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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仔，你確定要租齁？」
你拖著行李箱，從房東手裡接下鑰匙，「是的，我確定要租。放心吧，房東大姐，我會好好住到租約到期的。」
見你態度堅定，房東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倒是這幾天陪著你四處跑的房仲面露猶豫。
你笑了笑，知道他們的顧慮──因為你的新家是棟凶宅。
還是剛發生過命案的那種。
猶記得來看房時，在牆角發現了不明污漬，深褐色線條勾勒出歪曲的人型，臉上過大的笑臉令人寒毛直豎，房仲故作樂觀地說：「大概是房東家的小朋友在亂塗鴉吧？我幫你確認一下。」
嘟嘟嘟的電話聲後，房東的回答卻讓氣氛更毛骨悚然，「啥？我家的都出社會了捏，啊事情發生過後，我就找人重新粉刷過了，怎麼會有塗鴉？」
一片沉重的靜默中，你的眼角餘光發現門框上有抓痕，高度大概與視線平行，怎麼想都不太可能是寵物弄的，況且……把手掌放上去做對比，爪痕間的距離更像是人手抓的。
你無意識呢喃道：「簡直像是…有人被困在這裡，為了出去而撓門一樣。」
想起房仲彼時的表情，你就覺得有點對不起人家。
房東的叮嚀將你拉回現實，「阿弟仔，雖然你們少年人陽氣重，但也別太鐵齒，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阿姨我的電話都開著啦，安全要緊。」
真是個好人，你有不得不搬來這個城市的理由，迫於無奈和緊急選擇了這間交通方便、房租低廉且能快速入住的凶宅。
如果你真的只是個普通人，大概會很感激房東的好意──但你其實是個有陰陽眼的道士。
雖然你的靈力不強，沒辦法像其他同業擺陣作法，更常常被鬼怪們耍著玩，但你還是走出了自己的一條路。
——你靠唱卡通主題曲來驅鬼。
因為卡通主題曲裡凝聚了一代人的回憶和夢想，充滿了正向溫暖的靈力，聽到的鬼怪都會像真O美人魚的反派一樣痛苦捂耳…並不是你的音準有問題，你確定過了。
尤其是海綿寶寶的主題曲，威力最強，一直被當作是你的壓箱寶。


房東和房仲在你準備開口邀請他們進來喝杯茶前就逃了。
你不是很在意，因為常人看不見的新室友來了。
那是個挺高大的青年，亂糟糟的天然卷髮蓋住了眼睛，皮膚是幽靈慣常的蒼白，穿著寬鬆帽T的上半身穿透門板探出來，下半身還在屋子裡。
你能感覺到對方好奇的視線。
先假裝看不到，觀察他對什麼感興趣好了。
於是你照常進屋後，打開手機做屋況錄影。
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的期間，對方就好奇地跟在你身後走，像條小尾巴…雖然以身形來說，應該是大尾巴。
你打開行李整理時，他探頭過來看，保留著生前的習慣，站在不會擋到光線和妨礙你活動的位子。
…好久沒看到這麼無害的靈了，尤其對方還是被兇殺的。
你想起半年前的新聞，跑馬燈用一句話敘述了恐怖的夜晚：大學生夜歸遭尾隨，恐怖前男友痛下殺手。
他叫什麼來著？好像姓汪，你邊回憶著，邊試探地搖了下掛著鈴鐺的鑰匙扣。
汪同學的視線跟著鈴鐺轉，微開的唇間露出類似鯊魚的利齒，加上寬大袖子裡藏著的尖銳指甲，都顯示他是個惡靈…一個靈力乾淨無害的惡靈。
他好像很喜歡鈴鐺？本著和室友打好關係的想法，你直接把鈴鐺拆下來，「這個給你。」
「？！」汪同學嚇了一大跳，馬上躲到衣櫃裡，「……你、你看得到我？」
不是，哪有惡靈躲人的？你哭笑不得，接著想起和其他鬼怪接觸時，各種被耍著玩的經歷，不禁悲從中來。
──當然最後你都逼著他們聽了一小時的卡通主題曲現場熱唱。
…希望你的好室友能保持現在的純潔，把鈴鐺放到衣櫃前的地板，你在心裡由衷拜託著。

打開筆電的筆記，密密麻麻的圖片和註解在頁面上堆疊，你移動著滑鼠，把線索碎片一個個拼接，最後的結果和上禮拜所得一模一樣。
你失蹤的師傅在這個城市。
四個月前就完全失聯，報警找不到，問業界的人也毫無線索，四處打聽之下，你終於鎖定了這個城市──師傅在這裡接了最後一個委託。
而很恰巧的，同個家族的人前幾天委託你幫忙作法，說家裡的小孩卡到東西。
委託上寫著：「孩子最近常常盯著一個地方很長一段時間，像是靈魂出竅一樣，怎麼叫都沒反應，好不容易有回應了，卻說那裡有人。另外半夜會突然抽搐，口吐白沫，但孩子沒有過敏體質，最近飲食習慣也都沒改變。」
「嗯……先確定一下好了。」你打電話給委託人，簡單介紹後，表明道：「你們有帶小朋友去醫院檢查過了嗎？」
「……啥？」
你按動著滑鼠，「盯著某處看可能是有幻視幻聽，半夜抽搐可能是腦部病變，不是過敏，建議你們先去醫院做詳細的檢查，確定不是生病之後，再來委託。」
另一頭的委託人忍不住看了眼手機螢幕，電話號碼沒錯啊？
你繼續補充醫療知識，譬如：癲癇的成因、抽搐發作時保護病人的方法、小孩常見的心理課題等等，讓委託人頭昏腦脹的答應會送小孩去醫院檢查。
你說：「…如果檢查完後，你依舊認為應該尋求宗教的幫助，我可以到府收驚，價錢也照一般的費用收。」
「抱歉打擾了。」委託人說完就掛斷電話，你不是很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既然沒說要取消，就表示交易繼續吧？
只能等小朋友的檢查結果出來了，你由衷希望還能接到對方的電話，除了要打聽師傅的消息，也希望小朋友能健康……的卡到陰？
好像有哪裡怪怪的，你望著天花板片刻後放棄思考，反正你的委託人都挺容易大驚小怪。
啊，說起來，你家不是還有個本地人可以問嗎？

聊勝於無地敲了敲門，你一進房間就發現汪同學出來了。
他坐在地上，鈴鐺在掌心滾動，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專注到你來了都沒發現。
於是你也坐下來，等他發現。
過了一會兒，汪同學才開口，「我以前好像也有類似的鈴鐺…但是不見了。」
那顆鈴鐺沒什麼特別的，到處都買的到，他曾經擁有並不特別，你更在意他語氣裡的不確定，「你想得起來以前的事嗎？」
「……我一醒來就在這裡了，出不去這棟大樓，只有這個房間讓我感覺比較舒服一點…大家都看不見我，所以我大概是死了吧？」汪同學苦笑，你才發現他有酒窩，有點靦腆可愛。
他把鈴鐺小心地收進帽Ｔ前面的手袋，「總覺得這個給我很懷念的感覺，好奇怪啊，我一直感覺附近應該熱熱鬧鬧的，困在這裡好久，依然沒辦法習慣一個人的冷清……謝謝你送我鈴鐺。」
你大概知道為什麼他身為惡靈卻乾淨得不可思議了，因為他失去生前的記憶──不記得，自然不懂得報仇，唯有潛藏在心底的恨意無法抹消。
不能回應逝去之人，尤其對方的狀態明顯處於不安定的時候。
縱使看起來有多無害，終究是非人之物，情緒轉變比人類更加極端、無法預料，就像顆不定時炸彈，爆炸前不知道威力，但肯定會有危險性。
於是你含糊地嗯了一聲，模糊應對汪同學的自白，不想進一步刺激他。
「…謝謝。」汪同學再朝你彎唇角，秀了下酒窩後，便飄到窗邊看風景，十足安靜乖巧的模樣。
過關了，你偷偷調整姿勢，放空思緒冥想打坐，想藉由天生的高靈感來偷窺這間房子的過往。

你感覺到了潮濕的悶熱感，黑暗中響起了腳步聲，緊跟在身後，隨著你每次的踏步前進。
周圍街道昏暗，路燈根本沒有作用，馬路上的遮掩物太多太雜，四處都是黑暗的死角。
你無由來的感覺心慌，路過轉角鏡時，透過扭曲的鏡面，偷偷看了一眼。
曲面鏡照出了歪扭的柏油路，一道模糊的人影站在最前面，無法辨識出五官，但你確定這個人是你。
──你身後沒有人。
但腳步聲依然如影隨形。
啪噠，啪噠……你向著家的方向前進。
啪噠，啪噠……黑暗中的追隨者踏著你的腳印向前。
快到家了，腳步聲依然沒有停。
你忍不住大聲質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雜亂黑暗的街道迴盪著你的叫喊，但沒有回應，像是一切都是你過於敏感的幻覺。
……真的是聽錯了嗎？
你不知道，你希望這個猜想是正確的。
你開始狂奔，夏日悶熱的空氣灌進肺部卻覺得冰冷，疼痛的氣管傳出過於粗重的喘息，那是平時不常運動而導致的後果。
總是鋪不平整的路面大大降低了奔跑速度，但你不想停下腳步，因為跑步聲不只有你一個。
──背後的人在追趕你。
跑過路邊商店的落地窗前，眼角餘光看見了另一道黑影，擁腫的羽絨外套看不出身形，口罩墨鏡和鴨舌帽遮住了面容，僅能從身高大致判斷是個男人。
他是誰？為什麼追你？不敢回頭，期望著大樓警衛能夠保護自己。
碰！大門關上，沉重的安全門給予你極大的安全感。
沒事的，你按著過快的心臟慢慢走入電梯，那個人沒有感應扣，進不來的。
打開電梯門的剎那，你的眼前罩下一片艷紅。
「好啦，到此為止。」

「──！」
你從通靈感應中脫離，暫時還沒辦法脫離原主的情緒，恐慌感在腦海中蔓延，冷汗與雞皮疙瘩直冒，臉色比趕來察看你情況的惡靈還慘白。
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你想感應這棟凶宅的回憶，卻看見了被殺害前的尾隨跟蹤……應該慶幸才對，如此強烈的情緒共享，換做命案發生的當下，你不知道能否安全脫離。
你擺手示意汪同學先稍安勿躁，努力平復呼吸後，緩緩唱起了歌。
還唱不太出歌詞，你在腦中撥放著《七彩的微風》這首溫和又樂觀的歌，嘴上輕輕哼著旋律，靈力隨歌聲流動，撫平了狂躁的心跳──你終於想起自己是誰。
想輕拍汪同學的肩膀，中途才想起自己碰不到他，你也不尷尬，坦然地笑說：「…我沒事了。」
「你做惡夢了？」汪同學蹲在你旁邊，亂翹的天然捲看起來很蓬鬆，「我沒壓你啊？」
「你知道鬼壓床？」
「嗯，大概是種本能？」他歪了歪頭，「就是知道哪些能做，哪些不能。」
既然都提到了惡靈本能，你覺得有必要和他約法三章。
無論是什麼鬼怪都有一個特性：守約。
所以長輩常說不要隨便亂拜拜就是這個意思，一旦契約成立，無論人類能不能付出相應的代價，對方絕對會討到他所應得的東西，無論是有形的金紙檀香，還是無形的運勢生命。
於是你勘酌詞語後，問汪同學，「我們要不要來做室友守則？雖然你不占地方，不過終究是家裡多了一個人，我覺得有些事情先說好，對彼此都是好事。」
出乎意料地，他答應的很快，「好啊。」
……契約開始訂立了。
你感覺彼此之間多了條無形的束縛，正隨著你們互相提出要求而纏繞上身體不同部位。
深呼吸，初次和鬼怪訂契約，你壓下緊張的情緒，緩緩提出規則，「第一，你不能碰我，無論任何形式；第二，我會定期供養你，基本上是每天一次，如果碰到不得已無法回家的情況，我事前或事後都會補給你；第三，我們想對彼此做什麼之前必須先提出請求，如果對方有具體而肯定的回覆才可以動作，反之則不行。」
輪到汪同學了，他的要求意外地很簡單，「那你能準備吃的給我嗎？我跟你吃一樣就好。」
看著高大青年一手摸肚子的委屈模樣，你有瞬間感到疑惑，他家人沒有祭拜的習慣嗎？
…仔細想想，現在人不信神的越來越多，說不定他家就是其中一員，你自己幫忙找了解釋。
仔細思考後，你答應道：「有餘力時，我會幫你準備三餐，如果太忙，就是普通的祭品。」
「喔…」汪同學有點失落，認為你工作很忙，似乎沒什麼時間餵他。
不過有得吃就很不錯了，他迅速振作起來，答應了你的約束和供養。
契約成立，無形的誓言束縛住你們，如果違約，就會遭受恐怖的報應。

那就從現在開始做飯養惡靈吧，你起身走去廚房，最開始找他的目的還沒忘，只是你現在累了，左右鬼不會跑，明天再問也行。
抬頭，好奇寶寶汪同學果然跟到門口偷看…不知道他怎麼透過一層厚瀏海看到東西的，你略感好奇。
將蒜末倒入熱油中，滋啦的油爆伴隨著香氣，等味道夠了，依序加入洋蔥和青菜，你翻動著鍋子，鍋鏟和金屬鍋面碰撞出聲。
忽然，你聽見了細微的異響。
「？」
把鍋蓋蓋上悶菜，你仔細在抽油煙機的引擎聲中捕捉辨認。
喀、喀、喀……
很有規律，應該是木頭和金屬撞擊的聲音……但是家中哪裡有能夠發出這個聲音的地方？
喀、喀噠、喀……
──不對。
你臉色大變，這是──有人在試圖開門的聲音！
意識到危險的同時，破門聲隨之傳來，碰碰碰的大力踢打門板，不斷粗暴地按下老舊的門把手，完全無視後果試圖闖入。
一段時間後，聲音忽然停下了。
大樓再度回歸詭異的安靜，僅有抽油煙機的運轉聲特別大。
走了嗎？你和站在門口的汪同學對視，他疑惑地歪了下頭，看來似乎眼神溝通失敗了。
忽然，門口傳來溫柔的男性嗓音，「我看到了，你家的燈開著。」
「我等了好久，終於開燈了。」
「讓我進去，好嗎，小汪？」

你不想和門外的神經病殺人犯面對面，打算以毒攻毒，用噪音來對抗噪音。
到客廳開啟藍芽喇叭，搜尋佛經，準備按下播放鍵時，你及時想起室友是個惡靈……佛經播下去會不會誤傷？
保險起見，你先問他，「你的信仰是哪一教？」
汪同學看著喇叭液晶螢幕上閃過的《大悲咒》三個大字，呆呆地問：「你要超度我嗎？」
你挑眉，「不，我要超度門外的神經病。」
「？」他歪頭，「外面沒人啊？」
「……」
「你從剛剛開始就好奇怪，炒菜到一半突然發呆，還臉色蒼白。」汪同學繞著你轉了一圈，「好像有點氣場不穩，你真的沒事嗎？」
又來了，你放下手機和喇叭，深深嘆息。
天生過高的靈感知能力讓你吃盡苦頭，分不清楚鬼物和活人還算小事，最危險的是像剛才那般，陷入過去的幻覺毫無自知。
所以儘管靈力不高，你依然選擇跟著師傅修行，就是為了擁有自保之力。
「老師，你需不需要幫忙？」汪同學就像個普通的大學生，熱心又單純的詢問你，「雖然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麼……去守門能讓你安心一點嗎？」
為什麼他跟著委託人一起叫你老師？
但總比師傅順耳多了，你挺開心他能保有這份善心，「看門就不用了，你如果覺得我不對勁，就直接提醒我吧。」
不清楚殺人犯有沒有被收押，如果真的不小心讓兩人見面，那才是真正的危險。
「好。」汪同學在答應人時，會下意識微笑，露出可愛的酒窩…你覺得他之前說自己身邊很熱鬧，應該不假。
他生前的親友應該很想他吧，殊不知他因為不明原因，被困在這棟樓裡，成了地縛靈。
把簡陋的晚餐盛盤裝好，剛搬來的第一天，只能簡單炒盤菜再加熱些微波食品，不過對於沒有供奉許久的室友來說已經足夠豐盛。
桌邊用紙杯裝了生米，插上三炷香，讓他也能一起吃。
你趁機觀察他的用餐情形，靈體吃飯的情況能看出對方的實力，普通或弱小的靈只能吸食餐點的氣味精華，被食用過的餐點或多或少會出現味道變淡的情況。
而如果是強悍的厲鬼，就能直接碰觸到食物…就像是汪同學這樣。
「……看來要再把餐費重新算過了。」
大學生的食量應該不會太大……吧？
「謝謝招待。」厲鬼汪同學心滿意足的吃飽後，自覺地跑去洗碗，接著還把廚房打掃了一遍。
你開始覺得其實養隻惡靈厲鬼也不錯了。

晚上睡覺是個問題，家裡只有一張單人小床，你睡或他睡都感覺有點怪。
索性大家一起睡沙發，L型沙發剛好一人一邊，明天再去買個雙人上下舖床架來應付。
沒動到原本的家具，房東應該會答應吧？
汪同學感覺有點愧疚，想叫你去回床上，結果你一躺下就立刻入眠，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真是個怪人，他坐起身，在黑暗中歪了歪頭，明明是個普通人，卻硬要踏入非人的領域，把自己弄得遍體麟傷。
就當作是報答鈴鐺的恩情吧，他仰起頭，髮絲順勢散開，隱約露出被遮擋住的眼睛──琉璃色的、瞳孔尖細的杏眼，絕對不是人類的眼睛。

翌日，你醒來時感覺狀態前所未有的好…難道新家的沙發其實很好睡？
要不要乾脆把沙發改成沙發床好了？你思考著床架和沙發床，兩種方案的分別可行性。
吃完早餐後，你接到委託人的電話，「老師，我家弟弟、弟弟他…他飛起來了！」
「我立刻過去。」
這絕對是你的領域範圍了，不用再猶豫，你馬上準備出門。
打開行李箱夾層，拿出特殊處理過的烈酒和紅繩，接著背起門邊裝有桃木劍的琴包。雖然你大多數法術都不能用，不過基本道具還是要帶著以防不測。
打開門鎖的瞬間，本來熟睡的汪同學終於努力爬了起來，趴在椅背上，含糊地問：「泥、你要出門了？」
「嗯，你的早餐在桌上。」
「路上小心…啊等等，」他從手袋裡拿出一個東西，「這個給你，護身符。」
蒼白的掌心躺著一枚精緻的摺紙狐狸，用廣告紙折的，防水油墨鮮豔，在燈光下反射微光。
「…好，謝謝。」
總歸是個心意，你把摺紙狐狸收進口袋裡，告別作息頹廢的大學生。

叮咚──
委託人住在老式公寓，你按下對應的住戶按鍵，對講機傳來慌張的應答聲，要你稍等他們來接。
「唉？」背後傳來小孩子咬字不清的呼喊，「叔叔你忘記帶鑰匙了嗎？」
國小生？你低頭看他，「是哥哥。」
「只有老人才會在意被叫哥哥還是叔叔。」
…現在的小朋友都這麼伶牙俐齒的嗎？
你仔細觀察，小男孩手裡的提袋裝著鹽巴，應該是出來跑腿的，脖子上掛著證件夾，卡夾裡的名片大概是爸媽的，但這都不是重點──卡夾上掛著大門的感應扣。
而且他的年紀和委託人小孩應該差不多，都是高年級，這附近只有一間國小，所以兩個孩子同學校的可能性很大。
委託人家的狀況緊急，你決定暫時不管倫理道德，說服小男孩放你進去。
在外套口袋裡找出前幾天放進去的鹽糖，你蹲下來，問：「給你糖吃，幫我開門好嗎？」
「我想吃巧克力。」小男孩嘟了嘟嘴，還是勉為其難收下了，「反正我開門之後，叔叔也會跟進來，那我還不如拿糖果。」
「……你真聰明。」
小男孩頑皮的吐舌，伸長手打開感應門，你抵住對小孩而言太沉重的門板，讓他先進去。
「咦？老師你怎麼進來的？」氣喘吁吁的委託人在電梯口大喊：「感應壞了嗎？」
你沉默地轉頭，小男孩站在玻璃門前，腳下的影子被太陽投影到了斑駁的牆上──牆上是隻兔子的剪影。
「叔叔還是不要太相信人比較好喔。」小男孩（？）朝你張握手掌，應該是在道別。
你知道。
但是比起懷疑，你更願意去相信。
你也有話要說：「兔子不能吃巧克力。」
「略──」他朝你扮鬼臉，實在很醜。
委託人快嚇壞了，「老、老師，你在對誰說話？」
你說：「沒事，我們快上去吧。」

