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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阿契努斯漫無目的地行走,沿途不乏不長眼的人類攔路妄圖劫財。 不過人類的力量不足為懼,他無需出手,只消動點法術便能將其殺退,順帶奪走對方身上的錢財,權當旅費。 某日,他踏入一座村落,聽聞市井間有人提起:七罪塔的宗主,蔑天骸,死了。 蔑天骸……阿契努斯對此人略有耳聞。曾聽休德里安與安索亞特提及,某個渴望魔族之力的人類,以魔界所稀缺之物換取教導。後來消息中斷,據說已死。 至於死因?區區一介人類,魔族不會在意。 如今既然遇上這個話題,他也興起了幾分興致,打算聽聽後續,就當是個樂子也無妨 「我也不清楚原因,不過每週在村落的西區市集,有個道化師會講述殤不患大俠打敗玄鬼宗的故事!」 從路人那裡得到情報的阿契努斯,馬上就動身前往西區的市集 人聲鼎沸的市集中,他在人群聚集的方向抬眼望去。只見臨時搭起的高台上,一名身形修長的男子,戴著滑稽的尖頂帽,銀色長髮垂落,紅色的眼眸透著戲謔。 阿契努斯的呼吸猛地一頓, ……那是他的靈魂殘骸! 「嘖……」 那傢伙為什麼在這裡?他不是在魔界嗎?難道那傢伙能隨意穿梭人魔兩界? 況且,現在魔宮貴族只剩阿爾貝盧法,魔王城損壞,幾乎可以預料魔界現在應該一團亂,他竟還有閒情在此說書!? ……還有那個帽子實在是…… 阿契努斯指節緊握,幾欲當場衝上去質問一番,但是現在這裡是市集,太多人類了,他不欲暴露身份。 台上的人自然不知道阿契努斯的心裡活動,只是敲著鼓,開始一番演說 「那夜魔森林,住著一位古老的魔女,傳聞喜歡將男性活人做成人偶,以供玩樂……」 「魔女是真的魔族嗎?」台下有個聽眾問道 「誰知道呢?」道化師笑道,「傳聞二百年前的那場窮暮之戰,即便後來魔族退兵,也有不少魔族留在人界作亂,」他舉起煙斗,吐了一口煙,凝成骷髏之形,轉瞬又散,「也不知道這些魔族是否真如傳聞中長壽。」 阿契努斯瞇起眼,原來不少魔族同胞留在人界自立為王嗎? 「魔族的事情離我們市井小民太遠了,多的是像玄鬼宗這種以魔族為王,自詡高人一等而欺負人類的人!」 「是啊是啊,快說說殤大俠是怎麼說服魔女的!」 聽眾們此起彼伏的議論著,道化師敲了一下鼓聲,「夜魔森林的守門人,既不是兇惡的猛獸,也不是最大惡極的戰犯……而是……活死人!」 語畢,鼓聲乍起,紙人紛飛。煙霧與幻術交錯,將場景渲染得撲朔迷離。 「活死人沒有意識,只受魔女掌控……」 阿契努斯忍不住在心裡吐槽,能不能好好講故事,邊說還加上法術增加迷幻度,花裡胡哨…… 可心底,他卻隱隱感興趣。留在人界的魔族,真的習得了”仁義”?還是依然以”享樂”過活呢? 「殤大俠靈機一動,點燃了火光,火舌肆虐,魔女不願自己的森林被燃盡,於是出面談判。」 「原來蔑天骸所欲奪取的劍,正是封印妖魔的神誨魔械,天刑劍。」 阿契努斯猛地心頭一震。 神誨魔械!!難道那把邪劍並非邪劍,而是一把控制魔族的神誨魔械呢!? 兩百年前的記憶湧上心頭,原來那些劍還被人類保存著? 若對方仍持著神誨魔械,自己難免再次落於下風。他立刻凝神探查,然而,絲毫未有神誨魔械的氣息。 「魔女也垂涎天刑劍之力,於是……決定加入討伐一行。」 「妖女!」台下有人嗤聲,滿是鄙夷 「一定要讓妖女同行嗎?」