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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園的最高處有棟獨立的大樓,獨立於學園之外,行政大樓有著異樣的氣氛,不同於其他建物充滿生氣,除了外觀看來方正規矩,推開門便能見到眾多行政人員進進出出,充斥肅穆的氣氛。而在樓中的電梯,按下最高的樓層走到底的房間,一推開門,是間諾大的辦公室,那是這整間學園的核心——校長室。
  實木辦公桌擺在正中間,桌上放著寫有「史昂」字樣的名牌。木質地的書櫃排滿兩側,裡面的各式書籍,從常見的六法全書、教育學到行政相關書籍,甚至還有外國文學、西方占星術等,讓人訝異房間主人興趣之廣泛。
  「校長,這是明天的活動安排,細項請您過目。」
  「好的,放著吧。剩餘細節你再與學生會討論就好。」
  被稱作校長的男子坐在桌前,一頭綠色捲髮垂落至膝,印象中校長一詞應該是五、六十歲的中年人,但坐在辦公桌前的男子怎麼看都只有三十出頭,端正的五官卻帶有與外表年齡迴異的威儀。
  他接過職員的給的行程表,只瞄過一眼便做出決定。大致上,他身邊的人辦事都很牢靠,他其實不會太擔心。
  「校長,關於之前工程案……」
  「行了,就依你的。」
  俐落的處理桌上繁瑣的文件,同時一邊回答教務主任的問題。
  「好的,另外還有一件事情。」
  「嗯。」
  「關於那個轉學生……撒加……」
  教務主任抱著必死的決心開口,果不其然,史昂的表情一沉,他只覺得房間溫度瞬間下降。
  「他怎麼了?接著說。」
  史昂面無表情,但卻停下翻閱文件的手,眼睛也因為不悅而微微瞇起。
  「他說從沒參加過校慶,想指定學生會長陪伴他一同出席。」
  「……」
  史昂交叉雙手,陷入沉默。
  「呃,其實我個人覺得是不需要這樣,那個轉學生怎麼看都——」
  承受不了史昂一言不發的壓力,教務主任急忙開口。
  「就照那樣。」
  「好的我等等就去拒絕……欸?您說什麼?」
  「我說,照撒加要求的那樣處理。」
  史昂頓了一下,等教務主任回神過來。
  「需要再複述一次嗎?」
  他用與往常沒有兩樣的聲音再次強調。
  「明白了,現在就去辦。」
  教務主任這次不敢漏聽任何一個字,像是得到皇帝赦免一般飛快地離開了校長室。
  「唉……」
  確認厚重的門扉牢牢關上後,史昂才垂下頭,將臉埋在雙手間深深嘆了一口氣。

  「會長,剛剛教務主任請我跟你說,明天麻煩你陪撒加逛校慶。」
  「好的,我知道了。」
  學生會辦公室中,坐在會長桌前的是一個長相柔美的黑髮少女。過腰的長髮自然披落,帶著淡淡的緞光,與她長長的睫毛還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十分合襯。
  「咦?為什麼空幽要陪他逛校慶啊?」
  「就是嘛,明天校慶我們也是很忙的。」
  「不如老師你陪他逛不就好了!」
  雖然會長一口答應,但房間裡其他學生會的成員可沒這麼好講話,馬上你一言我一語的抗議起來。
  不過也不能怪學生會成員如此反感,校慶當天有許多活動也是由學生會負責統籌主辦的,在那天還把關鍵的會長調開實在有點不近人情。老師雖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自己實在沒有開口的立場,更何況,不照這樣處理,這差事不曉得最後又會落到哪個倒楣鬼頭上。
  轉學生撒加,在國外跳級念完大學,頭腦聰明、運動萬能、家世顯赫,可以說是會被稱作「人生勝利組」的男人。
  撒加剛入學時,本來仍是由幾個熟悉校園的教職人員陪同參觀學習,但沒過多久他便以「這樣無法讓我親近校園生活」為由要求撤掉身旁的教職員工。只是不知為何,最後照顧他的差事竟落到空幽身上。
  身為學生會長的空幽,一直頗得學生與教職員的信任,老師們多少也帶有「如果是會長應該沒問題吧」的心情。而值得玩味的是,一向很有自己想法的撒加對於這個安排倒沒特別反對。
  「只有會長才能馴服撒加。」這樣的流言在學生間傳開,甚至傳到老師等職員耳中,雖然謠言有些誇大不實,不過撒加頭腦之靈活、反應之快、情緒起伏之大確實讓身邊人吃了不少苦頭,眾人也公認只有空幽那慈母般的包容力才能勝任撒加的諮詢角色。
  腦中快速閃過不堪的回憶以及大量的多於情報,望著仍吵鬧不休的學生會成員們,老師決定使出殺手鐧。
  「這是校長的吩咐。」
  只一句話便阻絕了學生會所有人的話語,「校長」這兩個字在校園中就是有這麼高的份量。
  「原來是校長的意思啊……」
  在其他人沉默下來的時候,話題中心的空幽反而眨了眨漆黑的大眼睛,心頭湧上淡淡雀躍,倒沒為什麼,只是因為想起了那個綠髮的男人。
  號稱學園的守護神——校長史昂。

  
  校慶當天,本來猜想以撒加的性格,對這種學生的活動應該很快就會失去興趣,卻沒想到他從頭待到尾,還讓空幽陪著一間教室一間教室的仔細參觀,從開場的致詞到閉幕的表演無一遺漏。
