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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回:雨霖鈴-04】

  

  聶破軍一臉肅穆,宋懷瑾當然不會察覺他細微的心理變化,再問:「北涼和蠻蠻有無異動?」

  大殷西為戈壁沙漠,東為汪洋大海,上臨北涼國,下接蠻蠻族,後二者千年來為歷朝歷代的兩大外患,覬覦豐饒物博的中州大陸,輕則騷擾邊境,重則侵佔彊土。

  先帝一戰敗於北涼,割讓西境九州並各送一個公主和親,訂立盟和之約,互結秦晉之好,自此兩國暫時維持和平關係。

  而蠻蠻諸族逐漸合併為蠻蠻國後,更顯野心勃勃,近年不斷在邊界集結兵馬,三不五時的擾境試探,伺機而動。

  國家遭遇天災時最怕敵國趁虛而入,這回雖然想藉機慢慢遠離政治權力中心,卻仍有些不放心,無法說放手就立刻全丟開不管,畢竟關乎天下蒼生,覆巢之下無完卵,無論內亂或外患,最受苦的永遠是千千萬的人民百姓。

  「北涼宋太后派來使臣慰問,親書問安御信,贈助資銀若干,與我大殷善而無害。」聶破軍答道。「地震未達南彊,無有災情影響,衛勇侯防守嚴密,蠻蠻國尚無機可乘。」

  宋太后即當年和親的固寧公主,宋衍同父異母的庶姊,對於維持兩國和平功不可沒,現今北涼國主雖非她所出,但從小撫育他,助他登上國主之位,因此視她為親生母親相當敬重,只要固寧公主在世一日,北涼大抵不會和大殷翻臉。

  「如此便好。」宋懷瑾放下憂慮,再問了些朝廷和其他地方的情況。

  整體說起來朝廷無大事,諸臣各部在皇帝和大丞相的領導下恪遵職司,無人膽敢在國難期間鬧么蛾子,對內同心協力,對外團結一致,各地傳回的奏報未出太多的大問題,他心中不禁稍微鬆口氣,宋衍離了他一樣能做好皇帝的職責,周寧遠亦會盡力輔佐,大公無私的統轄百官。

  掐算時日,恍眼一過已離京將近一個月,在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誰離了誰就不能活了。

  除了安心和欣慰,也不由得生出一分慨然,心想自己終究不是不可取代的人,待大局大致抵定後,興許便是急流勇退時。

  除此之外,勾起一點點想念。

  有一點點想念宋衍這個小兔崽子,一點點想念周寧遠那個大狐狸,一點點想念太皇太后和霍三娘子。

  長期以來這些人走進他的生活,和宋衍宛若相依為命,視周寧遠為同儕好友,和霍三娘子算是無話不說的閨密(咳!),太皇太后對他慈愛偏坦,對了,還有那個愛裝神秘的神棍,對他其實挺好的,需要時會站在他這邊給他撐腰。

  注視眼前人,才發覺心裡也是想念這個男人的,和聶破軍的相處不如那些人多,可總會不經意的為之怦然心跳,胸口彷彿跳躍一隻小鳥,活潑潑的撲棱翅膀,搧動心旌亂曳,一如見他踏光而來的目眩神搖。

  不行,不能被這種莫名心動的感覺欺騙了,不否認他可能喜歡上聶破軍了,但聶破軍喜歡的人或許不是他,而是前宋懷瑾,這份危險的情愫必須在萌芽之初盡快拔除,以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暗暗克制著這份喜歡卻不敢去喜歡的動心,宋懷瑾的心情是矛盾的,微別開臉不再直視他,神態盡量淡然的說道:「你趕著去昆州平亂,我就不留你了,改日回京後再行答謝解圍之恩。」

  「眾將士連日百里急行,難免兵疲馬困,末將欲於汐州休歇整備,可否請殿下暫容兩天?」聶破軍應道。

  「當然可以,辛苦了。」

  「職責所在,莫可言苦。」聶破軍凝視著他,眼神從冷肅轉為柔和,只差沒說出見到你多辛苦都值得這類的土味情話,他們在官衙公堂上,不能逾越分寸禮節。

  「你帶弟兄們去安置吧。」宋懷瑾頓了下,心想基本的禮貌應酬還是需要的,再道:「安置妥當後,到我那兒喝杯薄酒,算是給你接風。」

  「末將遵命。」

  公事談完了,聶破軍帶兵離開,宋懷瑾準備回府邸,不忘叫上靜立角落的余宛月。「余姑娘,一起回去吧。」

  「殿下,有件事⋯⋯」余宛月欲言又止,貌有顧慮。

  「什麼事?」

  「近來您都是粗飯陋食,小女子今晚多做兩道菜,給您與將軍吃好些。」

  「有什麼吃什麼,不必特意張羅,準備兩壺好酒即可。」

  「是。」

  余宛月不敢冒然說出不久前遇到的事,她對真相毫無所知,沒有任何證據,不可輕率的擅自臆測,說錯了話乃是誣衊皇族的大罪,甚至造成雙方的猜忌誤會,若為此惹出事端豈不更罪加三等,想想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異於宋宛月的凝重,宋懷瑾心情卻不錯,沒有因為董成德率刁民鬧事而大動肝火,不在意身上的髒污,踏著夕陽餘輝回官邸,薄薄暮色染紅顏,盈盈身輕似歸燕。

  表面上故意對聶破軍冷冷淡淡的,一切公事公辦的樣子,心裡其實不由自主的期待晚上一起吃飯喝酒,他告訴自己,這是他鄉逢故友的欣喜,才沒有希望會發生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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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西山,夜幕低垂。