有不少人發出了不滿的聲音 道化師笑道,「七罪塔的其中一個關卡是亡者之谷,需要魔女那控制亡骸的歌聲,方能挪出一條空路。」 「亡骸的靈魂來自各個時代,彷彿穿越時空一般,叫人摸不透,只能出此下策了。」 ……不同時代的亡靈? 阿契努斯微微一怔,與故事情節無關的另一個念頭,在他腦中閃現。 眼前這名道化師的說書,對魔界的描述粗淺零散,明顯未曾涉足過魔界。這與他記憶中,那個在魔界擊敗自己的靈魂殘骸,有著微妙的落差。 難道說,他阿契努斯回到了過去的人界? 阿爾貝盧法的能力是穿越時空,所以他在墜落的時候穿越回到人界的過去也不是沒可能 罷了,既然眼前這殘骸似乎尚未踏入魔界,那他也樂得隱匿身份。 不如趁此機會,好好窺探,這分裂出去的靈魂,究竟在這人界留下了何種足跡。 「呵,看來汝在人界過的挺愉悅的,就讓吾,來探探汝的底細吧!」 ———————- 凜雪鴉注意一名聽眾已經很久了。 蔑天骸一死,玄鬼宗群龍無首,江湖局勢瞬息萬變。身為”掠風竊塵”,不在這場亂局裡攪上一攪,未免太對不起這個名號。 於是,凜雪鴉換上道化師的裝束,抱著鼓樂器,在市井之中說書散布,表面上是賣藝,暗地裡卻是借故事撩撥人心,順便探查各方勢力的動向。 果不其然,除了湊熱鬧的市井百姓外,不乏江湖中人混在其中。他們聽書,不為娛樂,而是想從話語縫隙裡捕捉一些情報。 可惜再怎麼易容隱藏,也瞞不過凜雪鴉的眼睛。天下能在易容之術上與他一較高下的,他有自信無人能勝過他。 然而,從一個月前起,他卻留意到一個與眾不同的聽眾。 那是一個蒙著面的男子。 第一次注意到對方時,那人躲在陰影裡,渾身透出濃烈的恨意。這對凜雪鴉而言算不上稀奇,恨他的人數不勝數。他甚至還有點期待,若對方真敢來找麻煩,他還能多添幾分樂子。 可惜,那蒙面人並未動手,只是冷冷盯著他,聽完說書便無聲離去。 第二週,對方又來了。這回沒再藏在暗處,而是站在人群外圍。凜雪鴉瞥了一眼,從舉止和身形判斷,此人應是男子無疑。 第三週,那人竟混進人群中央,與普通聽客一樣聽得專注。凜雪鴉留心觀察,注意到那人站立時的重心,一些反射性的動作,隱約有劍士的習慣。 連續三週的暗中窺探,讓凜雪鴉大為疑惑。這人並非江湖上任何一個已知的角色,查不出背景,反倒像是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 難道會是像殤不患一樣,來自西幽? 為了弄清楚,凜雪鴉決定親自追查。 他易容成客棧的小廝,悄悄打探這名蒙面人的行蹤。結果卻令他大失所望,此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清晨,蒙面人會去道場練劍,之後會到寺院聽經,甚至和主持辯論,最後總是氣呼呼離去。午後閒逛市集,挑些書卷,天黑前準時回客棧。規律到近乎無趣,簡直像個迂腐的老人。 不過,凜雪鴉還是捕捉到此人身上些許的秘密。比如,那人的劍法陌生詭異,並非江湖上流傳的任何一路。再比如,此人對佛理經義的執著辯論,雖然提出的論點無比荒唐,常常被僧人駁得啞口無言。 唯一可惜的,是他一直戴著面罩,讓凜雪鴉始終無法窺見真容。 凜雪鴉尤其在意的是,第一次見到那人時,那股刺骨的恨意為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某種冷靜的觀望。 直到第四週,蒙面人竟然大剌剌地坐到台下前排,與其他聽客熱烈討論劇情。 