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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跟著畫中仙自千燈樓拜入錦香宮，再一同自錦香宮拜入唐門，唐錚自然深知千面人魔是何等詭秘存在，也知曉目前暗中活動的千面人魔並不僅畫中仙一人。

但還真沒想到，唐門山腳竟潛伏著另一個曾打過幾次照面的千面人魔。

連樓內致命殺手待在唐門界地多年也毫無覺察，活該自己被唐布衣這廝給逮個正著。透著窗縫看持布巾飛向師弟的那人，唐錚難得自我反省起來。

「那個店小二不是死了？」

未察覺身邊小小情緒風暴，唐布衣動來動去，大有想敞開窗子、趴在上頭觀戰加油的意圖。

唐錚眉頭一蹙，反手推開擠到自己的猴子，說：「據說是火災。火勢猛烈，掌櫃、女兒和店小二都死在裡頭。」

「明顯沒死。」唐布衣瞥了師弟一眼。「是千燈樓？」

「沒有勢力願意錯過剿滅唐門的大好機會。」看夠了的唐錚退離窗邊，坐在床沿邊，第無數次執起掌門手腕細聽脈象。也和前無數次一樣，毫無變化。

考慮眼下狀況，沒有變化便是好事。

唐布衣還在觀望下方練功場的激烈戰況，不時跟著吆喝或是驚呼出聲。唐錚認真考慮用脫手鏢打穿師兄啞穴，以免守在樓下的唐陞聽見聲響——或是直接送回後山墳頭？反正有現成墓穴可用，扔回去便行。

但不行，還有正事要辦。至少在唐錚的計畫裡，飛俠扮演極為重要的角色。辦完正事前，沒有什麼是不能忍的。

若當真忍不得，他有不少只經過趙氏蠢豬驗證的有趣毒藥可用，保證那廝有得好受。

唐布衣突然撫掌叫好，激動轉述實況：「看那捅人招數！分明是滄幫翻浪刀法的骨，卻帶點蒼混蛋颯踏流星劍的肉。倒是那翻劍時用的折手巧勁有點詭妙——唐芬師姐的八仙指？趙師弟怎麼會這個？」

熟悉故人喚回記憶，唐錚回想那本書的最後去向。「唐芳師妹總愛亂送貴重典籍。」

「原來如此。就說師弟對忘形篇的理解最是透徹，各門派招意竟能融合如此之好！」

「雜種就是雜種，何來門派之分。」

「哈哈哈哈哈哈還是一樣嚴厲呢！」唐布衣回頭望向唐錚。「我記得你曾在某年菊月的段考，提醒過趙師弟這點。」

唐錚瞪了不省心的師兄一眼。「既然你當時在唐門，就應該出來輪值段考點評，而不是丟給我和三師弟。」

「這樣更好呀！你來點評，師弟妹才能聽到大實話。」唐布衣笑著抖掉直朝身上招呼的冰冷眼刀。「他做的比我們都好。對吧？」

「絕對比你好。」

唐布衣掩上紙窗，隔絕外頭吵雜，走到床邊，與唐錚一同望著安穩沉睡的掌門。

「你確定要這麼做？」唐布衣問。

唐錚點頭。「你活了，唐門便能活。唐門活了，西武林盟便有底氣與武林盟相抗衡，或甚能一呼百諾聯手抗金。屆時只要趙活仍有私心，仍想全力以赴來殺我，我就能把跟著他來的笨蛋安排到對的位置，逐一殲滅邪教餘黨。我們只消擔心核心人物即可。」

「這是很大一盤棋呢。」

「論下棋，我從沒輸過三師弟。」

「不過這計畫有個問題。」唐布衣抱著雙臂，開門見山道出質疑。「萬一師弟根本沒想殺你呢？」

唐錚噤聲不語。他承認這點確是整個計畫的最大變項。

作為千燈樓殺手、新極樂七仙之一，以及同時臥底千燈樓、錦香宮、唐門的三面間諜，唐錚擅長觀察、判斷與歸類，從而為目標量身打造最適合的死法，或是從危局深處找到最佳解法。

可趙活卻像一團不按牌理出牌的迷霧。經常在該嘴攻的時候說實話，在該留手的時候下死手。

問起緣由，這外姓弟子總回：唐門薪火，自古如今。

就跟當年的龍淵大俠一樣。日前論及西武林盟一事，穿著青城修真道士皮相的教主曾如此驚嘆，眼中盡是對往昔武林豪傑終有後繼的激賞之情。

唐錚難得同意這個觀點。畢竟趙活才是真正的唐門子弟，有資格代唐門行使大義。

而如今，不只有資格，也有差不多的實力，及願意共進退的各派朋友。或許整個武林都將為其撐腰也說不一定。

唐錚不相信機率，不相信運氣，更不相信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的人心。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願意信任這個真正繼承唐門精神的師弟。他相信趙活會遵守承諾，在未來某日親自找到自己問清一切。

「他會的。」唐錚肯定道。

「好吧。反正我們也沒其他招，只能這麼幹了。」

唐布衣抓抓腦袋，在床邊單膝跪下，道：「師父，您老人家莫擔心師弟妹，他們都做得很好。爾後唐門明面上就交給師弟妹們把持，兩個徒兒將潛伏暗面揪出此事幕後黑手，好讓邪教見識天下第一暗殺組織的厲害。在那之前，請等我們回家啊！」

唐布衣說完起身，調整好護腕金錢鏢和輕飄飄羽毛，走回牆邊推開窗子，說：「我去復活啦！」

對猴子跳窗的行為翻了個眼，唐錚起身關窗，走回床邊，像唐布衣那樣單膝跪下，對掌門輕聲道：「師父，您還記得您曾對徒兒說，說您不曾看錯人。徒兒當時以為，那不過只是用來束縛我心的話語，要脅徒兒為保密多重身分戒慎恐懼。可徒兒眼界狹隘，直到今日才明白您的意思。」

憶起多年前某次深夜談話，唐錚不由得對當時什麼也不相信的自己嘲諷失笑。無論是名是命，都是掌門給自己守下來的。他也在不知不覺間，對這個撫養自己長大的地方多了理應不該有的感情，甚至私下對千燈樓和錦香宮陽奉陰違，只為爭取讓唐門多喘息一日的機會。

既然唐門能活，且將活得抬頭挺胸，他便能無後顧之憂放手去做，將膽敢欺侮唐門的傢伙悉數送進地獄。

樓下傳來唐三師弟與武林盟的交戰聲。唐錚歛神細聽一陣，抓準時機反手撒毒，破門而入的武林盟還未搞清楚狀況，便被撒了一頭毒粉的登時斃命，在門前堆成一座小小屍山。

「盡是一群酒囊飯袋，還以為有點出息了，竟讓敵人闖到掌門跟前，逼我暴露行蹤。」唐錚不在意地嗤道。此毒劑量控制精準且無色無味，除了知底細的唐布衣，無人能聯想到早已叛逃的辣手相公頭上。死人更是。

他也不擔心趙活會否察覺這幾具屍體出自何人手筆。警告與提醒總是一體兩面，多多益善。

唐錚起身，向掌門抱拳一揖。

「徒兒即將遠行，已拜請小醫仙前來接手照顧。請師父原諒徒兒不肖，也謝謝您……給徒兒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