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煉金術士與小草 - 第三串好讀版】

2019-07.01-07.19



再次睜眼時，你發現自己似乎正在飛船上。

一旁的窗戶正透出緩緩移動的雲上景色，不過窗沿寫上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咒文，你不覺得砸碎它們會是什麼好主意。

你所處的位置是一團柔軟的棉被上方，但手被繩索束縛在身後，讓你有些難受。你只好踢踢自由的雙足，讓自己能坐起身。

諾斯塔在附近嗎？

你環視周遭，似乎未見到那藍色的身影，不過窗邊的桌上留有一封攤開的信件。

似乎是諾斯塔留給你的信。

「想要什麼可以通知我，但別想逃，你不會想知道後果的，對吧？」

信上的筆跡工整至極，讓你幾乎想像不出他是以怎樣的心情寫下了這段文字。不過你才不在乎他所謂的後果。你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無論是夢想、摯友，又或是不知哪日便會突兀終結的生命。

由於身後的繩索實在太礙事，你起身下床，試圖尋找能除掉身上限制的物品。然而還未走至房間的一半距離，你便因為繩索長度不夠而無法再向前。轉頭一看，繩索的另一端似乎正固定在床下方的某處。

你只好小心坐在地板上，委屈地伸腳探索著床下的地面。令你意外的是，你似乎勾到了一樣長形物體。這十分考驗你的肢體協調度，你花了點時間，總算將那樣物品弄出床底……

那是一把精緻的拆信刀。

而且開過鋒。

你不是很能理解明明被你拿刀刺過，卻又沒有將房間內的刀具收拾好的諾斯塔在想什麼……但你還是藉著那把刀除去了手上的限制。

房間內的擺設幾乎沒有任何異常。衣櫥內空無一物，而餐桌上也擺著不少點心與水。由於有極高機率被下藥，你並不打算嘗試。

至於門，根據你對諾斯塔的認識來推測，應該也被動了手腳。

你走至木門前仔細觀察，果不其然在頂端看見了一行咒文。不過這次的咒文比較初階，屬於你能讀懂的範圍，似乎只要答出正確的密碼，就能安全離開。

由於不確定門外有沒有人把守，離開前你自桌上的水果籃中挑了顆大橘子，打算作為干擾物投擲。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錯覺，你手中的橘子正散發著微光。

你走回門前，開始思考能安全開門的密碼為何。

我的名字？或是諾斯塔的名字？不……這似乎太簡單了。會是什麼值得紀念的日期嗎？

苦思著諾斯塔究竟會如何選擇，你最後挑了一個對彼此都最具警示意味的日期……也就是你被迫與他簽訂靈魂契約的那天。

你自己也記不得是在哪日與諾斯塔相遇，在哪日被關進古堡中，許多事件並未被牢記，惟獨那日，深深地烙在了腦海深處。

因為那天同時也是你放棄一切希望的日子。

你自嘲地笑了笑，在心中默想著那日的日期，伸手觸碰咒文。咒文發出螢藍色的淺淺光暈，你似乎聽見了某種門鎖斷開的聲響。

你知道門已經能被安全開啟。

此時你手中橘子似乎變得更亮了，你雖然覺得怪異，但短時間內也看不出除了發光以外的特點。

還是先收著吧。

你拿起拆信刀，小心將房門推開一個小縫觀察……令你意外的是，諾斯塔似乎並未在附近安排人手監視你，門前長廊的左右兩側均空無一人。

確認外面的安全後，你將門輕輕掩上，走至長廊上。長廊上一側為掛著掛畫、嵌著壁燈的牆面，另一側則為一排的房間。看了看超過十間的房數，你忍不住猜想或許這裡是劍士們的宿舍。

你決定先往長廊左側移動。不過為了謹慎起見，你只有走到隔壁房間附近察看。但你轉了幾下門把，還是無法推開那扇門……你猜或許是門上鎖了。

雖然有些氣餒，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橘子似乎又變亮了一些……你皺了皺眉，忍不住懷疑起這顆橘子的真面目究竟為何。

於是你再度走回一開始的房間，將水果籃中的水果逐一檢查一遍。然而其他的水果都十分正常，似乎只有你手上這顆橘子具備這種發光的特性。

你低頭看了這顆奇怪的橘子，發現回到房間後，橘子似乎又變得黯淡了一些。

你再次檢查房間內有沒有被你遺漏的疑點，但你連那封威脅信都看過了好幾次，上頭也沒有留下什麼線索。

不過你似乎推敲出了一些事。

為了驗證你的推測，你又往右邊走了三間，這次你推了推房門，依舊是鎖上的……不過那顆橘子已經失去了原有的亮度。

看來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位於左側？

你取出護身藥水喝下，握緊了手中的拆信刀，轉身朝長廊左側的盡頭走去。

左側盡頭接著樓梯，可以向上，也能通往下方的樓層……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先解決出現那名在樓梯間的劍士，即使他正抱著劍打盹。在微暗的空間下，對方掛在腰際的青色鑰匙似乎散發著螢光。

你反射性地想趁對方睡著偷拿鑰匙，手伸出一半後才突然想起這樣並不保險，於是你決定先擊暈對方。

然而你對於攻擊毫無防備的他人，感到有些良心不安，猶豫了一段時間，才出手襲向對方。看著那名劍士應聲倒向一旁，你也不敢久留，取走鑰匙便打算離開。

你放輕腳步往下方樓層接近，周遭的傳來的人聲也逐漸變得多且清晰。停下腳步稍微聽了一下，隱約聽見了鍋鏟碰撞的聲音，或許廚房就在附近。更遠處則傳來掌聲與喝采，似乎是群眾鼓噪著要進行酒量對決。

樓梯似乎往下還有其他樓層，相較之下，下方樓層似乎安靜多了。你看了眼手上的發光橘子，苦惱著該往哪邊前進。

還是先走看看目前的樓層好了。

你收起青色鑰匙，抓緊長廊無人的時機走出樓梯間。快速觀察了幾眼，樓梯旁有著一間房門緊閉，不知是何用途的空間，另一側則如你所料，是廚房。廚房旁有著許多繁雜人聲的似乎是餐廳……若沿著長廊一路走去，則會來到一個開闊的空間，你猜測那是大廳。

諾斯塔不愧是皇室出身，飛船內的格局比你原先想像的再華貴了好幾倍。

你一邊腹誹諾斯塔的飛船，一邊小心地觀察四周有無人出現，隨後找了一處你覺得隱蔽的角落，小心偷聽著餐廳內有無可用的情報。

飛船似乎正航向皇城，餐廳內的劍士有的正慷慨激昂地分享自己的思鄉情懷，有的則感慨著旅程即將結束……唯一讓你較感興趣的是關於物件突然發光的話題。

飛船上似乎有著可以讓物件發光的生物。然而你偷聽到一半，餐廳內便傳出了逐漸接近外頭的對話聲，你只好再次閃回樓梯間的陰影處。

「小橘子，你能替我指個路嗎？」

保持著嘗試心態，你悄聲用氣音向橘子問道。由於不知道對方是什麼生物，只好以橘子稱呼對方。就在你正思考著自己跟橘子談話的舉動是不是太異想天開時，橘子上的微光突然凝聚為一顆光球，在你面前飄浮。