一踏入電梯，你便感覺到異樣。
很臭，腐爛的味道充斥著整個小空間。
這是下馬威，你抬眼望著不停向上攀升的數字，委託人的家在六樓，此時卻已經來到了十樓以上。
「怎麼電梯挑這個時候故障？」委託人心急的不停按下樓層按鈕，希望能停在某一層樓。
他不可能如願，你和趴在面板上的女鬼對視著，從她眼中看見了濃稠的怨恨。
剛才不知道遇到哪路神仙精怪，但既然有了提醒，你不得不重新審視面前的女鬼。
你把紅繩纏在掌心，抬手遮住女鬼的眼睛，一手按下六樓的按鈕，低聲道：「別鬧了，等等再幫妳…別髒了自己的手，汙了自己的眼，那不值得。」
一葉障目，紅繩消除了她眼前的仇恨枝葉，女鬼的神態依舊憤怒，但理智許多。
叮！電梯終於成功抵達。
你一坐下，委託人的妻子便把所有小孩牽過來給你看，原來他家有兩個孩子，出事的是小兒子。
「掛電話之後，弟弟就恢復正常了。」夫人不安地抓著小兒子的手揉捏，「這到底是…怎麼了啊？我們家普普通通的，沒和人結仇啊？」
「哼。」大兒子應該是不信鬼神的那派，不過早上看見弟弟飛起來打碎了他的價值觀，看你的眼神質疑中帶著濃厚的好奇。
你把視線放到角落，無視委託人一家的驚恐，開口向女鬼說道：「道家最是講求因果，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妳和這一家人、和這個小孩有什麼怨？」
「他們殺我的兒子。」女鬼陰沉地說著，身上飄出一絲絲黑色怨氣，「所以我也要帶走他們最疼愛的孩子。」
謀殺案？你心頭一緊，「說詳細點。」
「我──」
「爸，他是騙子吧！」大兒子的質問遮住了女鬼的話語，他直接指著你喊：「不過是對著空氣說幾句話而已，哪是什麼大師？！就算他真的有料，為什麼不用開壇作法？」
「坐下！」委託人怒喝，「不懂就少丟人現眼！」
「什麼不懂，我上網查過！與其在這裡看他和空氣聊天，我們為什麼不去大廟裡找？！」大兒子不依不撓，「難道你們真的要看弟弟出事？！」
家人憤怒的爭吵聲嚇到小兒子，憋了幾下，實在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擔憂的夫人立刻抱起孩子開始哄，同時不斷怒瞪家裡的男人。
場面一片混亂，但對你不造成影響，繼續示意女鬼說下去，「繼續吧，我有在認真聽，你兒子發生什麼事了？」
「…我死於難產，但丈夫很愛我，無論到哪都帶著我的照片，每個月都會燒新東西給我，所以我向城隍爺請求留在人間陪伴丈夫一生。」女鬼慢慢說著：「雖然他們看不到我，但我確實在他們身旁，看著兒子長大、丈夫漸老。」
原來有人在定期供養，難怪她看起來像近年的死者。
你由衷地說：「丈夫的挑衣品味很好。」
「謝謝。」女鬼這瞬間的微笑很溫婉幸福，緊接著仇恨怒氣再度爬上面容，「所以他們才不可原諒，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那麼過分的惡作劇？！」
「在山路的反射鏡上放鏡子⋯我的家人、他們就是晚上經過，被反光晃花了眼，所以才會出車禍啊！」女鬼嘶吼著，「我的兒子當場沒了！丈夫還在搶救——為什麼我不能報仇雪恨？！」
爆發的怨氣瞬間席捲整屋，你陷入鬼氣造成黑霧中看不見，但能從旁邊委託人一家的驚呼和尖叫知道，大概全家的電器都在不自然開關。
「師傅，」黑暗中，女鬼的眼眸閃爍紅光，「你不會阻止我吧？」
「說話就說話，幹什麼動手動腳？」你直接拿起保溫瓶，含了一口烈酒噴她。
「啊啊啊啊──！」女鬼淒厲尖叫，黑霧和靈騷現象總算停了。
用手帕抹掉嘴角的水漬，和鬼怪打交道就是這樣，話說到一半就情緒不穩，相比之下，家裡的汪同學簡直無害得可愛。
「你也直接動手了啊……」大兒子忍不住吐槽，到底是誰不講理？
女鬼暫時無法動作，你無視她發出的噪音，把視線投到委託人一家身上。
──你不太相信女鬼的說法。
如果真的是長期接受供奉的靈體，那她身上發出的味道應該是檀香，而不是腐臭味……她應該是被抓來洗腦利用了。
你問：「你們最近，有沒有和人結怨？多小的事情都算。」
他們看不到女鬼，但你一出手異狀就消失無蹤，令他們心裡對你信任不少。
委託人仔細思考片刻，臉色越來越凝重，「難道是…老師，我們可能擋了人家財路，但這樣就要我家孩子的命嗎……只是因為錢？」
有頭緒就好，你看了眼旁邊還在掙扎的女鬼，這件事可能不只關乎一個小孩的性命。
如果師傅在這裡，就能順著女鬼身上的法術痕跡找到施法者，但你沒辦法，只能暫時把她封印起來，再去找附近的城隍爺幫忙。
你把自己的能力所及告知了委託人，「…就是這樣，既然你們已經有懷疑對象，這幾天多觀察一下他們有沒有異常，法術被破解後，身上多少會有反噬。」
「老師！」夫人忽然喊道：「你能幫忙我們反擊嗎？」
反擊還是復仇？兩個你都不想幫忙，直白的說：「這種陰損的因果我不沾。」
無視委託人一家聽到後的反應，你蹲到女鬼面前，威脅性地晃了晃保溫瓶，「好了，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妳叫什麼名字。」
「我…我是、我是？」女鬼本來堅定的表情變得茫然，「我是誰？」
「妳連名字都想不起來，還堅持自己已婚有小孩嗎？」
「我、我……」她低頭，慌亂地抱住自己，身上隱約出現絲線的反光。
果然有同行出手，你大概認出這是什麼咒術，也知道是哪個派別所為──麻煩了，那派是會記仇的類型。
事情變得複雜起來了，等找到師傅，你一定要好好吐一下苦水。
要破咒就得唱歌，你想了想，決定還是請委託人一家離開…人在江湖走，對外形象還是要顧。

「弟弟不用留下來嗎？」

「不用，我已經抓到鬧事的犯人了。」

大門關上，你回頭對上女鬼茫然恐懼的眼神。
她應該發現不對勁了，但傷害已經造成，無論是地府還是人間，都不存在「不知者無罪」的寬容。地府判官鐵面無私，但同時也懂得人情冷暖。
你對她說：「妳也是受害者，城隍爺會從輕發落的。」
語畢，慢慢哼起了歌曲前奏，認真地透過歌聲解開她身上不該有的枷鎖。
唱高音的副歌有點辛苦，但這也是你想說的話。
「You can paint the stars♪You can touch the sky♪Spread your wings and discove♪……」
回想起來吧，沒有人應該被不存在的過去束縛，她本就該是自由的──只要相信自己就好了。
微弱卻無比溫暖的力量淨化了整間房子，纏繞在女鬼身上的黑色怨氣消失無蹤，回歸本來乾淨的模樣。
當悅耳的歌聲消失，迴盪在客廳的卻是一連串痛苦的咳嗽：「──咳咳！」
全身傳來力量被抽空的陣痛，眼前一片片發黑，你大口喘氣，有點感激那位同行沒有中途干擾解咒，否則現在就不只是靈力透支了。
等緩過來後，你把自己整理到看不出問題，叫著急擔憂的女鬼乖乖站好，才開門叫委託人一家進來。
你說：「小朋友暫時不會有事，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只能提示你到這裡，再多說下去會沾染因果。」
委託人面有難色，但還是厚道的開始和你討論報酬。
你報了個數字，再要一隻娃娃當女鬼的臨時封印，最後從手機裡找出師傅的照片，問：「你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這不就是之前家裡看風水的老師嗎？」委託人說：「我前陣子在菜市場有看到他在擺攤，應該是…四個月前？就是XX路黃昏市場。」
四個月前？那不就是師傅剛失蹤的時候？你暗中皺眉，本以為能得到時間較近的情報，但有新進展總歸是好事。
幫弟弟收驚完，你把娃娃做了點處理，塞進香灰和生米成為臨時容器。
一招手，女鬼便自行進入娃娃裡，再用紅繩綁上固魂結把她鎖在裡面，簡單封印就此完成。
和委託人一家道別，你邊走邊打開手機導航，尋找附近有供奉城隍的宮廟。
大概是太專注，等你意識到時，周圍街道完全變了個模樣。
本該熱鬧的馬路冷清，四周安靜到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五彩繽紛的招牌和街景像是被套上灰階濾鏡，整個世界都灰暗陰沉。
──靠北，不小心闖進不該踏入的地方了。
你再度暗罵自己的高靈感，搜尋著周圍的出入口。
忽然，你聽見了木屐踩地的喀喀聲，混合著鈴音，正向著你靠近。
總之自保為上，你在鈴聲最靠近的時候，抽出桃木劍向後揮！
啪刷──完全沒預料到的豔紅色佔據視野，幾個呼吸後才意識到對方拿著油紙傘，打開碩大的傘面避開了你的攻擊。
「真是…沒禮貌的傢伙。」意外年輕的男性聲線，紅傘轉動，你首先看到對方臉上覆蓋的白紙，紅白配色的袴，外罩卻不是羽織，而是紅色披肩。他微微側頭，有點雜亂的捲髮中露出掛著鈴鐺的流蘇耳飾，背後蓬鬆的白色尾巴不耐煩地搖了搖。
日系的穿著……是從日治時期留下來的大妖嗎？你暗自猜測著，純白是神明的顏色，說不定對方還有些神性。
「還想著有新道士搬來，結果只是個不自量力的小人物。」妖怪的說話方式比人類直白很多，雖然白紙遮住了表情，但你莫名感覺他在笑，「你欠我家兔子一個恩情。」
那個男孩的提醒確實幫了許多忙，不是一顆糖果能夠抵銷的，你問他：「那你能告訴我要怎麼報恩嗎？」
「那是你們的事，為什麼我要幫忙？」大妖轉著紅傘，「欠債的人是你，連去找出恩人的誠意都沒有嗎？」
他沒有敵意，於是你繼續問：「要什麼樣的誠意，你才願意幫忙？」
「……」大妖沒接話，但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半晌，你理解了原因。
道路盡頭出現一組冥婚隊伍，紙人敲鑼打鼓，刺耳的嗩吶聲打破寂靜，蓋著紅蓋頭的花轎搖晃，隱約能聽到新娘的哭聲。
隊伍前進速度太快，已經來不及避開，幾個眨眼便來到你面前。
從花轎中飛出紅綢纏住你的手，迅速用桃木劍斬斷，但太晚了。
隊伍遠去，紅布滑落，你的小臂出現常人看不見的詛咒符號。
「你被選中了呢。」大妖的語氣還是那麼悠哉，「每次人類的手段都讓我大開眼界，明明是喜事，卻能硬生生被扭轉成壞事。」
這是來自同行的報復，你清楚明白，本就有心理準備，想不透的只有…這大妖特意現身就是想第一時間嘲笑你？
雖然覺得對方有點怪，你依然感覺他可以信任，「你有解決辦法嗎？」
「…我不喜歡地盤上有髒東西，但也不想幫你。」大妖輕哼，「那是你們人類之間的爭鬥，我為什麼要插手？」
「你不出手，髒東西只會愈來愈多，那一派的報復心很重。」
「你在威脅我嗎？狂妄的人。」大妖收起紅傘，傘柄輕敲掌心，語調輕鬆地說出恐怖的話語，「最簡單的解決辦法不就在眼前嗎──只要你死掉就好啦。」
不可否認這辦法確實簡單，但絕對不可能，你直視著他臉上的白紙面具，「你不會動手的。」
「喔？」大妖歪頭，「為什麼？」
「你應該是神使，對吧？神使不可殺生，否則將染上汙濁，不可再踏入高原。」
紅白織物加上原型應該是純白動物，你大膽猜測，同時做好了他翻臉的準備。
「……」大妖再度撐開傘，紅紙傘面旋轉，晃花了你的眼，「我最心愛的玩具被人類藏起來了，只要你幫我找到…要認你為主也不是不行。」
大妖撐著傘緩步離去，即將消失在視野之前，傘面底下探出一隻手，骨節分明的大掌抓著一個眼熟的娃娃，「對了，這個我來處理，我倆就不相欠了。」
──什麼鬼？你沒印象碰過他啊？

循著大妖的行走路線，你平安走出灰階的街道，一片寂靜實在太詭異，導致現在聽喇叭聲都覺得有些悅耳。
路過反光鏡時，你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不，應該只是錯覺吧。
鏡子裡的你有點失真，不過依然是看習慣的那張臉。
你不認為自己有多好看，頂多算是有氣質，然而每次如此表明時，總會收到周圍人群的哀號。
你唯一同意身上比較特別的地方就是眼睛，仔細觀察的話，能發現你的左眼顏色較淡，天生的異色瞳，在業界又被稱作天然陰陽眼，生來就該吃這一行的飯。
不可否認，能直接和鬼神溝通確實省下許多準備開壇道具的錢，你也挺慶幸，不用像其他同行，還要和養雞場打交道，只為了拿到符合儀式需要的大公雞或雞冠血。
雞很兇，你永遠記得小時候被雞追著跑的黑歷史，死沒良心的師傅還在後面大笑，一點救人的意思都沒有。
…他老人家到底跑哪去了？
不可否認，你有點想他。

回到新的臨時住處，汪同學居然不在，但家裡明顯被收拾打掃過了，垃圾袋好好地綁起放在門口，有自覺其他人看不見他，沒製造出飛行垃圾的新型鬼故事。
你後知後覺想起，他的活動範圍是整棟大樓，不限於這小小的單身公寓。
把東西放好，你打算把垃圾先拿去處理掉，路過警衛室時，正在和阿伯聊天的警衛還喊了一聲，「4-4的先生，你家還好吧？」
你想了想，回答道：「還在適應，但目前還不錯。」
「喔、喔。」如此客套的回答讓守衛難以接續話題，胡亂揮手目送你離開。
你的身影徹底消失後，阿伯才用很大聲的氣音，問：「欸，是那個之前有妹妹死掉的那個4-4嗎？那棟租出去了喔？」
「噓，」警衛趕緊勸他不要再說下去，「人家年輕人八字重不怕，我們還是別隨便談論那件事，以免惹到不該惹的。」
「啊對對對…說錯話說錯話，希望小妹妹看在阿伯年紀大的份上不計較。」阿波拍了拍嘴，「唉，我們這棟喔，什麼都好，就是常常會有怪事。」
「就是啊，現在我們巡邏聽到怪聲都覺得沒什麼了。」

你在垃圾場旁的水槽洗手，思考著一整天下來發生的事。
怎麼說呢？台灣的多元文化融合偶爾挺讓人困擾的，要是之後出現西方的妖精你都不意外。
萬萬沒想到，你最後是被打架聲吸引過去才找到汪同學。
趕到時，他正和一個老者互相對拳頭，眉頭才剛皺起，他恰好回頭看見你，二話不說拋下老者跑過來，喊了聲老師。
你感覺事情似乎不是最初想像的模樣，「你們在做什麼？」
「我在陪地基主爺爺活動身體。」汪同學突然發出疑惑的單音，繞著你轉一圈，「你怎麼破破爛爛的？還有很臭的味道。」
這什麼形容詞？你被他帶偏思路，一時忽略了露出矛頭的些許異樣。
地基主也搭腔道：「哎呀，怎麼年紀輕輕就被逼婚？現代年輕人不是都晚婚嗎？」
你回答：「我不是自願的，是被人報復。」
汪同學歪頭，「為什麼要弄你，是逼你結婚？新娘很兇嗎？不能離婚嗎？──還是他們家想騙贍養費？！」
「不是陽婚，是陰婚，會喪命的那種。」地基主轉頭對你說：「給我拜雞腿，我幫你。」
「好，但請您別勉強。」
這個詛咒至邪至陰，你可不想由於私人的原因，導致守護整棟大樓的地基主有什麼差錯。
汪同學聽不太懂，不過能從凝重的氣氛猜出事情嚴重性，認真答腔道：「我也會幫忙的。」
你有些好笑，什麼都不記得的惡靈哪會鬥法，不把自己賠進去就不錯了。
忽然覺得他有點像狗，喜歡跟在人身邊，忠心又好奇心旺盛的捲毛犬。

夜晚，直到睡前你才想起忘記買雙人床了。
拉開睡衣，你看著詛咒，推估大概今晚就會有一次襲擊，不想房間被弄亂，乾脆繼續睡沙發。
汪同學看著氣場破爛，明顯疲勞的你，問：「我有跟著樓下的姐姐一起看過靈異小說，上面寫過道士能和其他人借一口氣，補充或偽裝自己的能量，是真的可以嗎？如果可以，我借你一口氣好不好？」
借氣需要雙方口鼻靠很近，幾乎是將吻未吻的距離，你知道身體現在狀況不太好，確實借口氣才是最好的選擇……但你並不想佔他便宜。
於是抬手擋住自己的唇，隨口說道：「小說都是瞎掰的。」
汪同學沒說什麼，只是稍微低下頭，莫名有種大狗垂耳的無辜委屈感。
…如果能看到明天的太陽，早餐做豐盛一點吧，反正本來就要滷地基主的雞腿。
你抱著桃木劍入睡，隨時準備醒來迎接襲擊。
半夜，時針緩緩向前，當短針正好指到十二之時，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出現在大樓門口。
畫著大紅色腮紅的金童玉女撒著冥幣，表情詭異的紙人吹響嗩吶，演奏變調的喜慶樂曲，隊伍中央被簇擁著的紅轎晃動，透過珠簾影約能看到本該是新娘端坐的椅子上放著木牌，上頭赫然刻著你的名字和生辰──那是為你準備的牌位。

地基主站在門口，忍不住嫌棄，「就沒看過這麼邪門的迎親隊伍，脾氣再好的姑娘看了都要逃婚。」
他一揮衣袖，大樓外層被無形的守護結界包裹，強悍的神威使邪物退卻。
遠處響起急促的搖鈴聲，金童玉女放下竹籃，咯咯笑著往大樓猛衝，大力拍打結界。
地基主氣得吹鬍子，這是在無視他的存在嗎！
他用力瞪眼，結界瞬間閃耀金光，把整個迎親隊伍燒得精光，但搖鈴聲沒有停止，紅轎中的木牌忽然快速震動，在地基主凝重的目光中飛回施咒者手中。
「那塊牌子受了神火卻完全沒事…」地基主轉頭，「大人，這小孩是惹到什麼牛鬼蛇神啊？。」
「……」汪同學坐在樓梯口，「我哪知道，人類的事情太複雜，我不管。」
「不是在記恨他對你態度冷淡？」
「我有那麼小心眼？」青年拿起身旁的紅傘，「既然你能應付，我就回去了。」
「大人，」地基主叫住他，「你也看到了，最重要的牌位被惡人收回，今晚雖然已經平安，但之後若不破壞牌位，只怕會沒完沒了。」
那個等級的咒具，這城市應該僅有青年能夠破壞。
「我已經把交換條件告訴他了啊。」青年琉璃色的眼珠閃過不滿，「連我的種族都能認錯，笨死了…他現在的供奉也只能讓我做到如此而已。」
地基主無言以對，能把惡靈和神使搞混確實是有點迷糊，殊不知是你先入為主地認為在凶宅的靈就一定是受害者，從而導致一連串誤會。
「不過，你也不一定要供奉吧？」地基主問著，神祇要求還願是為了避免和人類結緣太深，以至於扭曲因果輪迴，但神使的影響力沒那麼高，可以隨心所欲，甚至另奉人類為主。
青年回答：「我也沒喜歡他到那種程度。」

翌日，你在一片舒爽中迎接早晨，望著陽光發呆了會兒，才起床洗漱。
沙發真的很好睡耶，要不要問房東這是哪個品牌？把不著邊際的東西甩開，你看向手上愈發艷紅的詛咒花紋，知道昨晚已經平安過關，但危機依然沒有解除。
把給地基主的雞腿放上神桌，給汪同學加了一顆滷蛋，你查著黃昏市場的位置，發現剛好今天公休。
既然今天沒辦法繼續調查，那就來解決床鋪問題吧。
你已經問過房東，只要不動到原本的床架，要加什麼都可以。
寢具也要多準備一套才行，這幾天汪同學都是拿你的外套蓋，看了實在很委屈…睡衣大概也需要，你搬入這三天以來，從沒看過他換衣服，一直都是那套寬鬆帽T加上牛仔褲。
……所以他家人什麼都沒燒給他嗎？
突然覺得心裡有點悶，你看著正在洗碗的汪同學，決定繞路去買點東西燒給他。

「老師路上小心。」
「嗯。」

你出門後，青年依照習慣再把整個家打掃一次。
由於洗衣機在外掛陽台上，屬於他被限制的範圍之外，因此僅把洗衣籃放到落地窗前，便不再多做處理。
表面如此，他其實有突破限制偷跑的方法。
分一部分意識到摺紙上，簡單古老的分身術不會受到限制，但是洗衣服會讓你起疑，那就沒有樂趣可言了。
況且，他才不要幫你洗內褲。

你聽著家具銷售員天花亂墜的推銷，最後在對方含恨的目光中選了最陽春的增高床架──之後房子要還房東，別弄太大陣仗比較好。
作為補償，你在賣場裡精挑細選，買了很漂亮的牡丹花棉被和配套的獨立筒枕頭。
可惜同系列沒有床墊套，只能買同色系的純色套子。
銷售員面無表情地打包你指定的大紅色客家花布組合，敬業地詢問：「請問要加購嗎？櫃檯後的加購都有打折。」
你看了幾眼，忽然發現有睡衣，於是問道：「睡衣也是加購嗎？」
「是的。」銷售員把後面掛著的法蘭絨兔子睡衣展示品給你。
材質很不錯，柔軟又保暖，還很可愛，你翻著上衣兜帽附的長長兔耳朵，覺得挺適合笑起來有酒窩的汪同學。
雖然他比你高一些，也沒看過完整長相，不過大學生還很嫩，穿可愛點沒什麼關係，左右只有你看，你也不會笑他。
於是你的購物袋裡多了一套最大尺碼的淡粉色兔子睡衣。

你握著方向盤，決定去專供業內的紙紮店。
由於業內養小鬼、示神或其他類似的非人夥伴的人不少，每個人都有特殊要求，於是便新興起專供特定領域紙紮的商家。
你打算先去服飾紙紮看看。
既然是外出服，就要考慮一下人家的面子，不能太隨便。
你在一堆紙模中挑選衣物，莫名愈看愈有趣，突然理解了媽媽幫你買衣服的樂趣…雖然你們並不親。
最後拿了幾件休閒西裝外套和西裝褲，再加上素色的寬鬆上衣，簡單休閒又不失正式的打扮風格應該挺適合。
回到家裡，你把東西一字排開給汪同學看，還有點炫耀的意思──你的眼光不錯吧？
「哇…謝謝你。」汪同學抱住獨立筒枕頭，開心到臉頰有點泛紅，他最喜歡這種花紋了，會令他想起從前的時光。
──那些模糊卻又熱鬧溫暖的遙遠回憶。
對於衣服，他沒什麼特別的想法，舒適就好。至於睡衣就更不用說了，本體便有獸耳，自然不會感覺羞恥，硬要挑毛病的話…大概是你買錯了種族。
你從他的反應找回了自信，果然你的審美沒有任何問題，是以前嫌棄過的人都不懂傳統的美好。
和管委會交代一聲，你在大樓的集中金爐把東西燒給他，接著一起組裝床架。
忙碌一整天，望向窗外，天色已經暗下。

老舊的電視播放著影像，從畫質來看，應該是頗有年代的西洋浪漫電影。
你挺喜歡以前那種朦朧含蓄的表現手法，演員的每一個眼神觸碰都像在訴說一段故事，看似簡單的台詞富含說不盡的眷戀。
當男主角鼓起勇氣親吻心儀的女主角面頰時，已經看過這部電影許多次的汪同學依然感到非常好奇…對於人類來說，這個簡單的動作到底能向對方表達什麼？
他和人們的距離很近卻也很遠，碰不到、看不見，但確實存在著，沒有以前的記憶，不清楚是否曾和其他人締結緣分，不過以目前來說，你是第一個。
他有點想和你試著重現電影裡的經典畫面，不參雜任何私慾，純粹是好奇。