  在結束一整天的行程後,空幽走在前往校長室的路上,打算簡短回報今日校慶的情形。一路上聽說的人都對她真心地說「辛苦了」,空幽笑著點頭回禮,腳步卻異常輕盈,能親自與崇敬的校長面對面講話的機會可不多,她期待著,開心的笑了。
  真正站在校長室前,她莫名地才開始感到有點緊張。深呼吸後,下定決心敲了厚重的木門。
  「進來吧。」
  低沉的嗓音自裡面傳出。
  「校長。」
  空幽一進門便對辦公桌前的史昂一鞠躬。
  「坐下吧。」
  「欸,可以嗎?」
  「怎麼?不願意嗎?」
  史昂刻意拉長語音,顯得從容不迫。
  「沒有不願意。」
  空幽慌張地搖頭,拉開辦公桌旁的椅子坐下。剛剛校長的話語好像有種壞心的感覺,不過應該是自己多慮了吧。
  「等等記得是會放煙火吧?」
  「是啊。」
  雖然有點驚訝史昂竟連校慶的流程都謹記於心,空幽還是帶著笑容平穩地回答了。
  「是要跟我講撒加已經回家的事情吧,今天辛苦了。」
  「不會,這是我份內該做的。」
  「你覺得撒加如何?」
  「您想詢問的是關於哪方面呢?」
  「你看到的部份。」
  「嗯……」
  空幽在腦海中搜尋合適的用詞,那個人的兩面性與矛盾實在不容易用三言兩語說清。
  「算了,當我沒問。」
  在空幽正要開口時,史昂先開口打斷了她。
  「這是?」
  還在想著史昂怎麼又不問了,低頭卻看見辦公桌上的文件。
  那是一份預計要作廢的文件,讓空幽發出疑問的是上面的塗鴉,她一時忘記是在校長辦公室裏,或者應該說,她一時忽略該有的禮儀只想知道答案。
  「嗯?我隨手畫的。」
  覺得也沒什麼好隱瞞,史昂直接把文件遞給空幽。她接過文件仔細端詳,壓抑不住興奮微微發抖。
  「校長,你看這個。不覺得很像嗎?」
  聲音因為激動而比平常來的高昂。
  她舉起雙手解開脖子上的項鍊,取下鏈上的墜飾,那是一枚做工精巧的戒指。刻工精緻卻不會顯得纖細,與市面上的銀飾質感大相逕庭,反而帶著難以言喻的厚重與歷史感。
  「啊……」
  接過空幽手上的戒指,總是面無表情的史昂第一次有了肉眼可見的表情變化,他將戒指舉到臉前,紫紅色的眼睛微微張大,像是十分訝異。
  「……你記得這枚戒指是怎麼來的嗎?」
  沉默片刻後,說出口的卻是個乍聽之下無關緊要的問題。此刻史昂已經收起方才的表情,他將戒指換給空幽。
  「問過爸媽好幾次,他們也說不曉得,只知道自己從有記憶時就一直戴著了。」
  「這樣啊……」
  史昂閉上眼,難得露出了微笑,但不知道為什麼,空幽覺得那笑容非常的寂寥,但為什麼他下垂的雙眼看來又是這般滿足,這矛盾讓她疑惑著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胸口突然一陣疼痛,回過神才發現眼眶盈滿淚水,她連忙別開臉,怕被史昂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
  「砰」的一聲,一個巨大的煙花在窗後炸開。
  「那妳喜歡嗎?戒指。」
  史昂的目光彷彿看到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拚了命想打造出世界最美好證明的少年。說起來,自己從來沒問過她喜不喜歡,只是自顧自的,想把整個世界獻上。
  「當然喜歡。啊,煙火好漂亮!」
  空幽誇張地站起身子走到落地窗前,裝作認真眺望外邊的火花,眼淚卻順著臉頰落下,連她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但哭了,還哭得這麼慘。
  那枚戒指對空幽的意義並不能用「喜歡」或者「不喜歡」來衡量,她一直認定自己靈魂被銘刻在戒指中,這不是邏輯、亦非直覺,硬要說的話是屬於她的信仰,那是構成她的一部分,少了它自己會不再完整。
  前面那句「喜歡」所夾帶的哽咽聲並沒有被史昂漏聽,但他實在不忍心揭穿,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只要她哭了他的世界就一片混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為什麼哭,他沒辦法開口問,經歷了太多太多,他已經連掉眼淚的感覺是什麼都忘記,還好,在看到她時,他能感覺到自己是活著的,凍結的情感開始緩緩流動。
  他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昨天對於教職員的遷怒、今天對於撒加的忌妒,剛剛對於空幽的惡意捉弄、還有想試探她對撒加想法的淺薄。
  即使她什麼都不記得,能看見她就已經足夠。
  只要她能好好的,自己變成怎麼樣都無所謂。
  能這樣在身旁守護著她,已經是用上自己此世所有的願了吧。
  忘記我也沒關係,我能在你生命中佔有一席位置便已足夠,他沒想到那枚戒指,一直以來真替代他陪伴了她,不管她知情或者不知情。
  「是啊,很漂亮呢。」
  史昂把椅子轉向窗邊,眺望窗外綻放開五顏六色的巨大煙火,溫柔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