凜雪鴉心下一凜,覺得是時候主動出擊了。 那一日說書結束後,他悄悄尾隨其後。按照平常的習慣,蒙面人會先去市集買些酒食與紙筆,若在此前動些手腳…… 「公子,總共五十兩!」小販伸手討錢。 蒙面人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神色一變,錢袋竟不翼而飛! 就在他神情尷尬、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道聲音輕笑著響起 「我先幫這位公子付錢吧。」 蒙面人猛然回首,正撞上那張笑意吟吟的臉。 近距離之下,凜雪鴉終於看清對方唯一露出的雙眸。宛如藍寶石般的眼睛,正狠狠地瞪著自己。 凜雪鴉挑了挑眉,只覺得有趣。明明是自己解了對方的窘境,怎麼看起來反倒惹得他更生氣了? 「這位公子,依理你應當說聲道謝之類的言語吧?」 「不用汝多管閒事!」對方語氣冰冷。 「哦?」凜雪鴉笑意更深,彷彿對這種敵意樂在其中。從袖中掏出一只錢袋,在手裡輕巧拋動,「那這個,難道不是公子的東西嗎?」 蒙面人眼神一眯,冷哼一聲,「汝偷的吧。」 如此篤定的語氣,讓凜雪鴉心頭微微一震,差點以為自己的”掠風竊塵”身份被識破。可轉念一想,知不知道又何妨?反正目的已達成。 「看來你確實知道我是誰了。」凜雪鴉目光帶笑,壓低聲線問,「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吾憑什麼告訴一個偷吾錢袋的人!」 「呵,告訴我,就還你錢袋。」 對方思索片刻,卻只是冷著臉,陰沉的轉身離開。 凜雪鴉一愣,竟寧可不要錢,也不肯透出半點名諱? 「這可不行啊……」凜雪鴉輕笑,腳步追了上去,語氣帶著調笑,「公子,就別和掠風竊塵計較這種小事了……」 誰知對方偏頭語氣震怒道,「吾不計較的事情可多了!」 ……嗄?這語氣,像是有舊怨。可他們明明是初次交談吧? 凜雪鴉瞇起眼,唇邊笑意不減,「聽公子的語氣,似乎與我有過節,但是鄙人不材,實在想不起來何時得罪公子,能否請公子提點一二?」 對方冷笑一聲,指了指錢袋,「汝這不是還拿在手上嗎?這麽快就不算數了?」 凜雪鴉失笑,只好將錢袋遞回去,「好吧,是我冒昧了。」 蒙面人一把奪過錢袋,動作凌厲,隨即頭也不回地走向客棧。 凜雪鴉注視著那背影,眼底閃過一絲深思。 他勢必要查出這位蒙面人究竟來自何處,又懷著什麼目的。 「看來,踏過鬼滅之地而來的西幽人……都無比有趣呢。」 ———————- 阿契努斯不是沒想過,就此抹殺眼前這具殘骸。 雖然對人界還不熟悉,但他很清楚,這個道化師,顯然未曾識得自己。這意味著,他如今所處的,應該是”過去的時空”。 若能在這裡將殘骸解決掉,是不是就能省去未來許多麻煩? 可他隨即冷笑。呵,他阿契努斯什麼時候會對自己的行為後悔,還妄想靠改變過去來修正未來? 以前知道阿爾貝盧法的過去及法術,他就嗤之以鼻過,靠不斷修改過去而換來的未來,還能稱作”自己”嗎? 所以,他選擇觀望。暗中注視這個道化師,順帶探知那些留在人界的魔族究竟做了什麼。 不過阿契努斯不得不承認,殘骸的說書確實引人入勝。沒想到人界也會有那樣偏執的殺手、也沒想到那位蔑天骸是如此自視甚高。 偶爾,他甚至會去佛堂寺廟與高僧談論仁義,雖然多半失望而歸,但他樂於見識不同的人心。與魔族不同,魔族們大多以享樂為主,只要能快樂,即使前一刻還是仇人,下一刻也能稱兄道弟 這週的說書到了蔑天骸與魔女聯手,妄圖釋放魔神。