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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北更北》(五)






飴村亂數說陪他兩天是真的隻陪了他兩天。

設計師的年末其實挺忙的,要配合廠家那邊調整一些實物細節也要去一個聖誕走秀擔任視覺監督,總之設計師給了寂雷一把鑰匙告訴他可以一個人出去走走,也給他找了不少本地旅遊團的聯繫方式,但都被對方委婉地拒絕,透露出來的意思大約就是如果亂數不在身邊的話也不太想出去玩。

吐了吐舌心想這家夥果然不是來旅遊的,神宮寺寂雷問他工作期間具體的下班時間之類的事,設計師搖了搖頭說忙起來的話不好說,但每天晚上肯定都會回家。

男人點了點頭說知道了,把飴村亂數給他的鑰匙小心收了起來。

第二天設計師早早就起床,下樓的時候桌子上已經擺好了早餐,餐桌旁邊也坐著一個在等他吃飯的同居人。

那之後寂雷送他出門,那種被人目送著離開的感覺又微妙又有點炙熱。

上班的時候會有公司的車來接他,司機在他坐上來的時候吹了聲口哨,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問那個男人是不是他男朋友。

同樣笑著說別調侃我啦的飴村亂數一邊與同事閒聊一邊忍不住回頭,可惜天色昏暗,他已看不清想看的東西。

留在家裡的神宮寺寂雷把使用過的盤子清洗乾淨後又略微替主人整理了些房間裡過於凌亂的角落,他知道對方對於整理這樣的事其實並不上心,很多在
TDD 時就有的習慣其實到現在對方就沒有改變。

其實他對飴村亂數睏惑於未來並不是十分的理解,他是從實際中得出結論並信奉的現實主義,奉行著“想做什麼就努力去做”的準則,加之他是個優秀
過頭的人,“不明白要去做什麼”這樣的睏惑反而很少有過。

幾乎是從小就意識到自己是個怎樣的人,選擇感興趣的領域後天才般的做到了遭人嫉妒的地步,就算是有著寒冷痛苦的過去,他也早已從理性與感性的
掙紥中脫離,相信著同伴與自己的力量再次變得完整,將會一直心懷自己的理唸堅定前行。

但不懂對方卻不等於不能理解對方的痛苦,儘管以自己這種類型或許無法給出對方什麼有效的意見,
至少可以分擔一些對方心中的負擔吧?

呼出一口氣,結束了整理的男人穿上大衣決定出門買點東西,閒在家中無事,不如多照顧一下同居人,先在生活瑣事上讓對方輕鬆些。

把房門鎖好,今天亮起的天色是寧靜的澄藍。

雖然漫步在陌生的城市,但因爲是那個人居住的地方,就連空氣都像對方喜歡的甜味。



隨著聖誕節的臨近設計師終於重新變得輕鬆了起來,年底時他一向是忙得暈頭轉向,這次有了神宮寺寂雷在身邊的確是少了些生活上的麻煩。

看起來就不沾塵埃的神明大人每天在爲他洗手做羹湯這件事的確是讓他覺得驚悚,但在多個疲倦地歸來時被對方迎接後那點微小的不自在也很快消失了。

冬天太漫長太寒冷了,有人陪伴的溫暖可以融化一切。

晚餐後飴村亂數坐在神宮寺寂雷的那張“床”也是原本的沙髮上,他一邊刷著手機一邊靠在身邊人的肩上,氣氛安詳和諧,誰都不覺得這樣親密的姿態
有什麼不對。

“寂雷覺得聖誕節去泡溫泉怎麼樣?”

因爲之前就說過要好好計劃今年的節日,又想著寂雷到底是遠道而來,如果隻是在城市裡普通的感受聖誕節的色彩還是覺得差了點什麼。

“亂數之前也去過一次,和日本溫泉的感覺很不一樣噢。而且聖誕節去的話好像還可以看見烟花呢,來這裡不去泡溫泉超可惜的!”

男人對他的提議沒什麼意見,於是小孩就興緻衝衝地打開了酒店頁麵開始預訂房間,想要去的那家溫泉酒店十分有名,更何況聖誕節內營業的商家不多,不提前準備根本搶不到房間。

頁麵點開時髮現已經不剩幾間空房,可以讓雙人入住的也僅有一間價格頗爲昂貴的大床房,亂數詢問了一下寂雷的想法,連續好幾日都睡沙髮的男人表
示隻要有床睡價格不是問題。

小孩有點不安地摸了摸身下窄小的墊子,不知爲何心中誕生了幾分愧疚。

房間成功預訂,亂數又抽空和寂雷再次去了商場,買了泡溫泉要用的一些必備品後又順便買了一些食物作爲聖誕節之後的新年屯貨。

零零碎碎的準備結束後他們提著一個小行李箱離開已經被聖誕氣息填滿了的城鎮,乘車前往位處繁華之外的酒店,而當脫離了那些精緻的建築群,北國
原始的自然風光就完全顯露出來。

