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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eat.ex：Pearl Lightning

人喝酒會誤事。

魔女喝酒，會誤狼。大概。

志摩一未被窗外斜射的陽光吵醒時，先感覺到了頭痛，他已經許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

宿a醉。混混沌沌的大腦很快就告訴他現在發生了什麼。

「藍......」下意識地尋找枕邊人，卻只看見了一團灰濛濛的圓形大福窩在他的手和身體之間。「蛤！？」

一般情形下，抱著原型的狼人入睡是他從認識伊吹藍那一年冬天開始就有的習慣。他們互相結為伴侶之後，更是抱的理所當然。

本來他家狼人就是黏人大狗狗了。而且很溫暖哪有不抱的道理。

但、大狗狗怎麼變成了......小兔子！？

兔子的前腳有他們之間標誌魔法的兩圈符文，脖子上也有他的項圈，所以他幾乎不用思考就可以直接判定那是伊吹藍。變成兔子.......也只可能是他自己幹出來的好事。

狼人可以變身但沒辦法按自己的意思變成狼人、狼跟人以外的模樣。

但伊吹藍因為給了他狼血寶石的緣故，可以因為他的魔法變成各種不同的模樣。只要他想要，並且不牴觸狼人的意志。

他伸出左手摸了摸那團大福，試圖解除魔法，卻完全沒有反應。用宿醉的腦袋努力思考著昨天到底發生什麼的同時，小兔子似乎也轉醒了，一躍跳到他身上，然後轉過來看他。

「小藍變成兔子了？」

．．．

伊吹藍第一次體驗人間的便利商店看到什麼都想買。

五顏六色的啤酒罐他已經好奇很久了，昨晚志摩終於點頭說可以買。

所以整個冰箱裡的啤酒他都買了一輪。當然要消化掉這些用了一點時間──他也不確定一個晚上是長還是短。

志摩看著他們在人間據點的車子內散落各式各樣的酒罐，宿醉的頭痛跟面對狼籍的無力突然襲來，他扶著自己的額轉動了一下手腕，用魔法把東西收拾了一下。

灰色大福倒是很乖巧地伏在他懷裡沒有到處搗亂。

「所以～可能施加在小藍身上的魔法，是附加了條件的，所以沒辦法馬上解除？」

「嗯、大概是。」

「一未完全不記得自己用過魔法了？」

「咳......」

一下子被戳中了要害的魔女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他覺得自己一世英名遲早會毀在伊吹藍手中，原因就是他家的狼傳染了笨蛋病毒給他。

他怎麼會犯下酒後亂用魔法這種低級錯誤啊。

要是被母親或是桔梗知道了，還不被笑三年......不、可能更久。

「總之找到解除的條件就可以了吧？」

「是。」

「好耶～那我要當幾天兔兔～」

「什麼......等等！要是變不回、」

小灰兔輕撞他的肚子，然後直接躺倒在他懷裡伸展四肢，用腳抵住他，像是被輕輕踩住。「沒事的～是一未的魔法嘛～絕對不會對小藍造成傷害啦。」

哈......這種無條件信任......大概就伊吹藍這個笨蛋給得起他。

做了個深呼吸，他無奈地微笑起來。兔子是無法直接看出喜怒哀樂的動物，但畢竟裡面內容物是他家的黏人灰狼，犬科動物的情緒表達並不會因為魔法改變外在就被抹滅。

可愛的小兔子抬起腦袋輕撞他的手心，翻過身又開始開心地小跳躍，無法否認、這真的很療癒人心。

．．．

本來就很常把伊吹變成動物再帶出門。

大部分都是小狗，畢竟本質上是狼，習性上接近。偶爾會應本人要求變成鳥類或是貓，鳥類是因為想要飛起來看風景，當小貓是因為這樣受歡迎。

除此之外，好像還沒有變過其他動物。

灰狼沒辦法出現在人類社會，狼人這種生物更是脫離人類認知，小動物的模樣雖然可愛，能做的卻有限，而且太脆弱，所以在人間的時候大部分都還是人類模樣。

而且人類模樣的伊吹先生跟志摩先生站在一起很相配啊。這是羽野說的。

這句話對原型是狼的伊吹藍本狼不知道為什麼很受用。

用兔子的方式表達愛意的伊吹成功在變成兔子的第三個小時，第N次融化了魔女的心。

把下巴靠在志摩的手上蹭著，伊吹十分習慣地被揣在懷裡，昨天剛下過雪，天氣正冷，大清晨的路上沒有什麼人。

魔女的懷抱暖呼呼的，魔女也覺得他暖呼呼的。

「聽得好清楚。連經過的店鋪裡剛起床的女兒踩在木地板的咚咚咚聲響都好清楚。」

「因為現在是兔子啊。」

「一未還在想魔法條件的事？」

志摩沒有應聲，兔子毛的絕佳手感讓他無意識地一直順毛懷裡的小動物。

狼毛雖然也好摸，但終歸沒有兔子毛那樣柔軟親切。

伊吹察覺到魔女根本心不在焉，豎起了耳朵，掙扎了一下。

志摩把小灰兔往懷裡攏得更緊一些不讓他亂動而摔下去。「昨晚我們都講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公園旁那間麵包店的菠蘿麵包超好吃。」