你伸手讓光球落在你掌心，仔細地看著，這才看出它細如蛛絲的觸角。

你跟著光球往下方的樓層走去，來到飛船的地下室。

本以為地下室的格局與上方相仿，也是華美的長廊，沒想到眼前卻是一片慘白，毫無裝飾的空間，左右兩邊各有一扇門，讓你看了有些迷惘。

你走至左方的門前察看，見門的形狀如水面般泛起漣漪，才發現這扇門只是幻象。你趕緊將伸出的手縮了回來，這才沒有誤觸藏在幻象中的警報器。

此時光球突然出聲，反覆念著你從未聽過的名字。

「杰雷米亞、杰雷米亞……」

光球在右側的門前飄浮著，似乎是示意你開門。

雖然滿心疑惑，但你還是照著光球的指示推了推門。見推門沒有效果，你拿出青色鑰匙，這才成功開啟。門後的空間是一間純白的房間，這使得坐在床邊發呆的少年顯得特別突出。

「午安，你是來殺我的嗎？」

碎金色的及腰長髮隨著轉頭的動作微微飄起，少年見你出現，海藍色的雙眸中滿是無奈。中性的嗓音讓你對其性別產生了一瞬的懷疑，但就衣著看來的確是男性。你搖頭，少年專注地盯著你瞧，好半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來不是刺客。你就是那個沒有影子的卡沙伊爾……」少年突然緊張地拉過你，腳上的鐐銬發出清脆的聲響，「等等，為什麼風神信物在你這裡？」

風神信物？我明明收在魔法空間內了，他怎麼會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迴避對方的眼神，撥開他的手。少年的力氣不大，只好用雙手勉強拉住打算轉身離去的你。

「請告訴我！我是風神的關係者！」少年奮力喊道。見你轉頭詫異地看著他，這才放開手繼續說道：「我叫杰雷米亞，在這片大陸還有諸神信仰時，人們稱我為風之子。我能感應到信物在你身上，能不能請你把我母親留下的信物還我？」

神子？怪不得諾斯塔一行人能輕易進入神界遺跡……

杰雷米亞見你怔怔地望著他，只好表示能證明自己的身分。

「我能聽見風的訊息，風會告訴我一切。」杰雷米亞頓了頓，「好比說出入口在哪、有幾人看管、哪裡有什麼寶物、地牢關了誰……文件內容也能知道。稍早前諾斯塔寫了一封信，信的內容是：想要什麼可以通知我，但別想……」

「我、我相信你！先別說了！」你趕緊出聲打斷他。再聽一次信件內容簡直是精神折磨……

杰雷米亞垂下眼，「拜託你了，卡沙伊爾。諾斯塔已經吩咐他們近日要殺了我，我希望至少死前能再看見母親留下的信物一眼。」

看來諾斯塔已經確定不會再前往神界遺跡，又怕神子遭他人利用，打算殺了杰雷米亞……你突然感到疑惑：神子沒有自保的能力嗎？

「我以為神子會有強大的魔力，或是神奇的武器？」

「……那種能力在我的雙生姐姐身上。」杰雷米亞指了指腳上的鐐銬，「除去能聽見風訊息的能力，我只是個普通的混血風精靈。」

原先漂浮在一旁的光球見你沉默不語，晃至你身旁催促似地點了點你的肩膀。你嘆了口氣，冰藍色的水晶羽毛自掌中浮現。

「杰雷米亞，我不能把風神信物交給你保管。」你見他有些錯愕的神情，只好補充道：「你目前沒有自保能力，若是出了什麼萬一，風神信物只會落入他們手中，我相信這不是你樂見的結果。等到我們平安離開這裡，我再給你好嗎？」

「好吧。抱歉，是我思慮不周。」杰雷米亞有些猶豫地點頭，看著你手中的風神信物，眼中滿是溫柔與懷念，「畢竟我已經三百年沒見過信物了，心中有些激動。」

三、三百年？

受到眼前的少年外表影響，你下意識地將杰雷米亞當作晚輩對待，直到聽見這句話，你這才想起杰雷米亞是一名比你年長的精靈。

「抱歉，我應該要對您使用敬語的……」

「沒事沒事。」杰雷米亞擺了擺手，「只是有點感慨。沒想到短短三百年內，諸神信仰會從大陸上消失。」

杰雷米亞講述起自己的過往：他原先與姐姐住在風精靈的領地，直到三百年前，大陸上發生大規模的宗教改革，神殿與祭司全部消失，神子們為了避免惹上麻煩，紛紛躲起來隱居，他與姐姐也不例外，搬離了故鄉。然而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上個月他到鎮上買東西時，一群騎士將一頭霧水的他團團包圍，押入皇宮的大牢內。

「風告訴我，人類的皇帝渴望無盡的生命，便要求他的親族前往神界遺跡取人形藥草，事成之後他將傾全國之力，替那名親族尋回失蹤的愛人。」

杰雷米亞知道自己淪為開啟神界遺跡的道具，但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諾斯塔與其下屬大肆掠奪遺跡內的珍稀物種。剛上飛船的金眼少年單純又傻氣，他看了於心不忍，手把手教他畫圖，教他如何求救，最後抓準時機，把小草推下了飛船。

「我差點被諾斯塔親手殺死……」似乎是想起了某些可怕的事，杰雷米亞不自覺地抖了抖，「但我還有利用價值，他們決定留我一命。」

飛船上的魔法師在飛船的各處寫下防脫逃的咒文，杰雷米亞原先擔心小草會再次被帶回飛船上，不過劍士們回報在洛賽爾城看見缺少影子的人，從此諾斯塔更改了搜索目標，一名黑髮紅眼的煉金術士。直到某天，魔法師接到來自皇城內線的消息，皇城騎士長已經掌握了那名煉金術士所在的位置，並要對他不利。

「據說騎士長與諾斯塔是死對頭……總之飛船找到了騎士長所在的宅邸，殺了所有人，騎士長本人則關在飛船上的地牢裡。」杰雷米亞指了指門外，「隔音效果不錯，你可能聽不出來，但裡面正在施行酷刑。」

你怔怔地點頭，但總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對勁。

諾斯塔明明精通各項魔法，為何要在飛船上聘用魔法師？

「對了，你見過小草？」杰雷米亞突然有些訝異地問道，「金色眼睛，呆呆的，大概這麼高。」

「嗯，小草他……」

想起小草，你內心就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愧疚感。明知道他與你從前的摯友是不同個體，卻又替他取了如此相近的名字，小草若是知道了，該有多難過啊……

