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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楊謝！好久不見！」「終於見到你了！你前幾次同學會怎麼都沒參加？」「最近怎麼樣？」一走進餐廳，楊謝便被許久不見的高中老同學們圍住，你一句我一句地打招呼。他一面回應熱情的招呼，一面暗暗搜尋著那個他最想見到的身影——想任時間擦去痕跡，卻依然深深烙印在每寸回憶上的那個身影。然而，那人顯然缺席了同學會，他的位置只放著一張留有懸念的空椅子。
　　楊謝拿起筷子，機械性地夾菜和咀嚼，偶爾心不在焉地向老同學們敬酒。明明已經決定要拋下所有留戀，最終卻還是抱著希望來參加同學會，落得狼狽的下場。他食之無味，腦中浮現各種雜亂的念頭。他想著上次參加同學會時的場景，想著他當時是如何用最糟糕的方式搞砸一切，以及長久停留在回憶中的平靜嗓音。無論如何用盡全力去聽，都無法從那樣無波瀾的聲音裡聽出賀白宇的心思。即使如此，他仍忍不住自虐似地去揣測：聽到那句「我喜歡你」時，賀白宇是否有心生動搖，哪怕是憐憫般的一點點？他覺得自己該為此鬆一口氣，這樣就不必收拾上次留下的殘局，可事實是他變得比之前還迷茫失措，像是手中捧著的珍貴寶石在一瞬間失去了使之無價的光芒，淪為普通的石頭。
　　他大口喝下玻璃杯裡的酒，好藉此掩飾神情，以免被其他人察覺自己笑容中的無盡苦澀。
　　面對沒有把握的目標，他總習慣停下腳步，踟躕久了便失去前進的勇氣，甚至向前邁步後又忍不住折返。賀白宇正是他最沒有把握的目標，他在這人面前重重地跌了一跤，至今還起不了身。
　　「欸楊謝，要去續攤嗎？」某個同學把胳膊搭上他肩膀，楊謝才發現大家都吃完飯了，正商量著要找家店吃冰。他愣了幾秒，才搖搖頭婉拒了續攤邀約，一個人先行離開了餐廳。
　　街上的路燈已經亮了，照得整條街彷彿只剩黑白兩色。恍惚間街上聲響逐漸遠去，在褪色的夜幕之中，紅綠燈上的紅色小人突兀地抓住楊謝的目光，並緩緩引向站在紅綠燈下的那個人影。
　　車子呼嘯而過，燈號轉綠，他的雙腿卻失去了抬起的力氣。那個人影踏上了斑馬線。綠色的小人越跑越快，那人的腳步也越來越快，楊謝的心跳隨之加快。當反覆出現在他夢中的人站在面前的那刻，他幾乎要因為過快的心跳而死去。
　　「我想見你，所以還是來了，幸好你還沒走。」他聽見賀白宇這麼說，語氣一如往常平靜，但每個字進到楊謝的耳中都如同飄在夢裡一般，無法組合成可以理解的語句。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賀白宇思考了幾秒，又說道：「你還喜歡佩鈴學姐嗎？你們沒有在一起的話，我可以嗎？」
　　楊謝張了張嘴，腦中一片混亂，結結巴巴地吐出回答：「沒有、不是……我沒有和佩鈴學姐……你想和佩鈴學姐……」
　　「不對，我是說你。我和你。」賀白宇直直地看著楊謝的眼睛，「我想了很久，無論答案是什麼，我總要試試看。」
　　不知是酒勁突然上湧，還是驚慌過度，楊謝還沒來得及好好思考這些過於直白的話語，身體便不受控地歪向一旁，被對方即時伸出的手臂接住。
　　「你喝醉了嗎？那我先送你回家吧。」賀白宇一邊說著，攙住了楊謝的半邊身體。這個景象簡直和上次相聚時沒有兩樣，引得楊謝心悸，淚水幾乎溢出眼眶。他抗拒著推開了賀白宇，低頭喘氣，好似這個動作已經用盡他身體裡的所有力氣。
　　他想著賀白宇剛才跨越一條條斑馬線，朝自己走過來的模樣，周圍的一切都在那刻黯然失色——只剩賀白宇身上存放了世界上的所有色彩。
　　楊謝緩緩抬頭看向面前的人，拚命從乾啞的嗓子裡擠出聲音來：「我……我喜歡的是……」
　　「我知道，但是……」
　　「不對……你不知道！」楊謝向前一步，彷彿終於掙脫了困住自己多年的無形束縛，用力抓住賀白宇的肩膀。賀白宇的目光一直落在楊謝身上，雖感覺到肩膀傳來痛楚，卻毫不在乎。他感覺得到什麼即將發生，那雙一直以來看似毫無情緒的眼睛被路燈和紅綠燈照亮，冰冷如機械卻也溫暖如光。
　　「——是你！我喜歡的是你……是你啊……」楊謝終於將埋藏多年的感情宣之於口，如釋重負地倒向賀白宇，接著感覺被緊緊擁進懷裡。上次觸碰這面溫暖胸膛時，他心懷絕望，即使貼近那顆跳動的心臟，也還是無法傳達彼此的心；然而此刻的他卻突然明白了賀白宇的心意，在那張難以讀懂、面無表情的臉之下，有他日夜渴望的愛。
　　兩人就這樣相擁了許久，看著紅綠燈轉換了無數次燈號，又目送了無數個陌生人越過斑馬線，才慢慢分開。
　　又一個綠燈亮起時，他們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悄悄握住彼此的手，慢慢走上斑馬線，走向馬路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