廣告時間，你轉頭去看看室友的狀況，汪同學穿著兔子睡衣，抱著微波爐爆米花吃得開心，舔著手指的唇間露出鯊魚牙，莫名有點可愛，剛吹乾的頭髮自然捲嚴重，看起來很蓬鬆好揉。
你想起早上摸過的睡衣手感，頓時有點手癢。
鬼使神差地，你問了出口，「你能不能讓我摸一下？」
汪同學明顯愣住，爆米花從掌心掉落地面，你下意識彎腰想撿，他卻以為你要靠近，控制不住瑟縮身子。
……對了，他是被情殺的，當然會害怕男人的觸碰。
就算遺忘，身體本能依然會排斥嗎？你撿起爆米花丟入垃圾桶，假裝自然地說：「沒事，我只是想幫你整理頭髮。」
「喔、喔…好。」汪同學戴起兜帽，遮掩住慌亂的神情，自己也不明白剛剛為什麼會畏縮。
你坐在沙發的另一側，思考著類似的問題──為什麼剛才會想摸他？還莽撞地問出來。
你們各懷心事，電視節目誰都沒認真看，卻裝作非常投入的模樣，直到準備入睡。
汪同學指著你手上的花紋，「那個，今天還會來嗎？」
明明是疑問句，你卻覺得他非常肯定。
「會，但我有準備。」
昨天太累才入睡，今天狀況不錯，你自然要迎擊。
拿起桃木劍和特意繞去動物醫院買的小袋黑狗血，想了想，你把汪同學給的護身符也放入口袋，回頭對著跟過來的青年說：「我有帶鑰匙，所以無論誰按門鈴都別開門…家裡就拜託你了。」
「──」掩藏在厚重瀏海下的瞳孔猛縮，他覺得似乎有個非常重要的人也說過類似的話，但是──但是什麼？他到底忘了些什麼？
你把他恍神的沉默誤認為默認，說了句「稍晚見」便關上家門，確實落鎖後，到大門去等待對方出招。
時間快到時，地基主現身，誇讚道：「小夥子手藝不錯啊。」
趁這段空檔，你想了解一下失憶汪同學的過去…總不可能連地基主都失憶吧？
「他喔…挺難搞的，常常會因為點小事鬧彆扭，又怕寂寞，還愛面子。」地基主挑著不會暴露身分的部分講，殊不知已經和你的印象有了出入。
那個乖巧的汪同學愛鬧脾氣？你感覺略微不可思議，不過挺同意怕寂寞的部份，繼續問道：「他有家人嗎？」
「現在只剩一個弟弟。」
「……他沒有家長？」
「啊喲，就因為一些大人的原因，所以走了啊。」
「所以他的後事是弟弟在處理…他們家的收入來源是什麼？」
哦不，這個完全超過地基主的知識範圍了，他哪知道人類幾歲才能開始工作，可沒人會拜六法全書給他，拜了他也不想看。
正想著應對時，刺耳的嗩吶聲傳來，你們抬頭看去，大樓前的馬路莫名升起濃霧，生人看不見異象，但本能感覺到危險，紛紛退避。
當人群徹底消失，濃霧中亮起突兀的猩紅，紅燈籠搖晃，比前一晚更加壯觀的迎親隊伍緩緩現身。
地基主忍不住說：「該不會最後連八抬大轎都搞來吧？」
當你看見花轎上的牌位，忍不住握緊了桃木劍…至於嗎？壞了一次委託就要你的命。
業內總有些人將名譽看得比任何東西都重，那是你永遠無法理解的心態。
地基主故技重施，直接點燃神火，出乎意料地，看似強悍的迎親隊伍輕鬆被解決掉。
「哈哈，終究是邪不勝正。」地基主大笑，雖然這次依然沒辦法破壞牌位。
「……」你感覺不太對勁，地基主雖為家裡的守護神，但加強到這種等級的詛咒應該已經無法處理才是，尤其這裡還是公寓大樓，「家」的概念被分得零碎。
不過還是該道謝，你允諾地基主，會再多供奉一隻雞腿，並做成不同口味。
「小夥子很上道啊！」地基主笑說：「快回去睡吧，年輕人還要長身子。」
其實早就過了生長的年紀，不過在神怪眼中你確實年紀很小，於是含糊應聲，不打算多解釋。

電梯門打開，已經關閉燈光的電梯間昏暗，唯有住戶緊閉的家門縫中透出暖黃的光線。
萬家燈火，世間寶藏。無論是家庭、朋友或情侶，多少都會有替晚歸之人留燈的習慣，從前替你留燈的是師傅，而他失蹤的現在自然──
「…欸？」
你家的門縫有透光。
你站在門外許久才拿出鑰匙進去，越來越自然地說了聲：「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汪同學從沙發後探出頭，兜帽都壓不住亂翹的髮絲，長長的絨毛兔耳輕晃，兩頰明顯的酒窩很讓人想戳。
你突然覺得，稍早沒摸到他很可惜。

「少爺，你怎麼還在睡？今天可是大喜之日啊！」
高亢有中氣的女音把你從睡夢中嚇醒，模糊的視線看到一片殷紅，有力的手臂拉著你起來，當看見牆上碩大的囍字，你才想起來──今天是迎親日。
床邊笑容燦爛的女人很面生，難道是新來的侍女？
…這好像【不是很重要的事】，你似乎睡昏頭了，腦子像是蒙上一塊布，看什麼都覺得陌生，若非心裡一直有道聲音告訴你一切正常，只怕會直接當個逃跑新郎。
【那可不行，怎麼能如此對待深愛著你的新娘呢？】
坐在紅梨木雕花的銅鏡前盥洗，鏡子裡的你很模糊，五官幾乎糊成一團，僅能看到滿頭及腰的長髮。
──你原本就是這個髮型嗎？
不對吧？你應該是短髮，難道這【鏡子壞了】？
真是晦氣，大喜當天就有東西壞掉，你的心情受到影響，感覺不太好。
回到房間，新郎的床忌空，所以擺上發粿來壓床，白色糕點上黏著大紅囍字，看著有些可愛。
架子上已經放好喜服，你將身上的睡衣脫下，拿起喜服穿在身上，卻發現怎麼穿都不對。
不是袖子滑下來，就是乾脆整件散開，好不容易覺得自己穿好了，回頭發現架子上還有幾塊布……那些是要穿在哪的？
好奇怪，你印象中，衣服沒如此難穿啊？
【大概是因為你從來都是讓別人幫忙更衣吧？】
心血來潮想自己試看看，結果失敗的徹底，你任命喊人來幫忙，早上叫醒你的侍女立刻出現，動作有點僵硬的幫你穿好了喜服。
你隨口問了句：「妳叫什麼？我怎麼對妳沒印象？」
「唉呀，少爺真是貴人多忘事，」女人咯咯笑著，「我是喜娘啊，您和小姐的姻緣就是我牽起的。」
「……是嗎？」
「當然。」喜娘將胸花及名條別在你的左胸前，接著領你出門。
門外的女性親友們已經配戴好春仔花，整齊地站在族廟前，厚實的供桌上擺滿祭品，大紅囍字隨風招搖。你依照傳統，上香祭祖，告知今天的喜事，並期望列祖列宗能保佑迎娶平安順利。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左鄰右舍來幫忙搓湯圓分享喜氣，清點無誤的禮品擺入箱內，以紅紙封箱，準備跟著迎親隊伍出發前往新娘家。
你不知怎麼了，有點頭昏腦脹，乾脆回到房間的椅子上休息。
忽然，你發現房間的角落多了一隻小狗，純白色的長捲毛蓬鬆乾淨，青綠中泛金的圓眼睛像是琉璃，看起來既漂亮又討喜。
好小隻，看起來好好摸，有滿月了嗎？你蹲下身想抱起小狗搓揉，卻莫名被咬了一口。
小狗的牙齒不尖銳，但用力還是會痛，你皺起眉頭，收回的右手食指上多了一圈牙印。
琉璃色的眼中盈滿警惕和排斥，明明還小卻沒看到飼主或母犬，你莫名懂了，這應該是隻被人類拋棄的小狗。
付出後遭到背叛，難怪會咬人，你耐心十足地慢慢嘗試，掌心朝上降低給予對方的壓力，等他習慣你的氣味後才輕輕碰觸，從濕軟的鼻尖到吻部下顎，細軟柔順的頸圈毛，高高立起的耳朵，中途免不了被咬好幾口，累積到第八個牙印時，你終於成功把他抱起來。
你摸著他的頭，忍不住調侃，「脾氣真大。」
小狗看了你一眼，他還沒和你算違規碰他的帳呢，從昨晚開始就一直想摸他到底是怎樣？要不是契約有受到干擾，懲罰延後，你早就被他報復了。
算你醜一，小狗趴在你懷裡，決定看你這次的表現來訂立懲罰。
好好摸啊…你正沉溺於絕佳的手感裡，溫暖的重量使暈眩感消失不少。
「少爺，你懷裡那隻髒狗是怎麼回事？！」喜娘尖叫著，「請快把牠丟掉！」
他哪有髒？你捏著小小的肉球，堅持道：「他很乾淨，既然今天撿到就是緣分，不如讓他隨行當個見證人。」
「不行──！」喜娘的笑臉開始扭曲，嘴角弧度愈來愈大，幾乎咧到眼角，語氣卻溫柔得詭異，「少爺忘了嗎？新娘對犬類過敏，請把髒ㄍ…小狗交給我，我會幫牠找個好主人的。」
人類的唇角能那麼開嗎？【應該是看錯吧？】
況且比起幻覺，喜娘張口閉口就是髒狗，令你心中莫名慍怒，沉聲說：「我是少爺，我說了算。」
喜娘含恨地瞪了眼小狗，其中濃郁到近乎實質的恨意非常不正常，不，應該說今早開始，一切都很不正常。
你一手抱狗，一手拿著捧花上轎，透過搖曳的珠簾觀察親友，卻覺得怎麼都看不清楚他們的面容。
好像…至今為止，唯一清楚的就只有喜娘和你懷裡的小狗。
──你還看不清幻覺嗎？
小狗嫌棄地遠離旁邊滿是香精味的假花，如果整個婚禮儀式走完，你就會跟著鬼妻一起下地獄，達成真正生死不渝的婚約。
本來不想管的，可是你的口袋裡有他給的護身符，感知到生命危機，自動在幻境中召喚出本體的幼年型態來示警──結果你居然只顧著摸他！

花轎外傳來鞭炮混著行動樂隊的熱鬧聲，你被晃動的恍惚，感覺隊伍似乎有在前進，又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轉。
即將抵達前，新娘家燃炮歡迎，手持茶盤的男童畫著大紅腮紅，等著你給紅包答禮，才能進行下一步。
把準備好的紅包放到茶盤，男童僵硬的鞠躬，將招待用的甜湯圓端上。
你正想吃，湯匙就被懷裡的小狗打掉，接著他直接弄灑了整個碗，花轎裡都是紅糖水的味道。
媽的，那麼臭的東西還敢吃，小狗對你的訓話充耳不聞，直到你忍不處戳上他圓鼓鼓的肚子，才扭頭咬你。
你無奈地把闖禍狗塞進衣領裡藏起來，「總之，以後離這種湯湯水水遠一點，幸好這已經涼了，要是剛煮出來熱呼呼的，你會燙傷。」
和外頭的親屬謊稱是自己手滑弄翻了，喜娘立刻叫傭人過去處理。
由於兩家人很熟，你不需要闖五關斬六將，稍等一下便能見到新娘。蓋著蓋頭的新娘在眾人的攙扶下緩緩走來，華麗厚重的禮服看不出身材，你同樣如此，因此藏了隻小狗都沒人發現。
正準備向新娘家的祠堂點香辭祖時，你看著前面坐著的雙方家長，忽然覺得不對勁，下意識問出口：「父親在哪？」
「我在這裡啊？」看不清面容的長者回應，語調威嚴中帶著些許慈祥。
…不，不對，你的父親不該是這樣，應該是更加無拘無束、更加惹人嫌一點的個性才對。
──他們不是你的家人。
開始看清楚部分真實，你驚訝地發現周圍人臉上都掛著不自然的笑容，過於死板僵硬和燦爛，像是印刷品一樣工整的弧度。
你想找空隙偷溜，環顧四周，到處都是人…也是，喜事本就該熱鬧，只是這種熱鬧此時卻成了限制自由的牢籠，你的一舉一動都被看在眼裡。
「少爺，您在找什麼？」喜娘笑盈盈地問，你只感覺毛骨悚然。
「小狗剛剛跑掉了，我想去找他。」
「那只是一隻狗，少爺。」喜娘再度咧開唇角，「難道您要為了區區一隻狗，耽誤了吉時，辜負新娘嗎？」
才不是區區一隻狗！你說不出心中怒火從何而來，但現在不宜和她有衝突，於是咬牙說道：「那我去上個廁所總行了吧？」
「……」喜娘抓了花童過來，「正好，花童也想去廁所，少爺您順手帶他一起吧。」
你對上花童詭異的笑臉，艷紅色腮紅不僅沒讓氣色更好，反而使皮膚死白。
喜娘說是要帶小孩，實際上是派他來監視你。透過廁所門板的縫隙，你能看見那雙小繡花鞋死死抵在門口，幾乎是整個人貼在門上，不用試探也知道，花童正用耳朵貼著木板，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聽進去。
…他就不怕你上大的，還超級臭嗎？
正思考著對策時，懷裡鑽出一顆毛絨絨的腦袋，對上那雙琉璃色眼珠時，腦海中突然響起一道似曾相似的聲音。
他說：「你就這麼渴望家庭嗎？渴望到沉溺於虛假的美好，連命都快賠進去。」
「確實，現實裡你過得很辛苦，在人與非人的界線中遊蕩，現實與虛幻在你眼中皆為真實──所以你不被理解。」
「人類無法體會你的視界，鬼神無法理解你的世界，於是你自成一圈，表面說著相信，其實誰都不信任……你想解脫嗎？」
他說的沒錯，你承認自己的缺點，冷漠是你的武裝，也是最真實反應。你只打算守護並珍惜在意的人們──心裡的空間太小，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去討好其他不相干的人。
你在心裡回應，「有理解我的朋友、師傅…我想活著，不想再讓大家為我擔心了。」
捧起小狗，輕輕撫摸柔順捲曲的毛髮，「別害怕，別擔心，我不會丟下你的，能告訴我怎麼出去嗎？出去了，我才能帶你回真正的家。」
「……誰想跟你回家？」小狗拿屁股對著你，直接開始鬧彆扭。
如果真的不想，為什麼不離開？你沒有戳破他最後的倔強，開始四處觀察有沒有能夠逃離的地方。
正當你準備拆窗時，他開口道：「……陣中虛幻，以紙化人，行古老婚事，如此龐大的陣法，必有一副陣。副陣破，遮眼迷霧散，眼前清明，自然不受虛幻所留。」
那副陣要怎麼破？
「大概是人，你自己找啊，想起自己是誰了沒啊？」
你仔細想了下，「還沒，但快了。」
反正不是少爺就對了，似乎有個像父親一樣的師傅，還有個……毛絨絨的室友？
「少爺，您好了嗎？」花童在敲門，力道大到幾乎要把門板敲碎。
你冷靜地製造些合理聲音，把小狗塞回去，冷靜地開門，「我好了，抱歉，有點久。」
花童燦笑道：「不用道歉，少爺。」

等花童進廁所虛晃一圈，你回到祠堂，假裝沒事地和新娘一起拜別父母。
門外已經搬好嫁妝，花轎頂端綁竹子取吉兆，你看著喜娘手持竹篩懸在新娘頭上，一步一步上花轎。
你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抓你過來頂替少爺結婚，方才小狗說的「以紙化人」也不是很懂，但是「遮眼迷霧」聽懂了。
你會把這些人當成自己的家人，大概就是因為「遮眼迷霧」的緣故，看不清楚面容應該是怕你之後指認。
突然說要去廁所，已經引起他們的警戒，你假裝乖順的坐進花轎，新娘低垂著頭不說話，你也不打算搭話，偷偷摸著懷裡的小狗，想從珠簾的縫隙辨認路途，以便逃跑和定位。
「……咦？」
外頭居然是一片濃霧，但空氣中並沒有濕意，紅燈籠在霧氣中亮得詭異，紅光拉出親屬們模糊面容的影子──臉部是平的，他們沒有五官。
「……」
想起來了，你才不是什麼古人，還是被抓來當替身的倒楣鬼，你只是個被尋仇的道士。
以紙化人…看樣子你在睡夢中被勾魂，接著丟進這個精緻的紙劇場裡，被迫演繹敵人劇本上的劇情。
那個喜娘，應該是施術者丟進來的保險，確保你不會中途起疑，以及一切順利，可惜中途跑來的小狗打破了平衡，讓喜娘提早露出破綻，使你起疑。
主陣的陣眼是你的牌位，那東西憑你的力量無法破壞，只能日後想辦法；副陣的陣眼，綜合小狗的情報，嫌疑犯有兩個人──新娘或喜娘。
你現在沒有帶任何道具和武器，只能用唱歌來驅邪…但也會暴露底牌給敵人。
沒辦法，你摸著懷裡的小白狗，這肯定是隻犬妖沒錯，人家肯入陣示警已經仁至義盡了，要求再多，就會有想馴服人家當助手的嫌疑……可惜，你是真的想把他帶回去養。

新娘臉上有蓋頭，應該看不見你的動作，這是難得的自由時間。
要賭看看嗎？你想試著破陣，雖然由於靈力低而從未成功過，但現在你是靈體，不受肉體限制，或許能試試看。
咬破手指，你將手藏在背後凌空畫破陣符，剛下第一筆，全身力氣瞬間被抽空，眼前陣陣發黑，暈眩感伴隨著輾壓全身的疼痛襲來。
不能停止，你咬牙，明知已經失敗，但若不把符咒畫完，結果會更糟糕！
「你是白癡嗎？」小狗從你的衣領裡鑽出來，跳到椅上，啊嗚一口咬住你流血的指尖，同時輕鬆擊破了破陣符，「不要做超過自己所能的事，打草驚蛇之外還差點送命。」
你把手抽回來，指尖透明是由於魂魄不穩，看來接下來不能亂槍打鳥，必須確定副陣是誰再動手…在喜宴上直接唱歌，無差別攻擊也不行，你唱完前就會魂飛魄散。
正思索著，花轎停下，喜娘探頭進來，看見你半透明的身體，立刻變了臉，「少爺您…是不是偷偷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呢？」
你裝作還沒清醒的模樣，扶著額頭說：「沒事，花轎晃得有點暈。」
頭暈？你的模樣分明是魂魄不穩，喜娘平面的臉上閃過疑惑，緊接著看到正在啃自己爪子的小狗……難道是牠？
本來認為是來守護你的，結果居然是來分一杯羹？
那可不行，你是她的獵物，喜娘伸手抓向小狗，邊假意說道：「小狗狗原來在這裡啊，剛才不見還想說跑哪去了，乖，我帶你去其他地方玩。」
糟糕，你的動作不夠快，小狗也不知為何沒閃，就這麼被喜娘拎起後頸。
對上琉璃色眼珠的瞬間，你聽見他說：「我想要你吻我的臉頰，放心，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滿足一下好奇心，交易結束後，我們的關係依舊。」
這是讓他動手的條件，相比於破陣所要付出的力量，僅要一個臉頰吻可以說非常划算，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是這個條件？為什麼提出的對象是你？
你連他為何要現身示警都不知道。
「你是這五十多年來，唯一和我對上視線、碰觸到我的人類。」小狗的語氣平淡，話中意思卻蘊含著濃厚的寂寞。
你陷入了抉擇，最輕鬆的方法當然是接受這場交易，但你會被道德心殺死──猥瑣妖怪小朋友不會被抓，但你會覺得自己是變態。
若不接受的話，你打算趁和新娘進房坐財庫時，找個藉口把喜娘一起叫進來，試探出誰是副陣後直接解決。
怎麼辦？你必須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決定。
──那就親吧。
變態就變態吧，都幾乎把人家全身摸遍了，再親個臉頰，正式坐實了怪叔叔的標籤而已。
你豁出去地說道：「好。」
「嗯。」
奪目的白光從小狗身上爆發，任何邪祟都抵擋不了這股強悍純淨的靈力，狂風之下，你聽到新娘的尖叫、喜娘的咒罵，從護眼的手臂縫隙中，看見了熟悉的豔紅傘面。
原來是他啊……等等，亂摸成年人和小孩，哪個比較糟糕？
胡思亂想中，幻陣已經被破除，你剛放下手臂，一隻略為冰冷的手便準確捂上你的雙眼，短暫的黑暗過後，視野一片白茫茫。
…他不想讓你看見面容。
試探地抬手後，你聽見清晰的鈴鐺聲，與此同時，掌心傳來一個略為冰冷的柔軟觸感。
好軟，沒想到臉頰意外有肉，你腦海浮現小狗毛蓬蓬的模樣，以及大妖優雅從容的背影，覺得這個反差意外有趣。
用掌心摩娑著，腦海中大致有輪廓後，你輕輕托著他的下頷，努力淨空雜念，向前吻了下臉頰。
湊近時，鼻尖聞到淡淡的稻香──你好像知道他的身分了。
「原來，你是稻荷神。」
「稻荷神是我所侍奉的神。」他瞇了瞇眼，只感覺臉上被濕軟的東西碰了一下，「…沒什麼特殊的感覺啊？」
你愣了下，「你想要什麼感覺？」
「……我也不知道。」他說：「人類說的心動、浪漫，並不存在於我們的字典。」

「走吧。」他似乎沒想要得到答案，牽著你的手，「我帶你回去。」
無言地跟著他走，來到這座城市之前，你調查過這邊的信仰分布，並沒有日本的稻荷神，或許是漏登記了嗎？
懷抱著希望，你問：「你的神社在哪？」
「……我不知道。」他說：「我忘了很多東西，只記得要在神回來之前，好好守著這塊土地。」
「……」他八成，等不到他的神了。
這座城市不再種稻，商業幾乎都拜財神，業內的信仰分布圖也沒有神社的蹤跡──這裡的稻荷神很可能已經因為無人信仰而消亡。
他應該是狛犬，雖說稻荷神比較常用狐狸作使者，但不是沒有狛犬的蹤影，那身捲毛也符合特徵。
你想到了忠犬小八，不知主人身亡，一直在車站等待的忠犬，而他也是。只是小八終能等到主人來接他前往極樂，主人已經消散於天地的他卻完全無望，哪怕再等數百、數千年，他都不可能再見到消亡的神明。
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故事，你卻覺得莫名鼻酸，大概是由於你們認識吧？所以會因為情誼替他感到難過，又或許是你想到了幻境中那個愛咬人、充滿警戒心卻不會躲開撫摸的小狗。
「到了。」他的聲音打斷你的思緒，「向前踏步，你就會回到肉身，從床上醒來。」
你大致抓著他臉的方向，問：「你還會來幫我嗎？」
「想要我幫忙的條件，已經說清楚了。」他說：「這次只是心血來潮罷了。」
真的是心血來潮嗎？你試探著伸長手，順著相握的手臂向上，摸到了側臉，順著下顎線撫上柔軟的髮絲…明明就很乖、很親人啊，還會輕哼著蹭掌心。
「如果，你沒打算和我締結緣分，下次就別摸我了。」他舒服的閉眼，「人類一時的溫柔對我們而言很殘忍，因為掌心的溫度會停留很久，久到…就算忘了許多東西，我依然記得曾經被撫摸過的觸感，有小小的、滿是皺褶的、粗糙的、細膩的──真令人懷念，雖然我不記得了。」
是以前參拜時，順手摸狛犬石像的人們吧？你幾乎可以想像出那個畫面，光聽就覺得寂寞。
正想多揉一下，他主動避開了你的觸碰，鈴聲遠離，伴隨著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好了，你該走了。」
你抬腳前，問：「這表示我們還能見面，對吧？」
「……」他沒有回答，只是鈴鐺響了下，你下意識就覺得他在歪頭。
莫名覺得挺可愛，你笑了聲，大步向前邁步。