一路上的風景是數不清的深色山體和無儘的白雪,偶爾可見幾座的小房子點綴在廣袤大地之上,說不出來的孤寂與冷清。

“我覺得寂雷很像這裡的冬天。”

就在男人認真注視著窗外景色的時候身邊人突然這樣說著。

“很冷、很靜、黑天的時候很長,有的時候讓人覺得很壓抑很討厭。”

“聽起來像討厭我的話呢…”

“哈哈、我和寂雷之間的確有過那樣的關繫呢。吶吶、來對現在的我說句討厭試試 ~”

“……不要鬍鬧了啊。”

被興奮的小孩糾纏而感到頭痛的感覺也很熟悉,但此時的飴村亂數似乎因爲想到了過去的碎片而變得雙眸髮亮了起來,男人嘆了口氣,最後隻說了那麼
一句近似責備的話。

“對現在的亂數君沒法說出討厭的話吧。”

“欸 ~ 我怎麼記得以前有個老頭子對我說過‘我真是喜歡不上你啊’這樣的話吧。”

“亂數君可是也說過最討厭我來著。”

被指責的人眨了眨眼,本來隻是想拿過去的事情調侃對方的心態因爲男人的語氣難得有點埋怨意味而奇異地變得開心。窺視到了對方少見的情緒後竟然
覺得十分可愛,伸出手攬住對方的頸,像爲大型犬類順毛那樣摸著對方披在身後的長髮。

“寂雷親怎麼也這麼可愛呢——好啦好啦以後再也不說討厭寂雷了 ~”

這樣浮誇的安慰舉動在以往的時候基本實施了半秒就肯定會被對方推開,但是這次懷裡的人竟然真的被他安靜地撫著。

“…寂雷已經不覺得亂數這樣幼稚了嗎?”

沒想到是自己主動停下了動作,寂雷從他的懷裡微微起身。

“現在的你在我麵前任性一點也沒關繫。”

最後說了這麼一句就重新偏過頭望著窗外的景色,留下因爲他那句話而變得恍惚的小孩。

如果那種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溫柔話語如果有下半句的話。

會不會是……

“因爲我喜歡著現在的你。”



北國的溫泉的確與日本不同,需要穿著泳衣走在零下的寒風裡再慢慢把身體沉浸在溫度適宜的藍色湖水裡,四週環繞著深色的火山石,把身體靠上去就
可以悠閒地注視著望不到天際的純淨天空。

聖誕節前來的人的確不少,甚至在其中也看見一些與他們麵孔相似的亞裔,人們三兩湊在一起閒聊,泡了很久都沒有離開的意思。

“因爲在等極光啦。”

飴村亂數解釋道在溫泉裡等待極光是許多遊人的做法,北國冬天出現極光的幾率比起夏季高了不少但依然是可遇不可求。

醫生對這樣的自然景觀趣味似乎很大,甚至因爲他在這裡停留了半月也沒有等到一回而小小地喪氣了起來。

設計師一邊熟練地安慰著說你在這裡三個月肯定會看見一回的一邊拍了拍肩示意對方和自己一起離開,他們訂的房間因爲價格昂貴所以有一個獨立的小溫泉池子,住宿期間可以任意使用。

聖誕時的酒店裝修也變得格外有氛圍起來,房間裡掛著榭寄生之類的小裝飾,拜托使者送到房間的餐食也是當地聖誕節食用的傳統食物。

良好的隔音讓他們聽不見其他人慶祝節日的歡樂聲音,兩個日本人慶祝這種非本國節日的時候就不會有那麼的激動,不過當晚的聖誕音樂會和新年菸花
的確非常精彩,愉快地度過一天後躺在床上時還能感受到快樂的餘韻。

神宮寺寂雷最後關上了颱燈,在黑暗中躺在飴村亂數身邊。

“今天寂雷開心嘛?”

寂靜中對方的聲音格外清晰,連帶著也感受到聲音主人的體溫就在不遠的位置,隻是翻個身就可以抱住對方的程度。

“有亂數君的陪伴非常的開心。”

“我們很久沒這樣一起玩過了,很懷唸呢 ~”

“是啊……”

這樣輕鬆自在的閒聊、這樣悠哉幸福的時光、這樣親密溫暖的陪伴。

的確是太久沒有了。

“亂數君…如果你回到了日本,和我一起生活怎麼樣?”

