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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驚魂記〉

　　被人看見虛弱的樣子可沒有半點好下場。

　　在黑市打滾，靠著偷竊度日的諾爾對於這點再清楚不過，展現虛弱意味著自尊被踐踏，被惡煞凌虐、剝削，在最糟糕的情況下甚至會小命不保。因此即使頭暈目眩、手腳無力，或是發熱發冷，故作強悍都是捍衛自己的最後一道底線。但除了這些以外，還有一個更可怕更可怕的原因，讓諾爾打死都不敢想像自己脆弱一面曝光的後果，那就是──


　　「諾爾，今天的晚餐就交給我啦。」百合說：「病人要好好休息才行！」


　　救命啊。

　　諾爾在床上翻了個身，恨不得把頭埋進枕頭裡。

　　那名從來不下廚的少女興致勃勃地穿上圍裙，綁上腰帶，拿著菜刀手舞足蹈。

　　「你發燒就要吃營養一點，我可以煮點馬鈴薯濃湯，裡面可以放肉、紅蘿蔔和玉米──」

　　「沒人會在馬鈴薯濃湯裡面放玉米……妳這白癡。」

　　是的，這就是諾爾現在面臨的窘況。

　　他得了感冒，今天得由百合這個笨蛋照顧他們的三餐。

　　現在，他得要暗自祈禱百合的菜刀不會突然脫手飛出來，食物不會變成黑色糨糊，他們的廚房不會突然爆炸。諾爾光是想像就覺得頭痛，「冰箱裡還有剩一點東西，算我拜託妳，隨便微波一點東西就好。」

　　「這怎麼可以。」百合說：「你現在可是病人，病人喔，要是病得更重怎麼辦？」

　　諾爾別開視線，他的雙頰卻突然被她捧住，轉到她面前，「看著我！」

　　諾爾的心臟一縮，覺得自己的臉頰急速升溫，他試圖掙扎，但百合只是揪住他的臉頰，然後一點都沒殺傷力的怒視著他，「這裡可是沒有醫生的，想好起來就只能吃好睡好，這時候還想隨便打發，你想死嗎？」

　　搞什麼啊這個笨蛋！諾爾總算掙脫，縮回被窩，對她齜牙咧嘴，「……妳、妳要怎樣就隨便妳！」他說：「如果做出來的東西不能吃，那是妳的問題！」

　　百合嘻嘻笑了兩聲，看起來心滿意足，「你就放心吧，今天一定讓你吃到最美味的料理！」

　　諾爾縮在他的床上，看著百合晃到流理台，拿出一顆馬鈴薯。不知道為什麼，百合邊說話，手上的菜刀邊在半空揮舞，這景象讓諾爾看得越來越覺得心驚膽跳。她應該知道菜刀不是這麼握的吧？開始料理會換回正常的握法了對吧？她有傻到連菜刀都不會拿嗎？天啊，自從她說今天她負責下廚開始，他就覺得整個流理台和瓦斯爐變得好像大型凶器一樣。

　　她舉起菜刀，「首先先來切馬鈴薯──」

　　「停！別這樣拿菜刀。」諾爾說。

　　百合雙肩一抖，搞什麼，他明明才是那個嚇一跳的人。

　　「妳的手，」諾爾坐起身來，「如果妳五根手指都握著刀柄，妳會很難施力，而且會很容易切到手，但如果拇指和食指捏著刀身，就會方便很多。」

　　百合看看自己的手，換了一個姿勢，「真的耶！你好聰明喔。」

　　不安心，真的不安心。

　　「……妳真的不會搞砸嗎？」諾爾說。

　　「不會──」

　　「妳真的能做出一道菜來嗎？不會燒掉廚房？不會弄傷妳自己？」

　　「真是的，你是我媽嗎？」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需要法律，第一條應該明令笨蛋不准進廚房。

　　諾爾躺回床上，用枕頭捂住雙耳，縮進被子裡。不論那些菜切得多難看，切的過程看起來多驚險，他都不會再看百合要幹什麼，她想怎麼耍笨就隨她去吧，再監工下去，他只怕會一口氣憋不住，把料理工作全部接手過來。

　　自從開始跟百合生活後，他智商就像是溜滑梯一樣急速下跌。一年前，他還在獨自和命運廝殺，所有心思和手段都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現在的他卻對百合操心東操心西，幫她打理生活的大小事，偶爾還會照顧她的心情，所以說跟笨蛋一起生活，果然會變笨對吧。

　　諾爾決定暫時不要管她，反正大部分時候擔心都是在杞人憂天，不是嗎？

　　啪滋。

　　……那是什麼聲音？

　　再來又是一聲近似爆炸的聲音，諾爾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望向瓦斯爐。炒鍋這時冒出大量白煙，油像是岩漿噴起，跳到菜鍋外面，啪滋聲響持續炸響、沸騰，百合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到諾爾身邊，手上拿著鍋蓋，對準正在噴油的菜鍋……她把那東西當盾牌了嗎？

　　「諾爾、這是怎麼回事，呀啊啊啊！」熱油朝他們噴來，百合驚聲尖叫。

　　「妳到底幹了什麼？」諾爾突然想通了，「妳倒油時水沒擦乾淨……不對，妳根本擦都沒擦對不對？」

　　百合猛點頭。

　　「笨蛋！」

　　「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它會停下來嗎？會爆炸嗎？我們要逃嗎？」百合看起來快哭了。

　　她是真的半點常識都沒有嗎！

　　諾爾搶過鍋蓋，用鍋蓋抵擋亂噴的熱油，接著一把罩在那個菜鍋上。一瞬間，爆發的熱油全都在蓋子內部衝撞，幾秒後卻快速平息下來，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諾爾緊盯著菜鍋，接著才鬆了口氣，雙腿幾乎發軟。

　　「諾爾，停下來了嗎！」

　　諾爾陰惻惻地看向百合，現在危機解決了，剩下某個人需要好好教育一下。

＊

　　數日之後。

　　流理台上擺放好幾個小碗小盆，馬鈴薯、蘿蔔、番茄和薑等食材散落在盤子或砧板上，百合用菜刀將切丁的馬鈴薯刮進碗裡，遞給身旁的諾爾。諾爾踩在凳子上，因而和她同高，他雙手抱胸，只瞥了一眼便說：

　　「這些馬鈴薯切得太醜了，重來。」

　　「哪有這樣的，」百合哀號：「明明你都已經好起來了，為什麼我還要練習這些呀？」

　　是的，這一切都要從諾爾感冒那天說起。自從她差點炸毀炒菜鍋，諾爾便堅持之後的每一道料理過程都要由他監工，他康復後，更是變本加厲，要求她跟在他身邊學習。

　　諾爾抬高下巴，面露鄙夷：「因為妳的生活能力比九歲小孩還不如，因為妳得在常識死透前把它撿回來，因為沒有我的話妳遲早會弄死自己，妳滿意了沒？」

　　好過分！

　　「可是、可是……」百合看向他，「諾爾，我還有你不是嗎？」

　　諾爾呆愣了一下，所以說嘛，這個年紀的小男生果然無法抗拒大姐姐的魅力。百合沒想到的是，諾爾下一秒便板起臉來，語氣變得比剛才還冷峻。

　　「……馬鈴薯之外再加上番茄和蘿蔔，切好給我檢查。」

　　「怎麼可以這樣！」

　　百合千不願萬不願，最終還是只能乖乖聽話。



　　至於她苦練一個月，做出來的東西還不一定能入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