「卡沙伊爾？」杰雷米亞見你有些出神，連忙出聲喚道。

「啊，抱歉。」你頓了頓，「我打算帶他回到神界遺跡，因此正在蒐集信物。」

「原來如此。但神界遺跡已經……」杰雷米亞欲言又止，見你擔憂地看著他，只好咬牙說出真相，「神界遺跡已經沒有活物了。」

無論是能讓死者重生的暮顏樹，又或是能穿梭時空的虹羽神鳥，都已經被鎖進了飛船上的寶物庫中，神界遺跡只剩一片荒涼。

你突然想起這幾日旅行時，小草臉上單純的笑容。

要是小草知道他的故鄉只剩一片荒涼，他還能這樣開心地笑著嗎？

我該告訴小草真相嗎？

你下意識地握緊拳頭，「請問您有辦法得知小草目前在哪嗎？」

杰雷米亞愣了愣，似乎是被你緊繃的表情給嚇到了。

「你、你先別緊張，我問看看……在大陸偏西方，菲路利亞山上的克洛姆部落。」

聞言你鬆了一口氣，看來小草還留在原本的部落……但半夜清醒沒看見草，小草究竟跑去哪裡了呢？

「對了，您的姐姐知道您在這裡嗎？」

「我不確定……畢竟她聽不見風的聲音。」杰雷米亞有些無奈地搖頭，「卡沙伊爾，你能帶我離開這裡嗎？」

你蹲下身來觀察他腳上鐐銬的咒文，或許是他曾私自放走小草，惹怒了諾斯塔，上頭的咒文繁複且疊加數層，非魔法師的你無法看懂更無法破解，只能抱歉地看著杰雷米亞。

「這樣啊……」杰雷米亞垂下眼，「沒關係，之後如果你遇見我姐姐，能不能請你轉告……」

沒想到他尚未說完，飛船上立刻響起了刺眼的警鈴聲。

「卡沙伊爾！」杰雷米亞緊張地拉起你，「等等這邊就會完全封閉了，接下來我說的話請你記好！」

你怔怔地點頭，諾斯塔已經發現自己逃跑了嗎？

「諾斯塔跑上二樓要找你，大部分的劍士都離開餐廳了，請直接往大廳跑！大廳通往……通行出入口需要道具，在每個劍士身上都能找到，是……的黑色徽章！」

杰雷米亞試圖告訴你關於逃跑路線的相關資訊，但大部分的話語都被警鈴聲蓋過，你只聽見少部分的內容。其他諸如出入口旁有什麼地點、有什麼需要提防的人，倒是一句都沒聽清。

「快跑！」

你試著要杰雷米亞再解釋一次，然而還未開口，就被少年緊張地往門邊推去，見狀你只好趕緊離開。

臨走前杰雷米亞似乎提到了警鈴會響起是因為某種原因，要你不必擔憂他的安危，並且要轉告某些事……

你有些懊惱地跑上一樓，劍士們似乎沒注意到你，全是緊張地往大廳跑去。你握緊拆信刀，隨機鎖定了一名落單的劍士，打算搶奪他的黑色徽章。

但由於你的近身技巧不怎麼好，劍士走沒幾步便察覺有人跟在他身後。看見是你時，劍士有些錯愕，似乎也意識到你不該出現在此處。

「嘖，你怎麼出來的？」

你抬手打算擊暈劍士，不料卻被他抓住手往後拖。你踉蹌幾步，這才意識到他打算把你鎖進長廊盡頭的房間內。

「先別添亂，給我乖乖待在……唔！」

情急之下，你將拆信刀用力刺近劍士的肩窩處，劍士發出痛苦的悶哼聲，應聲倒下。

你趕緊在他伸手拉住你的腳前將人擊暈，搜查他身上有無黑色徽章，然而卻同時找到了兩種。其中一種有著紅色的紋路，另一種則是藍色。你一時之間也無法判斷它們與出入口有何關聯，只好先將兩種徽章收起。

看了看帶血的拆信刀，你有些害怕，但想起此時諾斯塔正在二樓，現在正是最好的逃跑時機，你只好用劍士的衣袖擦去血跡，往大廳跑去。

然而，你恰巧與兩名駐守於長廊另一頭的劍士們對上視線。他們見你出現先是愣了愣，一見你手上的拆信刀，很快便反應過來，打算跑過來抓你。

你知道自己打不過他們，早他們一步往出入口跑去。

然而大門緊閉，你拉了幾下門把都無法推開，這才注意到門邊的牆上有一個小孔，大小恰好與黑色徽章相仿。

藍色……還是紅色？

就在你猶豫的同時，兩名劍士已經自後方將你的刀奪去，並打算將你壓制在地。

你掙扎兩下，尋思著有沒有可以逆轉情勢的物品，最後召喚出胡蘿蔔，猛力朝其中一位劍士的臉上砸去。

劍士被胡蘿蔔砸中鼻子，鼻血狂流不止，還吃痛地往另一人的身上倒去，你趁機爬起身，直接拿出紅色紋路的黑色徽章往門邊湊近。

隨著喀噠一聲，大門解鎖成功，你壓下門把推開門，正午的陽光讓你瞇起了雙眼。

好亮。

你抬起手，稍微適應光線後才看清眼前的景色。你已經來到飛船的甲板處，只要一躍而下，就能成功離開。

不過此時甲板處似乎有些騷亂，大批劍士正試圖圍攻入侵者，看著那有著一頭碎金色長髮的精靈，你沒來由地想起杰雷米亞。

是杰雷米亞的姐姐嗎？

人群中央的藍眼少女正游刃有餘地與劍士們交戰，只見她手腕微動，朝著敵人輕吹，接近她的劍士立刻被綠色的細葉釘在甲板上動彈不得。你再細看一會兒，才發現那些細葉來自少女長髮上的針葉髮圈。少女碎金色的長髮束成長辮，隨著髮圈一個個拆下，末端的頭髮也隨著狂風飄起。

「我為風神之女艾琳婭緹，你們若不想死在緋葉下，就交出我弟弟杰雷米亞！」

艾琳婭緹朗聲威脅道。她輕鬆拎起一名劍士，往圍攻人群丟去，劍士們不敢小看她的實力，紛紛舉劍成防禦姿勢，然而不少劍士們手上都因為被細葉劃傷，持劍有些不穩。雙方對峙著，你看著現場情勢緊繃，煩惱著要如何告訴艾琳婭緹關於杰雷米亞的消息。

「卡沙伊爾！」

此時一聲急切的呼喊將你喚回了現實，等你意識到一片細葉自你耳旁劃過時，才想起那聲呼喊來自你身後的諾斯塔。你無視周遭的各種危險，拔腿往飛船的邊緣跑去，然而僅僅是俯視高空下的景物，你便因為對高處的本能恐懼，不自覺地顫抖著。

沒事的……已經喝過護身藥水了啊。

你努力安撫著自己，直到諾斯塔再次出聲喚你。他的手臂上扎著一片鮮紅的細葉，鮮血流淌，但他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似的，緊張地朝你緩緩靠近，想將你帶回安全的地方。

