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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冬，神父惡魔

　　他在滿叢玫瑰間看見女孩的側臉，殷紅的花映著她微揚的嘴，不同色的眼如白日的星，墜落在他無奇的生命。

　　寅郁久久無法回神。玫瑰過於艷麗，他想，純白的花比較襯她的髮色。

　　他們的相遇起於討伐的任務，寅郁站在傳說中魔女居住的木屋前，開門的女孩外貌比想像無害，上下打量後否認謠言的態度疏離。平靜的異色曈深遠，比他看過的任何雙眼澄澈，不含雜質的曈不似魔物，卻也不似人。

　　他莫名抵住又要關上的門，而她沒有拒絕。

　　他隨著她採藥，名義上是監視，不同於村落的恬靜卻慢慢卸去他們高築的藩籬。寅郁得知她的名字，第一次喚出口，日冬眨著眼，輕輕抿唇，氣溫上升時空氣的流動隨之緩慢。他又叫了一遍，日冬輕輕應了聲，未出口的第三次叫喚湮沒在她的瞪視裡。

　　「好了。」日冬的語氣帶著嫌棄，卻毫無驅逐的意思。於是他留下來用餐，可口的菜餚熨過空虛的胃，他誠心讚美後竟開啟往後無數的邀約。

　　他喜歡觀察她配置藥水時蹙起的眉、她在廚房烹煮來回的身影、她擦拭自己額前冷汗的手。她有許多表情，只是細微，若是因他而起，寅郁或許可以整日端詳。

　　「大郁搆得到那個果實嗎？」日冬回頭時粉色的髮飛舞，摻了光暈，小小的腳尖墊起，離樹梢總差一截。日冬伸出手突然重心不穩，向後倒時有些慌亂，逕直落入寬大的臂彎裡。

　　寅郁扶著她的肩，輕鬆摘下目標後貼上她的臉，見日冬沒有回應「嗯？」了聲，透出的後頸隱約染上粉紅。

　　他望著奪走果實後推開自己的背影，沒有魔法干擾，手臂的餘熱卻久久不散。他思索著區區一名藥草師，為何比魔女干擾自己的思緒？寅郁翻遍書籍仍找不到解答，最終還是放棄。

　　或許是因為他從未遇見這種人，在遭受無端的惡意後，她透亮的心仍未被打磨，日冬彷彿教堂灑落的第一抹晨光，歷經世事依舊溫暖。

　　他從未如此誠心祈求，祈求不需與她為敵。

　　寅郁如常完成各項任務，偶爾到日冬家蹭飯，頻率逐漸上升至每日一餐。某天他前往某個洞窟除魔，此處魔物雖然不成威脅，卻與藥草師的活動範圍重疊。他抵達盡頭時心底有異，突感後頸一陣濕熱，寅郁撫過頸部將手湊到臉上，濃厚的血腥味撲鼻，接著視線降下無止盡的黑。

　　顛簸中依稀有光影斑斕，他彷彿脫離重力束縛，在天使的懷抱中闔眼，失去意識前他看見一片漆黑的羽翼。最後寅郁想起的竟是答應她去的那片草原，如果日冬找到那株生於高處的草藥，不知是否搆得著。

　　再次清醒時，他躺在教堂熟悉的床上，卻不見最親近的人影。旁人說是一位罩著斗篷的女孩帶他回來的，他問了長相，他們說一個月前的事早忘了，他又尋問女孩的蹤影，眾人一概搖頭，說著神父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寅郁推開人群朝外走，腳步越來越快，最後近乎狂奔。到達木屋後他大力敲了幾下，木門聞風不動，他也不明白何來的執拗，捶得拳頭發紅才慢慢鬆開手，然後緩緩滑坐於地。

　　他循規蹈矩，遵照教會培訓成為優秀的神父，正因不解恐懼是何物，他在無數深淵徘徊過，表現大膽而優異，直到日冬出現。

　　神父學會不忠於信仰，他有片刻不屬於神，只願為她付出，然而她卻離去。

　　他不知坐了多久，終於抬頭時突然地視線交錯，日冬站在那，寅郁看見她身後的黑色翅膀，輪廓在餘暉的渲染下閃閃發光。日冬的表情難得動搖，慌張地向後踩了一步，來不及逃就被擁入懷中。

　　「我可以解釋－－」她剛出口話立即被掐了頭。寅郁撥開她額前的碎髮，無視頭上的犄角輕輕落下一吻。

　　「解釋。」

　　「我真的不是魔女。」日冬被神父摟著有些侷促，手卻下意識抓著他的衣襬，寅郁瘦瘦削的臉讓她心頭一揪，指頭劃過他的頰，「比那更嗯……無害一些。」

　　「我不是問這個。」寅郁的表情一貫嚴肅，她卻莫名看出其中蘊含的委屈，「你救我回來之後，怎麼沒來看過我？」

　　「我不能白天出現，那些人又不歡迎我，要趁天黑溜進去。」

　　「是嗎？」寅郁傻愣的模樣逗笑了她，把她歸類於己的態度讓日冬甜了一下後逐漸發酵，不由得大力的點點頭。餘暉照亮她的臉，以往的糾結盡數蒸發，只要她看著自己，任何花朵都會失去顏色。

　　他傾身，在漫天彩霞下親吻一個惡魔，沒有戒律、沒有束縛，只有他們交織的氣息。

　　「我是惡魔。」

　　日冬輕聲告解，說話時唇瓣擦過，寅郁扶著她的後枕又啄了幾口。他明白她的不安，耳鬢廝磨後他凝視著日冬微微顫動的睫，用朗誦聖經、宣讀咒語的嘴說了：「那又如何？」

　　日冬綻開的笑靨如花，寅郁感覺猛烈的心跳撞擊胸口，擁抱時發現她也是如此。

　　村民們對神父終於學會休息大感欣慰，同時也疑惑不在教堂時神父所在。寅郁提著剛出爐的糕點，踏上如今熟悉不過的小徑，到達木屋門前敲了敲，立即打開。

　　日冬停下手邊調製的工作，回頭時神色驚喜，跑到寅郁身旁正要接過點心就被捏了捏鼻頭。他說了今天說好出門的，回來再吃，日冬小巧的尾巴垂落還是點了點頭。

　　他們勾手走著，穿越森林後，廣闊的天地在眼前舖展。他在高處找到日冬惦念的草藥，她依舊搆不著，而寅郁輕鬆摘到她手中。微風正巧吹過，日冬粉色的髮絲揚起，在草原的翠綠映襯下奪目，卻彷彿缺少什麼。

　　女孩的笑容如豔陽燦爛，寅郁執起她的手，在手背輕吻。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隱藏。」他說。

　　日冬的眼神波動，收起了笑臉，慎重的捧著他的表情無比珍視。他看見黑色的翅膀展開，羽翼恣意地指著藍天，緩緩收攏後環住彼此。

　　以天為證，他從此多了一個信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