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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犯」——



皺巴巴的紙上裡寫著血紅的幾個字。

字跡非常潦草且歪歪斜斜,紙張被揉得滿是錯綜複雜的摺痕,不統一的痕跡證明它曾經被用力反覆揉捏再攤開來,重複這些動作最後才被丟棄。

短髮女性盯著被小心翼翼存放在證物袋裡的詭異紙張,右太陽穴的圓環形標記突然閃著藍光,伸手想取走在眼前晃著的證物袋,拿著袋子的老警探卻立刻挪開了證物袋,向她投以不耐煩的眼神。

「請把證物交給我,警探,我需要進行分析。」女性不但沒有被對方的行為冒犯,語氣還非常平淡,然而態度並不如她的嗓子那麼溫和。

「啊?這可是很重要的證物啊?要是不小心破壞了證物甚麼的——喂!」話還沒說完,老警探手裡的證物袋便輕易被女性奪走,激得他擱下狠話:「要是你搞砸了就等著被回收吧,我可不管。」

女性彷彿沒聽見威脅夾雜責備的話語,逕自來到走廊的正中央,停留原地的高挑身影在人來人往的廊道裡顯得尤其突兀。她打開了證物袋,取出寫著瘮人紅字的字條,兩根指頭輕輕觸碰那些難以辨認的血紅字跡,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沾著一點血跡的指尖。

「我說啊……你一定得做這麼噁心的事情才能分析嗎?還有好歹也看看環境吧。」老警探帶著批判的眼神盯著女性,雙手抱胸,接著目光快速環視他們的周圍——醫院等候大堂裡盡是向他們投以奇怪目光的普通民眾,還有揣揣不安,不時觀察他們在做甚麼的醫務人員。「真是的……還嫌我們不夠惹人注目嗎。」

健屋花那也是默默旁觀的其中一人。

所有人的焦點都落在那名留著一頭稍微零亂的爽朗烏黑短髮的女性。白皙的肌膚看著不像得不分晝夜和地點查案的警探,五官端正,輪廓深邃,身高甚至比部份男性更優勝,如雕塑般冷豔的臉龐和高挑身材,說是模特兒或明星也不為過。她穿著整齊且無比正式的制服,領帶結呈完美的三角形繫在頸間,白襯衫沒有一絲皺褶,淺灰色的西裝外套和長褲筆挺,漆黑的皮鞋相當保守,但也帶著一種穩重務實的感覺。最矚目的,是她戴著藍色的臂章,外套胸口和背部位置均印著RK-900——那是仿生人的型號。

市面供民眾購買的仿生人型號只有100到500型號,除此之外的型號非常罕見,而代號900的仿生人亦意味著它是最新研發的產品,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其存在,自然很好奇最新的仿生人到底在醫院做甚麼。

健屋知道仿生人生產商會提供「技術支援」予政府,但頂多也是讓仿生人們進行記錄、拍照、收拾殘局等等的表面工作,由仿生人參與調查甚麼的簡直前所未聞,採用女性外表的仿生人擔任警探也相當罕見,畢竟市面上的女性外觀仿生人多半是照顧者或服務的工作而已。

跟全部人一樣,觀察著那女性仿生人的健屋,一半是憂慮不安的情緒,一半是懷疑和詫異——仿生人真的能擔任需要大量推測、直覺、經驗和理解人心的警探工作嗎?

女性依舊沒有理會老警探接連不斷的抱怨,更不曾在意過周遭的視線,依舊目不轉睛凝視著沾上少些血跡的指頭和證物,接著把證物妥善放回證物袋裡封好,交還給老警探。她那微微下垂的眼睛把等候大堂從左到右審視一遍,目光直勾勾鎖定護理站,不等老警探反應過來,她已經逕自踩著偏快的步伐往護理站走過去。

「健屋醫生,請問妳當時有看到可疑人物嗎?」短髮女性在所有護士和醫生的注視下直接走進護理站範圍,計算好的步伐剛好停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停在銀髮醫生的座位旁邊。

「呃,應該有看到?……」突然被問話煞健屋一個措手不及,還覺得這個仿生人有著相當強悍的氣場。「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黑色上衣和牛仔褲,長得挺高大的男人,手臂好像有挺大的燒傷疤痕……不過我沒看見他跑到哪裡去了,只看見他丟棄這張紙就跑了。」

圓環標記又閃爍著,女性仿生人盯著健屋的眼神略顯空洞,肅穆的模樣形成冰冷的氛圍。

「等候大堂沒有符合表徵的對象,我們需要檢查閉路電視影像追蹤嫌疑人的去向,而健屋醫生,建議妳現在由警察護送回家,緊閉門窗,跟警局保持聯繫。」仿生人不緩不急地說出一連串話語,縱然冗長但非常清晰,沉穩的嗓音更具幾分魅惑般的說服力。

「我還得值班,下午還有幾台手術,沒辦法就這樣回家。」健屋毫不思索便婉拒了仿生人的勸告,只要關乎工作原則,她便會堅持到底。

「根據過往罪犯心理評估,嫌疑人追擊目擊證人的風險相當高,我強烈建議妳現在回家,健屋醫生。」似是徹底無視了對方的反對,仿生人自顧自地重複道,而且態度不遑多讓。

最新的仿生人型號連違背人類意願和反駁都能辦到了嗎?健屋斂了斂眉,瞪著不打算讓步的仿生人,如果是人類肯定受不了這種僵持不下的尷尬氣氛,然而仿生人儘管裝備一流的處理器來分析人類,也始終無法理解人類的社交辭令和情理。

對著無法溝通的對象生氣也無補於事,道理都明白,只是最近累積太多壓力,令健屋的理智亮起了警號,純粹是低鳴的警號而已,是只需要深呼吸就能安撫的程度,不至於責難僅僅在執行職務的仿生人。

「既然你也說等候大堂這裡不見那個男人,相信他也不敢在大庭廣眾做甚麼吧?而且我也會再待在護理站一段時間,閒雜人等不能進來的。」試圖以理服人的銀髮醫生如此說道,晃了晃手裡的病歷表。「不用擔心我,那麼我要繼續工作了,祝你們調查順利。」

仿生人額邊的圓環快速閃爍著,張口貌似想繼續堅持重申系統給予的最佳選項,但它欲言又止——彷彿像人類一樣——分析著眼前的銀髮醫生的話語和表情,接著鞋跟一轉,面向從剛才便在看戲的老警探。

「我需要您的權力才能檢視閉路電視錄像,本田警探。」仿生人扭頭看著不遠處的警崗,那裏滿是大大小小的投影螢幕。「按照政府和公司的合作協議,下載到我記憶體裡的資料不會上傳到公司的伺服器,請你們放心。」

老警探饒有興味地瞥了眼已經重返工作崗位的健屋,歪笑著打量面前的女性仿生人。

「看來現在的機械人也變得更人性化了啊,還知道該甚麼時候住嘴呢,怎麼對著我就老是在嘮叨?」老警探調侃道。

「因為您經常不務正業,影響我的任務進度。而確保健屋醫生的安危不是我的任務,沒有繼續干擾她的必要。」仿生人漠然地陳述事實。「請您跟我一起去警崗檢查錄像,本田警探。」

「隨你喜歡,反正不用特地把資料帶回去總局分析就再好不過了。」老警探不但沒有被冒犯,還泰然自若地聳聳肩,跟著仿生人走向警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