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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活動】共杯

  青年樣貌的身形非人非神,氣息不是野獸,更不是精靈或妖魔,甚至連長袍下的雌雄也難以辨別。
  拜倒他裙下的男人,總以為他是哪户名門的男裝麗人;而向他投以秋波的女性,又總認定他是哪個書香人家的公子。
  實際上,自己並不屬於任何一方,只因他在有生之初,便是獨一無二的個體。
  對於隻身自成一個種族的他來說,自然也沒有繁衍或性別的煩惱。只是硬要歸類,大概便是意外擁有自我靈魂的人偶、或是偶然通了人性的靈性之物吧。
  在某人故鄉的傳說裡,齊天大聖都能是石猴化的——那故事的荒誕與否姑且按下不表,至少大部分的人類都如此信了。而自己這樣微不足道的存在,渺如滄海之一粟,他是如何出身,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反正只要他的好友記得他從何而來即可。
  「唉,你我多年未見……」
  與男人對坐的紫髮青年有些沉重地放下手中瓷器,連帶橫插在頭冠上的髮簪下垂著的珠飾與飄帶都為之微微震抖。
  空蕩的杯底朝天,自是一如青年的性格坦蕩,卻也因此映不出他閃過一絲陰鬱的俊逸面容。
  「……絲毫面子都不給。」
  那後半句的抱怨聲極小,音量甚至比青年偶爾以衣袖掩嘴打出的酒嗝還要細微。
  除卻諸如祭祀儀式等不得不為之的場合外,黑髮男子基本上是不太飲酒的。飲酒過量怕是傷身,頓了思考更容易誤事。男人做的是需要動腦的營生,尤其是自己年事不小,又不是像青年那般非人強壯的軀殼,也沒有青年那天真爛漫的性格——男子搖了搖頭,義正詞嚴地拒絕了。「你傷勢未癒,吾不能輕易隨你起舞。」
  青年濃密而狹長、紫中帶黑的眼睫一顫,骨節分明而修長的五指悄然掩住自己的胸口。
  被提起自己日前魯莽所遺下的傷痕,就是從不食人間煙火、總視道德禮法為無物的化外青年,面對這個幾乎陪伴自己半生以上、如師如兄的摯友,也不禁生出幾分心虛來。
  「那好友你……為何、不阻止我?」
  男子狀似心平氣和地應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該有自己的分寸。」
  ……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像是在暗諷什麼?
  「嗯?你不覺得我已經醉了?」
  男子一抬劍眉,黑曜石般的眼眸映著紫髮青年的身影。
  憑心而論,他的這位朋友雖算不上什麼酒國英豪,但也不是兩三巡小酌就會發狂亂性的傢伙。就是現在,一壺酴醾都被對方獨自飲了大半,青年的臉頰自是潤了起來,幾分赧色爬上雙頰,卻仍是頭腦清楚,甚至還會想些捉弄人的把戲。
  「能與人對答,還不算太過。」
  「那你說,我再喝就要過頭了對吧。」
  「……或許。」其實不是或許,而是肯定。
  「那就對啦——」
  藉著酒意,紫髮青年有些賭氣地提起自己的左手衣袖,將壺底剩餘的佳釀倒在杯中。
  而最後的酒水落至杯中時,恰似點點甘露,發出猶如雨水沿著屋簷滑落的滴聲。
  春雨來醉。
  「我覺得吶、要是再乾掉這杯,我大概就要醉囉……」
  「……」
  「真的啦——」
  ……何等拙劣的威脅技巧。
  見著青年的醉態,男人啞然失笑,乘隙眼明手快地奪過青年手中的小杯。
  「你!」
  在嚥入微苦帶辣的澄黃酒液時,於在那同樣映著自己的紫眸中,窺見了些許醉意。
  原來春末的酴醾,竟是這般滋味。
  見男人終於服軟,紫髮青年對自己的勝利猶是得意,夾在鼻息裡輕哼著的音調也不禁拔高幾分。
  青年平時淡漠著面孔時,換作不認識他的陌生旁人,恐怕還以為青年是哪裡來的謫仙人還是什麼神女。可每當青年一笑起來,那股脫俗的氣息便頓時消散無蹤,哪裡的高人都不像,倒像隻被拍了臀而高翹起尾巴的野貓。
  「如何?」
  一小杯杜康倒是無法造成什麼生理上的影響,卻總能生起許多波瀾。
  黑髮人遲疑了會,才向紫髮青年應道:「吾後悔了。」
  「嗯?」聽起來像是有幾分不信,但更多的是好奇。若非說笑,他的好友可是從來不輕易言悔。
  「吾錯了。無論這杯吾飲是不飲,你都醉了。」聽完黑髮男人的宣告,青年不滿地噘起嘴,瞪著對方反駁道:「喝那麼一點就開始胡言亂語,你家的盛名、可是會哭的喔。」
  「……是嗎。」胡言亂語的不知道是誰呢。
  「不然你說,我哪裡醉了?我……」
  ——如飲醇醪,不覺自醉。
  男人在心中默默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