「卡沙伊爾，過來我這邊好嗎？風很大，你在那邊會掉下去的……」諾斯塔不斷搖頭，哀求著你不要再往後退，「我不能沒有你……卡沙伊爾，求求你，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你緊盯著他緩緩向前的腳步，這才意識到在你離開的那段時間，眼前的藍眼青年究竟經歷了哪些事。你終於懂了為何他不使用通行法陣將你帶回皇城，為何他要在飛船上聘用魔法師……

「影子……」你恍惚地脫口而出。

前方眼中盛滿悲傷的青年，腳邊沒有影子。

諾斯塔失去了影子。

靈魂契約破滅的那天，諾斯塔也受到了反噬，失去了一半的靈魂。僅剩的靈魂無法支撐他使用魔法，只能假他人之手。現在的他，就只是一名普通的煉金術士，失去了引以為傲的魔法，也沒有劍士能抽身來協助他，他只能獨自一人無助地阻止你。

「卡沙伊爾……」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那雙深邃的藍眼曾經盛滿炙熱愛意，曾經被冰冷的殺意佔據，最後就像你方才所見那般，僅剩不停滴落的淚水。

好狼狽啊。

你輕輕閉上眼，讓狂風帶走諾斯塔那些破碎的挽留話語。在向後朝虛空仰去之前，你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對朝你伸手跑來的他喃喃說道……

「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諾斯塔……」

該結束了。

這些荒謬的夏季該結束了。

*

由於護身藥水的效用，你平安落地了。雖然還是隱約有種鈍痛感，不過大概就跟從床上摔下來差不多吧。

你環視周遭，周圍是完全陌生的環境，而一旁有名身形嬌小的金髮男孩正仰首注視著你，似乎是一名矮人，藍眼中滿是錯愕。你順著他的視線低頭，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坐在一些散發微光的鮮豔蕈類上方。

這什麼菇？你努力回想，但對於這類鮮豔蘑菇完全沒有印象。

「可愛吧？它們是我的實驗品。」男孩看著一臉疑惑的你，漾起燦爛的笑。「不過好像不能用了呢。」

實驗品？糟了，我好像搞砸了別人的實驗品……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試著向對方誠懇道歉，但男孩只是笑著搖搖頭。看著他緩緩自衣袖中取出寫滿契約文字的羊皮紙，你反射性地想逃。

「你得待在這替我工作，直到賠償完我的損失為止。」他拉住你的腳，「不可以拒絕哦。」

……這是什麼似曾相識的場景？

你想起那日與小草的初遇，倒真沒想到會有立場對調的一天。

眼前的金髮男孩雖然身形嬌小，又生了一副娃娃似的精緻面孔，看起來單純善良又無害，若非你在那雙藍眸中看見了一閃即逝的狡獪，任誰都會以為那些舉動只是男孩在撒嬌罷了。

畢竟自己理虧。你嘆了口氣，接過羊皮紙並讀起紙上的契約內容。有些歪扭的童稚筆跡增加了閱讀的難度，但你還是勉強辨識出契約上男孩的名字。

「烏路爾，我願意簽訂契約，不過在那之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嗎？」

「請說。」名為烏路爾的男孩甜甜一笑。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等著我去處理，能不能等我處理完再回來見你？」

「……上次艾達也是這麼說的，但她到現在都還沒回來。」烏路爾噘起嘴搖頭，但見你臉上憂心的神情，沒多久便鬆口答應了你的請求。「去吧，我之後再收利息。」

雖然利息聽起來不太妙，但眼下你滿腦子都是小草，只好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卡沙伊爾……」烏路爾接過你寫完的羊皮紙，並念出你的簽名，「我會繼續在這裡，也就是克萊拉城等你的。」

「謝謝你，烏路爾。」

你記下地址，並向烏路爾道別。

突然之間就有了新工作，讓你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夢境中，不過當你回過神來時，你已經召喚出了通行者。先前在飛船上，因為你的魔法等級不高，無法突破飛船上的限制咒文，導致無法使用通行者，因此再次見到這顆黑色毛球時，你也鬆了一口氣。

「好久不見，通行者。」

聽見你的問候，黑毛球活潑地跳著表示回應。

「我想他了……請帶我到他所在之處吧。」

你閉上雙眼，輕輕地笑了。

*

推開眼前的金色大門，湖水的清新氣息撲面而來。小草站在湖邊微微轉頭，那雙淡金色雙眸正驚訝地看著你。

「早安，要一起曬太陽嗎？」你笑著朝他伸出雙臂，打算來場感人重逢必備的大擁抱。

「卡沙伊爾！」

小草開心地朝你跑了過來，就在你正因為護身藥水的效用還在，所以被撲抱在地也不會受傷而感到慶幸時，小草倒是牽起了你的手，開心地轉圈。你跟著小草一起在湖邊開心地轉著圈，眼中只有彼此。直到你們轉到有些頭暈，還不小踩進了水中，才有些狼狽地坐在湖邊喘氣休息。

「卡沙伊爾，我好想你。」小草看著湖上的漣漪說道。

「那你倒是看著我說啊。」你有些無奈地捧住小草的臉頰，讓他看著你。

小草噘起嘴搖頭。你當下只覺得納悶：草是不是學壞了？

就在你有些失落打算放手時，沒想到小草卻伸手捧住了你的臉頰。

咦？

「卡沙伊爾，這次你不可以再假裝沒聽到了。」

那雙淡金色眼睛平靜地注視著你，如同那夜的月光一般。

「我喜歡你。」他輕聲開口，「卡沙伊爾，我喜歡你。」

你此時只要捏捏對方的臉頰就能迴避掉對方的告白，但你不想這麼做。

這是你頭一次真實地感受到小草的存在。

小草不是誰的替代品，他是你的小草。

因此，你覺得自己有義務向他解釋你所想、所煩惱的一切。

「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你摸摸小草的頭，試著說出自己的感受。「在遇見你之前，發生了好多難過的事……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你跟他長得好相像，我知道你們不一樣，但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心好痛啊……」

話說到最後，你不敢看向小草，只好垂下雙眸迴避他染上悲傷的淡金色眼睛。

「卡沙伊爾看見我就會覺得難過，所以討厭我嗎？」小草移開雙手，從你破碎的文句中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不、不是的。我很想你，也很喜歡你……但我想我們的喜歡應該不是同一種喜歡。」

或許超越了友情，但那對於你來說並不是愛情。你猜想或許是你下意識將諾斯塔那種狂熱的情感，定為愛情的標準，又或許……你尚不懂何謂愛情，只是需要更多時間去感知。

聽見你的回答，小草給了你一個小小的擁抱。

「卡沙伊爾，我會等你的。」他拉開距離，神情無比認真，「一百年夠嗎？」

「太長啦。」你有些無奈地牽起他的手，打算離開湖邊。人形藥草可以活上千年，你一個靈魂只剩一半的普通人，能不能活上四十年都是未知數。

對了，小草怎麼會在湖邊？

你向小草詢問此事，小草表示他受店員蕾娜之託，來找族長之女艾薇娜。

「因為亞修斯昏迷好幾天，剛剛終於醒了。我以為艾薇娜會來找辛西亞……」他有些氣餒地盯著平靜的湖面。

……我不過就上飛船一兩天，怎麼部落似乎發生了很多事？

你一問之下，才得知原來那日族長倉促結束交易，是為了接待攜禮而來的諾斯塔。為了得知你在何處，諾斯塔向族長提出交易，手上沒有情報的族長用計將亞修斯交給飛船拷問，這才讓你們的所在位置曝了光。

