們萬物的法則,包含那個該死的『名的規則』......」 男人第一次意識清醒地在他面前啜泣起來。 伊凡後來才知道,基爾伯特的家在靠近森林的地方,他跟姊姊同自家老爹學習了許多武器使用方式,預防森林中的野獸因飢餓襲擊房屋。在伊凡四處工作時,基爾伯特便利用自己前圖書館員的身分,到書店或其他圖書館翻找古籍,尋找殺死巨龍的方法,並很快確保了合適的利器--一把遠程射擊仍不減殺傷力的大弓弩,以及一個心甘情願為自己提供掩護的法師。 「......對不起。」 「我早就發現不對勁了。是我讓你這麼做的,等同我也瞞著你。抱歉。」 基爾伯特慢慢停止哭泣,擦去眼淚,猶豫地來握伊凡的手。年輕法師默默回握,感受年長的男人手裡的繭,思索對方究竟為了今天壓抑多少愧疚與怒火,又是多麼渴望並恐懼著這一天的到來。基爾伯特因為伊凡的回應露出安心的神色,傾身過來,兩人擁抱在一塊。對方肩頭的冰霜在伊凡臉頰邊慢慢融化成水。 或許伊凡的火元素魔力貨真價實,然而冰元神依然秘密眷顧著他。伊凡從來沒有失去家族世代相傳的天賦,不過一直到老學究質疑起伊凡無法召喚火元素從屬的事實,他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矛盾的體質;也是如此,伊凡成為學院第一位不到二十歲便得以穿戴夜空藍袍的學生。 這一切對他孤獨無趣的人生毫無助益,本應微不足道,卻在這個下午扭轉,變得截然不同。是這一切令他遇見基爾伯特,也是這一切讓他們得以存活下來。 「--謝謝你,伊凡。」 伊凡抱緊眼前的男人,喉間猛然湧起一股想哭的衝動。他把眼淚偷蹭在對方肩頭上,壓低聲音說道:「我還是應該燒光你所有的毛,包含下面的。」 「不要一直說不能放進故事裡的事。」基爾伯特停頓一下,還是笑出來了。 「我還要問一件事--你知不知道,瑟萊耶到底是個啥?」 他們稍微分開來,基爾伯特轉頭一看,看見虎斑貓不知何時回來,正在伊凡腳邊打轉輕蹭,舔一舔他們褲子上殘餘的冰霜。 「瑟萊耶,不要舔,舌頭會黏住喔。」 男人高興地抱起貓,再次像逗嬰兒一樣晃它。伊凡心情複雜地看著,而瑟萊耶只是一如往常、不樂意地甩動尾巴,尾端拍打在基爾伯特手臂上。 「倒是,你說這傢伙是個啥......不就是貓嗎?」 伊凡緩緩提起自己「撿到」基爾伯特之前發生的事情,「--相信我,瑟萊耶沖向火裡時,一道怪風突然冒出來,往你的箭衝過去,要不是有那道風,箭已經被安卡拉岡燒光了。」 「......認真?」 「用真名發誓。」 基爾伯特看看伊凡,又看看窩在自己臂彎裡、輕甩尾巴的虎斑貓,瑟萊耶用無辜的琥珀色眼睛盯著他看,瞳孔放得大大的,簡直可愛得過分。男人臉色同樣複雜了一陣,最後聳聳肩,將瑟萊耶放回地上。 「算了--凡事總有一體兩面嘛。」 壓箱寶故事即使說完了,基爾伯特仍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故事可說,畢竟男孩與男人的故事還沒有停下來。但伊凡要求他必須開始身兼別的工作,多分擔兩人的花費,說故事時間因此大打折扣,為此基爾伯特抗議多次,最後還是由於伊凡各種不能被收進故事裡的威嚇(除了火燒以外多了冰凍),將十字弓繼續扛在肩上。 因為基爾伯特比較會去幹體力活,瑟萊耶變得常跟在伊凡身邊了。因此,依舊會有人同伊凡說:「法師先生,那是您的貓吧?真是可愛啊。」 伊凡會停頓一下,然後這麼回答:「不,瑟萊耶就是瑟萊耶。」 (全文完) ================= *「名的規則」與普爺背景設定來自勒瑰恩《風的十二方位》 *龍的名字「安卡拉岡」出自托爾金《精靈寶鑽》第一隻巨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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