「嗯。」

「嗯......我們常停的位置那裡開了紅色跟白色相間的花。」

「嗯。」

「嗯～蒲叔跟麗子阿姨問我們什麼時候會回去。」

「......我們有討論出結論嗎？」

「忘記了～」

志摩嘆口氣。「那等女神節的時候回去吧。」

「好耶～麗子阿姨一定會做超好吃的點心跟大餐！」

「還有嗎？」

「嗯......黑貓小姐前天來過。」

「什麼？」

「漂亮姐姐請黑貓小姐送來新的食譜～嗯？不記得了？」

志摩無語地搖搖頭。看來他的酒量退步的比他以為的還多啊。

「一未還跟我說，食譜看起來很棒，要我先做給你吃......欸！？所以一未也不記得答應我等春天要再去一次遊樂園了嗎！？」

小動物的焦慮完全展現在身體反應。溫熱柔軟的毛團大福開始不安分地扭動，有力的兔子後腳也不斷地往後踩踏。

志摩不得不找個地方把小灰兔放下來。

「冷靜點、藍。」志摩蹲在路旁的長椅旁，揮手之間在冰冷的椅子上鋪好毛毯，然後才放心把小兔子安置在上。

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態，小灰兔靜止不動了一會之後主動低下頭，志摩會意地讓掌心輕壓在兔子腦袋上。

「我答應你說要去遊樂園？」

「對！」

志摩的思緒繞了一圈，然後勾起了微笑。原來如此。

「肚子餓了──總之先填飽肚子吧。」

「我要吃飯糰！」

「兔子不能吃那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待會買一袋草給你吧。」

「欸！！！！這是虐待！！！！」

志摩一邊笑著，連著剛才變出來的毛毯一起，再次把灰色大福攏進懷裡抱著。

．．．

答應過伊吹要帶他去坐雲霄飛車，志摩當然沒有忘記。

所以他們第一次到人間，就是到遊樂園去約會。那時剛好是櫻花盛放的時期，遊樂園裡的櫻花樹把整個園區都染成了粉色。

第一次到這種地方的狼人，大概只有外型是成年人，裡面活脫脫就是個小學生，看見什麼都很興奮。

想吃可麗餅，櫻花口味是什麼味道？想坐那個會爬超高的車，鬼屋看起來也好有趣，裡面的狼人好好笑。紀念品店裡的小動物可不可以全部都買，不然至少買一個狗狗的～

還有桔梗跟羽野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伊吹藍說了那個摩天輪的老掉牙都市傳說──於是他輸給了狼人那雙梔子色的狗狗眼，圓滾滾還帶點濕潤和無辜，讓他沒有拒絕可能地上了纜車，然後在晴朗的夜空底下，霓虹色彩光之中，被狼人抱在懷裡交換了一個過於危險的深吻。

他們一直玩到遊樂園要關閉的時間，正要離開卻聽到小孩子的哭鬧聲。

狼人很快就找到了聲音來源，幫志摩指了指方向。

一個戴著兔耳朵頭飾的小女孩站在路旁放聲大哭，身旁看起來應該是小女孩母親的女性懷裡還抱著一個年紀更小的小孩，臉上浮現著焦急和無奈。

志摩抬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兩人交換了眼裡的了然笑意，魔女的左手一瞬間閃現了柔和的光暈，手裡多了什麼，他們一起走向前。

兔耳朵小女孩有一隻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兔子玩偶，他們本來一起在遊樂園玩得很開心，但在餐廳裡吃過晚餐之後小女孩的兔子朋友就不見了。

已經問過工作人員跟服務台，但他們說今天閉園之後會再幫忙找找，只是這孩子說什麼也不願意先回家。

距離園區休息還有十分鐘，志摩點了點頭之後禮貌地對著小女孩的母親微笑，彎起的眉眼之間藏著安撫的意味。他拉著伊吹一起蹲低，與還在抽噎的小女孩平視，和小女孩約定十分鐘之後，在遊樂園外面見面，他們會帶著小兔子回來。