當小草與店員看見亞修斯時，他已經是奄奄一息的狀態。匆匆趕到的艾薇娜哭得好慘，最後決定大義滅親，她聯合身為前巡邏隊長的捕夢網奶奶，將族長押送至部落聯合法庭審判。目前族長一職由老奶奶代理，而艾薇娜正努力準備測驗。

「亞修斯……」聽完整件事的經過，你錯愕地脫口而出。

幸好亞修斯已經脫離險境，不然令你愧疚的事又要再添上一樁了。

你們走在青石磚小徑上，沿路找尋艾薇娜的身影，雖然你不認為你們只靠步行，就能找到那名帶著翅膀飛行的翼族少女。直到日落時分，你們依然一無所獲，只好晃著牽起的手慢慢走回旅店。然而在踏進旅店前，你不自覺地停下腳步，那日脫逃失敗的情景歷歷在目，使你感到一陣恐慌。

「卡沙伊爾？」小草注意到你的異樣，拉了拉你的袖子。

「那天……你去哪了？」

你看著小草，希望能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什麼，小草那雙澄澈的雙眸從來藏不住秘密，你看著他先是驚訝，而後低下頭對起手指，似乎很猶豫要如何開口。你靜靜地等著小草做出決定，好半晌，他才小聲地開口。

「還不能告訴卡沙伊爾……卡沙伊爾先不要生氣！」小草見你的臉色變得越來越不對勁，趕緊拉住你的手，「因為蕾娜說驚喜說出來就不是驚喜了！」

驚喜？

此時旅店內似乎傳來了可疑的咳嗽聲，你有些錯愕地看著因為察覺說漏消息而掩嘴的小草，他看起來就像做錯事被發現的孩子。

「嗚……卡沙伊爾應該沒聽到吧。」小草喃喃自語，進行自我安慰。

「我都聽見囉。不過……」你笑著伸手摸摸牠的頭，「我會期待的。」

「其實……」小草見狀開心極了，就在他打算繼續關於驚喜的話題時，卻被你們身後的聲音打斷了。

「卡沙伊爾？」

你疑惑地轉頭，只見艾薇娜懷裡抱著花束，有些驚訝地看著你。「真的是你！太好了，你平安回來了……」她揚起一個愧疚的笑，「抱歉，我母親害你遭遇到這種事……」

你見艾薇娜心情變得低落，趕緊要她別自責，然而安慰他人實在不是你的強項，只好硬是轉開話題。「對了，亞修斯好像醒了。」

「亞修斯那個笨蛋醒了？」艾薇娜聞言愣了愣，立刻抱著花束跑進旅店裡，被留在原地的你與小草面面相覷，而店員面無表情地朝你們揮手，要你們進來吃水果。

「小啤酒，他回來了。」店員向她的盆栽報備。你注意到盆栽上方有不少裂痕，但已經被仔細修補過了。

看來那天這個盆栽也被波及了啊……

「小啤酒看起來快開花了。」小草伏在櫃臺邊，對盆栽暖暖一笑，店員則默默點頭表示同意。

這個小啤酒究竟是何方神聖，小草好像很喜歡？

「向日葵。」見你似乎有些疑惑，店員補充道。

此時旅店的某個房間內似乎傳來了艾薇娜的驚呼聲，你們交換了一個眼神，紛紛往那跑去。跑在前方的店員一打開門，只見某傷患倒在床上裝睡，一旁的艾薇娜則是伏在床邊裝睡，怎麼看怎麼奇怪。

你注意到床邊的矮櫃上堆滿了艾薇娜數日帶來的花束，夕陽餘暉替純白的百合添上了暖黃色調，室內一片寂靜，直到店員走過去戳了戳他們的肩膀，裝睡的兩人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抬頭看向她。

「他回來了。」

店員將你直接推到亞修斯床前，尚未想好要如何開口的你只好怔怔地看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良久才擠出一句：「抱歉。因為我的緣故，飛船才會……」

「不、不要跟我道歉！是我的疏忽……總之不要跟我道歉啦！」亞修斯說到最後自暴自棄地把視線轉開，一旁的艾薇娜向你表示他個性就是這樣不用介意，被亞修斯賞了一個快狠準的肘擊。

「唔！亞修斯你這暴力小公主……」艾薇娜捂著腹部，哀怨地看向他。

「你叫誰小公主！」亞修斯惱羞地喊道，原想下床追打逃得遠遠的艾薇娜，但似乎扯到了傷口，只好乖乖讓店員抓回床上。

看著兩人的互動似乎不如先前一般疏離，你猜他們或許是和好了。

「對了，這是補體藥水，希望你早日康復。」由於兩手空空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你召喚出那瓶柑橘色藥水交給他們，作為探病的贈禮。

「哇！看起來好厲害！卡沙伊爾是煉金術士嗎？」艾薇娜舉起藥水瓶興奮地瞧著，見你點頭，頓時崇拜地看著你。

「才認識幾天就直接叫名字，看來……」亞修斯揶揄道。

「……亞修斯，看來你很希望我把你剛剛的秘密說出來？」艾薇娜轉過頭兇惡地威脅道，亞修斯似乎還想辯駁些什麼，但最後還是選擇當一名安分乖巧的傷患。

在那之後，艾薇娜拉著你聊了許多煉藥相關的事，小草與店員就在一旁靜靜聽著，你一邊回答著，一邊猶豫是不是該出聲提醒艾薇娜保持點距離，畢竟小草剛剛才向你表白過，這點你可沒忘。

你分神有些擔憂地望向小草，不過小草接收到你的目光，只是疑惑地偏頭看著你，沒有任何不悅的表現。

看來還沒學會吃醋啊？

你看著小草，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又慶幸。

於是你與艾薇娜的小型煉藥研討會持續到亞修斯再度睡著，店員這才把你們全部推出房間，留給傷患安靜的修養空間。在告知店員你與小草將會在明日離開後，艾薇娜頓時有些緊張地挽留你們。

「真的不能留到下個月嗎……」

你知道她說的是族長典禮，只好歉笑著搖頭，「嗯。我們有很重要的事要辦，如果有機會的話，會去典禮上看看的。」

此時肩頭突然多了一份重量，你輕輕一瞥，正是小草有些迷糊地靠在你肩頭，那雙淡金色眼睛眨呀眨，似乎就要抵擋不住睡意。你匆匆向艾薇娜道別，趕緊把草帶回你們的房間。你將小草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沒想到小草又詐屍似地猛然坐起身，嚇得你後退好幾步。