阿契努斯聽到這裡,心頭微震。 「……留在人界的魔神?難道,是那個消失已久的妖荼黎?」 沒想到聽個說書還能獲得如此豐富的消息 「公子,總共五十兩!」 和平時一樣,到熟悉的店家打算買些酒食,阿契努斯下意識的摸向腰間,赫然發現自己搶來的錢袋不見了 他心頭一沉,自己方才怎會毫無察覺? 「我先幫這位公子付錢吧。」 阿契努斯回頭,看見對方摘掉了那個可笑的帽子,正笑吟吟的看著他 幾乎是直覺,阿契努斯想到了在魔王城時,他們之間的對話 阿契努斯冷聲開口,語氣斬釘截鐵, 「汝偷的吧。」 看見對方眼裡一閃而過的訝異,阿契努斯心想 定要找出這具殘骸的破綻! ———————- 阿契努斯此刻極為煩躁。 原因有二 其一,他的錢袋被那傢伙偷了。這代表對方的實力在自己之上?還是自己安逸太久、警覺已鈍? 其二,那傢伙居然開始尾隨自己,還一臉若無其事地打招呼,語氣輕佻得令人火大。 「真巧啊公子,咱們又相遇了。這酒樓都已滿座,在下是否能和公子併桌呢?」 看吧,說曹操曹操到。 阿契努斯嫌棄地抬眼,冷冷回道,「是啊,真巧。短短三日能三番兩次見著汝,吾都快要以為是暗殺者了。」 凜雪鴉只是笑著,舉止閒適,「我從一開始就想結識公子了。看公子的衣著與氣度,似乎不是東離人,倒像是個四處行旅的異鄉客。」 阿契努斯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確實是旅者,等情報搜集得差不多,終究要回魔界的。 是了,情報!! 若想探知魔女與神誨魔械的下落,與其避之不見,不如順勢打探。 他壓下心中煩意,做了個”請”的手勢:「掠風竊塵公子,請。」 「掠風竊塵只是名號,鄙名凜雪鴉。」凜雪鴉笑得一派自然,落座自如,仍不依不饒地問,「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阿契努斯。」 「果然是異鄉之名,東離罕聞。」凜雪鴉興致盎然地端詳著他,「阿契努斯公子遠遊至此,可是在尋什麼?」 「旅途所見,皆為見識。」阿契努斯語氣淡然,轉而指向對方,「倒是凜公子,為何說書時的情節,如親歷其境一般引人入勝?」 凜雪鴉笑而不答,為自己斟了杯茶,語氣半真半假,「說書中的殤大俠是我的朋友。那場對決蔑天骸的經歷,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如此大英雄,若無人知曉,豈不可惜?」 「蔑天骸是惡人?只因與魔族聯手?」 凜雪鴉愣了愣。 大多聽眾關心的都是殤不患的義氣與勝負,鮮少有人留意蔑天骸的動機。 「是也不是。」他微笑著,目光閃爍,「阿契努斯公子,對魔族似乎頗有興趣?」 阿契努斯心下一驚,果然這殘骸的洞察力,一如既往敏銳。寥寥幾句,便察覺了他探詢的意圖。 「是。」他索性不再隱瞞,「吾與魔族……有些淵源,欲尋那位魔女與魔神的下落。」 「呵~」凜雪鴉支起下巴,似笑非笑,「那阿契努斯公子該不會,也是魔族吧?」 阿契努斯藍色的眼睛微微一閃,卻不作答。 凜雪鴉挑眉,自顧自接道,「刑亥,也就是那位魔女的名字,傳說她專吃美男子的心,阿契努斯公子若真是魔族,那倒是少見的清修派。你這種潛心佛理的魔族,可不多見啊。」 「刑亥……」阿契努斯低聲呢喃。 那名字他記得,曾隨阿爾貝盧法來過魔王城求見。 不過,那不是重點。 「她那樣的魔族,才是常態。」