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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合


清涼的空氣擠滿了整個並不屬於平手的房間，連帶把房間主人的淡淡香氣吹成更加濃烈的氣體，房間主人慣用的洗髮精香味鑽進了平手的鼻腔內，平手動了動蜷縮著的身體，他正抱著的棉被擁有被陽光烘過之後特有的舒心氣味。淡色的窗簾飄蕩了起來，放空的大腦於此刻開始重新運轉。
吉他的音箱輕觸到地面，發出了不小的回音，琴弦的餘音還迴盪在四周，「てち，你又睡著了！」
側身看向今泉的臉皺在一起，平手懶洋洋地回應道，「只要聽你彈吉他就會想睡覺啊......」講完還不忘打個哈欠表示自己真的敵不過睏意，「哈啊──」
佑唯的琴聲就像催眠曲一樣......
今泉是在他初中三年級的時候開始學習吉他，那時他在今泉的口中認識了一位叫小林由依的女孩子。之後為了區分出兩位同名的ゆい，平手在外面便會改口叫起今泉“ずーみん”，起初的確是有些不習慣，原本的兩人世界就好像被這樣硬生生地切割開來一樣。僅僅只是稱呼，就會帶來這麼大的改變嗎？
真是想不通。
「我醒不來，佑唯。」平手翻過身假裝繼續睡，少了視覺的輔助，聽覺變得格外敏銳。
他聽見今泉站起身時腳掌與地板摩擦發出的聲音、他聽著今泉漸漸朝他走近，然後小小的手掌搓亂了他的頭髮，「你啊，別騙我了。」
各懷心思的兩人同時偷偷勾起了嘴角，我就這麼好欺負的嗎？不知好歹的年下仗著青梅竹馬的身分捉弄他，總想討點甜頭。
由上而下的凝望，平手曾幾何時開始就不再只會單純地對自己坦白一切、長開的五官即使好看卻時時包覆著一層讓人看不透的陰鬱氣質。
是戀人也會有秘密，但這不是件好事吧？
他彎身親吻平手的耳尖。
「......？！幹嘛突然的、」
喜歡著你，卻又搞不清楚違和感是從哪裡而來，「這樣子有醒過來了嗎？」今泉笑笑的問道。

※
跨不過奇怪的隔閡。
平手把玩著籃球坐在階梯上方視線緊緊盯著小林，直到大力的拍擊使平手感覺自己的手臂似乎已經麻痺到暫時動不了......他不滿的皺起眉頭，「ねる──！！」
然而長濱用了一秒的時間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相當的游刃有餘之後，「你看ゆいぽん的表情好可怕啊～」
平手抱緊放在雙腿上的籃球，下巴抵在了上方，「哪有......」心虛地反駁道。肩並肩靠在對方身上，身後的樹幹是最好的靠墊，佑唯跟ゆいぽん一起玩吉他的時候都笑得好高興。
但這也不能怪他，畢竟陪佑唯練習吉他時我都會想睡覺......平手稍稍閉上了眼嘆息著。眼前的落葉紛飛，莫名地模糊了他的聚焦。大概是安心感使然，睏意從音符中跑出，卻又悄悄地擔心這樣的自己會不符合今泉的期待。那是他第一次感到今泉或許不是他的追求，因為太過了解。了解抱有不同興趣的彼此最終可能會毫無眷戀地分開，心向下一沉，發現喜歡不見得做得好，做得好的也可能不喜歡。背道而馳的渴望在執意前進的道路上不斷劃傷自己。
無法準確吻合的兩個齒輪發出刺耳的喀啦聲，並且擦出了燙人的火花，同時不安的面孔也被一齊照亮。
「我不想要那樣......」
「嗯？你說什麼？」
「沒事......。」
就在平手又將雙唇緊閉起的時候，遠方的今泉似是感應到平手的悶悶不樂，朝他投以一個笑容之後才繼續跟小林合音。
「......」緊皺的眉頭終於得以舒緩開來，他一副儼然得到糖吃的模樣盡被一旁的長濱收進眼底。長濱的嘴角垮下了一點點。
讓身子往旁邊一倒，頭穩穩當當地靠在了平手的肩膀上。長濱細聲詢問，「你不推開我嗎？」
面對提問，平手選擇保持沉默。