「卡沙伊爾，想喝水……」

你這才意識到他不是想睡，是因為缺水太久導致意識模糊，趕緊召喚淨水讓小草喝下。

「這幾天都沒喝水嗎？」你擔憂地問道，順便把兔耳帽拔下來檢查，幸好淡黃色的花朵依然盛放著，沒有片片凋零。

小草的髮梢隨著夜晚的來臨似乎染上了淡金色，他飲盡淨水，這才悶悶開口：「嗚……我只想喝卡沙伊爾給的水。」

「……那要是我很久才回來，或是都沒有回來怎麼辦？」這株傻草要是就這樣枯掉，你一定自責不已。

「卡沙伊爾不會不回來，因為伊利希在這裡啊！」小草暖暖一笑，你的心卻漏跳了一拍。

……哪個伊利希？

你怔怔地看著小草自床邊站起身，就在你期待著小草突然說出你那金髮朋友的絕交金句這種戲劇性發展時，小草只是站到你面前，神情無比認真。

「我不會再讓卡沙伊爾遇到危險消失了，我會變成厲害的草，保護卡沙伊爾……咦？」

小草帥氣的誓言說到一半，沒想到周身卻泛出了點點螢光，嚇得你趕緊抱住他，就怕這是形體消散前的前兆。

「為什麼說要保護我還要消失啊！」你驚慌地喊道。小草身邊的光芒越來越強，幾乎要將他吞沒，待到光芒散去，你這才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然而你順著原先習慣的視線望去，卻沒看見那雙淡金色眼睛，你錯愕地抬起頭，這才發現原先與你齊高的小草長高了，還高了你一顆頭。

小草原先的黑髮也變成了完全的金髮，你一瞬間錯看成長大版的好友，嚇得把草直接推開。被推開的小草一臉委屈，「我沒消失，卡沙伊爾不要生氣……」

化物之神啊……這是什麼情況？

你與小草就這樣無奈地對視了一陣子，最後你要他低下頭讓你檢查，看見上頭多了一片花瓣，這才推定小草又成長到下一階段了。

明明有一千年可以長，怎麼長這麼快？

「我沒生氣啦。」你替他戴回帽子，「不過你又長大囉，又離厲害的草更進一步了。」

小草愣了愣，這才重新展露笑顏，「這樣看卡沙伊爾感覺好新鮮。」

「……該睡覺了！」支支吾吾了一陣子，你最後選擇停止自己相對變矮的話題，只好紅著臉把草趕上床睡覺，即使時間還早。

然而太早躺到床上的你們毫無睡意，只好乾瞪著天花板發呆。

「……卡沙伊爾你睡了嗎？」小草突然出聲喚你。

「還沒喔。」你翻過身看著他，「因為明天就要回家了，所以開心到睡不著嗎？」

小草搖頭，「我想跟卡沙伊爾聊聊我的朋友。」

他甜甜一笑，眼神似月光般溫柔，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懷念的回憶。

那個晚上你聽小草說了好多話，從他待在土中等待萌芽，講到長成小小少年的那些時光，這些綺幻的故事就像是床邊童話故事般，讓夜晚添上了夢的色彩。

你迷迷糊糊地聽著，在闔上雙眼之前只記得小草來自一片很美很美的土地，藍紫色的幽婉花朵，清淺近乎無色的潺潺流水，以及最遠處的，位於小丘頂的火紅之木……

可是明天一早，小草的夢就要醒了啊。

*

離開部落前，小草收好了捕夢網，你們再次去探望亞修斯。

亞修斯的傷勢仍然需要數日的休養才能康復，但他還是有些艱難地取出一把匕首，交至你的手中。「給你防身用……你別誤會，不是我要送你的，我只是轉交！」

或許是看見你錯愕的神情，他氣呼呼地補充道。你仔細觀察匕首，只見握把的布上則繡有捕夢網紋樣，拔開素色的刀鞘，刃鋒正閃著銳利的寒光。

「亞修斯，謝謝你。」你一邊道謝，一邊悄悄觀察眼前的少年。亞修斯很好懂，你一見那雙眼睛不自在地飄移著，便知道他又口是心非。

一旁的艾薇娜見狀忍不住竊笑起來，「亞修斯，哪有人像你這麼送禮的。」

「我、我……那是奶奶送的啦！才不是我！」亞修斯選擇躲進被子裡裝死。

至於艾薇娜則準備了花束作為禮物，乳白色的鈴蘭花搭配著粉藍相間的繡球花，洋溢著青春的氣息。由於你手中已有匕首，因此她便笑著交給小草。小草怔怔接過，「謝謝艾薇娜。」

「我施了點小魔法，她們會永遠美麗地綻放著。」她朝小草眨眨眼。

最後，店員在櫃檯前喚住了你們，她招招手，小草立刻湊了過去。

「小啤酒的兄弟姊妹。」蕾娜攤開手心，向小草展示上頭的葵花籽。「好好照顧。」

「那蕾娜要怎麼辦？」小草捧起手接過葵花籽，疑惑地問道。但店員只是搖頭，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臨走前你們又獲得了高級肥料，你打算將這些禮物收進背包中，不料小草卻緊張地拿走了背包，你只好看著他背對你將禮物放入，過程中還不斷轉頭確認你有沒有偷看。

看來他把驚喜藏在背包裡……這藏了跟沒藏一樣啊？

你感到又氣又好笑，最後召喚出通行者，拉著小草一同前往神界遺跡。

*

神界遺跡有些超乎你的想像。

一提到遺跡，你腦中浮現的盡是斷壁頹垣，或許除了倒塌的神殿以外，還有蔓生遍地的雜草與藤蔓……但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竟是盛開七彩花朵的神祕空間，而高聳入雲的巨大石門上流淌著綠金色紋路，正好似有生命一般地緩緩流動。

好漂亮。

僅僅是入口就如此美麗，你更無法想像遺跡內會是怎樣的光景。

「卡沙伊爾？」見你看得出神，小草拉了拉你的衣袖，你這才發現他已經自背包中取出了農神、山神的信物，趕緊將風神信物也召喚至手上。

感知到三樣信物齊聚，巨大石門開始緩緩向兩旁移動，發出轟隆巨響，最後替你們開出了一道能夠通行的小縫。你正打算拉著小草前進，卻沒想到門後出現了精靈的尖耳朵。

「卡沙伊爾，風告訴我你們即將來訪。」杰雷米亞躲在門後俏皮地探出頭來，眨了眨海藍色的眼睛。頭上一顆小光球跳呀跳，上頭的觸角似乎變粗了不少。

「您、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驚喜地問道。

「我與姐姐打算將飛船掠奪走的神界生物，帶回他們的居所，於是就回遺跡一趟……小草，你什麼時候長這麼高啦？」

小草因為與杰雷米亞的少年身形差距過大，無法好好施展無尾熊式抱法，只好給杰雷米亞一個略激動的普通擁抱。小草開始用你聽不懂的語言與他交談，你笑著走至遠處，替他們留個能好好敘舊的空間。