然後接著從身上不知道哪裡摸出了一張名片遞給小女孩的母親之後，就拍了拍伊吹的背，一起往可能與小兔子分開的餐廳小跑離開。

魔女和狼人之間心血來潮地小小勝負──誰先找到小兔子，就答應對方一個請求。

志摩半蹲下來，左手碰地，以他為中心一圈肉眼幾乎無法辨認的光圈往外蔓延開來。魔女悠悠哉哉地用魔法搜尋著整個園區哪裡有小兔子的下落。

伊吹則是善用狼人的鼻子和身體能力。在眾多紛雜氣味之中追蹤其中之一對他來講只是小菜一碟，雖然可能因為其他外在原因而干擾，但憑著他的速度，他還是很有勝算的。

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小兔子如期回到小女孩身旁。道了一聲謝謝警察叔叔之後，兩隻小兔子就跟著媽媽和弟弟一起回家了。

這場勝負在狼人引以為傲的速度以一步之差落後了施展魔法、以座標定位之後移動到指定位置，好整以暇抱起小兔子放在腳上的魔女之後，宣告敗北。

那我要紀念品店的小兔子。魔女雙手抱著小兔子，似乎怕他會再次逃脫一般，一邊還用手指捲了捲垂下的耳朵。

這是劈腿！是另結新歡！狼人是這麼嚷嚷的。把嘴翹得老高，卻還是瞇著眼不情願地點了點頭。跟魔女說話，是絕不可以食言的。這是蒲叔要他刻在腦子、放在心上的最高準則。

但後來他們就開始忙碌要在人間生活的準備，有了心愛的菠蘿麵包號之後，他們想去的地方多的沒能再顧上遊樂園。

．．．

買好了早餐之後，志摩就抱著小灰兔回到車子裏。

兔子伊吹得到了一碗沒有調味的沙拉，志摩則是一手摸著灰色大福，一手握著自己的飯糰。

「今天要去哪裡？」菜葉飛快地被『吸』進小兔子的嘴裡。進食的動作並不影響用意念溝通的他們。

「不知道。」

菠蘿麵包車的營業時間是一週當中隨機的四天，下午的四點開始營業四個小時。其他的時間他們會愜意地開著車到處去旅行，偶爾也會心血來潮地在陌生的地方做期間限定的營業。

像是去茨城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密瓜的產季，吃過了各個品種的蜜瓜之後，狼人折騰了兩天，做出了魔女點頭稱讚的蜜瓜口味蜜瓜包和蜜瓜口味乳酪蛋糕，於是就直接在路邊開店營業，深得主婦和學生們的心。還有個老婦人他一天之內來了兩次，說是伊吹藍就像是他在外地工作的孫子一樣，狼人也嘴甜的喊起了奶奶，學起了茨城口音，像是真的茨城小孩一樣。

「那我們去大阪！」

「蛤？」

「欸、不行嗎？」

「你知道那有多遠嗎？只有一個人開車我才不要。」

小兔子蹦跳了兩下，接著自己跳進了魔女的懷裡，用雙腳站立抬著小腦袋看魔女。「那等小藍變回人，可以去嗎？」

魔女咀嚼著飯糰，沒有應聲，小兔子又拿下巴蹭靠近自己的手，腦袋湊近了討摸。

「答應嘛～答應了對吧！我聽到了！」

「才聽不到、笨蛋。」

小兔子開心的又跳了幾下，惹來魔女輕笑聲。

「去遊樂園吧。」

「嗯？今天？」

魔女挑起眉毛，嘴角的笑意蔓延成某種像是得意的神情。灰色毛團瞬間理解魔女的用意。

「可是我想當幾天兔子～」

「為什麼？」

「因為被一未抱著順毛很舒服嘛。而且好像很喜歡的樣子。」

「你早就知道條件是什麼了對吧。不得不說你這次裝傻的倒是很成功啊。」

「啊～～我不知道～～不要～～」

志摩笑了起來，把背對他的灰色大福抱起來，微微偏過頭用臉輕蹭幾下。「小孩子啊你。」

「唔、一未～」

真是沒看過哪隻狼會對當一隻兔子這麼熱心的。像抱著小寶寶一樣讓兔子躺在臂彎，魔女垂下的眼神很溫柔，一彎笑意洩漏無疑。

伊吹突然分心地想，臭臉魔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笑了，而且笑起來總是可愛的讓他心臟失速。小灰兔瞇起了眼。魔女的懷抱倒是一直都是那樣安心地讓牠昏昏欲睡。

