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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期續約》

解雨臣對於童年的回憶很少,如曇花一現便被遏止在了八歲那年,似乎沒留下什麼照片,就算有也不曉得被收在了哪個角落。

八歲前的記憶有些模糊了,每日要記的事物過多,商場的、解家的、盤口的……一天所要接收的訊息太多,被調笑過現代人一天要接收的資訊是古人一輩子的量。試問,一次往腦內塞入幾百上千份的報紙能一下運轉及記憶嗎?

大量壓縮了過往記憶的空間,或許更多的是不被允許的,被威脅被強制被明令,對於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是否過於霸道,沒有人能回答,哪怕解雨臣站在八歲的自己面前都無法給出答案,沈默化作輕撫頭頂的安慰。

戛然而止,在變天之後;縞素、孝布、黑紗⋯⋯無不透露著壓抑,女性的數量遠多於男性,或嗚噎或喑啞,暈厥過去的場景在這些天時常能見到。尚且年幼的孩子不能哭泣,叩首、摔喪、扶柩,然後一片的黑白撤下,色彩鮮明也成了一張黑白一牌木色進了祠堂。

閒言碎語嚼不爛的舌根,落下淚珠而遭受不該如此的指責,堅忍不發又被戳著脊梁骨罵著不孝,提線木偶、沒有任何自由的提線木偶,連最基礎的喜怒哀樂都禁錮了枷鎖。

搖搖欲墜,解雨臣和解家,像是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垂髫,開始學著如何打理這龐大的家業,黑白撤下後解雨臣有了新身分,解家少當家。

「哪裡是龐大家業,說白點不過是一堆爛攤子。」有些輕鬆的語氣,彷彿經歷這一切的不是解雨臣自己。
「還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那種。」

說不累不煩是假的,落下一身毛病說沒有怨懟也不可能,抱怨著上一代留下的種種,卻依舊著手處理這些事務,站在這個位置已不單單是解雨臣自身的事,牽一髮而動全身,許多的人事物早已有了糾葛,脫不了身也無法全身而退。前有豺狼虎豹後有懸崖峭壁,踏著不知何時會斷裂的絲線。

「我們解老闆事遇到什麼事,眉頭皺成這樣、小心沒幾年皺紋瘋長。」風塵僕僕還沒來得及換一身乾淨衣物,背包直接甩到沙發上,自顧的倒了杯水。

黑瞎子不忘打趣幾句。一回來就直衝公司,哪怕一身黑還帶著塵土,無人沒那個眼力敢攔下,據黑瞎子自己說過的,他那張臉就是最好的通行證,若有似無的腥鏽味也被自動無視,直奔樓頂的辦公室。

跟自己家一般,不用助理帶路敲門,推開門扉、甩背包、倒水一氣呵成,轉頭便看到蹙眉彷若能夾死蚊蟲的解雨臣。

黑瞎子不一會便出現在解雨臣身前,微微傾身一手撐在辦公桌上,一手撫上後者蹙緊的眉頭,當然並未遺忘脫下沾了泥塵的手套。不怎麼細膩的指腹輕碰著,接著轉為摩娑,直至手下的褶皺舒緩。

猜測著是生意上的事讓解大老闆心煩,如果是道上的事那就更好解決了,甚至不用解家小九爺親自出馬,在四合院靜待佳音,左右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任黑瞎子沒料到的確實是時間的問題,此時間非彼時間罷了。

沒有與齊八爺學到深入的本領,尋龍點穴僅此皮毛、無法算到此次的棘手,至少對黑瞎子來說稱得上棘手了。倒豆子般言無不知,也不曉得是辦公室內只有他們兩人抑是那句問話開啟了解雨臣哪個開關,開始了過往的訴說。

解雨臣很少跟他人訴說這些東西,不過都是一些陳年往事,被束縛的被層層枷鎖的回憶,並不怎麼美好,解當家不需要用這些黑白來換取同情,也不該自露傷疤給予他人攻擊的機會,但面前的男人似乎……囁嚅後還是開了口。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爛攤子。」

一幀一幀的膠片,少有的色彩也逐漸泛黃,轉瞬即逝。

氣氛有些冷,伸手去拿取水杯,觸手瞬間一愣、杯水微溫,抬眸看向不知何時坐到辦公桌上的黑瞎子,手上還拿著保溫壺,溫熱的茶水就是從保溫壺倒出。

如自嘲的笑出聲,輕輕地卻依舊被捕捉,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掩蓋於泯了口溫水之後。怎麼就彷若那黛玉、自怨自艾,說著那些痛苦與掙扎,在期待著什麼?

解雨臣自我嘀咕,現場的兩人誰又沒有過往,八旗子弟、又是那動盪的年代,還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真金白銀堆砌起來的空虛。

彷彿能看穿解雨臣心裡所想,那聲細弱輕笑也沒逃過,嘀嘀咕咕到是符合了這年輕的歲數,一杯水可禁不起喝這麼久,空杯不願放下是最後的倔強。

「花兒。」放下保溫壺,伸手拿過解雨臣那空了的杯子,「待會有非必要處理的行程?」

「沒……」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一愣,思索了下給予答覆。

「有也都推了。」

黑瞎子跳下桌子,一把從座椅上撈起解雨臣,帶著人往門口走去,順手將桌上解雨臣的隨身物品跟沙發上的包拎起,後者還沒反應過來,在助理們的目送下進了電梯,再到回過神已在地下停車場。

黑瞎子熟門熟路的找到解老闆的車,開鎖、推著人上了車、背包甩到後座、發動車輛。

「坐穩了。」嘴上說著手上動作也沒停歇,邊說邊幫解雨臣繫上安全帶。

「先生帶你去放鬆放鬆。」一腳油門下去,「就當作回憶童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