他冷淡回道。 其實阿契努斯自己也曾如此,只是割捨了”愉悅與享樂之心”。至於那份被剝離的情感,如今就坐在他面前,還笑得如此欠揍。 思及此,他目光不由得再度凌厲起來。 凜雪鴉被那一瞪瞪得一頭霧水。 他明明沒做什麼,這位阿契努斯公子卻好似與他積怨頗深。 但比起懼意,他反而覺得更有趣。這魔族話雖不多,神情卻比說的話還耐人尋味。 於是凜雪鴉笑意更深,「要不這樣吧,阿契努斯公子與我講講魔族的故事,我便帶你去找那位魔女,如何?」 阿契努斯微怔,說故事? 魔族的故事有什麼可講的? 「魔族的事乏味得很。除了享樂與殺戮,別無他趣。」 「正是那個!」凜雪鴉一拍手,興奮得像是聽到什麼新奇玩意。「我就想聽這些!魔族住在哪裡?真的有魔王?窮暮之戰真的是因為那些神誨魔械而被打敗嗎?」 阿契努斯愣了片刻……這些問題怎麼都跟他本人有關? 凜雪鴉沒注意到阿契努斯的遲疑,只當他還在猶豫,便接著道,「我還不太確定那魔女近來身在何處。不過,下週說書結束之後,我或許能帶公子一見,如何?」 阿契努斯沉吟片刻,覺得此計可行,便微微頷首。 凜雪鴉見狀,嘴角一勾,起身作揖,「那就四日後市集見了,阿契努斯公子。」 ———————— 「殤大俠舉劍一揮,氣勢如虹,蔑天骸如臨大敵,便拿起天刑劍……」 午後的市集熱鬧如常,銀髮的道化師仍照舊登上高台,聲音抑揚頓挫,鼓聲如心跳般帶動人群的情緒。 忽然,一道低沉的怒喝打破節奏。 「你在幹什麼!」 人群頓時騷動,只見一名黑髮劍客突破聽眾們,踏上高台。劍柄未出鞘,卻有一股逼人殺氣。 凜雪鴉的笑容微僵,指尖停留在鼓邊,「啊……這位客官,是否也想聽聽後續?」 「你你你!」黑髮劍客冷喝,「你別胡說八道,拿他人的事當笑談!」 凜雪鴉乾笑三聲,眼神一轉,下一刻便丟下一枚煙彈。白霧驟起,伴隨著一聲輕笑,「好戲暫止,各位下回再聽吧!」 煙霧散去,道化師早已不見。 短暫的寂靜之後,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那黑髮劍客……好像就是殤不患?」 然後,低語如同火星落入乾草堆,頃刻間化作浪潮。 「殤大俠!殤大俠!殤大俠!」 黑髮劍客被呼聲包圍,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只得連忙擺手,「別亂喊!剛才那人是掠風竊塵,大家都聽說過他的名號吧,別輕信他那套胡編的故事!」 他聲音不高,卻足以壓過喧鬧,「我只是無名劍客,打敗蔑天骸的另有其人。」 話落,他一躍而下,轉瞬消失在人潮之中。 人群雖然議論不休,但也緩慢散去,原本熱鬧的市集漸歸寂靜 阿契努斯抱臂而立,沉默注視著那空蕩的高台,他心頭的不耐再度湧起 那傢伙……跑了,不是說好要帶他去找刑亥的嗎? 他在市集中停留到夜幕降臨,仍不見那道化師的蹤影。 七日後。 西市的人潮仍如往常湧動,一群忠實聽眾早早聚集,眼裡帶著期待。可半個時辰過去,高台上空空如也。 「奇怪,這週怎麼沒來?」 「說不定被那劍客找上麻煩了呢!」 「但是那劍客就是殤大俠,而且掠風竊塵,嘛你知道的,搞不好想偷我們的東西?」 眾人七嘴八舌,終於在失望中散去。 阿契努斯仍待在角落等待,他不為說書而來,而是為了那個約定。 直到第21日到來時,連最忠實的聽客也不再出現,說書的高台也蒙上塵灰。阿契努斯終於開始猶豫,那傢伙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嗎? 