從第一次開始，到未來的每一次。

「不管你想不想解除變成兔子的魔法，我們今天的目的地都是遊樂園。不接受異議。」

戴著戒指的食指勾起，手指順著他的眉頭。長長的兔子耳朵放鬆地垂下，塌在了志摩的手臂上。

被摸的舒舒服服的灰色小兔子忘記再多掙扎一會。

．．．

走進遊樂園之前，志摩一手把小兔子托在懷裡，另一手的食指隨意在空中畫了幾下，做好了準備。

「隱身魔法？」

「嗯。」

「欸～？明明都買票了？」

「寵物禁止入內，外面的標示牌有寫。」

「所以不要來遊樂園不就好了～」

志摩挑了一下眉，把用毛毯包住托在手上的小灰兔往上攏了攏。「我說了、我不接受異議。」

「任性魔人！」

「沒有魔女不任性的。」

伊吹被堵得啞口無言。還真的是。畢竟人家天生有任性的本錢啊。志摩一未還是那種已經不太任性的怪胎了。至少他所知的情況下，魔女什麼任性的要求都是對著他提的。

「哼、說不贏伶牙俐齒魔人。但我是絕對不會輸的！」

「我可沒有要跟你比什麼勝負。」

魔女看起來已經決定了第一個目的地，筆直的往某個方向走去。

冬天的小吃部賣的是漂浮著棉花糖的熱可可。志摩捧著一杯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的慢慢啜，小灰兔在旁邊咬著一小塊魔女給他的果乾。

新的鬼屋主題是凶殺案，當過警察的魔女硬生生把鬼屋玩成找錯遊戲，小灰兔安安心心地窩在溫暖的懷抱裡，還不忘發揮伊吹藍的好奇寶寶本性，利用靈敏聽覺洩漏藏在背板之中的工作人員的竊竊私語。

「一未！」

一人一兔回到了冬日暖陽之下，志摩低下了頭看懷裡又開始騷動的灰色大福，正好看見了小灰兔掙扎著轉過身，抬起前腳趴到他的胸口。

「嗯？」

「旋轉木馬！」

「蛤？！」

「今天不是沒什麼人嗎～想坐～」

明明是兔子、怎麼看都是兔子。但魔女彷彿能夠看見灰狼耳朵壓平了對他做出拜託的表情。他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用璀璨的光妝點的大型遊樂設施。今天是平日，人並不多，但三三兩兩的都是年紀很輕的情侶。

「那沒什麼好玩的。」

「可是他們看起來都好開心。」

志摩嘆了口氣，換了隻手抱好懷裡的糰子，妥協走向旋轉木馬的入口處。

「這樣不就讓我一個人像個笨蛋一樣嗎？懲罰遊戲？」

伊吹蹭了蹭他，又安然地窩回安全溫暖的懷抱裡沒有應聲。

主題音樂隨著造型各異的動物上下起伏流淌而出，志摩挑了一個較低的白馬，方便空出雙手抱著小灰兔。本來用後腳立起趴在他胸前的小兔子在志摩坐穩了之後就恢復了趴著低伏的姿勢。放鬆地享受著機械式地上下和旋轉，還有大手輕撫的溫暖。

景色隨著旋轉改變，被燈光綴滿了的小小圓形像是與被模糊了的現實分隔開來獨立一個世界。

「如果是人的樣子，就不能跟一未坐在同一匹馬上面了。」

志摩用長長的鼻音回應他，一手托住他的前胸轉了個方向將他舉到臉前。兔子的視野和人類不同，聰明的魔女應該知道，卻像是不知道一樣進到他的視線盲區，然後發出很細微的笑聲。

也許志摩並不知道自己發出了那樣的聲音。伊吹沒來由地這麼想。他並不知道志摩做了什麼，只知道這個動作充滿愛意。狼人天賦的直覺在小灰兔的身體裡良好運轉。敏感的耳朵感覺到了熱熱的吐息，然後是微涼的柔軟貼上。

被重新放到膝上的小灰兔開心地蹦了幾下然後鑽進了外套裡蹭著魔女撒嬌。

緩慢旋轉一圈的絢爛旅程很快地結束，志摩重新把他托在手臂上，他動了動長耳朵然後就讓耳朵放鬆垂落。

大概是因為對志摩的信任感和依賴，明明變成了草食動物應該要非常有戒心，但只要感覺到魔女的體溫，感覺得到穩穩的心跳就會不自覺變成放鬆狀態。

順著路線漫步，志摩帶著小兔子一起走進了紀念品店，一進門就走向店裡深處擺著大玩偶的櫃子前。

他把自己家的小灰兔抱起。「你來選一隻吧。之前打賭的內容、你還記得吧？」

小灰兔壓低了身體似乎在掙扎，最後還是跳出懷抱降落在其中一隻同樣灰色的兔子坐姿玩偶身上，志摩挑起眉看自己家的小兔子又用屁股對著他，與玩偶幾乎相同的顏色彷彿保護色一樣。

