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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初音住在大宅的邊間，經常無事可做。知道小祥放假過來，但是平常生活和玩都在房子更遠的另一端，便不太在意。

她從小自己習慣了，雖然瑞穗也會鼓勵她、要她別總是那麼擔心，可是在這沒有前例可循的家族身份裡，早已習慣將自己縮得很小。

沒有存在感，就不會有別的問題；不出現在眾人眼前，就不會提醒人們過往的罪。即使罪從來也不是因她而起，但是時間的流逝、家族繼承的流向不可避免總還是要面對。

「豐川家是母系」的準則讓她微妙地以旁支的身份留了下來，盡可能不要去影響本家，節制有禮地活下去，讓她撐過了那十幾年。家裡仍然有對她好的人，全都被她維持在充滿感激與客套的距離。

感謝都是真的，畢竟她孤單了這麼久；距離也是真的，基於一模一樣的理由。

也不是沒有過夢想，可以離開這裡，擁有自己的新生活，去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再假想一些普通海島女生的身世來應付。

這個設想因為瑞穗的早逝而難以實現。

那一年裡她忽然要做主、忽然又被邊緣，簡直無法再思量下一步。

只是很累，真的很累，對一切充滿厭倦。反正當時家裡愁雲慘霧的也不差她一個，索性放任這種無能為力蔓延。

和小祥真的開始要好，竟然也是在那一年，回憶起來總是有點錯愕。

措手不及，是小祥那時給人的印象，沒有時間反應。沒有拒絕的空間，初音還是每次都會露出為難的表情，像在對良心交代。「小祥，妳在這裡，他們會擔心。」

初音的房間雖然有對外窗，但是沒有被陽光照射到的地方仍然有濃暗陰影。「可是我不想回去。」小祥倒在她的床上滾來滾去。「初音每次都只想把我趕走。」

「不能直接稱呼長輩的名字──也不要故意躲在這邊吧？」小祥不聽勸，將初音的枕頭棉被都攏在身上。「我不想回去～！」

初音將房門拉得更開，找了東西抵著，確保兩人不是共處在完全掩上門的房間裡。
「那麼妳就先乖乖待在這裡吧。有帶書過來嗎？看完就回去吧。」
「沒有帶書，想看初音的。」
房裡能讀的東西不多的初音忽然感到懊悔，平常是不是該多準備一些來應對這種情況。
「我想坐去妳旁邊～！」

沒有可以轉移注意力的東西就會這樣。還沒上學的小孩，沒有可以玩的或看的，如果在接受範圍，就會對黏著的人產生濃厚興趣。

「把我抱過去──」
沒別的辦法，初音將小祥從床上摟了起來，將纏在她身上的被單拉開。雖然很浮誇、也可能是錯覺，房裡的陽光似乎變得更透亮一些。初音將她抱在腿上，小祥一邊攤在她的肩膀，一邊手上拉著玩阿姨的頭髮。看髮尾的金黃色蓋在手掌上，接著又用手指間去夾。

「小祥……」一向都要等她感到無聊才會停止，這些抱著摟著摸頭髮又搭肩膀的黏膩小事，都要等到她不想要玩。

初音只得忍耐著，看這團小個子什麼時候打算停下來。弔詭的是，在這之間初音似乎沒有思考過自己又未嘗不會無聊，就抱著她等，竟然也不會感到辛苦或有怨言。

等著等著，等房裡的陽光漸漸變斜，等小祥睡了以後嘴巴張開，流了一點口水在她衣服上，小臉頰熱熱的貼著她的肩窩。

等到初音自己也因為睏意閉起雙眼。

有一次深秋的午後，兩人維持同樣姿勢靠在一起。初音的身體陡然滑了一下，像是腳下踏空的夢境。第一個反應不是去顧被小祥坐麻了的雙腿，而是緊緊地摟住她，怕她就要這樣往下掉。

小祥沒有醒來，繼續穩穩地睡在初音的懷裡。那一刻什麼都變了，卻又像什麼都沒有變。初音再也不會認為是等待她睡醒或玩膩了以後離開，她變得怕她要走了。

怕她掉下去，怕她離開她的懷裡。怕小祥不會想要再過來了。

心裡的變化來得太突然，卻如此安靜，一切如往昔。初音努力鎮定的想要調整呼吸，坐得挺一些將小祥抱好；卻又因為意識到重要的人就在自己的懷中，再也不想放開，心臟與胸口慢慢刺起一陣不可告人、揪緊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