這時,一道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不會再回來了,你想問的事情不如問我吧!」 那聲音不算熟悉,卻讓他渾身一震! 阿契努斯轉身。 只見一人立於月光之下。 銀白的長髮在風中輕揚,紅瞳如血,羽黑衣袍隨夜風翻動。 那張臉,與他一模一樣。 四目相交,阿契努斯瞬間瞭然,這不是那個過去的道化師凜雪鴉 而是與他同時空,曾把他丟下魔王城的魔王凜雪鴉。 ———————- 「嘖……汝怎麼在這裡?」 阿契努斯語氣裡毫不掩飾的厭惡,令凜雪鴉哭笑不得。 「當時被殤不患盯得太緊,不便胡來。」凜雪鴉攤了攤手,在為自己找藉口,「後來又去忙四方御史之事務,便忘了我們的約定。」他微微一笑,語氣帶著稍稍歉意,「不過我還記得你的名字,阿契努斯公子。」 阿契努斯冷哼一聲,「那汝可還記得,邪劍的咒未解?年紀輕輕便得了老人痴呆?」 「哈哈……」凜雪鴉乾笑兩聲,煙月在空中虛揮,「我還以為你自己早解開了呢。原來我高估你了?」 阿契努斯面色一沉,轉身欲走。 然而凜雪鴉反應極快,煙斗一橫,擋住去路。「我解就是了,別這麼急著走嘛?」 話音未落,凜雪鴉已抽出喪月之夜。刀身微光閃爍,他不疾不徐地將其刺入阿契努斯的胸口,又緩緩拔出。 整個過程,阿契努斯神色未變。 「這是解開了?」凜雪鴉挑眉問。 「嗯。」阿契努斯低聲應道,隨即抬眼,語氣一轉,「魔王的日子好玩嗎?」 凜雪鴉一怔,這問題太直接,幾乎直擊他為什麼來找阿契努斯的原因 「還行吧。」他敷衍一笑,「魔王的位子被我坐走了,我倒以為你會急著搶回來呢。」 阿契努斯緩緩摘下面罩,露出那張臉與凜雪鴉如鏡中倒影。 「汝再怎麼否認,汝就是吾。」 「汝之所行,不過是重踏吾之軌跡。吾自然知汝的下一步,正如汝亦能預測吾之行。」 凜雪鴉靜靜凝視那張臉,心底浮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哦?所以你早知道有一天我會找上你?」 「不錯。」阿契努斯的笑意極淡,近乎嘲諷。 他湊近一步,藍眸映出紅光,聲音低沉如夜風,「汝無法控制復活的魔神?還是有魔族竊取魔宮印章化為新神?又或者,」他的笑意更深,「汝已厭倦魔王的日子?」 凜雪鴉呼吸一滯,那三個猜測,每一個都如利刃,正中要害。 如果,阿契努斯早就可以解開喪月之夜的咒,那被他丟下魔王城顯然就是阿契努斯陪凜雪鴉演的一齣戲 凜雪鴉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斂,心頭竟升起幾分不快。 他強行掩飾心緒,語氣微冷,「所以你就放任整個魔界交給我”玩”?」 阿契努斯淡然答道,「有何不可。汝玩得開心,吾在人界遊歷,雙方各取其樂,不亦快哉?」 阿契努斯的那份平靜,比任何嘲諷都更刺人。 凜雪鴉覺得在繼續這個話題只是自討無趣 「你也會操控時空的法術?」 「這倒是意外,只是沒想到汝也習得靈魂追蹤法術,就跟著來到了過去。」阿契努斯伸手拍了拍凜雪鴉的肩,「該履行約定,帶吾去見那個刑亥與被封印的魔神了。」 凜雪鴉挑眉,笑得狡黠,「誒,我記得當初的條件是你要講講魔界的故事。如今我都知道了,白白替你跑腿,似乎不太划算吧?」 阿契努斯的唇角微勾,「汝自己承認貴人多忘事,難不成還真是老人痴呆?」 