志摩輕笑著暫時離開去結帳，然後才回來把大概是在鬧脾氣、還發出了不滿叫聲的灰色糰子連同剛剛成為他們一份子的兔子玩偶一併抱進懷裡。「願賭服輸啊、藍。」

抱著兩隻兔子的志摩一未在可以看見摩天輪的戶外餐桌椅旁坐了下來，食指在桌面畫下魔法陣，一個餐盒便在下個瞬間出現在桌面上。

餐盒裡裝的是已經洗乾淨瀝乾水分的菜葉，是小兔子的午餐，志摩拿起一小片正要喂剛才開始就不做聲的伊吹，卻看見兔子襲擊兔子的案發現場。

志摩笑著把正受到兔子攻擊的兔子玩偶從堅硬的兔牙底下拯救出來，抿起嘴唇忍住嘴角的笑意，把菜葉重新遞上去。

「明明有小藍了、為什麼還要新的兔子。」

「因為我想念我的大狗狗了。」

「欸！？」猝不及防的直球，讓兔子狠狠咬斷葉子的動作頓了頓，又像是猛然驚醒一般發出呼呼聲響反駁。「騙子！明明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對兔子毛愛不釋手的樣子。」

志摩笑出聲並沒有辯解，只是默默收回剛才還順著毛的手，抱起剛才被冷落在一旁的兔子玩偶。「吃飽之後就回家了吧？看起來也快天黑了。」

一直溫柔覆在自己身上的手掌離開了，突然覺得有些寂寞，他看見魔女低下頭垂著眼，似乎很喜歡那隻新來的兔子。

「……一未很喜歡兔子嗎？」

「嗯──這麼可愛的小動物應該沒有人不喜歡吧。」

「那以後我可以常常變成小兔子、」

「笨蛋、我才不需要你那麼做。我說了、我想念我的大狗狗了。」

溫暖的手，溫熱的氣息，彎起的眼。魔女身上的香甜重新聚集到他的鼻尖。他重新被抱回魔女的胸口。

「小兔子玩偶是你的。」過了一會魔女才用帶著笑意的聲音再次開口。「第一次來的時候沒有買不是嗎。」

那天他問志摩能不能把玩偶都買一個回家，想當然地被拒絕了。至少買一隻狗狗的。但最後一隻小狗玩偶還是被喜歡小孩子的狼人讓給了一個小男孩。

「可是最想要的是狗狗。」

「我家容不下第二隻狗。」魔女嘴角的弧度看起來非常狡猾，拐彎抹角的都在說伊吹藍是他的唯一還順道展現了佔有慾。

「嗚啊！小藍覺得心臟要爆炸了！帥氣魔人好可怕啊！」

「請冷靜下來、兔子的心臟可沒有狼人那麼強壯。」手掌輕壓他的腦袋和長耳朵帶給了他奇妙的安心感。

「一未、一未。」小兔子用腦袋推了推他的掌心，然後蹭了幾下。

「怎麼了？」

「回家之前還有想去的地方。」

「想去？」

伊吹感覺得出來，魔女只是在明知故問。「不能去嗎？」

「我不想一個人上去摩天輪。」

「那我、唔、嗯？」

長耳朵突然直直地豎起，兔子警覺地用後腳站起來張望。

「怎麼了？」

「這個聲音......」

志摩也跟著警覺起來，食指正要畫出符文，回頭就看見灰色糰子已經踩著椅子扶手和空椅子往下跳。

「喂、」

警告這樣很危險的話還沒說出口，剛才還是一小團的灰色毛球就在他眼前化形成帥氣的灰狼往人群聚集的地方奔去，志摩也連忙邁步跟上。

施在伊吹身上的隱身魔法並不會因為變成狼人就失效，但因為人類看不到他，如果那個笨蛋突然做出什麼舉動，很可能會變成靈異事件。

他以最快的速度畫出了魔法陣將自己隱身，然後跟在狼的身後奔跑。

灰狼放慢速度，人群裡的氣味和聲音都極度混亂，他一回頭就看見了魔女出現在他身後。

「是人魚的歌聲。」

「人魚。」

「人魚在哭。」

那可就不妙了。魔女沉下了臉色。得在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之前找到人魚才行。

人魚的歌聲很美妙、美妙得令人們沉淪。如果是幸福的人魚，那她所哼唱的曲子便能帶給人們幸福。但若是悲傷、不幸的人魚，那她的曲子便會帶來災難──大概率是洪水海嘯。

人魚的眼淚很值錢，是稀有魔藥的重要材料。此外還有傳說，得不到幸福的人魚所流的眼淚，會變成珍珠。也就常常吸引來一些不肖之輩。

灰狼看起來也非常焦慮，高高豎起的耳微微轉動搜尋方向。

「藍。」魔女伸手撫上灰狼的背脊。伊吹回頭一看，梔子色的眼撞上了魔女沉穩的黑，熟悉信賴的搭檔就在身旁。

「一未上來。」

志摩沒有猶豫地就跨坐到灰狼身上，彎下身緊緊抱住脖子。

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速度了啊。魔女一邊利用魔法確認聲音的來源，一邊分心的想著。