環視眼前的景物，缺乏生氣的神界遺跡有種無機的美，即使你未見遍地藍紫色的幽婉花朵盛放，未見蝶鳥蜂禽翩翩起舞，唯一貼合小草昨日所敘述的，只有那清淺近乎無色的潺潺流水，無情地流淌著。

你望向最遠處的，位於小丘頂的火紅之木……似乎遭受到人為的砍伐，只留下樹根部分，光滑的斷面讓你有些感慨。

「你是那天跳下飛船的那位……卡沙伊爾？」

此時身後似乎傳來了少女的聲線，你轉身一看，少女一頭優雅的碎金色長髮束成長辮，以強大魔力輕鬆搬運著火紅之木的上半部，正是那日在飛船上擊退眾劍士的艾琳婭緹。

一見到那標誌性的，中央有著薄金紋路的紅葉，你立刻意識到小丘上的火紅之木，便是被諾斯塔鎖進飛船寶物庫的暮顏樹。你的腦袋嗡嗡作響，滿腦子都是杰雷米亞曾提過的情報。

能讓死者重生。

暮顏樹的嫩葉能讓死者重生。

「謝謝你在飛船上對杰雷米亞伸出援手。我當時真的快急瘋了，還好我循線找到人王，把刀插在他的寶座上，才得知真相。」艾琳婭緹淺笑著對你伸出手，「你的恩情我無以為報，有什麼願望我能替你實現的嗎？」

「我……」

你向艾琳婭緹詢問能不能取走一片暮顏樹的嫩葉，她愣了愣，也答應了。不過由於脫離樹根過久，有些樹葉已經枯萎。幸好你仍然找到了未枯的嫩葉，靛藍色的嫩葉尾尖帶著燦金，沉靜而典雅。

「你很幸運。」艾琳婭緹指尖凝起一顆淺色的光球，隨著她的動作緩緩浮空，最後消散在虛空中。「暮顏是諸神贈與的奇蹟，能將冥世的思念帶回人間。所需的一切我已預付，你只要想像那位的存在，念出他的名，就能讓他的生命之風再起。」

你不清楚艾琳婭緹究竟預付了什麼，此時小草正親暱地伏在樹根旁向暮顏低語著，杰雷米亞朝你們跑來，而你閉上雙眼，想像傾倒的藍墨水回到瓶中，所有令人窒息的藤蔓盡數斷裂，寂靜的深海中有光浮現，指引你向著遠方游去……

「伊利希。」

你輕聲喚道，即使這個名字對你而言，很重，幾乎要壓垮你的一切。

此時河流濺起水聲，似乎有人踏水而來。你睜眼一看，只見手中的暮顏葉化作星塵飄散，眼前的人有著一頭燦爛金髮，他朝你張開雙臂，淡金色眼睛帶著淺淺的笑意。

「卡沙伊爾，我回來啦。」

你設想過重逢的場面，或許你會笑著對他說聲歡迎回來，又或許你會對著他生氣地又踢又打……但那瞬間，所有積累的不安、恐懼與愧疚，全部化作潰堤的淚水，你只是緊緊抱著他大哭，就像個害怕失去的孩子。

他回來了。

太好了。

「你、你別哭啊！哪有人一見面就哭的？」他見你哭得難過，只好伸手拍拍你的背。

你迷迷糊糊地回想起許多往事，哭了好久，直到情緒稍微平復才被對方抓著肩拎回前面，仔細地看著。你雖然下意識地側過身不想讓他看見印記，但你的金髮朋友依然敏銳地察覺了你的異樣。

「……諾斯塔那個變態。」他瞇起眼下了結論。「他還沒放棄嗎？」

你搖頭，「我不清楚……但我跳下飛船後，他應該就以為我死了……啊。」

當你察覺到自己似乎說出了什麼嚴重的事件時，早就為時已晚。你的金髮朋友一臉震驚地看著你，「卡沙伊爾，你……」

你嘆了口氣，想告訴他事情的經過，但也不知該從何說起。「這件事說來話長，總之諾斯塔應該是不會再出……」

「不，卡沙伊爾，我不是指諾斯塔的事……」他怔怔地指了指你身後，「我、我不知道你已經想我想到需要分身的地步了？」

你轉身望去，只見站在暮顏樹根旁的小草也錯愕地望向你們這邊，似乎很疑惑你眼前這名與他容貌相仿的男子是何人。

「……伊利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別用看變態的眼神看我！」

聽見你的辯駁，你的金髮朋友只是用更加質疑的眼神看著你。至於聽見關鍵字的小草，雖然不懂名字後的那些話是何意，還是從遠方跑了過來。

……該來的還是躲不掉啊。你無奈地迎上那兩雙淡金色眼睛，替兩人介紹彼此。

「這位是我的煉金術士朋友，伊利希。」你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說出，「這位是來自神界遺跡的小草，也叫伊利希。」

「我們可以一起曬太陽！」小草開心地伸出手，與你的金髮朋友來場友誼之握。加上一旁的神子姐弟，現場彷彿有著兩對雙生血親。杰雷米亞讚道：「好巧啊，容貌相仿，連名字都相同呢。」

「我的名字是卡沙伊爾取的！」小草看起來十分自豪，你因為他喜歡這個名字而感到感慨，同時也因為自己風評被害而感到無奈。

「……看來卡沙伊爾，真的變成變態了。」你的金髮朋友痛心說道。

「我不是！」

你知道他想逗你開心，但還是沒忍住，踹了他一腳。

*

「對了，伊利希……」

兩雙金眸不約而同望向你，你心想：還是先別叫名字吧。

*

你花了點時間解釋來龍去脈，雖然你覺得有些事，小草應該還無法理解。艾琳婭緹邊聽邊皺眉，杰雷米亞面露憂傷，你那金髮朋友則是拳頭蠢蠢欲動，聽完全部內容後突然起身跑開，到遠處發洩去了。

……伊利希，這裡可是神界遺跡啊，你這樣破壞公物，不怕被神子們吊起來打嗎？

你無奈地望向遠方，此時靠在你身旁的小草突然拉了拉你的袖子。

「卡沙伊爾，我有禮物要送你！」

啊，是小草提到的驚喜。該不會要送我一包優質的土吧？

此時艾琳婭緹與杰雷米亞正在處理你的金髮朋友，無暇顧及這邊。你笑著看向小草，他則是解下背包抱至胸前，蓄勢待發。你們試圖把握這段獨處時間，無論他最後決定留在故鄉，又或是選擇其他未來，此時就是……最適合道別的時機。

那日小草說的捨不得，還算數嗎？

你看著小草拿出一枚玫瑰胸針，奶黃色帶著些微橘粉的柔暖色調，花朵則用魔法處理過，停在了最美的瞬間。正因為知道這種美麗的花朵代表著什麼意涵，你怔怔接過，心中感覺到一陣苦澀。