短暫的失墜感後，你在床上睜眼，下一秒就被枕頭砸臉。
你：「……」
「啊，老師你終於醒了。」施暴者汪同學滿臉歉意，「已經下午了，我怎樣都叫不醒你，覺得不太正常，所以才想說用點激烈的方法…抱歉。」
用力揉一把臉，你很慶幸他沒拿直立筒枕頭打，「沒關係，我睡著的時候，現實裡有異狀嗎？」
汪同學認真思考後，搖了搖頭。
沒有嗎？照理來說，他應該會和狛犬遇上才對，你腦中閃過一瞬間的疑惑。
由於靈力透支而渾身痠痛，從靈魂深處透出一股疲憊，接下來肯定要養幾天…或是和人借氣。
不過大陣被破壞的敵人應該狀況會比你更差，害人性命的邪陣反噬可不是開玩笑，你這幾天大概都是安全的。
想了想，你放棄今天去市場找線索的打算，想先把身體養好才有本錢。
用紅線打了個固魂結在手腕，你打算叫外送當晚餐，讓汪同學把你的平板電腦拿來。
他轉身的瞬間，你在耳下的隱密處看見了一道小小的淡紅刮痕──那是你剛才在狛犬身上刮的。
汪同學就是狛犬。
其實你懷疑他很久了，初來乍到，能接觸的人不多，尤其和你四目相對過的鬼怪更是稀少，那頭自然捲也挺好認。
…怎麼說呢？比起被欺騙的憤怒，你更多的是驚訝，這算是犬格分裂嗎？
為什麼一個人的兩種態度能差那麼多？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你滑著外送平台，默默偷看旁邊不管看到什麼食物都滿臉期待的汪同學。
你彷彿能看到一條蓬鬆的尾巴在搖動，莫名就覺得不太開心。

訂單送出後，你看向在床頭削蘋果的汪同學，「我剛才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古代少爺，要和一個不認識的小姐成親。」
「嗯？」他不明所以的歪頭，相當逼真，也有可能是真的在疑惑你為何告訴他。
你繼續試探，「我在夢裡還撿到一隻小白狗，長捲毛還立耳，非常可愛，摸起來毛蓬蓬的，手感超級好。」
「喔、喔。」汪同學削蘋果的手頓住，耳畔泛起不太自然的淺粉。
不太適應被誇嗎？你故意嘆了口氣，「可惜，他很喜歡咬人，雖然不怎麼痛，還是讓我有點傷心。」
「說、說不定不是故意的啊。」汪同學切好蘋果換水梨，語調有點不自然的窘迫，「我聽說貓狗小時候都會有段時間特別愛咬人。」
沒上鉤，可惡，你咬著蘋果，思考該怎麼刺激他。
他不習慣被誇獎，所以你決定瘋狂稱讚他，「說起來，那隻狗狗的毛很好看呢，純正的白色，遠遠看像是一顆會走路的棉花糖。」
「……」汪同學意外沒反應，難道是方向錯誤？
你輕咳一聲，「後來才知道他能夠化人，是位神使。不過就算變成人形，髮色也變成黑色，摸起來的手感還是很好，又細又柔，澎澎的。」
汪同學還是沒反應，反而你有點不好意思以及手癢…是真的好摸啊。
難道他是對外貌很有自信的類型？許久之後你才知道，他是由工匠精心製作，一點一滴按造完美比例雕鑿成的狛犬石像，經常聽到有人稱讚外表，自然不會有所動搖。
當然，開心還是有的，只是不太外顯。
正在僵持時，外送來了。
由於你現在下床困難，選了無接觸外送，等外送員走後，再讓汪同學小心注意，不要演變成靈異事件的前提下把食物拿進家門。

吃飯時，你隨口說道：「你的尾巴毛沒藏好，露出來了。」
「！」汪同學立刻回頭看，發現屁股後面空無一物，才驚覺自己被騙了。
「……」不是，他比想像中好騙耶。
你忽然覺得前幾分鐘的勾心鬥角，說不定他從頭到尾都沒聽懂，所以才沒反應。感覺無奈又好笑，還覺得很可愛。
不過現在要先安撫尾巴真的跑出來，還炸毛的汪同學。
「你居然套我話！」汪同學憤怒地咬筷子，「虧我還切水果給你吃！」
……其實從醒來後就開始了，你把餐盒裡的香腸夾給他，反問：「不是你先騙我的嗎？」
有了香腸，他稍微消氣了些，「那是你認錯，我沒說謊。」
「所以原本的汪同學呢？」
「我送她去應該前往的所在了。」
送回地府了嗎？倒也不錯，你繼續問：「所以你的真實名字？」
「…我幹嘛告訴你。」
你看著他，說：「明天加點下午茶。」
汪同學很倔強，「唔，我在你眼裡只會吃嗎？」
要說這句話前，他要不要看一下背後搖晃的尾巴？你繼續加碼，「給你買零食，五百塊隨便花。」
「……」汪同學沉默很久，小聲說道：「蒼，你要繼續叫我汪同學也沒關係，左右只是個稱呼。」

你問：「你認識我師父嗎？」
「聽過，但沒見過。」汪同學說：「那裡不是你能去的，死心吧，等他自己回來。」
他知道師傅在哪！你的瞳孔猛縮，「他在哪？」
「……和我約好，有辦法自保前不准去。」他朝你伸出小拇指，等你拉勾後才說：「在鬼市，好像在找什麼東西，所以一直不離開，但鬼市本來就和現實的時間不一樣，對他而言應該只過了四天吧。」
鬼市，屬於非人的市集，裡面龍蛇混雜，遮掩住面目的妖鬼神怪在其中晃蕩，確實不是高靈感的你能去的地方。
你陷入片刻的沉默，其實眼前的狛犬就是破解現況的解答，只要和他締結緣分，自然會保你平安，但你對他有朦朧的、屬於情愛的好感…你現在開始不確定，想締約的想法是出自愛意，還是利用。
如果是後者，他便相當於再被拋棄一次。
──你需要點時間好好釐清。

翌日，你感覺好了許多，雖然還是有點力不從心。
你起身去看睡在上鋪的汪同學，以前看他趴睡的模樣都不會有特別的聯想，現在知道原形後，就覺得很像大型犬…挺可愛的。
毛茸茸的尾巴從花布棉被底下伸出來，蓋在腰腹上，有點像是抱著尾巴睡，淡粉色的法蘭絨兜帽蓋住半張臉，露出來的臉頰透著淡粉，應該是由於被窩和睡衣太過溫暖。
看他睡得又暖又安穩，你伸手想揉揉他的頭，即將碰到前，想起了一開始的室友約定……你昨天就碰過他，早已破戒，那再多碰一下也無妨，左右都要被報復，不如摸到爽。
於是你輕揉他的頭，細軟髮絲從指縫間溜走，自然捲曲的髮尾勾纏指根，搔得掌心微養。
他在睡夢中蹭了蹭，含糊的回應：「汪嗚……」
「…噗。」

「去逛街？」
你點頭，沒說出自己的顧慮，避重就輕地說：「我搬過來到現在都沒好好看這個城市，順便再買點東西。」
「可以是可以…但其他人看不到我喔？」汪同學不再刻意用瀏海遮眼，露出琉璃色的杏眼以及完整的五官，不太意外是偏可愛型的長相。
你發現他歪頭還會同時眨眼，看起來實在很無辜又疑惑。
你說：「我會帶著單邊藍芽耳機，假裝在通話。」
於是汪同學就跟著你出門了。
他本人還是被困在大樓裡，走到門口時，拿出張摺紙朝外一吹一丟，你身旁就多了位一模一樣的汪同學分身…你感覺微妙。
「掰掰──」當本尊朝你們揮手道別時，你感覺更加奇怪了。
莫名有種出軌感，但明明都是同個人。

你們沿著街道慢慢走，汪同學有時會指著某個店家或角落，說一些鮮為人知的故事。
「這家店以前是做雞肉飯的，結果因為老闆娘做的車輪餅太好吃，後來就改賣車輪餅了，不是網路上說的頂讓或換老闆。我有看到，他們在努力研發雞肉飯口味，不知道會不會很奇怪。」
「這裡以前有開過曇花，應該是小鳥把種子送過來的，好可惜啊，那天都有人聞到香味了，卻沒人注意到它。」
「那裡其實是麵包店，很不明顯吧，但他家每次出爐的時候都很香，我早上喜歡來這裡聞香味。」
……
…
你覺得他話裡話外都是孤寂，偏偏毫無自覺。
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落，在身旁青年的菸灰色西裝外套上印出斑駁的光，耳上豔紅的流蘇鈴鐺耳飾輕晃，本該是秋冬的一道亮色，卻只有你能欣賞。
想起他曾經說過，他們的字典中沒有「浪漫」、「心動」，那會有「寂寞」嗎？
大概沒有吧，你想。
「老師？」他注意到你的恍神，回首叫了一聲，琉璃眼珠倒映著天空和街道，透明、美麗卻脆弱。
你閉眼，將瞬間的悸動收入心底，再裝作沒事的模樣，回答：「我在。」

你們慢慢走到附近的電影院。
汪同學歪頭，站在排隊分隔線外，問：「為什麼逛街要看電影？」
不太明白他這個問題的意思，你回答道：「逛街本來就可以自由安插行程。」
「那應該不叫逛街，依照人類的定義，我們是在閒晃。」
其實應該是約會才對，你將錯就錯地應聲，接著問：「要不要吃套餐？」
汪同學誠實地點頭，你壓低音量繼續說：「我有交換條件，接下來的閒晃時間，你要和我在外套口袋裡牽手，直到回家。」
汪同學盤起手臂，「你昨天答應過我，有下午茶和五百塊零食。」
你早有準備，「現在是早上，我沒說有早午茶，零食和電影院套餐也不算同種東西，昨天說的是可以存放的類型。」
「……那也不公平。」汪同學說話時，鯊魚牙和酒窩若隱若現，你忍不住一直去注意，目光逐漸被濕潤的雙唇吸引。
他沒發現異樣，說出的理由一下子把你的注意力拉回，「套餐只有看電影時吃，飽足感不高，我卻要和你牽手不知道多久，以持續時間來看，根本不公平。」
他在意的居然是時間，而不是和你牽手嗎？

思考了會兒，你選擇增加籌碼，「晚餐給你點。」
「唔…好吧。」
片刻後，你拿著雙人票和套餐，在剪票人員好奇的目光下走入影視廳。
你選了某部籃球動漫的電影，由於是熱門片，能選的位子不多，但你們不在意，本來就會選比較偏僻的位置，以免有人看到憑空消失的吉拿棒和爆米花。
入座後，你把東西放妥，恰好燈光暗下，螢幕開始撥放觀前提醒。
各式各樣的廣告後，開始進入正片。螢幕中的角色們十足熱血，回憶和新的感動交織，汪同學完全沉浸在劇情中，沒發現你在打量他。
一整個早晨，你都在觀察他，想試圖釐清自己的感情，並思考你們的未來。
你們都在尋找重要的人，所以特別容易對彼此產生共鳴；正如你會替他心疼，他也會可憐你，所以才都給予對方較多的照顧。
唯一不同的是，你懂何謂心動和浪漫。
深夜歸家的一盞燈、餐桌上有人共桌、逐漸習以為常的出門回家問候……由日常累積下來的心動，屬於平凡的浪漫，你承認內心的悸動，和利用他純潔的卑鄙。
就像現在，汪同學在看電影，你卻望著他沾滿肉桂糖的唇，想像與他接吻的畫面和感受。
──你大概是喜歡他吧？
還需要點更加踰越的舉動來確認，比如一些實質的肢體接觸，譬如想辦法讓他答應吻你一下。

電影結束後，你們坐在原位等人潮散去。
突然，你不知怎麼想的，抹了些糖粉在唇上，問他，「要舔嗎？」
「……」琉璃色的杏眼輕眨，他俯身湊了過來，隨著慢慢靠近，清新的稻香味愈來愈濃厚。
然後，他用手擦掉了糖粉，尖銳的指甲蹭過上唇，帶來微微的痛癢。
汪同學慢慢舔掉指尖的糖，艷紅唇舌和蒼白肌膚對比強烈，含糊說：「人類的嘴唇不能亂舔，這點我還是知道的。」
真可惜，你想著，默默感覺有點熱──大概是因為戀愛吧。

回到街上，你握著口袋裡微涼的手，這次心境和兩小時前不太相同。
來程是充滿不確定，回程則是無比堅定。

路過站牌時，恰好公車到站，你們乾脆直接上車，隨興地讓它載著你們去未知的目的地。
普通上班日的下午，公車座位都沒坐滿，你把靠窗的位子讓給旁人看不見的旅伴，望著略顯興奮的側臉和後退的街景，聽著鈴鐺搖動出聲。
你們在一處河堤公園的站牌下車，沿著造景水道前進，腳下樹影斑駁，偶爾能聽到不知名的鳥叫聲。
大概是看陽光好，汪同學變成了犬型，肩高到你腰部左右的狛犬大力甩動身體，蓬鬆柔順的長捲毛一圈圈晃動，光看就令人手癢。
汪同學爬上旁邊的長椅，你隨之坐下，他動作自然地把頭放到你的大腿，放鬆地趴下休息。
一股乾淨的靈力從狛犬體內擴散，洗去無形的汙穢，同時你感覺到魂魄的無力感減少許多…原來這幾天你早上感覺良好的原因是這樣。
「你還是要慢慢養，沒有肉體的限制就使用道術很危險，因為很可能無意間把自己掏空，就像你現在這樣。」汪同學轉了轉耳朵，紅流蘇耳飾跟著輕晃，「你似乎想馴服我。」
你從他的頭頂向著背脊輕撫，「不是馴服，是結緣，我們是平等的。」
「…你真奇怪，其他道士、陰陽師、神父還是什麼鬼的，都希望我改叫他們主人，只有你被叫老師還會不太開心。」
手感真的好好，整隻手掌都能陷在毛裡，你心不在焉地說：「那個稱呼聽起來很老。」
「但聽起來有威嚴。」
「威嚴又不重要，有實力才是。」你試探著去碰他的山竹爪子，成功揉到軟彈的肉墊後，心滿意足地邊搓邊問：「所以，你願意和我結緣嗎？」
「……我說過了，你幫我找到心愛的玩具，改叫主人都不介意。」汪同學毫無被吃豆腐的自覺，「你總要…讓我好好跟上一個主人道別，雖然我也不知道，找到之後，能不能恢復記憶。」
「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只記得很喜歡、很重要。」他說：「應該掉在大樓裡吧？不然我也不會被執念困在那裡。」

你們在公園坐了許久，才動身去吃下午茶。
甜點店的隱密角落，你挖著蛋糕偷餵慣用手被牽住的他，汪同學沒什麼牴觸，乖乖舔著湯匙上的奶油。
真是的，平時很好拐騙，在關鍵時刻又會突然聰明起來，你覺得無奈又挺有趣，有點慶幸只有你能看見他，否則這隻可愛的狛犬大概早就被人領走了。

之後，你感覺你們之間的距離縮短許多。
當坐在沙發上，他很自然地過來躺你膝蓋時，你便確認了這不是你的錯覺。
電視撥放著狗血的八點檔，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忽然起身，用嘴唇碰了下你的側臉。
你假裝鎮定的問：「怎麼了？」
「怎麼沒有啵啵聲？」他歪了歪頭，笑問：「那個要怎麼弄出來？」
接著不等你回答，開始小口輕舔你的臉。你明白這是犬類表達親近的方式，努力壓下躁動的內心，任由那濡濕的微癢四處點燃火苗。
等他舔夠了，你立刻起身去廁所冷靜。
沖著冷水，你發現──他沒有舔你的嘴。
是故意的嗎？

本來你預定要去找他的執念物，結果意想不到的訪客上門了。
揹著書包的小男孩毫不客氣地說：「大叔，來幫我的忙！」
你認出他是上次示警的兔子，沒想到幾天不見，你就從叔叔變成了大叔。
卡著門，你堅持道：「叫老師或哥哥。」
「小氣鬼。」男孩直接大喊：「蒼大人——！」
沙發上的汪同學探頭，笑問：「是小兔子嗎？」
這下只能讓他進門了，現在小孩…以前小孩真恐怖。
片刻，你們各自佔據沙發兩邊，汪同學舒服地陷在彎角處，抱著馬克杯看戲。
「幫我找一個人，」男孩說：「是40年前交的朋友，現在應該是大人了。」
40年前…何止是大人，已經成熟到能結婚生子了，你望著面前看似普通的男孩，「如果他現在還看得到，說不定是我的同行，就算不是，也能打聽點消息……如果已經看不到了，你還要找他嗎？」
男孩堅定地點頭，「當然。」
「告訴我特徵，和任何你記得的資料。」
「他的腿不方便，需要坐輪椅。」男孩連回憶和組織措辭的時間都不需要，流暢地交代朋友的資料，像是已經說過無數次，「男生，個性冷淡，膚色偏白，眼型比較細長，介於丹鳳和狐狸之間。老家是臭豆腐攤，39年前開在ＸＸ路口，之後全家北上到新北，原店面現在是機車行。」
……這也太詳細了，不過這也讓你一下子鎖定了目標。
打開之前全國道士聚會的大合照，你指著前排的人，問：「是他嗎？」
男孩瞇眼看了許久，「…感覺是，又不太像，氣質不對。」
「直接問看看就好了啊。」汪同學答腔道：「人類長大後總是會改變，你們還是在小學認識的，當然覺得陌生。」
男孩沉思了會兒，問你：「他現在如何？」
「他不算是道士，比較偏向後勤人員，但因為可以透過玻璃和鏡面看見你們，所以常常被請去支援，久而久之也學會了點簡單術法。」你如實說道：「因為他擅長結界類的陣術，業界又叫他『玻璃後的守護者』。」
「……好難想像喔。」男孩愈聽愈困惑，實在無法把對方和記憶中的模樣重合。
這樣糾結下去也不是辦法，總之你先想辦法找到了他的聯絡方式，未免認錯人的尷尬，你暫以委託介紹為由要求見面。
出乎意料地，他就住在這個城市的另一個行政區，並表示今天能夠見面。
去嗎？你以眼神詢問男孩。
男孩咬了咬牙，走！

汪同學沒有跟來，你有些疑惑，這不像平時好奇心旺盛的他。
「只是……」汪同學輕晃尾巴，「怕丟臉而已。」
有什麼地方能丟臉的？你不明白，但也不勉強，帶著男孩一路駛向目的地。
抵達的是棟透天厝，無障礙措施完善的院落坐著一名中壯年男子，他帶著無度數平框眼鏡，氣質疏冷但並不冷漠，有種落雪天的靜謐與平和。
你直接表明來意，「…就是這樣，前輩，你還記得以前的玩伴嗎？」
前輩詫異地和躲在你身後，拉著褲管探出頭的男孩對上視線。

「你還真是…」前輩感嘆，「一點都沒變呢。」
「如果我換一種型態，你還認得出我嗎？」男孩抓你褲管的力量稍大，「反正我認不太出你。」
「畢竟都過了那麼久。」前輩轉動輪椅，過來摸男孩的頭，「抱歉啊，是我爽約了。」
等那雙和記憶中完全不同的手移開，男孩輕扯你的褲子，「走吧？」
你問：「不敘舊嗎？」
「是啊，」前輩也很驚訝，「還是說，我沒得到原諒？」
「……不是的。」男孩終於從你身後出來，站到男人面前，比起同輩朋友更像是祖孫。他腳下影子的兔耳彈了一下，眼中映出好友的身影，「還能見到你，我已經很滿足，所以要走了。」
春日偶然的視線對上，找不出所屬班級的朋友活潑又機靈古怪，總是只有落單時才會出現，推著輪椅去往鮮少人知的秘密基地。
一起歡笑，一起探險，和奇裝異服的人們一同玩鬧，直到搬家前，他難得任性地要求朋友送行，才發現對方並非人類。
男孩突然出現在人群中，周圍大人來來去去，但只有輪椅上的小孩對他有所反應，指著好友的方向介紹，父母卻驚疑不定的說：「那邊沒有人啊？」
「掰掰，然後，別再搞不清楚人和非人了。」男孩輕聲說：「別回我的話，就說你看錯了，這裡誰都沒有，不然會被當作騙子。」
「為什麼？」明明他就在那裡啊，為何不能說？
「其他人看不到我、聽不到我，我們和你們的世界理當是分開的，但是──大概是夏天的惡作劇吧？你和我對上眼了，所以被拉入了這邊的世界。」男孩說：「有些人小時候會這樣，長大後就會消失，如果…如果你很不幸，保留了能力，就回來找我吧，我會保護你。」
那天，雙腿無法行動的男孩特別央求，請父母讓他趴在椅背向後看，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捨不得舊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捨不得那個神祕的朋友。

40年後，他們再度相遇，男人依然能看見友人，卻忘了曾經的約定。
你點頭道別後，便跟在男孩身後離開，沒去注意前輩的表情。
既然沒再出聲挽留，那就表示這個緣份到此為止，再糾纏下去對他們都不是好事。
幾步之前的男孩隨著前進緩緩改變外貌，身高飛漲，五官逐漸成熟，最後停在了大約十八歲左右的青少年模樣──這應該才是他原本的樣貌。
「終於可以變回去了。」他伸懶腰，身上似曾相似的紅白和服袖子墜落，露出細白的手臂。
果然是白兔的神使啊，你不怎麼意外，有些狛犬身邊會有兔子相伴，之前地基主說的「弟弟」應該就是他沒錯。
「所以呢？」白兔歪了歪頭，「你在和蒼大人交往？人和神使的禁忌之戀？」
「還沒交往。」
「那你有想好，如果某天失去了天賦或死亡，該怎麼辦嗎？」
你摸了摸淺色的左眼，就你所知，這種天賦幾乎沒有消失的案例，因此也沒想過有一天可能徹底回歸人類的視界。
至於死亡……你還年輕，確實是沒想過的議題。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又或許是你對他的感情還沒深到能馬上做出如此沉重的允諾，於是你打了個太極，「到時候再說吧，人的生命就是這樣啊。」
「…我以為你是深思熟慮的那種人類。」白兔停下腳步，回頭看你，語帶嫌棄，「原來大叔你挺隨興的。」
「叫哥哥。」
「早點想好吧，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意外。」白兔踩著影子蹦跳，「蒼大人可不是每次都能幸運的失憶。」
你微愣，隨即反問：「你有以前的記憶？」
「嗯，記得清清楚楚……那可不是時間能沖淡的啊。」白兔忽然停下腳步，你一時沒注意，便超越了他站在前方，背後傳來少年青澀悅耳的聲音，「算是我個人任性的拜託，以後無論你查到了什麼，都不要告訴他，讓他記得那些模糊的溫柔就好。」
街道突然颳起了怪風，落葉和灰塵被揚起，你不得不閉眼防止眼睛受傷。
「替我轉告他，我要暫時離開一陣子，放心吧，不會離開這個城市，只是…想要一個人待著，」他頓了頓，繼續說：「還要告訴那些朋友們，不用再準備冒險了。」
風停後，你只看到水泥地上的一小點水漬，白兔少年消失無蹤，已經離開了。