灰狼一個鏽跡斑斑的圍欄之前停了下來。

這邊顯然是屬於工作人員才會進出的區域，圍欄下面帶著輪子，顯然是一個出入口，按照這個大小應該是給貨車進出用的入口。一旁就是看起來許久未被照顧放任著生長的樹林。

「在那裡面。」

魔女跟著狼示意的方向看過去，他沒能看見什麼。人魚的話，除去混血或是其他特殊狀況，必然是要在有水的地方。

「有池塘之類的地方？」

「有水的味道。」

有水的味道。志摩一未沉默了片刻，接著從狼背上下來，左手揉了揉伊吹的腦袋之後，微光從手指根部的戒指閃爍了一瞬。

「可能有陷阱。」志摩蹲了下來。看著又重新變回小兔子的伊吹，食指輕輕點在灰色絨毛的小腦袋上。「你先這樣待著。」

小灰兔壓低了身體做出警戒的姿態，但畢竟真實身份是一隻狼，即便擔心還是對於魔女的指令近乎無條件的服從。

邁步的同時志摩解除了原本施用在自己身上的隱身魔法，踩在枯葉上的聲響慢慢被淒淒的歌聲所取代，狹窄的蓄水池出現在眼前，被枯葉掩蓋了大半，周圍還堆著雜亂無章的物品和垃圾，似乎已經許久未有人打理。

魔女警戒著周遭一切，既然有不屬於人間的種族在這裡，那也可能有掌握著出入口的南方魔族的行蹤。他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灰兔，確認這裡只有他們和還未碰上面的人魚。

站在距離蓄水池十步外的位置，雖然沒有見到人魚，但歌聲無疑是從蓄水池傳出來。在這麼近的距離，歌聲聽起來除了哀傷還有虛弱。

志摩環視了周圍，眼角餘光在不遠處的灰色毛團停留了幾秒，一手背向身後下了等待的指示，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放鬆身體，緩緩靠近蓄水池。

在抬手的同時，蓄水池的周圍的落葉和枯枝被清理乾淨，露出水面，志摩終於看見了人魚的影子。

「您好。」

歌聲嘎然而止。水面下的影子像是被釘住了一般突然沒了動靜。

志摩停頓了幾秒，然後重新開口。「我是一名樹精，我聽見了您的歌聲，您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志摩看見影子再次游動，接著探出水面，眼前的景象讓志摩一未幾乎要不可置信。

除了臉上若隱若現的鱗片招示著對方的人魚身份，其他的特徵幾乎全部都被破壞。

本該隨著水流而飄蕩的長髮只留下參差不齊到肩頭的長度，看起來是被用某種粗暴的手法剪去。據說能夠魅人心神的大眼失去了焦點和光澤，像是乾涸的湖底一般。白皙的皮膚上滿是傷痕，而且幾乎可以見骨。

「樹精、先生？」

人魚的聲音緊繃帶著戒心和極度恐懼。志摩盡可能地放輕自己的聲音。

「是。」

「您聽見了我的歌聲？」

「是我的朋友聽見的。」志摩轉過身看向不遠處的草叢堆輕聲呼喚。小灰兔從草叢很快地竄出，直直地往蹲下來的志摩身上撲過來。「我們正好來人間旅遊。他聽見了您的歌聲，說是悲傷的歌聲。」

「如果是擔心我會招來不幸，那是多慮了。我已經失去了所有，若是真能招來洪水，或許我還能有一線生機，但我會在那之前先失去歌聲，並且很快地在這裏死去。」人魚如此自嘲，並且露出讓人無法忽視的勾唇一笑。

「原來是這樣。」志摩感受到了敵意，低下頭和懷裡的兔子對上眼神。「雖然很冒昧、但也許我們可以幫上忙？」

「幫忙？」冷冷的哼笑浮上了那張臉，竟然意外地讓那張本來毫無生氣到可怕的臉多了冷豔的美。「我已經被騙過一次了。即使我一無所有也絕不會再相信誰。」

「不相信嗎.....」志摩喃喃著，灰色毛團側過腦袋蹭了蹭他的胸口。垂落的眼神重新抬起時閃爍了一瞬。「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您是想活下去的吧。您剛剛說過若是招來洪水的話，或許還可以有一線生機。」