小林早已習慣平手那宛如獵犬護主般的迫人目光，也幸好琴弦聲能完美地掩飾掉他偶爾心碎的聲音。貼合在一起的手臂，僅是代表著親密的友誼，無法等同於今泉挽著平手時的意義。
不小心洩漏出的心酸是跑調的音。
「啊這邊按錯了喔ずーみん。」
「咦？」今泉湊近按著弦的琴頸處，瞇起眼想好好看看是哪一格不對。
幾秒過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頭，「是哪裡......？」
「這裡。」小林乾脆直接伸手引領著今泉的指尖按壓在正確的位置上，接著再柔聲的向今泉確認一遍，「這樣子有記住了嗎？」......ぽん的手好溫暖。秋季稍涼的天氣搭著這樣的溫度，思緒被小林如此重視小細節的貼心給帶著跑。
「嗯，謝謝。」
於小林的身上體驗到極大差距的溫柔，跟私底下會依賴他的平手相反，今泉不知不覺就會想依靠小林。他用力眨了眨眼，想把這件事實趕出腦中。但也只是趕出了腦中而已，因為他沒辦法否認──小林比平手更懂自己這件事。
適時的調整著各自的步調，不必停下來等待、不必著急的想追上去。
平手是個很懂分寸的孩子，可是有時候卻拉不住他自由的身影。穿梭在人群當中必然成為醒目的焦點，埋頭做著喜歡的事情時今泉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支持。甚至都有錯覺他其實是在單戀著對方吧。坐在觀眾席觀賽的途中，今泉突然苦笑了出來。

※
兩位成績不太行的人在討論作業的時候還是挺熱烈的。
但討論不出答案的話也沒什麼用就是了。
「不是這樣寫的吧......」
「那是怎麼寫？」
「我比你小诶！你怎麼會問我啦！」
「那就不要亂講話，乖乖寫你的作業。」
平手轉起藍色的三菱自動鉛筆，「你知道籃球隊來了個新的球隊經理嗎？」
「跟愛佳他們同班的長濱ねる。」
「诶──他不是成績超級好的嗎，竟然跑去當球隊經理了。」
「真的假的？那我之後要去拜託他教我寫作業。」平手往回翻著自己被打了很多勾的待改處，心想著這應該是個好辦法。


「我今天要跟ねる一起寫作業哦。」看完平手和隔壁校的練習賽後，從沖澡室出來的平手還頂著濕漉漉的短髮，他一背起背包就蹦蹦跳跳地跟著長濱走了。
沒來得及回話的今泉就看向自己手中的毛巾，默默地說道，「真是的，てち又忘記擦乾頭髮再走了。」他不打算承認自己只是沒有叫住平手的勇氣。因為已經走遠的兩個人之中也有著一條乾淨的毛巾。
這種貼心沒什麼必要。
遲了一點再去跟ぽん會合他也不會生氣的，你卻連幾秒鐘都不願意多留。
搞不清需求的貼心太多餘。
今泉提起背包離開了體育館，邊走邊把毛巾塞進包裡。然而走到跟小林會合的地點後，他只看見小林的背包在大樹下，人卻不見蹤影。
「ずーみん！」扯開喉嚨後喊出的聲音比平時要來的大，穿著運動服的小林跑回了樹下。
「你在幹嘛？」今泉有點驚訝。
「我們班明天要測體適能。今天てち他們不是有比賽嗎......想說你應該沒那麼早到我就練習了一下。」
「是這樣啊。」今泉心不在焉地回道。想從包內抽出毛巾的手停頓了幾秒，終究還是把毛巾取了出來，他微笑著幫小林把汗給擦去。
反常。小林只這麼覺得。
但他仍舊安靜地給予今泉空間，那天是他們最寂靜無聲的一次練習。倚著樹幹睡著的人身子歪斜了一邊，小林想起長濱將頭靠在平手肩膀的那一幕。
果然，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啊。
只是他低下頭望去時，並不能看見今泉的面龐。
今泉將額頭抵在他的上臂、均勻的呼吸吐息則打在了衣料上，熱氣透進那由線所編織出的布，鑽過了細小的孔，最後散在了他的肌膚表面。

※
「你太不應該了。」
平手正欲拿出作業，就被說了這麼一句。
「ずーみん明明想要幫你擦乾頭髮的吧？」
「反正ねる你會給我毛巾的嘛......他還要趕著去練習啊。」
才不是這樣。「你為什麼要逃走呢？」
長濱太過嚴肅冷靜的語氣使氣氛凝結，真正的原因，只有你知道。
「佑唯找到值得投入的興趣之後，把時間分給了其他人。」
「我們──都把時間分給了其他人。」待在今泉房間內得到的吻，此時回想起來已經淡然無味；本來以為一同長大的我們是因為能夠好好理解彼此才互相喜歡。你喜歡有趣的人，我則剛好滿足了。
但不是這麼一回事的。
模糊不清的樣貌成為了最先喜歡的基礎，等到看清真實的模樣後我們便都感到失落。作為火種的激情輕易地被水給澆濕，因為只需要一句話就夠了──