「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汪同學從房間探出頭，發現只有你一個也不驚訝，「小兔被拒絕了呀…如果我在場，他會當場抱著我大哭，所以才讓你陪他走一趟，謝謝。」
你把外套掛好，說不出現在心裡是什麼滋味，無論是白兔說的那些話，還是汪同學彷彿早有預料的態度，都讓你感覺複雜。
──你第一次如此明顯感受到，你們不同世界。
「心情不好？」他過來討抱抱，順便蹭了蹭你的肩頸，「你在為他們感到惋惜嗎？不用覺得可惜，這是常有的事，我們大多都習慣了。」
摟住他的腰，你有點疑惑什麼時候感情進展到這一步了？不過這個擁抱來的很即時，令你稍感撫慰，很順利地問出：「如果有一天，我死亡或看不見你了，你會怎麼做？」
「嗯？就照常啊，我能碰到東西，可以間接向你證明存在，溝通也能用打字或寫字。」汪同學說：「至於死亡……我會親自送你到彼岸。」
他在避重就輕，你無意識掐緊他的腰，「那之後呢？」
「什麼之後？」
「你做那些事之後。」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輕笑著說出實話，「……我會很常想你。」
想念直視著他的異色眼，想念撫摸身體的溫暖掌心，想念曾經在一起的日子──他不懂寂寞，卻已經被迫習慣寂寞。
你：「……」
「你不用想那麼多啦。」汪同學笑說：「那是我的問題啊。」
他並非諷刺，是真的不打算你再繼續替他擔憂。
你感到莫名惱怒，尤其看見他酒窩明顯的甜美笑容時，無名的憤怒更甚。
手臂用力，用了些技巧將他反推到牆上，右手十指緊握壓在牆面，由於對方比你略高，乾脆扣住後腦下壓，你湊近前低聲警告，「不准咬我，知道嗎？」
雙唇相貼，耳邊響起狛犬不明所以中混著驚嚇的喉音，趁著還沒反應過來，輕鬆頂開牙關，輾磨低溫的唇瓣。舔過牙根時，汪同學嚇得輕顫，差點咬下去，幸好及時克制住，免了一場血案。
「唔…呼嗯！」從沒體會過的酥麻快感在腦中爆炸，汪同學這才明白人類不能輕易舔嘴巴的原因──雖然他的答案依然錯誤。
最初的發洩過後，你慢慢引導他主動，舌尖勾纏，來不及吞嚥的水漬順著唇角流淌，在蒼白的肌膚畫下愛慾的圖案。
喘著氣，你一看到汪同學的狀態，立刻忍不住笑出聲來。
揉捏舒服到彈出來的犬耳，用手帕把你們唇邊的口水都擦乾淨，再把他忘記闔起來的嘴巴關上，你輕捏他的臉，表揚了聲：「很乖。」

突然被吻似乎對汪同學的衝擊力不小，眼神都發直了，你倒是坦然不少，牽著他回客廳。
趁著還沒回神多摸幾下尾巴和耳朵，下意識的低哼實在很可愛，可惜他只有睡迷糊時才會汪嗚叫──沒錯，你大致確認過了，汪同學平時的吠叫聲是比較撒嬌的「汪嗚」，而不是「汪汪」。
汪同學回神後，立刻把耳朵收起，但很猶豫要不要從你懷裡起來。
你隨手拆了包科學麵餵他來轉移注意力，接著認真問道：「你知道有什麼方法，能讓我聯繫在鬼市的師傅嗎？」
「我想想……」他咬著零食，想著正事，沒注意到你們不同以往的親密姿勢，「我看電影會有鬼來電，似乎能穿越時空限制，要不要我打電話看看？」
鬼來電？你評估可行性後，覺得應該有機會，便把手機解鎖後交給他。
看著汪同學躍躍欲試的興奮眼神，你突然開始懷疑，他只是想試著打電話給其他人而已。
嗶！綠色的撥號鍵按下，漫長的忙音在狹小的公寓內迴盪。
嘟嘟嘟……喀。
「哇幹，兔崽子有進步捏，居然能打電話進來！」師傅開頭就是熟悉的髒話問候，「怎麼啦？又被什麼奇怪東西纏上了？還是終於學會主動打電話關心獨居老人了？」
若是旁人，大概會被他的節奏帶走，你點開擴音，沉聲說道：「你已經失聯四個月了。」
「啥？！四個月？！」師傅反應過來後，中氣十足地開罵：「幹那個機掰郎騙我！說這裡一天是外面一禮拜，結果直接翻三倍是怎樣？」
你打斷他的咒罵，「你沒有什麼更重要的事要和我說嗎？」
一聽你這種語氣，師傅便知道完蛋了，徒弟是真的在生氣，如果不給你一個清楚完整的交代，他回去之後就要面對你的無止盡碎碎念，那可是比妖魔鬼怪還可怕。
「我在找你渡劫失敗，還走火入魔的師叔啦。」
你側頭想了想，「我記得師叔以前說過，你就是他的命中劫數，難道師叔終於忍不住超渡你了嗎？」
「幹，被我找到他救災系了（死定了）。」師傅說：「我這邊沒事啦，你過你的，反正真的有事我也跑不掉，兔崽子就別來送頭了。」
你：「……」
「把你的死人臉收起來，你這樣哪有人喜歡？」
「…我最多再讓你在鬼市裡面待四天，超過了，我就進去找你。」
「欸你怎麼知道我在哪？！」師傅大喊：「你這菜逼八別進來知不知道！這裡到處都是游離的能量，你進來會很容易被拉入別人的回憶裡，偷窺就算了，更重要的是主人會有感知，到時候惹到哪路神仙都不知道。」
「我知道。」
「幹那你還──」
你直接掛斷電話，不給師傅反駁的機會。
汪同學從頭到尾都在當襯職的手機支架，看你憂心忡忡的樣子，再分析你們的對話，對事情的嚴重程度大概有了些概念。

他不喜歡你難過，雖然你平常就是面無表情。
月色明朗，人類看不見的紅色摺紙在城市各個角落移動，紙做的狐狸、兔子、紙鶴、青蛙各自進入不同的屋簷，被裏頭的主人收下。
來自不同宗教的神鬼妖靈幾乎同時答應了請求，親自或派人前往鬼市幫忙一個不怎麼顯眼的人類道士。
──畢竟是這片土地最初守護者的請託，沒有理由拒絕。

你睡著後，汪同學從上鋪探頭，首先下來的是睡衣上的兔耳朵，再來才是毛茸茸的腦袋。
望著你手臂上的詛咒，他陷入了沉思。
他似乎，不太想堅持要你幫他找東西了。
下午的那個吻，完全可以稱為你的失控，汪同學能感覺到你的焦慮和壓力，雖然他不懂，但知道這兩種情緒都能輕鬆殺死人類。
所以他請朋友們幫忙，依照消息，你師叔的情況不嚴重，應該再過一個禮拜左右，他們就能出來和你團聚。
現在困擾你的只剩下詛咒，這個他能輕鬆解決
──但是對人類太好的話，你就不會需要他了。
「……」他歪了歪頭，抿著唇煩惱。
許久之後，他跳下床，輕盈地沒發出任何聲音。
指尖一點，豔紅詛咒像是脆弱的玻璃變為碎片，某間旅館中傳來咒術師遭到反噬的慘叫。
「我…希望看到你安康喜樂。」汪同學眷戀地蹭了下你的掌心，哪怕之後可能遭到拋棄也沒關係。

早晨起來，你感覺有哪裡不對勁，但想不出來。
直到慣例去騷擾熟睡的汪同學時，才發現手臂上的詛咒不見了。
「？！」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做的，你第一反應是生氣和擔心。
人和非人保持著交易關係，是對彼此的一種保護。人鬼殊途，人們永遠不知道一個不經意的話語或觸碰可能對於非人能產生多大的影響，而非人們也明白會眷戀，所以常常兩方的交流也只維持到交易結束為止。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你才對尋找他的執念物一事一延再延。
如今，汪同學主動打破交易關係，這說明他對你的喜愛已經超越了疆界，再說的簡單一點──他現在正不求回報地愛著你。
怎麼那麼傻？你都還沒跟他表達心意，不過是幾頓飯和陪伴，至多再加上一個吻，就傻傻想對你好。
你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說：「謝謝。」
他含糊地汪嗚一聲，細軟的髮絲蓬鬆微捲，搔得人心裡癢。
……或許你該來試看看，在他清醒時把人摸到汪嗚叫。

早晨起來，汪同學感覺有哪裡不對勁，具體大概是你被奪魂了。
要不然怎麼解釋，他突然直線提升的待遇？
天知道他看到你拿梳子要幫他梳頭時有多驚嚇，一番爭鬥後，說不過你的汪同學還被梳了尾巴，弄順後才知道原來他的毛還能更膨。
早餐有很多他喜歡的菜，飯後你沒有立刻打開筆記型電腦，反而先來摸摸抱抱，甚至還親了一下嘴巴，汪同學覺得簡直可怕死了…雖然很舒服。
你是不是被操控啊？他繞著你轉好幾圈，都沒發現咒術的痕跡，反而被抓回去按在懷裡抱著。
「你…」汪同學試圖找藉口讓你放開，「你違反室友規則。」
他的肩頸高度拿來撐頭剛剛好，你蠻不在意地說：「我們早就互相違規好幾次了，也沒看你報復我——我猜，因為約定時你不是用本名，所以其實根本無效，對吧？」
「你是用本名，」汪同學眨了眨琉璃色的眼珠，嚴肅的說：「你要遵守。」
有這種霸王條款？你不是很相信這隻會演戲說謊的心機汪，正想套話時，手機鈴聲打斷了你們的交流。
一看螢幕，備註寫的是師傅。
「喂？兔崽子你認識了什麼貴人？」師傅在另一頭中氣十足的說：「有人幫忙找到你師叔了啦，應該很快就能回去，你別給我進來嘿。」
有人幫忙？你默默和汪同學對視，他低頭玩你的袖扣。
「啊就這樣啦。」師傅直接掛斷電話，想也知道是在報復你上次掛他…還是一樣幼稚。
把手機收起來，你將桌面收拾乾淨，再拿了顆枕頭墊著，接著把不明所以的汪同學壓上去。
你抵著他的額頭，低聲說：「好了，你最好現在開始報復我，不然就換我跟你算帳了。」
等了許久，身下的汪同學都沒有動作，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一點應對計劃都沒有。
無所謂，反正現在是你的算帳時間了。
這個姿勢不太舒服，你起身順手把他拉起來，在你的腿上坐好，掐著腰不讓逃跑，接著你深吸一口氣，開始算帳：「你知不知道隨便跟人走很危險，不是所有人類都會把你當成平等的存在，就算嘴上說會善待，愛說謊和口手不一致的人也多得是⋯⋯」
你把人類常有的不守信用行為一一舉例，接著開始闡述信用的重要性，再藉此衍生出何謂友情和愛情，以及最重要的——愛情的基本元素。
承諾、激情、親密，三者缺一不可，你揉了揉眼神開始渙散的汪同學，仰頭親吻唇角，「你對我只有承諾和親密，是所謂友伴之愛，沒關係，我會慢慢教你何謂激情。」
汪同學從碎碎唸中回過神來，就對上一雙比平時閃亮的異色眼，好好看啊⋯他之後才知道，你眼中滿溢著的光芒名為愛意。
現在他只是暈乎乎的點頭答應，不想看到那閃耀璀璨的光消散。

第一步就從寫情書開始吧。
情書的書寫難度其實頗為困難，需要闡述喜歡對方的理由，還不能過於逾越，且要在文字中隱晦的展現可能會使對方心動的重點，所以作為初步的戀愛教學最適合不過。
汪同學握著鉛筆、橡皮擦，看著面前的學生草稿紙，不是很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他怎麼突然就要寫情書給你了？還要先打草稿給你批改？這種東西可以批改嗎？
他發現好像自己常常會被帶入你的節奏，明明平時他很精明的啊？
你暫時不打擾他尋找寫作靈感，打開筆記型電腦，繼續詢問其他認識的業界人士，有沒有和非人訂立永久不分離契約的方法。
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某個人忽然丟給你一個隱密的網站，備註寫：好康的，記得要性福。
你默默點開網站，入目就是十八禁的矽膠棒狀物在抖動。
「……」
你無言地看向桌子另一邊的汪同學，查覺到你的視線，他也看回來，琉璃色的眼睛乾淨又懵懂。
……雖說距離有點遠，不過有備無患總是比較好。
你說：「沒事。」
你單手撐頭，神色自如地在網頁裡找適合的用品下單。
非人的情趣用品和人類最大的區別，就是都有做過特殊處理，可以接觸到靈體，不會發生玩到一半玩具直接破體掉出來的恐怖事件。
…這麼說來，你其實無法單憑自己的力量碰到汪同學呢，至今接觸無障礙，其實是因為他在你碰上前凝實了身體，默許你的觸碰。
所以之後發生肉體關係，你要小心注意，不要把人家嚇到虛化，要是哄不回來就悲劇了。
把基礎的潤滑用具加入購物車，你再選了個前戲會用到的男用電舌頭，猶豫許久，還是把犬妖用的情趣誘食劑一起買下…不是要引誘他舔什麼，單純是因為這東西有催情和放鬆情緒的功能，玩太過時給家裡這個貪吃汪平復情緒剛剛好。
說起來，汪同學的身材挺好，高瘦但有肉，穿貼身的衣服應該很好看，於是你點開了情趣服裝區。
要買什麼就純粹看個人喜好了，你看了許久，終於放棄看懂衣服構造和分類的堅持，選了套號稱是道士服，但其實道士元素只有太極圖和盤扣，甚至顏色都不是明黃而是深藍的套裝──備註好像有說電擊什麼的？你懶得仔細看。
最後再買防止被咬的骨頭口枷，你就刷卡結帳了。
至於指甲？你今天就打算幫他修一修。
轉頭，終於等到你忙完的汪同學立刻說道：「憑什麼我要寫情書逗你開心？」
你淡然地說：「因為你也會得到我的情書。」
「你有寫？」汪同學張大眼睛，開始有點心動和動力。
你決定再加點籌碼，「如果你能打動我，還會有獎勵，至於是什麼，我要先保密。」
「嗚……」好奇心旺盛的汪同學糾結許久，最終拜倒在求知慾之下，「好、好吧。」

客廳裡，鍵盤打字聲混著鉛筆書寫的沙沙聲，偶爾響起一兩句交談，起身時順手幫對方倒一杯茶或拿包零食，累了很自然地往另一方身上倒，不知不覺便來到晚餐時間。
你向幫忙找尋契約的朋友們回以感謝，簡單回應諮詢委託的客戶，接著闔上筆記型電腦，去廚房準備晚餐。
煮到一半，汪同學在門口探頭，你順手塞了塊五花肉給他。
「呼呼…好燙。」說是這麼說，他背後的尾巴很滿意地輕搖起來。
：「等下我幫你剪指甲──我看到你用門框磨爪子了。」
汪同學立刻抗議，「沒有爪子，我要怎麼抓人？」
你開口時，語氣帶著自己都沒料想到的醋意，「你除了我，還想抓誰？」
「惡靈啊。」汪同學的回答非常合理且理所當然。
你眼珠微動，假裝沒事般攪動蛋液，問：「沒有其他攻擊方法嗎？這裡目前還是房東的房子，你抓壞我要負責陪。」
汪同學掙扎許久，你養他已經很花錢了，現在還要陪房子似乎、好像、應該以人類的物價來說很有負擔？
「好、好吧。」大不了之後他都用傘打人。

飯後，汪同學照例去洗碗和清廚房，你則在洗衣籃最上方發現一張折起來的學生草稿紙。
──是汪同學給你的情書。
看著他糾結一下午，你早就被勾起好奇心，暫時放下家事，直接讀起信。
裡頭沒什麼華麗的修辭或語句，平鋪直序的寫著你搬來後，他獲得的新體驗。
第一次和人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影吃爆米花，第一次在餐桌上被人夾菜到碗裡，第一次隔著玻璃等人回家……你習以為常的日常，對他而言都是新奇的體驗。還想一起去創造更多回憶，雖然離不開這個城市、這棟大樓，但他會盡力和你分享這幾年找到的秘密景點，如果你想要，他也能護著你去鬼市或人類禁止踏足之地遊玩。
比起情書，這更像是對朋友、玩伴的承諾，你把草稿紙折回去，收進口袋──早就知道他對你的感情更趨近於友伴了。
更正確來說，從石像中誕生的神使本來就沒有愛情的概念，因為出生是為了侍奉神明和守護土地，所以純潔，沒有私慾。
嗯，所以你是在誘拐，還是該說玷汙呢？不過他已經沒有侍奉對象，長久居住在人類的公寓裡，也開始隱約學會孤寂的概念，那不如在他還懵懂時，由你接手引導。
作為交換，你會很寵他，寵愛到忘記寂寞的滋味──這交易不虧吧。

汪同學從廚房出來後，看見你手上的空籃子，就知道情書順利送出去了，唇角翹起自信的弧度，酒窩在軟彈的臉頰浮現，眼神滿是自信地等你的心得。
你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藍色信封，「勉強及格。」
「哼哼。」歡喜地接下你的情書，汪同學好奇又期待的問：「神秘獎勵是什麼？」
「你想試看看按摩嗎？」
因為師傅很常扭到腰，你還會一點按摩技巧，難得能碰觸到他的人有這項技術，不如讓汪同學體會看看按摩spa。
果然他答應了，你叫他先去洗澡，接著在自己的床上鋪好毛巾，抓緊時間活動關節暖身。
「真的可以躺你的床嗎？」汪同學覺得那裡是你的領地，遲遲不動作。
你把肩關節扭得喀喀作響，「沒事的。」
「喔、喔。」既然主人都這麼說，他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隔著一層毛巾，他依然能聞到你的味道，有點淡的木質香混著茶香，很舒服的味道。
然而他的放鬆只到你把手肘抵到背上為止。
⋯⋯不是吧？該不會你的按摩是那個很像摔角的——
「我要開始施力了。」語畢，你手上用力，把堅硬的肩胛按開。
「嗷！痛痛痛⋯嘶——殺狗啊！」汪同學把床拍得碰碰響，但你沒有手下留情，現在愈痛等下就愈舒服。
一邊扭轉著腰伸展他的腹部肌肉，你如此評語道：「你挺緊繃的，以後坐姿要注意。」
被拉筋到快虛脫的汪同學小聲抱怨，「你是惡鬼⋯⋯」
該換下一組姿勢了，你說：「是你的筋太緊。」
「汪嗚！」電視上說很舒服都是騙人的，按摩痛死了！

最後，你把他的上衣掀開，抹了點精油做舒緩按摩。
隱約聽到吸鼻子的聲音，你頓了頓，問：「你哭了？」
「沒有！」汪同學嘴硬道，但話語間的鼻音明顯，「我才稍微對你好，你就欺負我！又是寫信，又是把我折來折去，你們人類真的很討厭，願望實現後就不對我們好了！」
他是…在和你鬧脾氣？
意識到這點後，你輕笑，放緩力道，俯身親吻他的額頭，「以後多按幾次就舒服了。」
「還笑我…」他揉著發紅的眼角，「嗚，以後不給你按了啦。」
不打算解釋誤會，你揉按著穴道，說：「明天你就能知道差異。」
做好收尾後，你拿毛巾把手上的精油擦掉，抱起汪同學的上半身放到腿上，小心翼翼剪起指甲。
「你都算好的吧……」狛犬咕噥著抱怨，趁他現在背上有精油又脫力的時候動手，說沒計畫過都沒人相信──雖然他答應讓你剪。
被摸頭安撫後，汪同學蹭著你的掌心，含糊說道：「比起被抱著，我比較喜歡躺在腿上被摸頭，感覺心裡很溫暖。」
「但我比較喜歡抱著你。」
「我們不能一半一半嗎？」
「也行。」
汪同學的體重和成年中型犬差不多，大概二十至三十之間，非常不科學，但他的存在本來就是玄學，硬要在意的話，你比較想問為何不是石像的重量？
無論是趴或是抱在腿上的重量都很剛好，你以前不太喜歡肢體接觸，現在卻覺得挺好，說不出什麼理由，就是感覺挺好。
摸著毛茸茸的髮絲，看著他打哈欠，然後不知不覺睡在你懷裡，莫名有點好笑。
──果然是親人的狗狗啊。

時間已晚，你剛才按摩人也累了，思考一下，乾脆直接一起睡。
單人床躺兩個成年男人實在擁擠，不充裕的空間成了擁抱的最佳藉口，你抱著他的腰，縮在狛犬略顯冰冷的懷抱，覺得這樣的姿勢也不錯。
半夢半醒間，汪同學摟緊了溫暖源，迷糊地用尾巴蓋在你身上，滿是依賴和親暱。

隔天早上，汪同學滿腦子都是疑惑。
怎麼他睡在你的床上，還抱在一起？…雖然很舒服。
全身有點痠痛，但又比以前輕鬆不少，難道按摩真的有效？
「汪汪，專心吃飯。」
最奇怪的是，為什麼你對他的稱呼改掉了？
汪同學吃著小章魚熱狗和愛心煎蛋吐司，再度思考你中邪的可能性。
你抿著咖啡，單手快速在鍵盤上敲擊，「臨時有個工作，中午我盡量趕回來，如果十一點半還沒看到我，冰箱有一些常備菜，要微波多久都有寫在保鮮盒上。」
暫時放下疑惑，汪同學問：「什麼臨時工作？」
「嗯…是要陪一個youtuber拍影片，說要去靈異景點探險，本來約好的人臨時去處理其他更危急的案子，所以才緊急找我過去。」
「youtuber？」他歪頭，「你會露臉嗎？」
「不會，我會站在鏡頭外，以防萬一，戴個口罩好了。」

「我出門了。」
「路上小心。」

到達約定地點，對方正在互相玩鬧了。
依照你的臨時抱佛腳，這個頻道叫「嘩啦嘩啦小寶貝」，主打輕鬆搞笑的靈異探險，偶爾會有解謎…以業內角度來看，這個風格至今沒出事簡直是奇蹟。
頻道由三人經營，主力是大膽少女「花花」，膽小少年「拉拉」則負責尖叫，掌鏡的攝影師「包子」偶爾會開口吐槽，極少數機率會一起出境。
你靠近並表明身分後，他們停止笑鬧，有禮貌的各自自我介紹，接著和你說他們這次的計畫。
「我們要去的是，傳說出過意外的廢棄工地。」包子用手機導航展示目的地給你看，就在附近走路不到五分鐘的地方，「至於避邪方法，我們打算拿桃木劍跳劍舞。」
…認真？你背後突然傳來奇怪的呼喊聲，轉頭一看就看到拉拉和花花拿著兩把寫著「桃木」大字的飛機木木劍亂揮。
「……」你有預感，如果那個工地真的有危險，他們絕對死定了。
先不說道士的桃木劍都會經過特殊處理，從他們握劍的姿勢來看，什麼時候東西從手裡飛出去都不奇怪。
包子沒發現你的疑慮，再說明了一些保密、拍攝相關的規則後，便打開攝影機開始錄影。
活力十足的開場白後，花花熱情地對著鏡頭說：「我們這次有新夥伴喔！歡迎超帥的道士師傅！」
你配合地說了句問候。
「喔——」拉拉配合地鼓掌，隨即哭喪著臉說：「本來常出現的陳大哥臨時沒辦法來，我還想說可以不用去的說…嗚嗚嗚。」
「唉喲，沒事啦，我們這次有秘密武器啊。」花花拿出假桃木劍開始比劃，「看我見鬼殺鬼，成為新世代的驅魔美少女！」
「那是飛機木，好嗎？」包子在鏡頭外吐槽，「哪有可能寫了什麼材質就變什麼材質。」