「那又如何？我已經失去了可以與母親共語的能力了。我為了一個該死的人類男人把自己的一切都當成了代價給了魔女。」

語氣仍然帶滿了刺，伊吹卻聽見了話音裡的顫抖，他在志摩的懷裡原地翻了個身，志摩似乎察覺了什麼，並沒有馬上接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人魚，那雙失去了光澤的眼突然墜落了不規則的小珍珠與嘴角的冷豔笑意合成了怪誕的畫面。

「那我來幫你報仇吧。對那個男人、或者你想對那個拿走了一切並且將你拋棄於此的魔女。」

笑意停滯消失，還在往下墜落珍珠的眼微微瞪大。

「雖然樹精並不強大，但我們還是女神眷顧的種族啊。」志摩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瞇起眼的小灰兔想著要不是自己知道志摩一未是個什麼樣的魔女，恐怕都要掉進魔女的謊言裡了。真是可怕啊。結論如此，仍然不妨礙他自豪志摩一未在一來一往之中讓對方逐漸軟化的優秀。

「看到讓自己變成這樣的人痛苦再死去也不遲吧。人魚族是海神的孩子，這份驕傲總不可能被魔女拿走。」

「你想怎麼做？」

「這個問題您應該已經有答案了？」志摩彎起雙眼微笑。「若是能以人魚的歌聲與眼淚為代價、成為一個人類，您會答應嗎？」

「是要我從此作為一個人類存活的意思嗎？」

「是。成為一個人類重生。您可以自己親手復仇、我也可以為您提供方法扳倒那個魔女。」

「你真的是樹精嗎？樹精怎麼可能提出這麼可怕的提議。」

「精靈都能為了私慾而獵殺魔女了。樹精怎麼不能為了同情而選擇不善良的做法。您的答案呢？」

人魚沉默了，同時也鬆懈了防備。志摩順毛懷裡的毛團，耐心的同時看似有些漫不經心。

「我會答應。」

志摩彎起嘴角、抬起了眼。他把小灰兔一拋脫手，伊吹藍一個回身已經變回原形，嗷嗚一聲穩穩落地之後乖巧地伏在志摩的腳邊。

「那就如您所願吧。」志摩伸出了左手，腕上的印記浮出微光，魔女漆黑的眸看著沒有焦點的眼，捧住了人魚的側臉。

魔法生效，人魚的尾巴已經不復見，志摩很快地一把抓住枯瘦的手，將蒼白的女人拉出蓄水池。又在揮手的瞬間，剛才用來裹住灰兔的毯子已經將女人完全包裹住。

「我為隱瞞真實身份向您賠罪。」志摩以半蹲的姿勢支撐住女人，左手食指在女人的手心畫下一個古文字。「這是一個賠罪禮物。當您找到一個願意不計任何條件愛您的人時，您就能隨時回到海神的懷抱。」

「男性、魔女......？」

「非常抱歉，自我介紹晚了。我是志摩一未。住在邊界的森林裏。這是我的伴侶。剛才是他聽見了您的歌聲。」

「狼、是狼人啊......」女人重新有了光彩的眼閃了閃，即便已經變成人類的模樣，仍然無損原先作為人魚與生俱來的姣好面貌。「.....真是讓人羨慕啊。」

志摩挑起眉，然後彎起了眼。他招了招手，讓伊吹幫忙抱起女人。

「我知道要您相信一個剛才還別有居心隱瞞身份的魔女是不可能的。但如果繼續待在這裡可能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我會將您安置到一位熟知我們世界的人類家裡。」

女人輕輕閉上眼，嘴角的笑有了一絲溫度。「雖然還不能相信，但我並不討厭你們。」

伊吹輕笑出聲。「人魚小姐比一些人更加坦白啊。」

被意有所指的話語刺中的魔女抬腳踢了一下狼人，抬起的眼微瞇，隱含了警告意味，被伊吹笑瞇瞇地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驚呼輕易躲過了。

志摩畫出完整的魔法陣之後在中間的空白填上了古文字，魔法陣晃動了幾下光暈擴大成了可以容納他們的大小，三人眨眼之間就消失在原地。

．．．

即使桔梗碎念著他家又不是萬事屋，不要老是遇到問題就來找他，仍然應著志摩的請求接手照顧人魚。

「你真的該改改這種亂撿生物回家的壞習慣。」

「蛤？我？這都是被那個笨蛋傳染的──」

桔梗挑眉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志摩、我認識你這麼久了，你這個壞毛病跟你的伶牙俐齒一樣，從第一天開始就跟著你了。」