“你不懂。”

「你不懂籃球比賽的規則呢。」
「你不懂自唱自彈的有趣！」
儘管我們都笑著包容對方的不理解與不感興趣。可是小小的失落開始逐漸變大，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們是這麼的不相像，以至於一些分歧都能使我們的關係出現起伏。
曾經有自信的最喜歡變成了喜歡過。
「我也不想......變成這樣啊......」
一錯再錯，我在ねる的面前展現了脆弱。
長濱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靜靜地寫起作業來，「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雖然羨慕著今泉能夠得到你的溫柔，但我更想把我全部的溫柔都傾注給你。所以不要緊，我會聽你說。


當初因為想體驗運動社團的氛圍，才決定加入最多熟人的籃球社。場上場下判若兩人的平手自然吸引了長濱的目光，在眾多人圍住平手的某一刻，平手從人群間的間隙看向了長濱一秒。
眼神相交的當下共鳴響起，緣分就此被確立。
「是這樣寫的嗎？」
「呵呵，好乖好乖，最近上課有認真聽呢？」
在共享一包餅乾的午後，你說連寫作業也變得有意思了。下場時故意拿來貼在我脖子上的水壺很冰啊！你每次都這樣跟我反應道。
你偶爾會下意識的朝觀眾席看去、眼中的期盼是為了ずーみん，即使你興趣不同的戀人並沒有常常來。
「我們走囉。」平手揮揮手，垂在腿邊的手在猶疑了幾秒鐘後才緩緩地牽住今泉。
笨拙的てち真可愛──而這是我喜歡上你的瞬間。
合上作業本，長濱結束了一連串的回憶。

※
如往常般的、在做完各自的事情後一起走路回家。
今泉挽著平手，看起來仍舊很睏的一直往平手身上蹭去。平手很是習慣的接過今泉的吉他背在自己後方，「你今天上課沒補眠？」
「你在說什麼啦......」
平手笑出聲，笑容傻傻的，「那個啊我想了很久......佑唯。」
唔──這是怎麼回事啦、告白那天也跟現在好像喔......這麼一想就快要哭出來了。
「我們、」哽在喉頭的不是告白時的喜歡，「是不是分手比較好。」
「所以分手吧。」
「啊......」違和感原來是這個嗎，我們都發現了不適合這件事。
他們停下腳步，「...沒有不喜歡你哦，一直都喜歡著。」
「我知道。」
「但好像沒辦法，跟以前一樣那麼喜歡了......」
一滴滴的淚水落在路面上，他們一起無聲地哭了，「我也是......」
恢復步調繼續向前，進家門前的擁抱跟以往的都不一樣。難受到想要抱緊，抱緊時卻更痛。


總是先跟最初的悸動在一起之後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平手躺在床上，將手伸向空中，在手心手背之間來回轉動著，重複看了好幾次自己的手後，自始至終都沒有紅線在上頭。

※
「異地戀真辛苦呢？」今泉將提來的一袋慰問品放在平手床邊。
「唔.....」正在發燒且奄奄一息的人不高興地哼著，「你要是想炫耀的話還是請離開吧。」
「真狠心。」今泉幫平手把毛巾重新沾濕後放回還有點燙的額頭上，「你的童年玩伴都特地抽空來關心你了，感到高興一點嘛。」
「......唉。」
「ゆいぽん怎麼樣？」
「？」
「很好啊。ねる呢？」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
「我很喜歡他，但偶爾真的是會很笨拙呢......你也知道的。」雖然你也是。
「嗯。」他輕輕地應聲。
「所以你跟ねる怎麼樣？」
平手沒有看向今泉，他讓手背覆住了雙眼，「該說是過度放心嗎，即使沒辦法天天見到，可是想到他就很高興......」
「收斂一下你的笑容啦。」
「...不要。」
兩人的笑聲迴盪在不大的房間內，今泉獨自玩起平手的籃球，這顆他送給平手當作生日禮物的球已經很老舊了，只是在平手的保養之下依舊完好如初。
現在彷彿回到了幾年前的放假日，還是那份單純的情誼。長大成人的途中彼此是最印象深刻的初戀，當時放開手的決定迎來的是自由。
想要無所顧忌的在一起就沒辦法有著太多的妥協。那樣愛會缺角。
「下次你比賽我想要去看。」
「那就來吧，我這次還是能一眼就找到你坐在觀眾席的哪裡。」
「太慢找到的話就要請我吃飯。」
「好。」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