「嘻嘻嘻……」

你偷偷用眼角餘光瞄向聲音出處——是浮游靈，數量還不少，看來附近的靈異景點應該真的有點東西。
非人其實也喜歡看熱鬧，這群人吵吵鬧鬧的，進去之後肯定會有更多靈體圍觀，都是無害的浮游靈倒是還好，怕的是有強悍的惡靈佔據。
正好，花花開始介紹廢棄工地的傳聞。
「大家還記得六年前的碎屍兇殺案嗎？」花花壓低聲線，「在工地的水泥裡，發現了疑似指骨的東西，鑿開附近水泥後，發現了右手，接著是左腿、臀部、右腿、左手……胸部和頭部至今沒找到，聽說是金錢糾紛引起的兇殺，但是啊，根據發現地點的連線，我們覺得可能在施行某種法術。」
「噫……」拉拉臉色蒼白，牙齒打顫，看來是真的害怕，「那、那我們還要進去嗎？」
「怕什麼，現在是白天，而且真的有什麼的話，人家也是受害者。」花花嘖嘖出聲，「恐怖的是那些壞人——對了對了，師傅你看這張圖，覺得我們的猜測如何？」
你從包子手裡接過平板電腦，仔細看上頭歸納著藏屍地點的平面圖，「叫我老師就好……少了關鍵的心臟和頭顱位置，我看不太出來。」
「意思就是說，有可能囉？」
你說：「有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希望不是。」拉拉小聲嘀咕。
你沒再接話，跟著團隊向前走，路過私人小廟時，特別注意了下裡頭的神尊。
……神尊內的都不是正神，而是祖先或附近的善人，如此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不是很和平，就是周圍有連正神都厭惡的髒東西。
你希望是前者。

作為youtuber，他們還是很守法，事先向土地主人取得了拍攝同意和入內鑰匙。
拿下大鎖及鐵鍊，一踏入工地的瞬間，你便感覺到異樣。
頭很痛，耳朵嗡嗡作響，你踉蹌幾步，被眼尖衝過來的拉拉及時扶住。
「沒事吧？」他關切道：「老師你貧血的話，要不要先休息？」
緩過來後，你忍著不適，開口：「先暫停一下，我覺得這裡不適合繼續往前。」
「怎麼了嗎？」花花也聚過來，發現包子一直在向後看，順口問：「包子你怎麼了？」
「…我剛剛好像被人摸屁股了。」包子皺著眉，剛剛離他最近的只有你，但你身體不舒服，不太可能偷摸，也因為這一摸，他才錯過扶人的機會，幸好拉拉反應快。
把鏡頭蓋裝上，但沒切斷錄影，直覺告訴他，接下來的討論內容也能被收錄。
你讓大家暫時退出工地，頭痛耳鳴的狀況立刻消失，如此明顯的提示想錯認都難。
你告知道：「裡面有真東西，很兇，我沒辦法應付，你們現在只有兩種選擇，道歉離開，或現在立刻再找比我厲害的前輩過來支援處理。」
三人討論了會兒，決定再找人支援。
你坐在旁邊休息，隱約聽到類似「唉呦這個啦，依照經驗，網站愈醜的師傅愈厲害」、「欸？師傅不在？」、「最厲害的天才徒弟？能打折？好啊好啊，就這樣吧。」之類令人不安的話語。
總之最後他們信誓旦旦的說找到超級救兵時，你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看來沒辦法回去幫汪同學準備午餐了。
不知道他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孤單。

「是情書。」汪同學舉高藍色信封，想看內容又捨不得拆開，猶豫許久，小心翼翼用吹風機融化膠水，取出裏頭的信紙。
紙上只有一句話：「我愛你，我會帶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簡短的句子，沉重的承諾。
對於離開不抱任何希望的狛犬沉默許久，轉頭望向窗外，晴朗的藍天底下，都市叢林充滿忙碌的人們，行道樹沙沙作響，麻雀和八哥在馬路旁跳躍，一如既往的日常感覺是如此遙遠。
他也能成為其中一員嗎？不再只靠分身，而是能真實的加入其中──汪同學心裡隱約有些期待。

「史上最強道術天才來──靠么啊，你怎麼在這？！」
你揉著太陽穴，無奈道：「…我才想問你的稱號是哪來的？」
完蛋，救兵居然是這傢伙，你很想現在直接走人，雖然他師承確實不錯，也頗有天賦，但個性太過粗心大意，連易經都沒讀熟，術法能不能成功更是要看機率。
「那個…呃，所以是前輩的案子嗎？」
「不是，但是我叫他們多叫人的。」
「啊，很兇啊。」你的高靈感在業界也很少見，由於實在太過精準，於是有人體雷達的美稱。被雷達判定說需要支援的惡鬼……他眼睛一亮，這不就是向所有人證明他是天才的機會嗎！
於是當花花他們詢問稱呼和驅鬼把握時，他拍胸保證，「叫我阿蛟就好，放心，我絕對會解決這裡的問題。」
再度踏入公寓，越過鐵皮柵門的瞬間，你清楚感覺到類似穿過薄膜的感覺。
「唔。」咬牙撐過最初的暈眩，視線清晰後，你忍不住倒吸口氣──場景變了。
本該裸露的水泥牆刷上鵝黃色，可愛童趣的造型溜滑梯，鞋櫃裡過於小巧的拖鞋，一切線索都顯示著這裡變成了幼兒園。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阿蛟的驚呼：「哇靠，你們怎麼都變小了？」
你沉默地抬頭去看他，得到沒神經後輩的稱讚，「啊，前輩你小時候好可愛喔。」
「我們……」拉拉扯著身上的粗麻背帶褲，「怎麼都變成小孩了？這裡又是哪裡？」
「我們闖入祂的領域了。」
你從琴袋裡拿出桃木劍，直接斬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花花和包子，動作快到沒人來得及阻止，在其餘兩人的驚呼中，花花和包子咧開詭異的微笑，桃木劍砍落了偽裝，露出底下的木頭紋路。
你質問：「他們兩個在哪？你們想要什麼？」

「唔嗯？」包子睜開眼，發現自己單獨在教室裡，昏沉的腦袋完全無法思考。
「睡迷糊了？」一隻寬大的手掌由後柔向幼兒小巧的腦袋，穿圍裙的男人胸前別著黑蛇造型的名牌，「花花在找你呢，讓好朋友等那麼久可不太好喔。」
看著名牌，包子眨眼，對了，他是幼兒園的學生，已經答應爸爸媽媽在這裡要聽老師的話，和其他小朋友好好相處。
於是他乖乖牽起男人的手，「好，我們去找花花吧，莫老師。」
教室外頭的走廊上，小女孩花花正抱著布偶朝兩人招手，一副天真活潑的模樣。

為了配合孩子的身高，莫老師彎腰好讓包子不用一直抬著手，一雙墨色的眼珠在日光燈下變得淡色，兩人的距離拉近，包子看見了不同於人類的豎瞳。
──人類的瞳孔不可能是這種形狀！
莫老師是怪物！包子立刻甩開他的手，衝出去拉起不明所以的花花，邁開腳步逃跑──他要去找真正的老師！
「哎呀，」莫老師望著兩位小朋友逃跑的方向，苦惱的皺眉，「現在可是園長先生的捉迷藏時間呢。」
他點著唇呢喃：「右手、左腿、臀部、右腿、左手……園長先生現在應該找齊三個部位了，移動速度有點快呢。」

包子拉著花花到老師休息室，把門關起來後，四處尋找有沒有其他老師的蹤影。
「等一下啦，」花花不明所以地跟在後頭，「你到底怎麼了？突然拉著我跑起來，還害我的泰迪掉了，等下你要負責陪我找喔！」
「莫老師是怪物。」包子氣喘吁吁地在辦公桌間穿梭，「好啦，我會陪妳找泰迪。」
「莫老師原來是怪物嗎？」花花信任著自己的夥伴，「那我們要趕快叫其他老師把他趕出去才行，不能讓他去傷害小朋友。」
包子剛想回答，兩人身側便響起門軸轉動的吱呀聲，想著應該是有老師進來了，兩人手牽手準備去門口時，一雙冰冷的手由上摀住他們的嘴，腰際被某種長條狀物體纏住用力一提，便把小孩們抓到半空中。
「噓……」莫老師站在辦公桌上，腳下黑影延伸出長條狀，抓著兩人一同踩桌子。
花花剛想咬人，便被從門口爬出的東西嚇到忘記動彈。
像是組裝到一半的人體模型，右手抓著地板，左腿大力踢蹬，臀部扭動，像是蠕蟲般趴在地上移動，除此之外的其餘部分皆由暗紅色黏液構成，勉強能辨識出是人形。
應該是頭部的地方四處晃動，黏液四濺，將本來溫馨的裝潢汙染，他揮舞著右臂，觸摸到任何東西就停下來仔細摸索。
簡直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一樣。
等到他離開，莫老師才放開兩人。
「園長的捉迷藏時間不能亂跑，你們忘了嗎？」他像個盡責的幼兒園老師叮囑著：「園長要找回他的身體，但中途如果抓到小孩，會被拿去當替代品，那對你們或園長先生來說都不是好事，所以不可以亂跑，【要乖乖聽老師的話】。」
莫老師的話音落下，花花和包子的眼神閃過一絲空白。
「「……好的。」」

「乖。」莫老師跳下桌子，溫柔抱起他的學生們，笑說：「走吧，我們去安全的地方玩。」

你加重手上桃木劍壓制的力道，再度詢問：「你們想要什麼？」
假花花和包子同時笑了起來。
「嘻嘻嘻……現在是捉迷藏時間。」
「園長的捉迷藏，被抓到會成為替代品。」
「站不起來要往上躲，站起來要往下躲，有了雙手就不能躲。」
「找不到頭，找不到心臟，所以只能用替代品。」
什麼聽起來就很不祥的東西？你皺眉，走失的那兩人豈不是很危險？
「話帶到了。」
「帶到了。」
「生死自憑本事。」
「娘子我帶走了。」
最後兩句，孩童的聲線變為低沉的男音，你們還來不及反應，兩個假人就變回木偶，失去術法操控的小人偶墜落地面。

這個領域似乎有兩股勢力，你們都聽出來了。
阿蛟抓了抓頭，「奇怪，怎麼有兩個人？一個該不會是玩偶找身體，另一個⋯⋯嘶，喊娘子是在玩白蛇傳嗎？」
你把桃木劍收起來，「喊娘子代表對方應該有點年紀，是個老鬼。」
「啥、啥？」拉拉終於反應過來，「所以花花和包子要被老牛吃嫩草了嗎！而且他還一次吃兩個！」
其實年紀大不一定代表不好，作為被吃的嫩草，你想起愛曬太陽的汪同學。
普通人拉拉不懂沒關係，作為道士的阿蛟居然沒反應過來對方有點歲數，究竟意味著什麼。
聽到你的現場抽查，阿蛟想了許久，很認真地回答到：「代表他特別不要臉，想娶年輕人嗎？」
完全錯誤，你嘆息，嘴上解釋著，眼神卻望向拉拉，「代表對方有一定的實力，並且觀念保守。以傳統而言，一旦訂下婚約，女方便是屬於男方的財產，而沒人會容許他人毀壞自己的東西⋯⋯所以他們兩個應該暫時不會有事。」
暫時而已，這個非自願的婚約還是要解除才行。
拉拉鬆了口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們決定踏入幼兒園內，由維持成年人體型的阿蛟打頭陣，拉拉和你則各自在他左右兩側，方便有事直接夾起來逃跑。
踏入幼兒園的玄關，最前面是老師休息室，敞開的門板後，一隻纏滿黑氣的手正好探出來。
你不知道在其他人眼裡，那東西長怎樣，但由擁有高靈感的你看來，那是個全身纏繞黑氣和紅繩的中年男子，暗紅血液自全身皮膚滲透，唯有右手、臀部和左腿一片乾淨。
耳畔響起痛苦不堪的低語和求助，濃稠的負面情緒反饋讓你噁心想吐。
必須逃跑才行，你虛弱地抓緊阿蛟的褲腳，相信他能想起木偶的提示，帶著你們到安全的地方，怎知他卻拿出了一面黃旗。
「……英雄勇猛變天下，判斷陽間實分明，收斬邪魔不正神……」阿蛟口中唸唸有詞，護著你們緩緩後退。
你認得這個內容，他居然打算直接在鬼域請神兵神將？！
阿蛟大喊：「降臨來，神兵火急如律令！」
一道驚雷劈下，但劈在外頭，不僅沒有傷害鬼物，反而激起祂的兇性，嘶吼著向你們快速襲來！

眼看惡鬼快速爬來，阿蛟反應快速地一手一個抓起你和拉拉夾在腋下，自己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忍著不適，虛弱地提醒：「鞋櫃……」
「啥？什麼？」阿蛟大喊，「前輩你大聲點！」
「你左後面的鞋櫃可以上去！」拉拉顫抖著用力拋出手上的飛機木劍，恰好打中惡鬼的頭，祂摸索著木劍，暫時沒有追上來。
阿蛟趁機爬上鞋櫃，你們在狹小的立足點緊張地等待鬼物離開。
你聽見祂喃喃著「不對」二字，拋下木劍，用完好的右手在整個玄關摸索一圈後，爬回了老師休息室。
「呼……」阿蛟帶著你們回到地面，脫力地抹掉冷汗，「有夠危險的啦！謝啦，你們！」
「他、他是不是在找什麼？」拉拉膽小，但是想找回他的朋友就必須解開這裡的謎團，強行振作起來提出疑點。
「是耶，前輩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阿蛟轉頭看向你，「師傅說高靈感的人會很容易被影響，你從剛才就一直在乾嘔耶，要不要緊啊？」
「祂離開就還好，祂應該在找自己的身體部位，我有聽到，祂說不對……還有右腿。」
「右腿？這個順序有點耳熟……」阿蛟抓了抓頭，忽然說：「啊，既然鬼靠近，前輩會想吐，我們是不是可以依照前輩的想吐程度來判斷對方的距離？」
……理論上可以，但他的人性呢？
正無言以對時，你聽見了耳熟的鈴鐺聲和木屐聲。
熟悉的艷紅罩下，你轉頭和琉璃色的豎瞳對上，身穿和服的汪同學站在門口，唇邊的酒窩甜美，帶著稻香的乾淨靈力擴散，驅走所有不適感。
「老師，」汪同學撐著傘蹲下身，笑問：「你怎麼變小了呀？」
正想回答，阿蛟猛然把你拉向後，警惕地問：「你是誰？」

你拍拍阿蛟的手臂，示意他放輕鬆，「是我的同居人。」
接著你向前朝汪同學伸長手，他乖巧配合地低頭，讓你撫摸那頭膨鬆柔軟的頭髮，彼此間信任放鬆的姿態無法造假。
汪同學看起來就不簡單，拉拉大膽地問：「你、你是來幫我們的嗎？」
「我是來帶老師回家的，你們不在我的負責範圍。」汪同學笑說，感覺到你摸頭的動作停頓，還疑惑地歪了下頭。
「……話說清楚點。」
「嗯？這裡是你們人類造的孽呀，本來就不關我們的事。」汪同學指著另外兩人，「他們命中有此劫，長久走夜路怎麼可能不濕鞋？又沒人逼著他們進來，老師你都提醒了呀，所以後果自然應該自己承擔。」
「……」你都忘了，汪同學本質是神使，思考方式自然偏向神性——冷漠、護短，不近人情。
以理性來說，他說的對，你和這群人沒有深交，只是契約雇用關係，本來就不需要為他們拼上自己的安危。
——但你不忍心。
如果可以，至少希望保住所有人的性命。
於是你說：「還有兩個人下落不明，我想找到他們，並且五個人一起回去。」
汪同學歪了歪頭，輕笑：「我不想和只能在鬼域看見我的人產生緣分。」
「換句話說，要等價交換是吧？」阿蛟旁聽許久，用力拍了下拉拉的背，示意他振作，一邊說：「妖怪都是這樣啦，會傻傻做白工的只有我們人類啦，往好處想，現在我只要顧好你這個矮冬瓜就好。」
「我不出力，因為那違反規矩。」汪同學說：「但是老師和我許願了，所以我破例讓你們以供品交換情報⋯真實的、毫無虛假的情報。」
阿蛟用氣音大聲問你，「他喜歡什麼？」
「吃的。」

現在的目標是找出失蹤的兩人，你剛想提議去到處搜索，就看見阿蛟滿臉鬼祟地靠近汪同學。
「欸欸，我現在身上沒有吃的，用前輩的小秘密來交換情報好嗎？」
…你都聽到了，還用什麼氣音？
「好啊。」汪同學直接答應，「你想問什麼？」
「這裡的兩個勢力是什麼啊？」
「一個是人，一個是蛇。人的部分，你們已經見過了，被禁錮在此的男人，每天都要重新尋找失散的身體部位，找不到就用其他人的代替，日復一日，累積著怨恨。」汪同學托著臉，語氣悠閒，「至於蛇……是蛇郎君喔。」
阿蛟繼續問：「蛇郎君是什麼？」
「嗯…在很久以前，有個得罪了巨蛇的人家，作為道歉答應把女兒嫁給蛇，然而家裡只有孝順的小女兒願意。」汪同學慢慢說著故事：「巨蛇對自己的新娘很好，好到新娘的姊姊心生嫉妒，於是趁機殺死新娘取而代之，巨蛇分不太清人類的長相，尤其她們還是親姊妹，就這麼傻傻過了一段日子。最後新娘的靈魂變成鳥來告訴巨蛇真相，所以憤怒的巨蛇便把姊姊吃掉了。」
「欸……」拉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但是、但是為什麼是花花和包子同時被抓？」
「這就要問那條蛇了，總之他們會過得很好。」汪同學把披肩包在你身上，「我們可不是人類，沒有無謂的價值觀和堅持，自然就不會有所謂強加的好意、不適合的喜歡……畢竟，都是量身訂作的。」
披肩上的稻香和靈力令你感覺輕鬆舒適不少……感覺他的後半段意有所指。
正想說些什麼，眼角餘光瞥見一抹黑。
「？」那是什麼？黑色的、長條狀的，還佈滿著鱗片…蛇尾？這麼粗長的嗎？
「你找到了啊。」汪同學順著你的視線看去，間接證明你的猜想。
「什麼什麼？你們在打什麼啞謎？」阿蛟只看見你們盯著空無一物的地板說話。
你指著蛇尾沒入的牆壁，「攻擊這裡，用破陣的法術。」
「喔喔，好。」
阿蛟不明所以地開始嘗試攻擊，將所有能想到的法術輪流施放，而你和拉拉則注意著園長的動向。
在經歷了六次失敗後，阿蛟成功打破幻術，露出被隱藏起來的空間。

一踏入被隱藏的空間，你們就看見房間中央，左手抱住小女孩花花，右手抱住小男孩包子，正低頭看書的圍裙男子。
比想像中還溫馨和平的畫面，作為蛇窟，整個空間過於暖和舒適，淡藍色的牆壁貼著青綠的布包，堆成小山的布偶和抱枕，角落的軟布箱放滿了各式各樣的玩具。
「噓…孩子們睡著了。」他對你們微笑，毫無敵意。
看他似乎很好說話，拉拉顫聲喊道：「請、請把我的朋友還給我！」
「好啊。」
「…欸？」/「啥？」
「……」相較於其他兩人的詫異，你不是很意外，畢竟長久和非人打交道，大概知道他們的處事態度。
「這一世…還是有緣無份啊。」莫老師輕輕搖起兩個孩子，「該回去了喔，你們的朋友來接你們回家了。」
兩人先後甦醒，花花大力甩了甩腦袋，迷糊地呢喃：「奇怪，窩好像夢見黑黑的怪物⋯⋯咦？明明我和包子一直跟莫老師在一起啊？」
包子則抬頭，看著微笑的男人，問：「我⋯⋯我覺得，你身上有股很讓人懷念的感覺，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莫老師卻眨眨眼，開始說起了故事，「很久很久以前，蛇的家被人類摧毀了，人類為了道歉，答應送一個新娘來陪伴蛇。」
一樣的故事，不同的視角，從蛇口中說出的版本更加令人動容，「新娘是個嬌小的孩子，好小好粗糙的手掌，卻很溫暖，輕輕柔柔的像春風撫過——好可愛，好喜歡，所以用自己的龍骨施行禁咒，讓所有人都能看到我。縱使只有在娘子眼中是人形，其他人看我依舊是黑蛇，那也沒關係，我能正大光明陪在娘子身邊。」
「在故事的許多版本中，曾有過新娘向蛇哭訴，因為嫁給蛇而被族人排斥，而蛇選擇離開的結局。」莫老師笑著，深情中帶點傻氣，輕輕點了下包子的鼻尖，「我是蛇郎君，你許多世的相公，希望與你再續前緣——沒關係，不用有壓力，我知道蛇很恐怖，所以害怕我、討厭我也無妨，我能夠等你的下一世、下下一世，總能等到我們有緣分的。」

幾乎毫無猶豫，包子抓住莫老師的手，大喊：「那我們現在就是有緣分啊！」
莫老師微微睜大眼，隨即輕笑，「娘子⋯⋯」
「包子清醒點！」拉拉幾乎崩潰地大喊：「不要被妖怪拐走了！」
阿蛟抓著法寶，用也不是，收也不是，忍不住大聲吐槽，「人家才說幾句話而已，你這是多想嫁啊！！」
「說出口的話不能收回，」汪同學提醒旁邊反應很大的兩人，「尤其是和妖怪的約定⋯⋯他不能反悔了。」
一片鬼哭神號中，你偷偷說了一句，「真羨慕。」
「？」汪同學不會漏聽你的話，疑惑地歪了下頭。
「等一下。」花花張開雙臂，示意所有人冷靜，等空間安靜下來後，她假咳兩聲，「我覺得有一個問題要搞清楚——包子是他的轉世情人，那為什麼連我都拐？莫老師，你是不是想幹什麼壞事？」
「我只是覺得有姊妹陪著，」莫老師滿臉無辜，「娘子醒來後比較不會不安而已。」
youtuber 三人組互看好幾眼，你和阿蛟的眼神同樣古怪，莫老師開始意識到問題，不安地看向包子。
「呃⋯⋯我和花花，」包子尷尬地說：「長得完全不像耶。」
「欸？」莫老師左右比對，迷茫無比，「不一樣嗎？」
汪同學勉強替非人夥伴說了一句話，「物種不同，別太期待他的認人能力。」
花花再度發出質問：「你確定你有認對娘子嗎？」
被如此質疑，莫老師好脾氣地微笑，「我只認錯過娘子一次…一次而已。」
他牽起包子的手，「不會錯的，這個靈魂是我的娘子，我牢記在心，不會再認錯了。」
你們幾乎同時想起了故事中，姊姊殺害新娘並取代她的情節。
想必對於莫老師來說，那是極度不堪的回憶吧？
因為經歷過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所以不會再錯認。
——眾生之中，他唯獨能分辨出自己的新娘，並且堅定無比地生世追隨。
事已至此，沒什麼好再阻止了。
你們在神使和黑蛇的護送下平安離開幼兒園，恢復成人的模樣。