  余宛月特地去買目前能買到的最好食材,和臨時雇佣的廚娘用心整治二素二葷一湯,準備了四壺汐州特產的雪竹封。

  汐州遍地植竹,人們會在秋末用大米發酵醪液,在冬天注入生長雪地的竹子中,封藏釀製成酒,至春末夏初取出飲用,嗅之竹香芳郁,飲之冰冽甘甜,剛取出的鮮酒風味最佳,因不耐久放,只有在汐州本地才喝得到此佳釀。

  宋懷瑾沐浴後換上乾淨常服,純白交襟長衫外套靛藍夾袍,長髮半束半落,髮髻用一支素簡的沉香檀木簪綰起,不若在京中金鑲玉嵌的端麗華貴,整個人看起來清逸閑雅,別有一種婉轉風流。

  來到汐州後,他摒除尊卑之分,拉著陳謀和余宛月共進晚餐,陳謀早習慣了,余宛月曾為見過世面的官家小姐,倒也婉順知禮不卑不亢,今日由於要接待聶破軍,陳余二人自個兒去吃。

  聶破軍日落後不久便來了,洗去滿身僕僕塵土,卸下軍袍穿著玄色常服,無厚重的戰甲覆身,反而更能看出虎體狼腰的英偉挺拔。

  設席花廳,兩人相對而坐,一邊隨意用食,一邊客氣敬酒,宋懷瑾初時還衿持著,忖度要保持距離當做應酬,幾杯黃湯下肚,略微緊繃的身心才慢慢放鬆下來。

  聶破軍規規矩矩的端坐,但注視宋懷瑾的眼神很溫柔,不掩相思情意,主動執壺斟酒,真誠的關切說道:「見殿下消瘦許多,想必極為忙碌辛苦,當需顧及身體,別累壞了。」

  「嗯,你也是。」宋懷瑾有點敷衍的回應,閃避他的目光,鐵漢柔情的攻勢實在太難抵抗了,心中不由吶喊一聲——

  媽呀這個男人太蘇了,蘇到老子的雙腿都要酥啦!

  世間最易動人心弦的事,百鍊鋼化為繞指柔便是其一,鐵骨錚錚的大男子漢在你面前柔情似水,誰能不情搖意動?

  「多吃點。」聶破軍還挾菜到他碗裡,彷彿自己才是東道主,動作充滿寵溺的意味。

  想惜他寵他,心疼他瘦了,下巴都尖了,光看桌上幾道菜餚,猜到這段時間必然粗食淡茶,鎮日勞心勞力為民奔波,沒好好的吃飯休息。

  「謝謝。」宋懷瑾埋頭吃飯喝酒,聶破軍倒一杯,他喝一杯。

  雪竹封比不上蒸燒的酒露性烈,清新涼潤十分爽口,兩人不知不覺喝掉兩壺,春醅玉觴忘憂物,平生浮白當盡興,於是取來另兩壺繼續交杯碰盞,愈喝愈上頭,不見屋外弦月已勾梢,天上星辰綴銀河。

  算起來,他們像這樣同桌共食共飲的次數不多,宋懷瑾感覺似乎很久沒這麼悠閒過了,始而卸下心防,打開話匣子閒說近日諸事種種。

  聶破軍專注聆聽應聲,兩人似有意若無意的愈靠愈近,燭光昏曖朦朧,氣氛漸漸旖旎。

  酒一曰狂藥,二曰禍泉,三曰般若湯,染者無不纏綿。

  宋懷瑾酒酣耳熱,微醺半醉,眼波如秋水流轉,淺笑吟吟絮語熙熙,噙在眼尾唇角的笑意明媚,比世上最烈的酒更烈,令人好想啜一口,甘願從此醉生夢死。

  聶破軍酒量極好,目下卻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終於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突兀的橫插一句:「我很想你。」

  宋懷瑾怔了下,腦袋暈飄飄的露齒一笑,反問他:「想我什麼?」

  聶破軍伸手拂開他額前垂疏的瀏海,指尖沿髮絲滑過粉白透紅的臉頰,深深凝睇他澄波瀲灩的雙眸,輕聲回答:「就是想你。」

  宋懷瑾沒格開他的手,又憨又俏的戲笑道:「喝醉了吧你。」

  「嗯,醉了。」

  「我好像⋯⋯也醉了。」

  聶破軍的手指像打火機似的,啪一聲點燃宋懷瑾體內壓抑很久的火苗,慾望騒動起來,心中忽響起兩個聲音,一個聲音鄙視他意志不堅為色所迷,一個聲音說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兩個聲音此消彼長,簡直天人交戰。

  然後又冒出第三個聲音,說,不如順心而為吧。

  可是,現在最順他心的,就是想要撲倒這個男人,或被這個男人撲倒啊!

  那就撲嘛撲嘛撲嘛,反正喝醉了,酒後亂性不是很正常嗎?

  說穿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內心想幹些什麼卻又不敢幹的時候,酒後亂性是最好的藉口。

  良辰應美景,飽暖思淫欲,酒精無疑是最佳催情劑,男人的某些事想擋都擋不住,有時越想壓抑,反倒越加渴望,活像中蠱般的身不由己。

  兩人的臉情不自禁的緩緩湊近對方,酒香氣息交纏,宋懷瑾的睫毛顫呀顫的愈垂愈低,眼睛閉上的剎那,聶破軍的嘴覆上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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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吃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