「卡沙伊爾，還有這個！」小草開心地自背包中又掏出了下一份禮物。你一見那顆精緻的水晶球，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晶瑩透亮的水晶球內裝有木雕，而木雕描刻的正是繫著馬尾的小人，站在小木屋前澆花的景色。

你知道那是你。

「好厲害……這是你自己做的嗎？」你迎向他的目光，好奇問道。

「這些都是蕾娜教我的！」小草暖暖一笑，「前幾天因為很想卡沙伊爾，就做了。」

你捏捏小草的臉頰，眼底全是笑意。「這是我，那這朵小花是誰？」

「是我！」小草自豪地答道。

然而，水晶球並不是最後一樣禮物。你正打算開口向他道謝，此時小草卻拿出了一條摺好的圍巾，上頭繡了一朵淡黃色的花朵，就像那日在山上所見的，小草頭上的花朵。

雖然說夏季接近尾聲，但收到了圍巾還是讓你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燥熱。你見小草眼神真摯，看起來並非玩笑，便讓他替你繫上圍巾。你並沒有感受到預期的悶熱感，低頭仔細一看，材質十分講究，是以翼族特產的特殊絲線製成。

「這樣就看不到啦！」他指了指自己後頸的位置，你這才發現原來小草早就察覺到，你有著一個極欲掩藏的印記。

若是以前的你，估計會為了自己的祕密被發現而感到不安，但此時此刻你只覺得充滿感激。

「其實那天我去找蕾娜教我織圍巾。因為我希望卡沙伊爾離開後也能快樂，也能常常想起我。」小草有些緊張地握住你的手，「我想永遠待在卡沙伊爾身邊，我會保護卡沙伊爾，卡沙伊爾能不能不要走？」

聽完小草的邀約，你有些徬徨地向他解釋：自己一介凡人，居住在神界遺跡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小草偏著頭思考了好一陣子，最後打算與你一同離開神界遺跡。

「我要跟卡沙伊爾一起！」他開心地喊道。

「我家已經被飛船炸毀啦，身上也快沒錢了，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回去？」你笑著望向眼前的傻草。雖然是問句，但你已經將草牽起，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總之……先從還債開始吧。

你無奈地笑了笑，然而走到門前才發現自己似乎忘了什麼，趕緊把破壞公物未遂的伊利希拎回來。

「卡沙伊爾，我還是很生氣。」你的金髮朋友皺眉說道，「把我弄成那樣就算了，還害你失去了一半的靈魂……」他擔憂地看著你，彷彿你隨時會倒下一般。

「我沒事。」你拍拍他的肩，「因為，我相信伊利希會保護我的。」

小草聽見你的呼喚，開心地自後方攬住你們，「沒錯，我會保護卡沙伊爾！」

「小草，我們剛認識，你就要搶我工作？」

看著你那金髮朋友錯愕的表情，你忍不住笑出聲，「噗，那什麼時候變你工作了。」

在那之後，你們稍微討論了未來的走向。你打算帶著兩隻伊利希前往克萊拉城，先解決與烏路爾的契約，順便看看能不能賺回維修你家的經費，至於艾琳婭緹與杰雷米亞，則打算回到風精靈領地看看。

你們將風神信物交還給神子們。杰雷米亞給小草一個擁抱，告訴他之後若是想回家看看，可以到風精靈領地找他。小草在大門完全關上前，將手圈在嘴邊朝神界遺跡內大喊了幾句話，雖然說的是你不懂的語言，但看著那雙淡金色眼睛染上一層薄薄的水霧，你猜或許他正在與故鄉，抑或是朋友們道別。

通行者帶你們來到了克萊拉城。看見你身後多了兩名金髮男子，烏路爾愣了愣，明明在契約上簽名的是從天而降的馬尾青年，怎麼變成那麼多人？

你看著兩名來蹭工資的伊利希，一個開心地想跟男孩交朋友，另一個正饒富興味地打量著其他實驗品，只好對烏路爾抱歉一笑，幸好男孩還是收留了你們，甚至提供食宿。看著烏路爾所擁有的這片森林，你也忍不住好奇，這矮人男孩究竟是何方神聖？

實際接觸後，你們才知道烏路爾年紀雖小，但由於天資聰穎，已經成為奇獸、奇物領域的權威之一。對此很有興趣的你，與同為煉金術士的伊利希，曾試想從助手身分晉升為烏路爾的研究夥伴，但由於拿不出能證明身分的徽章，只好乖乖在一旁當助手。

「沒有徽章，果然很不方便呢……」他抱著實驗數據嘆道。

「同感。」

至於小草則是沒有這種煩惱，他每天開心地找實驗品聊天，幾乎整個森林都是他的朋友。他的每日例行公事除了曬太陽、喝水，就是準備禮物送你，鮮花織成的手環、玉石項鍊又或是畫得歪歪扭扭的圖像日記……你每天都在期待小草的驚喜。

然而，小草每次進廚房都會產生可怕的後果，你的金髮朋友只好動用身為主廚的權力，將草拎到廚房外，以確保你今日份的鬆餅能順利產出。

這樣的平淡日常，也很不錯呢。

看著曾經被你弄傷的發光蕈類逐漸恢復生氣，你笑著起身，走向充滿歡笑聲的餐桌。

*

一年後，你們總算賠償完烏路爾的損失，也籌到了足夠重建房屋的銀幣。矮人一族善工藝，烏路爾在與你們道別前，推薦了一班矮人建築工，替你們修繕被魔力導彈打壞的木屋。

你站在完好如初的家門前，抬頭怔怔地看了好久。

沒想到，還會有回來的一天啊……

這一年發生了許多事：前往翼族部落祝賀艾薇娜，又陪著小草到風精靈領地找杰雷米亞……至於你的金髮朋友則是瀟灑地展開了旅行，他還特別強調，是尋找真愛之旅。

「卡沙伊爾，雖然看著跟我長得很像的小草追求你，我還是覺得怪彆扭的，但……還是先預祝你們幸福啦。」他笑著眨了眨眼睛，「我下次回來，一定會比你們還幸福。」

那日你哭著向他道謝。在那之後，你與小草重新種了一片藥草園，開始了蒔花種草的愜意日常。

旅行在外的伊利希經常寄信回來。你看著他打聽到的，關於諾斯塔的近況，忍不住嘆了口氣。信上提及諾斯塔因為沒取得人形藥草，被皇帝逐回領地。根據來自皇城的小道消息，他似乎在古堡中沉睡著，並做著美夢。至於是什麼美夢，便不得而知了。

希望諾斯塔能早日看開……

「卡沙伊爾！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天上掉下來了！」原先在藥草園與植物們聊天的小草匆匆跑來，緊張地指著天空。

看著再度被砸壞的藥草園，與陷入土中正在掙扎的不明物體，你忍不住想起了那日與小草的初遇。

傻小草。

你笑著摸摸小草的頭，並靠近他的耳邊悄聲說道：「伊利希，我有個好主意。」

你攤開手心召喚寫滿契約文字的羊皮紙。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呢。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