一踏出廢棄工地，莫老師在他人眼中就變成了一條小黑蛇，乖巧攀上包子的手臂。
人類中，唯有你和他知道，蛇郎君正抱著失而復得的新娘笑得燦爛。
「欸？那個穿和服的妖怪呢？」阿蛟四處張望，「我還沒和他說秘密耶！」
你看了眼旁邊的汪同學，說：「他還在。」
「呃，啊…在哪啊？」阿蛟抓了抓頭，「啊算了啦，我問了兩個問題，所以兩個前輩的八——小秘密嘛！」
「前輩其實怕癢！」阿蛟趁著你還沒反應過來，邊爆料邊逃跑，「他還喜歡黑絲，啊哈哈哈——」
你：「……」
看著那個笨蛋的背影，你直接撥通了他家師傅的電話。
把廢棄工地裡的異狀上報，順便回報一下阿蛟在鬼域中的種種表現，至於他之後會不會因為莽撞而受到處罰？
那就不是你的事了。
和youtuber三人組道別，你拿下口罩，對汪同學誠心誠意地說：「謝謝你來救我。」
「老師，」汪同學轉動紅傘，將你罩入那片艷紅之中，「以後你要去危險的地方工作，請務必帶著我的信物。我是除穢的狛犬，哪怕僅有信物，邪祟自會避走，你也不會太容易被影響……我也能比較快來救你。」
微風吹過，他耳墜上的鈴鐺叮叮作響，你拉緊旁人看不見的紅披肩，輕聲說道：「我知道了。」
先暫停工作一陣子吧，你想著，最近的工作運實在很差，一直被捲入大事件之中。
況且，在看了蛇郎君他們之後，你想多陪陪汪同學。

不知道為何，你今晚特別想騷擾汪同學。
……應該不是因為忌妒羨慕，大概。
正炒著他喜歡的糖醋排骨，你慣例餵了一塊給好奇探頭的汪同學。
「嘶呼──好吃。」甜美的酒窩滿溢幸福，嘎吱嘎吱的骨頭粉碎聲聽起來就很酥脆，雖然你記得那塊應該是硬骨，而不是軟骨。
心念微動，你稍微抬頭，舔了一下還沾著醬汁的唇角。
「？！」汪同學立刻炸毛，驚疑不定地看著你。
這什麼反應？你有那麼可怕？心裡想著，表面上你假裝自然地繼續做飯，「有點酸，再加點糖好了。」

飯後，一起看電視的廣告時間，你很順手地去揉旁邊毛茸茸的腦袋瓜。
「哼唔。」汪同學愈被摸，愈往你身上蹭，尾巴輕搖，非常親人可愛。
但你有個疑問，「怎麼自從上次之後，就不舔我了？」
「……？」汪同學歪了下頭，「因為你上次立刻跑走了，所以我覺得你應該不喜歡？」
原來之前跑去冷靜造成了誤會啊，你把他抱過來，搓揉臉頰，「怎麼會不喜歡？」
語畢，你直接吻上呆滯微開的雙唇，摩娑低溫柔軟的唇瓣，大膽舔拭利齒下的敏感牙根。揉捏彈出來的犬耳來安撫情緒，感覺到衣服被抓撓導致的緊繃，你微微睜眼，看見他泛紅的雙頰和眉眼間不知所措。
還不習慣啊……你稍微放慢速度，輕輕勾纏軟舌，刺激他口中的敏感部位。
「嗯──」終於被放開，汪同學側臉想躲，反而讓你如願吻到可愛的酒窩。
有點熱，不知道為何使不上力，還很喘，汪同學下意識抓住你的衣服，青澀地詢問：「好怪…為什麼要舔我？你明明不是犬妖啊？」
這一刻，你莫名想起多年前網路興起的挑戰：在寵物狗舔主人時，舔回去看他們的反應。
想起剛才到現在他的種種反應，原來在他眼中，你們就是在做這種事嗎？
──你感覺自己很像變態誘拐犯。
算了，變態就變態吧，你抵著他的額頭，低聲告白，「因為我喜歡你啊。」
「喜歡？」汪同學歪了歪頭，抖動頭上倒三角形的小巧白色犬耳，親暱地舔幾下你的臉頰，「我也喜歡你。」
「嗯，所以只能舔我，也只有我能這樣對你，知道嗎？」
這個交易好像不虧？汪同學眨著琉璃色的眼珠思考，反正僅有你這個人類能碰到他，被這樣搓揉舔吻也挺舒服的，於是點頭答應。
他在感情上有點太單純了，你按下微妙的負罪感，繼續教導道：「這在人類之間叫做親吻和愛撫，是在愛人之間才能做的行為，懂嗎？」
「…我知道『愛人』的意思，」汪同學坦言，「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他小口舔著你的唇角，「如果都是像現在這樣舒服，那我想跟你試看看。」

你想知道汪同學對愛人的理解到哪種程度，於是提議讓他對你主動看看。
汪同學側頭思考了會兒，忽然頑皮一笑，「聽說你怕癢。」
「……你可以試看看。」
你的癢癢點可是很出乎意料地部位，要不是師傅某次惡作劇，這個弱點才不會暴露。
料想以前某次道術交流大會，師傅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偷拔人家公雞的尾羽不說，還拿羽毛搔癢你的下巴。細密的羽毛尖碰到意想不到的癢癢點，一不小心反應太大，引起周圍許多人的注意，從此大家都知道你這個靈異雷達怕被搔下巴。
其實你怕癢的地方不是下巴，但那位置實在有點尷尬，乾脆就不解釋了。
現在汪同學興致勃勃地在你身上到處輕撓，腰腹、關節處的內側，這些常見的部位都嘗試過後，你依然一臉淡然，他不僅沒有放棄，反而更加想搔你癢了。
這樣的好奇寶寶好可愛，你看著他背後由於興奮而晃動的尾巴，任由那雙手在身上到處亂摸。
突然，汪同學注意到你由於仰頭而凸顯的喉結，隨著呼吸上下輕微晃動的樣子勾起了犬科的狩獵慾，想都沒想就輕咬上去。
「──哈啊。」好癢，完全沒辦法忍受的癢意從喉結蔓延，同時還有敏感部位被碰觸帶來的強烈電流，你下意識推開他，反應過來後，乾脆把人反推倒在沙發上，單手制住作亂的雙手，稍微用力捏住雙頰。
「？！」汪同學不明所以地快速眨眼，滿臉無辜的模樣實在令人火大。
你舔了下被迫嘟起來的雙唇，語氣暗啞危險，「好奇心很重，想對我惡作劇？想不想知道一些更好玩的事呢？汪汪？」
鬆開手上力度，改成輕托下頷，你維持著將吻未吻的距離，逐漸放慢自己的呼吸，溫熱的氣息拍擊唇畔，吸吐間滿是稻香的微甜。
汪同學不自覺跟著你的節奏放緩呼吸，狛犬優秀的嗅覺捕捉到混著茶香的木質調，隱藏在體香中的費洛蒙令他逐漸進入狀況，清澈的琉璃眼逐漸迷離。
你低聲引導著，「對，就是這樣，好好記住我的味道…乖，放鬆下來去感受，學著享受。」
以唇緩緩摩娑泛著水光的軟唇，將掌心放在他的胸口，你繼續帶領他的情慾，「有感覺到嗎？我們的心跳在同步。」
「…咦？」汪同學眨著逐漸出現水色的眼，比起疑惑，更多的是不知其名的悸動，自己都沒發現語氣中開始出現了期待，「有嗎？」
「嗯，這是彼此相愛的證據。」獎勵性地親吻耳垂，吮吻熱紅的耳骨，在頸側留下一串晶瑩水痕，你悄悄掀起了他的上衣，沿著流暢的腰線向上撫摸。
「呼汪……」汪同學忍不住叫了聲，不理解為何被脫衣服，夾在雙腿間尾巴充分表達出了不安和懼怕。
好像，要發生什麼大事了？他顫著尾巴，大腦發熱無法思考，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舒服，不僅是肉體，還有精神上的。
之前按摩時便覺得他的身材很好，該說不愧是匠人精心打磨的作品嗎？高瘦卻有著適度的肉感，撫摸時肌膚會微微吸附手掌，簡直是誘人犯罪。
你克制地各自吻了下淡色的乳尖，身下人敏感微顫，沿著漂亮的川字肌吮吻，小腹隨著難耐的呼吸快速起伏，最後你刻意舔入肚臍內側，汪同學立刻弓起身，下意識夾緊雙腿，快感眼淚沿著面頰滑落，被你輕輕抹去。
好像有點太過份了，你默默反省，把純情的狛犬用做愛前戲的方式吻一遍，就算只親上半身，似乎都有點欺負汪的意思。

放鬆壓制的手，你揉著汪同學的頭，問：「要不要繼續下去？」
暫時只會傻傻蹭掌心的汪同學歪頭，你無奈又好笑地多摸了許久，重複問題幾次後，終於得到了回應。
「繼續下去⋯⋯會發生什麼事？」他歪著頭，滿臉純潔。
而你感覺下一秒就要被麥當勞歡樂送了。
——冷靜點，他的年紀比你大，不是未成年！
有點奇怪，你暫時不管燥熱的身體反應，問：「你在大樓裡晃時，都沒看過人類如何製造小孩，或聽見過奇怪的⋯⋯呃，肉體拍擊聲嗎？」
汪同學搖頭，思考一下後說：「有時候地基主會叫我不要去某幾層或某間房，可能就是因為這樣錯過了。」
地基主原來還兼職兒童色情守門員嗎？你無言以對，情慾和罪惡感在彼此拉扯。
「所以，你想和我製造小孩嗎？」汪同學問：「但我們都是雄性耶？」
「人類不僅會為了後代而進行交配⋯或者說做愛。」你決定直球對決，「我們還會為了彼此相愛而進行肉體上的結合，這是很私密、充滿佔有慾的行為——你願意被我佔有嗎？」
汪同學似懂非懂地問：「那你也會是我的嗎？」
「當然會，這是互相的。」
「那好啊。」汪同學笑出聲來，「我們繼續。」

他親暱地來舔你臉頰，小口小口的舔舐既優雅又秀氣，很難不讓人喜歡。等舔到唇角，你乾脆捧起他的臉深吻，手掌順著腰線滑到背後，用指尖輕搔尾椎。
「哈哈…哼嗚。」癢意和情慾同時被撩撥，汪同學笑著閃躲，蒼白的肌膚開始染上淡粉。
長捲毛的大尾巴搖晃，刮搔你們的腹部，你想起那絕佳的手感，忍不住抓著搓揉好幾下，汪同學立刻軟聲汪嗚，身上的情慾反應愈發明顯。
尾巴很敏感？你試探著撫摸尾巴根部，換來他下意識的劇烈掙扎和攻擊。
你戳戳他的鼻尖，「不可以咬人。」
「嗚……」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汪同學馬上鬆嘴，道歉的舔著你手上的血洞，乾淨的靈力覆蓋，傷口立刻消失無蹤。
你很慶幸有買口塞，不然到時候真的做到本壘，八成會變成血案。
這壞習慣得慢慢矯正才行，揉了下滿臉歉意還開飛機耳的狛犬，你邊輕聲哄著，邊脫下他的褲子，露出一雙修長勻稱的美腿。
拉下內褲，半軟的性器也很漂亮，雖然和預料中有點不同，但有反應就是好事，你撸動莖身，邊用手壓住他的唇，提醒道：「再舒服都不可以咬人。」
「汪嗚……」汪同學委屈的舔你手指，利齒尖不小心磨過指腹，隨時可能咬下去的刺激感令人更加興奮，「好舒服…哈唔、哼，這就是、是做愛？」
「不完全是，今天先做一半，讓你有點心理準備。」
用修剪圓潤的指甲沿著冠狀溝磨一圈，徹底充血的性器碩大，但反而有種肉乎乎的可愛感，你的腦海忍不住閃過許多糟糕畫面，覺得可以再多買點玩具給他了。
……其實還想看他穿黑絲襪，你承認自己的性癖略糟，還有誘拐狛犬的行為變態。
富有技巧的把玩性器，汪同學混著汪嗚的呻吟實在很可愛，由於對情慾毫無概念，所以不懂忍耐叫喊，意外很放得開。
「想、想讓你也舒服。」他很聰明地想通了可以互相幫忙，抖著手來解你的褲頭，看到早已硬挺的性器時，傻傻叫了一聲，「欸？不一樣？」
「每個人都長得不一樣──不准好奇去看其他人的。」
「喔……」汪同學乖乖點頭，學著你的手法開始青澀動作，憋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你的為什麼不是直的？好怪。」
深吸口氣，你把躁動的情慾和罪惡感壓下，故意摩擦敏感的卵囊和會陰，「明天你就知道了。」
「噢、呼汪──啊！」肉體上的刺激讓他腦中一片空白，故不上好奇，專心於慾望之中。
到後半場時，汪同學已經軟到沒力氣摸你，你乾脆一起握著，上翹的柱身蹭著他的摩擦，彼此的前液在緊實的小腹畫出淫糜的痕跡，最後白濁沾了滿手，濃厚的賀爾蒙味道讓他感覺有點恍惚。
你以為他只是累了，「很累就先睡吧，我來善後就好。」
「嗯……」汪同學抿出酒窩，沒說出他覺得你的味道很好聞。
──好想一直在一起，怎麼辦啊？他以後一定會很眷戀你。

深夜，你抱著熟睡的汪同學，開始思考未來。
其實你的業務主要是看風水之類的，驅鬼和作法輪不到沒什麼靈力的你，就算承接類似的委託，大多數你也是先到現場，利用高靈感來辨別鬼物的種類，之後再轉接給業內其他人。
所以才有雷達的外號，你就是個活體偵測機。
剛到城市的第一個委託，若非有人報復，其實你應該把玩偶送到城隍廟便解決了，之後的工地探險也是，要不是來的人是阿蛟，實在放心不下，你也不會跟進去。
但是現在，你有點想把正負職業調換。
大概是剛出道的時候吧？你跟著師傅去幫忙作法，當時狀況有點混亂，連你都貢獻出微薄的靈力唱歌幫忙，怎知委託人是幼幼台的製作人，當場就問你要不要去兼職當歌唱大哥哥。
因為條件很不錯，你就答應了。
本來以為你的臭臉會不受小朋友歡迎，結果他們反而喜歡黏著你，尤其是幾個特別愛搗蛋的，幾乎只聽你的指揮。
結果你就變成大型活動的鎮場人員了。
既然是大型活動，酬勞當然不少，尤其你這個外援還是個靈異雷達，令某些特別信鬼神的主辦特別安心，給活動團隊的報酬更加不手軟。
你最初當道士是為了自保，現在有汪同學跟著，普通邪祟無法靠近，你也不想再去招惹什麼厲鬼，乾脆慢慢轉行，專心陪他。
摸著汪同學蓬鬆的髮絲，睡夢中還是會迷糊應聲，用軟綿綿的鼻音輕哼，無意識往你的懷裡鑽，貪戀人類的溫暖和觸碰。
「……捨不得啊。」
怎麼可能捨得他再寂寞？你吻了下他的額頭，希望他在睡夢中也有人陪伴。

叮咚。
你解鎖手機，看見物流到貨通知，知道是汪同學的玩具來了，忍不住回頭看他。
「？」他咬著蛋餅回望。
「…我等下要去菜市場，想吃什麼？」
「今天沒有委託嗎？」
「暫時停止了。」
「喔──」汪同學臉上不在意，背後的尾巴卻在搖晃，心思單純得可愛。

附近的超市品項齊全，你挑了點生鮮放到手推車裡，接著便走到寵物用品區去。
上次來買零食的時候，汪同學從這裡挑了包磨牙骨，雖然你從沒看過他啃，但包裝內的食物確實有在減少。
這代表他能接受寵物用品吧？不過似乎有點偶像包袱。
先買個玩具試看看水溫吧，你在一堆狗狗玩具裡猶豫許久，最後拿了顆有鈴鐺的簍空球。
對了，磨牙骨快吃完了，你順手再拿兩袋不同口味，給他換換口味。
結帳時，路過促銷區，你想了想，買了一副麻將。

還有時間，你轉動方向盤，往地方歷史文物館開去。
其實，你不是很想找到汪同學的執念物。
當初說要帶他到處去玩的承諾沒遺忘，只是你個人的自私和擔憂而已──你害怕一旦交易結束，他便會離開，就像其他非人一樣。
走進紅磚砌成的文物館，你慢慢尋找著目標物，邊整理自己的感情。
非人容易被人類的溫暖所蠱惑，而人類則會為非人的單純美好停留，身處交界處的你感受最為深刻，伴隨交易牽連起的緣分終究會結束，無論有多麼捨不得，最後還是必須說離別，永遠不見。
──汪同學是你想留住的非人。
──你把他看作愛人。
所以不想幫他的忙，非常自私自利的想法，人類的多愁善感在作祟，但一方面又期待帶他去看看外頭，想一起去很多地方，看山望海，牽著手走過四季。
況且，白兔男孩說過的話也令你十分在意。
「……啊。」你找到了想確認的照片。
那是一張黑白照，記錄著高聳雜草間的小神社，和周圍的破敗不同，神社周圍依舊乾淨無比，左右護衛的一對狛犬石像威風凜凜，一隻閉嘴抱著兔子，一隻張嘴踩著球。
你的視線向上，望向石像上方，那邊蹲著常人看不見的人形狛犬，一模一樣的長相，不太一樣的神情，你認出右邊張嘴踩球的石像上那位，應該就是你家汪同學．蒼。
「找到了，他的寶物。」
要說到寶物，每個人所定義的肯定不同，不過若是狛犬這類有實體的非人，他們的寶物九成會是石像中的某一部分。
汪同學的寶物是他的石像所踩著的球，那麼大一個東西，會放在公寓大樓的哪裡？
你毫無頭緒，自從開始蒐集汪同學的情報後，地基主就一直躲著你。不僅是地基主，你在委託空餘時間，四處向這個城市的非人們打聽時，他們大多顧左右而言他──簡直就像，不想讓你找到汪同學的執念物一樣。

「不，我不會玩的。」
你：「……」
那他的尾巴就不要搖啊，你搖晃簍空球，汪同學的視線便隨之轉動，一副想玩的模樣。
既然有包袱的話……你把球放下，拿著一大袋生鮮去廚房整理。
果然沒過多久，門外就傳來鈴鐺滾動的叮噹聲。
出於某種壞心眼，你在鈴鐺聲最響亮的時候走出去，就看見某個白色物體追著球高速飛掠過去。
原來會變成犬型啊，你有點擔心他會不會腳底打滑，然後撞──
「碰！」
……啊，來不及了。

片刻後，你抱著維持犬型的汪同學，揉著他的頭安慰，「之後再帶你去空地玩吧。」
汪同學用爪子撥球玩，委屈道：「分身只有本體一半的知覺……」
「──」
「我也好想出去玩。」他沒發現你的異樣，玩具球的鈴鐺聲叮噹作響。
半晌，你揉著他的耳朵，問出那個困擾你許久的問題，「找到執念物之後，你還會待在我身邊嗎？」
「？」倒三角小耳朵轉了轉，他仰頭，你在那片純淨的琉璃色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真希望能夠一直看到這個美景。
遲遲不回答是因為答案很殘忍嗎？你莫名覺得有點想笑，自嘲自己的庸人自擾和癡心妄想，明明對方都還沒開口，就幫自己判了死刑，患得患失的模樣實在很難看。
「難道⋯」汪同學舔了下你的手心，「不是你先離開我嗎？」
什麼意思？怎麼可能？開口才發現你的聲音有多沙啞，「我為什麼會離開你？」
「因為人類的生命很短暫啊。」汪同學理所當然地說：「所以會先離開的人是你。」
「⋯⋯如果有種辦法，能讓我的壽命和你相當，在我們都回歸冥河之前，你都會一直跟我在一起嗎？」
「你想逆天改命？那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他蹭著你的頸窩，「沒關係啦，我很喜歡你，等你這一世走到盡頭，我會像蛇郎君那樣去找你的轉世。變成植物就由我來灌溉，變成動物就一起狩獵奔馳，變成昆蟲⋯我會去採最多汁的蜜果給你，然後許久許久之後，你終於再度轉世成人，我就去問你要不要再續前緣。」
你的眼框有點濕，「⋯如果那世的我拒絕呢？」
他毫不猶豫地笑說：「那就再等下次啊！」

好想哭，心情好複雜，聽到如此真摯的告白，比起感動，更多的是心疼。
你輕輕搓著他的臉，啞聲問：「變成人型，好嗎？」
「？」汪同學歪了歪頭，「為什麼？」
「我……我們來玩個遊戲，如何？」
有遊戲玩！他乖乖照做，接著馬上被你牢牢抱在懷裡，微張的唇舌被輕鬆撬開，和以往不同、毫無章法的深吻讓他有點不知所措，涎水不受控制溢出唇角，敏感的口腔內壁不停受到刺激，好幾次下意識想咬人，幸好他及時忍住了。
「呼嗯──」被放開後，他不滿地待在你懷裡抱怨：「你少騙人，這是親吻，才不是遊戲。」
緊緊摟著他的腰，你嗅著稻香味慢慢平復心情，才摸著背脊，說：「沒騙你，我有買麻將。」
汪同學立刻豎起尾巴，「麻將？」

由於無論人數怎麼湊都不可能達到四人，你和他玩的是夜市裡的猜麻將。
你們兩人輪流做莊主，莊主隨機抽十五張牌，另一人則拿十張，接著依序對花色，只要同色有三張以上，便算是莊家輸。
採五戰三勝，平局不算，輸家要答應勝者的一個要求──在不傷害對方為前提下，任何命令都可以。
你望著光是嘩啦啦洗牌就很開心的汪同學，希望到時候能是他贏，以便知道他對你有什麼需求。
……希望他別要求晚餐加菜，你想趁機多了解他。

遊戲開始，為求公平，選牌不能偷摸花色，只能拿牌尺撥。
本以為戰況應該有來有往，怎知你一下子就拿下了兩勝。
糟糕，該不會要贏了吧？你想輸耶……要不要乾脆出老千故意輸掉算了？
「唔……」汪同學死死盯著麻將，一副想看穿底下的花色的模樣。
算了，你打消念頭，作弊是對他的不尊重，左右你也不會為難汪同學。
經過一番不刺激的激戰，最後汪同學氣勢洶洶的拿下三連勝，翻盤成為冠軍，你配合的幫忙拍手，並搓揉贏家的頭表示鼓勵和驕傲。
你頗為期待的問：「你想要什麼？」
「嗯……想做舒服的事。」汪同學起身舔你的唇角，「昨晚那個好舒服，這次我努力不咬你，我們繼續，好不好？」
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請求，你默默把準備好的零食藏回沙發底下，按住他的後腦回吻，輕咬探過來的舌尖，呼吸都是稻香的微甜。
微喘著氣，你慢揉著他的腰側，「汪汪，要不要玩點玩具？」
「玩具？」
你點頭，「嗯，讓我們可以更順利做到最後一步的玩具。」
汪同學歪頭思考，但毫無概念，總之相信你不會傷害他，於是乖乖點頭答應。