「……」凜雪鴉一時語塞,沒想到與自己對話,竟也會被說得啞口無言。 「行行行,阿契努斯公子請息怒。」他舉手作揖,「作為交換條件,能否告訴我如何回到未來?以及……魔神的控制辦法。」 阿契努斯微微偏頭,若有所思。 「吾不擅時空法術。若弄錯路徑,回不去原時空是常有之事。所以,吾只打算靜待時間流逝,讓命運自行流向未來。」 「這樣不會出問題嗎?」 「只要兩個時空之人不相遇,便無妨。」 凜雪鴉暗自翻了個白眼。 說得輕巧!這傢伙留在魔界自是安全,危險的反而是自己。 果真性格如同他,捱自斃報! 「那魔神的控制辦法呢?」 「那個……已無解了。」阿契努斯語氣平靜,卻帶幾分惋惜,「魔宮印章中蘊含安索亞特的法術,能以夢織封印魔神,使其沉眠。如今安索亞特已死,即使再鑄印章,魔神亦不安定。」 凜雪鴉眉頭緊鎖,「也就是說,真沒有封印手段了?」 阿契努斯看著凜雪鴉那凝思的神情,忽而笑出聲,「真意外啊。吾這原魔王尚且不在意魔族興亡,汝一個轉世的人類倒顯憂心忡忡。是怕波及人界嗎?」 他語帶譏諷,卻含幾分感嘆,「果然受了人類仁義教育便不同凡響。吾即便割捨愉悅與享樂,也學不來這種寬宏。」 「說什麼蠢話呢。」凜雪鴉抬手夾起煙月,煙霧繚繞間,他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不論是人界還是魔界,若全毀了,就沒得玩了。」 「那才是最無趣的事。」 ———————- 夜魔森林,原本該充斥著低吟與亡靈的呢喃,如今卻異常安靜。 「刑亥!」凜雪鴉立於林外高聲呼喚,聲音在濃霧中迴盪,卻無人應答。 沉默良久,他聳了聳肩,語氣半是無奈半是玩笑,「看來她不在。依我記憶,她或許早去了無界閣。」 阿契努斯皺眉,「所以這裡,已成了廢棄之地嗎?」 他抬起手,漆黑的魔力在掌心凝聚成光環,隨即化作破陣的波紋。結界在瞬間碎裂,亡靈的氣息自地底竄起。一具具活死人在黑霧中顫抖著爬起,空洞的眼窩中閃爍著幽綠的光。 凜雪鴉原本打算後退一步,卻見那些亡靈在阿契努斯面前竟然紛紛下跪,像是見到了主宰一般。他愣了一瞬,隨即吹了聲口哨,打趣道,「呵,魔王陛下萬歲。」 阿契努斯懶得理會,指尖輕彈,魔力如絲線般滲入亡者體內。那一瞬間,所有活死人的靈魂低語著吐露情報。 他們以支離破碎的語句述說:刑亥已經離開許久,上次回來時,帶走了許多珍貴的器物與卷軸,恐怕早換了藏身之處。 片刻後,亡靈的術法被完全解開,化為灰燼散入風中。 阿契努斯收回手,轉頭對凜雪鴉說道,「去無界閣!」 「是是、魔王大人。」凜雪鴉無奈地摊手,「路程會經過魔神封印地。要繞過去看一眼嗎?說不定還能趁亂撿個封印玩玩。」他語氣隨意,眼底卻閃著計算的光,「不出幾日,仙鎮城會遭西幽來人襲擊。若要偷那被封印的魔神,正是好時機。」 「吾不想用偷的。」阿契努斯反駁,「吾做事一向坦蕩蕩,真要的話也是用搶的。」 「他們怕是不會給你!」 阿契努斯語氣堅決,「魔神的事情固然重要,但吾更想親自會會現代的護印師。」 「汝的說書裡,護印師大小姐似乎願意與刑亥同行,這放在過去,是不可能的事。」 凜雪鴉揮了揮煙月,若有所思地笑道,「嘛,那個護印師啊……確實挺無趣的,正人君子到令人犯困。」 不久後,兩人站在封印城的外圍。 灰白的城牆聳立在月色下,牆內燈火微明。儘管外表看似平靜,結界之中卻蘊含著濃烈的靈力波動。 這裡,正是護印師守護神誨魔械的封印地。 在凜雪鴉的引介下,阿契努斯順利見到了護印師宗家,丹翡與捲殘雲。 