被沒有威脅性的和平日子迷暈了大腦一般說出的話,因爲對方沉默著沒有回答所以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神宮寺寂雷也不知道這樣的邀請算什麼,隻不過是那一刻他的確誕生出無比強烈的想要和身邊的人走到生命儘頭的唸頭。

雖然被人讚美爲神佛,也明白自己身上特殊的使命,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明白著自己的生命正在衰老,他並不是可以被稱之爲永恆的完美。

或許是因爲孤獨,或許也隻是純粹的喜歡,他也有自己渴求之物。

“抱歉…或許讓你覺得唐突了。我知道這不是什麼很容易被接受的邀請,不過我也不是隨意地說出這樣的話……”

“寂雷、來這裡真正的理由是什麼。”

打斷了他的話,身邊人突然坐起了來,纖瘦的影子在黑暗中轉了個身,認真地注視著另一個人的臉。

“……”

用手緩緩地捂住眼睛,片刻後又拿開與亂數對視。


“我想見你。”


“隻是這樣的理由。”

無數次幻想終究是幻想,在日本時漫長的無法與思唸之人相見的感覺是一種綿長的痛。

戰後重建的工作他參與了不少,當時他因爲治療飴村亂數本身就十分虛弱卻還是選擇了強撐,一邊調整自己狀態一邊解決繁重工作的感覺糟透了,好不
容易一切結束後就聽到了飴村亂數離開日本的消息。

最先知道的是一郎,一郎又告訴了左馬刻,左馬刻在閒聊時與理鶯提了一嘴,獨步去橫濱與軍人討教廚藝的時候聽見了他們的閒聊。

總之神宮寺寂雷是最後知道的那派。

剛聽見消息的時候他不解對方離開的理由也感到有些失落,但除去真心祝福對方能在海外一切平安順利之外也什麼都做不了。

那時他還沒有意識到這種海與陸的距離是怎樣的恐怖。

居住國外大概就更換了手機號碼,普通的電話與短信通通沒法用了,想了解對方的近況卻沒辦法就試著用了以前不常用的 SNS 之類的東西,卻髮現對方的私人賬號也已經很久沒有更新,僅有的現代手段被切斷,他真的再也無法得知對方的一點消息。

飴村亂數也曾是日本的風雲人物,但隨著他不在本地活躍,有關談論他的聲音也一點點消失。

神宮寺寂雷注視著他們創造的和平時代逐步誕生出更多新奇的事物,把一切美好或慘痛的過去都推到暗處。

所有人都在遺忘、遺忘,所有人都在前進、前進,但他卻好像被什麼睏住了一樣,滯留在某地。

這並不像他,他從未因爲什麼如此過,隻不過是偶爾會想起某個故人這樣的事,爲什麼會對他影響這麼大。

那個人的笑容,那個人的顏色,那個人的聲音。

是啊、他隻是想,再見見飴村亂數。

終於忍不住的某日他登門拜訪對方的前隊友,小說家給了他飴村亂數的現居地址。

他很快就把手續都做好,讓自己做到隨時都可以出國的地步,但卻又開始膽怯,如果真的去找那個人,看見那個人的生活已經完整又美好,自己的存在對於亂數隻是多餘的話。

如果他們的生命線已經交錯,隻剩下最後的背道而馳。

那他這樣莫名的情感就隻是無意義。

值得慶幸的是並沒有那樣。

聽見他回答的飴村亂數俯下身,像天颱那次一樣輕輕的吻了他。

小小的榭寄生掛在上方,這個吻不可以拒絕。

這樣的理由爛透了。

他們就是想接吻,讓唇瓣觸碰的熱度點燃他們餘下的生命,把彼此胸腔中殘留的火苗聚攏在一起,在永恆之世留下短暫絢麗的焰火。

“你以前也這樣吻過我。”

手指穿過粉色的髮,嬌小的人正趴在寂雷的身上。

“嗯…因爲想和寂雷這樣做。”
“我可以當作是你答應我回到日本的話就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意思嘛。”

“我才想問寂雷這樣的話是不是在說喜歡我的意思呢。”

男人沉默到他們因吻誕生的熱度開始冷卻。


“其實、我也不明白這是不是「愛」什麼的…”

“對你感興趣。”

“在意你的行爲。”

“因爲你誕生新的感情。”

“想更加親密地觸碰你的全部。”

“隻是、覺得和你在一起很開心…”

“這可以稱作是「愛」嗎?”


很慶幸他們看不見彼此的表情。

飴村亂數還是把熱得不行的臉埋在對方身上。

“老頭子的表白怎麼也這麼讓人討厭啊…”


“抱歉 ...”


“請問亂數君可以包容這樣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