志摩張了張嘴，轉過頭看正跟在羽野身邊幫忙的狼人，然後挫敗地重新閉上。

桔梗看著他，輕聲哼笑。「但也不完全是壞事。」

志摩聳肩。「至少至今還沒有後悔。」

「那就好了。」

「那位人魚受了很重的傷，雖然是來自沒什麼根據的狼人直覺，但恐怕是被設計的。」

「目的呢？」

「我猜測是魔法材料。我們見到人魚的時候，他看起來被奪走了所有人魚的一切。頭髮、眼淚、天真。」

「在人間奪取魔法材料？」

志摩又抬起眼很快地瞥向笑著和人魚搭話的另外兩人。「人間的規則沒辦法束縛不被認為存在的人事物。」

桔梗順著他的眼光，然後同樣沉下眼神。「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交給我吧。」

「還有另外一件事想拜託。如果他說要找到那個魔女復仇的話，請祝他一臂之力吧。」

「為什麼？」桔梗有些意外。

「為了讓他活下去。」

「我知道了。」桔梗愣了一下之後笑著點點頭。「你欠我的人情已經夠我無代價跟你許願了。」

志摩笑了起來。「我隨時歡迎。」

「一未～兔子兔子！」伊吹奔過來撲了上來。

「你真的當兔子當上癮了啊。」

「麥麥說想要看看小藍的兔子版本。」

志摩抬起手戳了戳已經黏上來的狼人，被用腦袋亂蹭反擊，無奈地哼笑後、以左手為中心的一瞬光亮起，上一秒還高大挺拔的狼人已經變成一小團毛球被接住放到桌上。

「我還沒看過哪個魔女用變身魔法用的這麼隨意自在的。」

「我也沒看過哪隻狼放著自己的天賦偏要當隻兔子的。」

「那不是正好天生一對嗎。」羽野麥拍了拍小兔子的腦袋。小灰兔快活地蹦跳了幾下。

「嘖。」志摩忍不住咋舌。「羽野小姐還真的是心直口快啊。」

羽野麥露出了無害溫和的笑容瞇起眼歪著頭應道：「哎呀、謝謝志摩桑稱讚。」

．．．

小灰兔在桔梗家享受完梳毛跟點心之後，軟綿綿地被抱在懷裡和魔女一起告辭。

「這麼不想變回來？」

「很溫暖嘛。」

志摩停頓了幾秒勾起了微笑。平常都是他享受著被伊吹圈在懷裡的感覺，無論是什麼型態的伊吹藍，不管他正在做什麼，只要志摩一未想要，總是露出燦爛炙熱的笑意將他環抱在柔軟溫熱之中。

志摩把懷裡的毛團收緊了一些，更貼近彼此的話，胸口的鼓動也能毫無阻礙地傳達，魔女帶著他的小灰兔慢慢走回那輛塗裝成黑綠白還畫上了菠蘿麵包的愛車。

「還想要搭摩天輪嗎？」

「嗯──算了吧～反正春天很快就會到了，那時候再去吧。下一次去的時候再帶一隻兔子回家吧。」

「這樣就不會寂寞了是吧？」

小灰兔揚起腦袋回蹭撫摸著他的掌心，接著立起了身體以兩腳站立，趴在魔女的胸口，往上伸展身體，長長的耳朵放鬆地往後垂落，柔軟的小鼻子蹭上了志摩的唇邊。

灰狼轉眼就回到了魔女的身邊。

「要去大阪嗎？」志摩側過頭看在變回原樣的同時把他撲倒在車子後座的灰狼。

「要去！」

「誰要先負責開車？」

灰狼已經化成人形，笑嘻嘻地伸長手拿起放在座位上的眼鏡戴上。「交給小藍吧～」

志摩一未彎起眼。「了解──搭檔。」

．．．

菠蘿麵包車停在路旁，晨光曦微，灑落在街道上讓一切看起來都不怎麼真實。

伊吹藍說想要看海所以他們脫離了原本預計的路徑往沿海的地方開，現在在車裡還能聽見海浪的聲音。

駕駛座和副駕駛座都空無一人，兩個位置的兩扇窗都開了一點縫。

藤製的麵包籃鋪上了坐墊和軟布，一隻灰色的兔子玩偶坐在其中，麵包籃就放在駕駛座的位置上。灰色的兔子玩偶旁灰色和黑色的兩團毛球相互交疊依偎著。

而人類的眼無法看見車子的周圍流動的微光。

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