寒暄過後,阿契努斯語氣平和卻暗藏試探,「護印師世代守護神誨魔械,確是了不起。但吾有一事不解,與其守著此劍,為何不以其誅滅惡徒?諸如那名魔女刑亥?」 丹翡微微一愣,旋即正色回道,「如阿契努斯公子所言,丹翡自身實力不足,暫難行俠仗義。兄長與殤大人為典範,丹翡以二人為目標精進不懈。」 她語氣誠懇,眉宇間透著堅定,「傳聞刑亥魔女嗜食人心,但未有確證。丹翡以為,若貿然出手,恐冤枉無辜。唯若日後真證其罪,丹翡定不容其害世。」 阿契努斯靜靜聽著,表情難辨。 「這樣啊……」他語氣微轉,似不經意地追問,「市井說書中提及,丹翡姑娘曾與魔女並肩,這樣的行為,是否不失為一種偏離典範?」 丹翡略帶尷尬地垂眸道,「丹翡感念刑亥魔女的相助。若無她引路,亡者之谷恐難通過。但……後來方知,她意圖解開封印釋放魔神,丹翡深覺悔恨。」 這時,捲殘雲抱著手臂插嘴,「世上哪有絕對的善惡?一開始說不願幫忙,後來不也被殤大哥拖來了,對吧?鬼鳥大人?」 凜雪鴉的笑容瞬間僵硬,他本不願透露自己也曾是那說書中的一員,可捲殘雲這麼一句,便透露無虞 那一刻,他恨不得掐死捲殘雲。 阿契努斯側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護印師果然好心性。」阿契努斯微微一笑,語氣裡充滿敬佩,「願以仁義衡天下,不分人魔。這樣的胸懷,倒比佛堂還慈悲。」 「吾與刑亥有點淵源,替她向護印師的諸位致歉。」 丹翡一愣,隨即謙和地行禮,「阿契努斯公子言重了。丹翡深知,魔族並非皆為惡徒。世間人心難測,人亦有惡,魔亦能善。若真有願與人類為友的魔族,那自然再好不過。」 阿契努斯靜默半晌,微微一笑。 「是啊,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希望各位,能守好這道封印。」 ——————— 夜風漸起,兩人離開封印地,行走在無人的山徑。 凜雪鴉雙手背在身後,語氣帶著揶瑜,「怎麼?突然對魔神沒興趣了?」 阿契努斯的步伐微頓,沉默片刻才答,「不是那樣。」 「那我猜猜,」凜雪鴉瞥了一眼阿契努斯,「太乾淨了吧?那姑娘正直到極點,這種人……真的很無趣。」 阿契努斯沒有馬上回話。 他腦海中閃過丹翡那雙眼,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眼神,沒有慾望,沒有偽飾,也沒有算計,只是單純、誠懇,彷彿能照見人心最深處。 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力量,只要稍動念頭,配合凜雪鴉的一番言辭與幻術,丹翡絕對會毫無疑慮地將封印交給他。 可就在那一瞬,他心中生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 他不願讓那份光被塵世的黑暗吞沒。 於是,在離開前,他悄悄施以魔界的法術,在外圍加固了封印結界,使其更不易被破壞。 「是啊,無趣到希望能這麼一直保持下去。」 ———————- 偷錢包的梗來自官方250822的記者會 謝謝官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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