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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誓?是阡誓嗎?」

一日晚間,他下班後正在路上閒逛,想去新開的店舖買點好吃的點心回家,卻在半路上被喊住了。

「我是阡誓沒錯,請問是……?」
停下了腳步,他回頭看著出聲喊住他的那個人,淺色的頭髮,眼尾下垂的金眼,淚痣,很新潮的打扮……沒什麼印象呢。

「是我啊,耶爾,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

小時候?
他的小時候不是……啊。
「你是孤兒院的……」
「嗯!是我!好久不見了,從那年之後就沒見過了吧?明明大家都一直說想去找你,卻都沒有機會呢,居然在這裡遇到了,真是太巧了!」好像很高興他想起來了,自稱耶爾的青年連珠炮似的丟出一串話,還順便約了說一起去吃晚餐敘舊。

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但還整理記憶到一半的阡誓就愣愣的回了好,微笑而沉默的跟著青年去了餐館。一直到在店內坐定時他才完全把這段記憶翻出。

他和耶爾是小時候的玩伴,記得他以前常喊著「阡誓哥哥」跟前跟後的,是很有活力的好孩子。
不過從他被領養之後就沒見過了,一開始是沒辦法,後來是沒有心。

微笑的聽著對方講了一些有關大學的事,阡誓喝了一口餐點給的奶茶,讓糖分來冷靜自己。看來對方過的不錯,太好了,這樣就夠了。

「……你看起來過的不錯,真是太好了!而且感覺好厲害啊!跟我差幾歲而已卻已經出社會了!」
沒想到思考會在這一點同步,阡誓眨眨眼掩飾了驚訝,依舊微笑的回話。「是嗎?你也沒跟我差這麼久吧?」

「可是等級就不一樣啊,古利德先生一定很用心的栽培你吧,他還真是有心啊……」

啊。
果然,會提到這個名字啊。

「嗯,他……確實待我不薄,教了我很多東西呢。」各種意義上,為了活下去,保有自己存在的價值,他確實學到了很多東西。
「是啊,結果卻在意外中……上天總是喜歡帶走好人啊。」攪了攪自己的咖啡,耶爾感嘆著,沒有注意到對面的舊識有一瞬間的不對勁。「而且他幫了孤兒院很多忙,是個大善人啊。」
「幫了孤兒院?」對這句話感到不解,他下意識的複述了一次,手緊緊的握著杯子。

「是啊,幫了孤兒院。」插起餐後的蛋糕吃了一口,那個比他小了一兩歲的青年又感嘆了下,「大概在你被領養後不久吧,他匯了一大筆錢給院長,幾年間也前前後後的捐了很多物資,大家都很喜歡他呢。他沒跟你提過嗎?」
「……沒有呢,這也算是為善不欲人知?他就是這種人啊。」手指摩挲著杯緣,他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在整理帳本時確實有看到不少筆大數目的金錢交易,入侵各方交易系統時也有看見,但他一直以為是交易用或封口費,原來是給孤兒院的嗎?
又或者,那確實是一筆封口費。

「耶爾,我一直很想問這個問題,可是古利德先生都不肯跟我說,你知道他為什麼會選我嗎?」壓制住增快的心跳,他用某種追憶的語氣提問,像是不經意一樣。

「啊,這個我後來有去問院長,他有偷偷跟我說,『想找這邊最聰明的孩子』,古利德先生是這麼說的,說是想好好栽培他,看來那時讓你去真是對了呢。」沒多想的就回答了他的問題,耶爾敲了敲腦袋,也有點困惑的說了下一句話,「不過有點奇怪,在那筆錢匯來沒多久,我跟其他人想找一天一起去找你玩,結果被院長禁止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可能怕打擾到我跟奇歐哥哥唸書吧?奇歐哥哥那時在準備大考,我則是在家自學,結果就拖到現在了呢。」掌心微微的出了冷汗,他仍穩穩的控制著表情露出微笑。
能撐多久呢?

「原來是這樣啊,他還真為你們著想呢,你現在能這樣也是多虧了他吧……」打從心底感謝著領養了眼前的白色友人、讓他能有不同生活的男子,耶爾又插起一塊蛋糕。

不一樣的生活……我……
不行了呢,看來要盡快離開才行,不然就麻煩了。
「嗯,如果沒有他,不會有現在的我,真的很謝謝他呢。」站起身叫了電子帳單出來,阡誓對曾一同生活的青年微微笑著,「抱歉,我等等有別的事要忙,可能要先走了呢,這頓我請吧。」
「咦?這樣會不會太不好意思了……」
「不會,算是為久違的見面慶祝吧。」快速的支付了餐錢,他拿起包包揮了揮手,「再見囉耶爾。」

離開了那區,阡誓踏著似緩實快的步速行走著。
大概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用所有理性控制著自己的行動表現,第一要務是快速返回家中。

用力把湧上的噁心感吞回去,他轉身走進一條小路,抄了捷徑。
他知道自己在外人看來仍是平穩如常,就和其他要返家的人一樣。
只有他知道自己被剛才的對話撼動的多劇烈。

『歡迎返家,請問——』
「關閉。」

打斷了智能管家的提問,他隨意的把東西放到地上,連燈都沒開就直接往洗手間跑去。

「嗚——」
被壓抑的生理反應一湧而上,他幾乎把剛剛吃下去的所有東西都吐了出來,但仍覺得胃部殘留著另人生厭的噁心感。
顫抖的把手指伸進嘴裡按壓催吐,直到除了酸水外什麼也吐不出為止,他才搖晃的清洗淨弄髒的地方,倒在床上動也不動。

他這是,被賣掉了吧。
被很久以前當成「家」的孤兒院。

他愣愣的看著天花板,頭腦被這句話塞的無法運轉。
他是知道自己原本的功用的。
那時要的是「最聰明的孩子」,從那個人那時說的話能推測出目的是要當繼承者的輔佐管理。
是在後來測出有適合體質,他才會成為培養的商品之一的。

錢應該是那之後匯的。

這算是被賣掉了吧,那是封口費吧,為了不讓孤兒院的人來找他,防止所有事被掀出來,那個人用錢堵上了他們的嘴,讓他消失在那邊。

他們都認為他是個好人,跟其他人一樣。
所以不能跟別人說,不會被相信,不能相信他們。

那些所謂的「自學」,是被關在家裡,幫忙處理那些商務資料和數據,被判定為廢棄品的存在,代寫程式碼,滿足虛榮,施打藥物,充當玩具,成為一個優良的商品……

他們都不知道,在他們心中那是個溫暖而和善的家庭,做了很多善事的好人。

沒有人能幫我,沒有人會幫我,要繼續笑著,商品、餌食、玩具、工具、我……

頭腦發出了警訊,確認到自身精神狀況極差,必須停止思考,停止反覆在腦中播放那時的場景。
對,他能停止的,這個他很擅長的,什麼都不要想就好了,他一直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什麼都別想就好了。

血紅色的雙眼無神的直盯著天花板,能聽見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穩,但精神依然很緊繃。

……不夠啊。
這樣不行啊,會被看出來的,他那些同僚可不是省油的燈,而且也有其他醫師在,要再放鬆一點才行,至少要把恐慌的情緒覆蓋掉。

至少要能裝得跟平常差不多的狀況。

微微轉動了頭部,他看著自己那上了鎖的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