從包裹紙箱裡拿出特殊情趣玩具一一清潔消毒，汪同學滿臉好奇地跟在你後頭張望，你乾脆打開情趣誘食劑想給他嘗嘗味道。
蓋子一打開，旁邊就傳來吞口水的聲音……這個貪吃汪。
「好香。」汪同學幾乎整個人趴到你身上，看見你的掌心不小心抹到的肉泥狀誘食劑，想也沒想便抓住手腕，小口舔了起來。
掌心傳遞來的微癢和濡濕令你忍不住蜷縮手指，恰好撓到他的下巴，狛犬立刻滿足的軟聲汪嗚，尾巴擺動的頻率放慢，這是他很放鬆時的表現。
應該是誘食劑的催情和放鬆效果開始作用了，你收回手，在指尖沾點誘食劑，試探著伸給他。
汪同學側頭嗅聞，接著乖巧地含入手指，軟舌繞著指尖打轉，時不時克制地輕咬，利齒戳在皮膚帶來些許痛癢。轉動手腕，觸碰敏感的舌根和上顎，接著你模仿性交的方式，用手指在他口中抽插，刺激著濕軟的內壁。
「唔、呃……」來不及吞嚥的涎水流下，滴答落地，汪同學蒼白的唇瓣和下顎滿是水光，臉上因情慾泛起粉紅，迷離的目光隱約帶點控訴和純潔的不解，像在問為何要玩他嘴巴。
好可愛，你抽出手指，情不自禁吻上暫時闔不上的雙唇，已經接受過一輪刺激的口腔很敏感，隨便舔拭都能引起快感。汪同學逐漸站不住，攀著你的衣服、在你的攙扶下緩緩坐下，仰頭接受著纏綿的深吻，犬耳不自覺壓低，尾巴搖晃，興奮無比。
勾掉牽連雙唇的銀絲，你拿出骨頭形狀的口塞，薄薄抹上一層誘食劑，接著放到他唇邊，「乖，你現在還控制不住咬人的衝動，先含著這個。」
他才沒有亂咬人，汪同學扁嘴，但看在肉泥很香的份上，還是乖乖戴上了。
「嗚。」咬上後才發現，口塞會讓他沒辦法關上嘴，也無法說話，只能任由口水亂流。看你一臉淡然，汪同學大概猜到你知道戴上後的效果──真是的，就不會覺得很髒嗎？每次都把他弄得亂流口水。
要是你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定會吐槽：那又是誰每次都來舔人，弄得你滿臉口水？

你挺期待的拿出新衣服，問：「換套衣服？」
汪同學歪頭，「？」

片刻後，汪同學穿著情趣道士服坐在床沿，寬大的袖口繡著明黃花紋，高領盤扣之下是深藍色薄紗，腰側開襟用繩結交纏裝飾，前襟下緣的太極圖勉強和道士元素掛勾。
汪同學好奇的甩動衣袖，肉色若隱若現，情色和純真完美融合，他接著轉頭對你唔了一聲，用眼神詢問這種打扮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是什麼？
大概是用可愛和美色來謀殺你吧。
花了點時間平復情緒，你把膝蓋卡進他的兩腿之間，壓著肩膀，低頭隔著口塞輕啄軟唇，然後手上用力，把人推倒在床上。
「唔？」汪同學歪頭，天然捲髮絲散開，犬耳轉動，伸手抱住你的脖子，彎著眉眼笑了出來，「嗯──」
非人的體溫普遍比人類還低，夏天抱著很舒服，冬天反向溫暖回去會很有成就感，而在情慾流淌的情境時，這種低溫更是舒適無比。
捧著臉，順著頸部流暢的線條撫摸，吮咬鎖骨，你含糊地說：「有時候，我們會在性愛中扮演和平常不同的角色，嗯，類似演戲，以此和平時區分開來，讓彼此更毫無顧忌。」
「嗯？」咬著口塞的汪同學發出疑問的單音，琉璃色眼珠逐漸泛起水氣。
摸摸頭，你扶住圈在身上的手臂，讓他好抱一些，「我們現在暫時互換身份吧，你是道長，我是妖怪──能請可愛的汪汪道長幫我嗎？」
他彎了彎眉眼，酒窩甜美，輕蹭你的臉頰表示同意。
太好拐了，感覺說什麼他都會答應，你深吸口氣，壓下邪念，「這件事需要很小心，我先幫你做點準備，好嗎？」
再次收到肯定的回應，你順著腰線向下探入內褲，緩緩刺激裏頭的肉物，同時以唇手刺激著雙乳，催熟青澀的身體。
「嗚嗯……哼、呼唔！」同時被三點進攻，汪同學的大腦一片空白，尾巴不自覺纏上你的手，隨著每次乳粒的撥弄顫抖，酥麻的快感讓他下意識想咬點東西，嘴裡特殊材質的骨頭被咬出一排牙印。
將充血的肉粒捏在指腹輕輾，隔著薄紗在胸口吮出紅印，舔上乳暈的同時，你用靈力開啟了服裝的電擊功能。
「──！」汪同學呼吸一滯，微弱的電擊帶起痛癢，差點直接被這一下推上高潮。
反應過來後，他蹭著你過來安撫的掌心，像幼犬般嗚嗚哭訴，不可以欺負他……
「乖，會舒服的。」
將靈力匯聚在指尖，所碰之處皆帶起微弱電流，酥麻感在全身蔓延，愈是靠近小腹，痙攣愈是劇烈，撸動性器的手沒有停下，甚至變本加厲搓揉更加敏感的卵囊和會陰。
生理性的快感眼淚停不下來，涎水沾濕整個下巴，腰腹深處的酸軟感愈來愈強烈，達到頂峰時，溫度偏低的白濁濺了你滿手。
結束了嗎？汪同學含著眼淚可憐兮兮看向你，怎知你接著拿出了一個看起來像舌頭的怪東西。
那是什麼？汪同學喘著氣，無力地躺在床上，任由你握著膝蓋，把滿是濁液的內褲脫下。
當電舌頭的開關啟動後，他馬上用眼神表達驚恐──那個噁心的東西是什麼？！你們人類怎麼會做出那種東西？！
「…噗。」忍不住洩出一點笑聲，你將自己脫乾淨，再次回到床上，將他的口塞解開，親吻安撫。
「汪嗚，喜歡……」汪同學壓低犬耳，已經開始能回應你的索取，略為生澀的小口舔舐，就像平時舔你一樣。
真的好可愛，細緻抹掉他唇邊的水漬，親吻鼻尖、眼角、額頭，你撫拍著他的背脊，「別怕，試試，很舒服的。」
汪同學吸了吸鼻子，比較關注另一件事，「骨頭…不戴回去嗎？」
「沒關係，你想咬就咬吧──我想聽你說話。」
那他努力點不咬人吧，汪同學的喉結滾動，覺得牙齒有點癢。
你握著電舌頭抵上豔紅的乳尖，一手揉壓肉感極好的腹部，掌根繞著肚臍打轉，是他最喜歡的摸法。等汪同學徹底放鬆後，才打開玩具的開關，最低檔位的電舌頭開始快速舔動，鞭撻嬌嫩的肉粒。
「哼嗯！」尾音顫動的呻吟非常可愛，他努力挪動發軟的舌頭發出疑惑，「啊嗚、哈、嗯汪…辣、那是什麼？啊…別、嗚！」
由胸乳邊緣向中心畫圈揉壓，剛開發出來的敏感帶已經非常有感覺，你看見再度慢慢挺起來的性器，淡色的先走汁不停滴下，乾脆俯身，扶著柱身細緻地舔掉液體……沒什麼腥味，因為他是珀犬嗎？
「哈啊、哈…嗚……」汪同學從來沒感受過如此強烈的刺激，不知所措又有點委屈，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你發覺他的情緒不對，暫停動作，把整個人抱進懷裡，低聲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汪同學搖頭，期期艾艾地說：「怕…到現在都只有我舒服……」
原來他會在意這個，但其實現在被占便宜的人是他才對。
良心有點痛，你吻著唇角安撫，「別怕，汪汪很棒。」
「真的？」
「嗯，好汪汪，你做得好棒，我很喜歡──應該說，我為你癡迷。」

抱著汪同學深吻，你順著脊線慢慢向下撫摸，揉捏軟彈的臀瓣，輕聲安撫道:「別怕，放輕鬆。」
他歪了歪頭，尾巴掃在你的手臂上，有點癢。
沾著潤滑液的指腹繞著穴口按壓，時不時刺激會陰，同時搓揉他的尾巴，汪同學軟聲汪嗚，渾身發軟，牢牢抱著你的肩膀低哼。
耐心十足的撩撥情慾，直到他進入狀態，才試探著壓入指尖。
「唔嗯？！」什麼東西？！為什麼你要碰他的屁股？！
空餘的手揉捏尾巴根部，同時用親吻轉移注意力，你大膽勾纏他的舌尖，讓汪同學將剩餘不多的思考能力用在不咬人的忍耐上。
有點怪，但很舒服，他迷糊的回應，敏感部位不斷被刺激的快感削弱了不適，當你摸索到腔穴內的某塊軟肉時，汪同學驚喘一聲，尖細的瞳孔放大，從未體驗過的刺激電流從尾椎竄遍全身，他忍不住抵著你的肩膀，用力抓撓。
修剪圓潤的指甲在背後抓出紅痕，些許的痛感反而更讓人興奮，你輕喘，提醒道：「不可以咬人。」
「汪嗚……」汪同學委屈地磨著發癢的利齒，覺得你身上的味道聞起來很好吃，精瘦的身體看起來也很好咬……真的不行嗎？
「唉，不准用力，一興奮就想咬東西到底是什麼壞習慣？」
肩膀傳來濕潤的微痛，你繼續開拓著穴口，抓住不停搖晃的尾巴搓揉，緊緻的後穴在潤滑液的幫助下，已經能吃下三根手指。你稍微張開手指，彈性很好的後穴順利開闔，第四指輕鬆進入。
「呼唔…啊嗚……」汪同學含糊地呻吟在耳邊迴盪，髮絲蹭在頸部有點癢，像幼犬般磨牙的行為可愛到心尖發顫。
差不多了，你讓他趴在床上，腰部剛好卡在床沿，輕輕拉開尾巴和雙臀，嫩紅的後穴水光誘人。
你親了下他的耳尖表示安撫，接著慢慢將硬挺的性器插入。
「啊…呃嗚、哼…呼汪啊！」汪同學抓緊床單，體內被炙熱逐漸填滿，滿是情慾的哼叫中混著一絲疑惑。當怒張的冠頭擦過前列腺時，他弓起腰，無聲尖叫，「──！」
尾巴翹起來了，你聽著急促的喘聲，停下動作，低頭在他耳邊輕聲喚道：「蒼。」
「？！」這是你第一次叫他的本名！
你接著說：「我愛你。」
話音剛落，碩大的肉棒便直接挺入深處，過了幾個呼吸後，延遲的快感一下子摧毀汪同學所有理智，空白的腦海只剩下最後迴盪在耳邊的告白，以及肉體的歡愉。

肉體拍擊聲在房間迴盪，綿軟的呻吟尾音顫抖，毫不掩飾地直白反應青澀誘人，蒼白的肌膚一旦動情便很容易上色，渾身都透著情慾的粉紅，控制不住的唾液在床單畫下淫糜的圖畫。
解開腰側的布繩，緊身薄紗落下，露出線條美麗的背脊，掐住腰窩，你沿著肌肉凹陷吮吻，一路留下淡淡紅梅。上勾的肉棒輾磨窄小的內壁，特意自上而下深搗，攻擊脆弱的前列腺，教導何謂愛情中的激情。
「嗚啊、哈哈──嗯唔！」汪同學不自覺翹高臀部和尾巴，臉貼著抓皺的床單磨蹭，清澈的琉璃色眼眸滿是情慾的水光，「還、還要，汪嗚…喜翻、啊嗯！」
好可愛，好舒服，好喜歡，你輕喘著，被他的各種小動作撩撥得心動無比，精神和肉體都被滿足感充盈，再也沒辦法維持往日的冷靜。
搓揉腰部的手向前環繞，你抱起汪同學的上半身，緊貼胸膛彷彿能感覺彼此加快的心跳。揉捏挑逗艷紅的乳粒，進得更深的肉棒在後穴深處畫圈，掌下小腹立刻開始痙攣，肉嘟嘟的性器隨之抖動，前液失禁般流淌。
好可愛，發熱的腦袋想不出太多形容詞，只覺得心動到無以復加，想看到汪同學更多不同以往的模樣。
將人翻身，變成面對面的模樣，你壞心地拔出肉棒，僅剩冠溝勾住穴口，柔軟的穴壁被帶出一點點，緊接著被快速用力搗回去，同時還啟動衣服的電擊功能，微弱的電流在乳尖、後穴、馬眼流竄，汪同學哭叫一聲，腔穴咬緊，就這麼達到了高潮。
「呼呼…啊啊、別……不、不要！」已經射過的疲軟肉物還在遭受刺激，溫熱靈活的五指撸動柱身，細微電流強制喚起情慾，同時體內的入侵還在持續著，上翹的肉棒每次進入都能摩擦到令人瘋狂的那塊軟肉，汪同學在慾海中掙扎，迷糊間不小心躲開了你的索吻。
「……唔。」你不太開心地抿唇，理智知道他現在沒什麼思考能力，但就是覺得委屈，報復性地在蒼白的腹部吮出許多印記，才滿意地俯身緊抱住心愛的人──不給親親，那你要抱抱。
這時身高差的優點便體現出來了，你剛好能在他懷裡輕蹭，微微側首，沒被照顧到的乳尖就在眼前，惡劣地叼住輕咬，將這處佈滿神經的部位鍛鍊得更加敏感甜美。
興奮甩動的尾巴掃過交合處，癢意隨之蔓延，剛想掙扎，隨即被掐住大腿向上抬起，已經軟化的穴口開心迎接侵入者，硬到發疼的性器在你們的腹部中間擠壓，過多的愛意難以消化，只能被動的承受並接受一切。
「唔汪、呃──嗚！」
你釋放在汪同學體內的同時，他終於克制不住咬人的衝動，用力在你的肩膀上釘出四個血洞。
你痛到顫抖，「嘶──」
「啊…啊啊，」汪同學被嘴裡的血腥味喚回神智，滿是歉意和心疼的舔舐傷口，「對、對不起…嗚……」
傷口在他的治療下消失，但汪同學還是過意不去，一直嗚嗚著舔你的肩膀。
其實只痛了最一開始而已，療傷過於及時，你沒受多少罪，不過……心念一動，你輕捏他的後頸，「那汪汪道長幫我咬咬其他地方，好不好？」
「什麼？」汪同學乖乖順著你下壓的力道俯身，最後停在面前的是根碩大的肉棒，不由得輕輕咦了聲，「你…你別想不開。」
一聽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你輕笑，「咬咬只是一種說法，幫我含，好嗎？」
汪同學看著你腹部上的濁液，一直都是你在服務他，現在換過來也挺合理，於是握住半軟的性器，小口小口舔舐莖身。
捏著柔軟的後頸，你用言語引導，舔硬之後，再讓人收起牙齒，小心將整根肉棒含入口中。
「唔呃。」不同於後穴的緊緻，口腔濕軟，無處安放的軟舌蹭過柱身，對上汪同學清澈的詢問眼神後，你感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斷裂了。
你說：「…抱歉。」
按住後腦，你開始撞擊緊閉的咽喉，生理的作嘔反應刺激敏感的龜頭，肉棒實在太過粗大，汪同學不得不張大嘴容納，感覺食道似乎被頂出了你的形狀。
不太舒服，他委屈地皺了下鼻子，隨即抬眼看見你沉浸在性慾中的表情，潮紅的眼尾是平時看不到的豔麗，異色瞳裡流轉著毫不掩飾的情慾和占有慾光華，總是沒什麼弧度的雙唇微張，吐出難耐性感的喘息──好新奇，好好看。
汪同學有點理解你剛才一系列行動的原因了。
如果可以，下次他也想把你玩到一直露出現在的表情。
腰眼逐漸發酸，你用剩餘的理智把性器拔出，怎知最後汪同學下意識吮吸了一下，濃稠的液體就這麼噴了他滿臉，你們都愣了幾秒。
反應過來後，你按下興奮，拿自己的衣物幫他擦臉，打算今天就到此為止，初次性愛別玩太過火，況且現在時間還是下午。
汪同學眨眼，滿臉純潔的說：「屁股裡的東西流出來了。」
你深吸口氣，「沒關係，我等等幫你清。」
「噢。」他歪頭笑問：「那之後，我都要玩遊戲贏了你，才能做愛嗎？」
「……只要你願意，我隨時奉陪。」
汪同學抿出甜美的酒窩，不知道在樂什麼，「嘻嘻。」

去浴室清潔後，你們抱著彼此休息溫存一會兒，接著你把弄髒的被單拆掉，設定好洗衣機後，去廚房準備晚餐。
汪同學照例跑來圍觀兼偷吃，只是這次，他直接過來抱住你，不停磨蹭你的後腦勺。
這樣有點危險，你小心使用菜刀，問：「怎麼了？」
「在標記味道。」汪同學的聲音很是愉悅。
原來如此，你沒什麼意見，「喔。」
「而且你喜歡抱抱。」
「……我確實說過喜歡抱著你。」
「那換我抱你呢？」
你問他，「可以呀，你想怎麼抱我？」
汪同學蹭著你的頸窩，「可以把你舉高高嗎？」
「⋯⋯不行，危險。」
背後傳來失望地汪嗚聲，你有點動搖，但不行就是不行，把成年人舉高高，到時候跌倒受傷怎麼辦？和汪同學比起來，你可不輕。
背後的騷擾還在持續，直到你把晚餐做完，圍裙卸下，他才說：「那我想你牢牢抱住犬型的我。」
這沒什麼危險性，你乾脆地同意，半蹲在地，把一身蓬鬆長卷毛的狛犬圈進懷裡。
每次擁抱時，交換過來的體溫總是提醒著你們種族的不同，不同的思考方式、生活體驗、能力壽命，不同的地方實在太多太多——但那又如何？
他濕軟的鼻尖蹭在你臉側，「我好喜歡你喔。」
你牢牢抱緊他，「我也是。」
——你會努力靠近他，就如同現在的擁抱。
——親密無間。

睡前，由於你的床單還在晾曬，於是你們一起擠到了上鋪，汪同學抱著獨立筒花布枕頭，享受你提供的背部按摩服務。
放在旁邊的手機螢幕亮了一下，你快速讀過訊息欄內容，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簾——委託他人的調查結果還是沒有新進展。
從確認心意開始，你就在尋找能永遠和汪同學在一起的方法。逆天改命之法自該是禁術，道士歷史悠久，流派眾多，你的行為無異於大海撈針，所幸還有人願意幫忙。
理智知道急不來，感情上還是會有點失落，你第一次知道自己其實沒什麼耐心。
再三猶豫，你試探著問快睡著的汪同學，「汪汪，你知道有沒有方法能讓我們一直在一起…不是你來找我的轉世，而是『我和你，永遠在一起』的方法。」
「……你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汪同學悶聲說：「我不想你去做，而且那個方法會傷害到其他人。」
你摸摸他的頭，放柔音調，「說說看？」
「…我們有所謂的惡靈信仰，你去做一件超級壞事，壞到所有人都怕你，甚至死後還要建廟來慰藉或鎮壓。」汪同學小聲說道：「如此你就有了基礎信仰，一代代累積下去，就會變成神。」
這個方法絕對不能用，你和他都無法接受其中過程，就算真的鬼迷心竅去執行，你也會變成純正的怨靈，日夜遭受業火炙烤，以此償還罪孽。
再者，現代社會信仰薄弱，百年大廟香火都不再鼎盛，何況是無名小廟。
你們陷入了沉默，彼此都有顧慮，說到底都是心疼對方，但誰也不願意退讓。
「早點睡吧。」你主動打破寂靜，輕輕拍撫汪同學的背脊，「我不會用這個方法。」
意思就是你還沒放棄，汪同學抱緊枕頭，輕啃你的手指洩憤。
你嘆息，承諾道：「我會和你討論，不會獨斷獨行，好嗎？」
「答應妖怪的事情不能反悔。」
「我知道。」

翌日，本來說沒進展的調查，居然已經有了具體內容！
一番詢問後，你才知道，資料原來放在國外，由於時差的關係，你們休息時，對方一口氣把所有記載都找了出來。
手機裡有些光線不足的照片勉強能辨識文字，古老的字體寫法和現代有些許差異，用詞也較為簡單精要，你花了些時間去理解其中內容。
對方找到的方法是血誓，以雙方心頭血連接姻緣，紅線為誓，心意相通，無論千里都能找到彼此。
……這和你想找的有些不同，不過還是感謝對方的幫忙，並訂了他會喜歡的謝禮過去。
你想和愛人相守，但彼此壽命的鴻溝過大，雖然他說過願意一世一世追尋，無論你轉世為花鳥走獸都沒關係，他絕對會出現在你之後的每一個轉世面前。
怎麼捨得？花草無法擁抱，鳥獸無法傾訴，昆蟲更是太過渺小，況且每次重回人間都必須等待輪迴投胎，你不在這世界的時間，他又該如何是好？
汪同學又要開始孤單的等待嗎？日復一日，只為了再和你相遇，甚至都不知道你下一世會不會是人類。
你想起了蛇郎君，他也是這樣等著新娘轉世。
重逢時，若不是包子開口詢問，他甚至不打算提起自己的身份──因為他知道，這份愛對於人類而言過於沉重。
與其說是沉重，你覺得是太傻，傻到不懂得放棄。
所以你打算也跟著傻一次，不放棄尋找能長相廝守的辦法。

那天之後，你和汪同學的相處方式並沒有改變，依舊是他負責家事，你負責做飯，晚上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偶爾他會不顧形象的要求和你玩傳接球。
汪同學喜歡擁抱，你也喜歡親近他，於是大多數在家裡的時間，你們都靠在一起，興致來了便做點大人的運動，愜意甜蜜的日常中，你的電腦螢幕卻顯示著複雜的情報碎片。
許久以前開始，你便把門派內所有古籍都掃描上傳到雲端，以免古書自然腐化，而導致道術失傳，如今正好方便你查閱。
古書的內容晦澀，你讀得艱難，頭痛和挫敗感難免，這時你就會揉揉汪同學放鬆，順便幫師傅整理他以前的委託單。
「……咦？」
你看著螢幕上的文字，委託人寫的很隱諱，但內容絕對是戀愛諮詢沒錯──委託人愛上了一位鹿妖，詢問有沒有共享壽命的辦法！
還在震驚，手機鈴聲將你驚醒，螢幕上顯示的來電名稱是：師傅。
「喂！兔崽子我回到人間了！啊你在哪裡？」師傅中氣十足的聲音透過電波響徹你家客廳，「你師叔和我都沒事啦，就是快餓死了而已，附近哪裡有好吃的？」
他們剛從鬼市那種陰氣重的地方出來，你想幫他們補點身體，剛好家裡有材料能做羊肉爐。
你說：「我先問一下家裡人。」
「啥？！什麼家裡人？才幾天不見你就成家了？」
無視師傅的大吼大叫，你虛掩住手機，低頭問正在吸你肚子的汪同學，「我能讓師傅和師叔來家裡吃羊肉爐嗎？會讓他們先開眼後再進來…兩根大骨都留給你，但可能要麻煩你先顧著鍋子。」
「這算是圍爐嗎？」汪同學有點興奮，他想體驗熱鬧的火鍋派對很久了。
「寬鬆來說，算吧。」
「那好啊。」
拿到首肯後，你才回答師傅的問題，「你已經失聯四個月了。」
「那也太快了吧？你別學人家明星閃婚耶，別跟我說連孩子都有了！」
「……我們都是男的。」
「是男生？」師傅的聲音忽然拉遠，「──三百塊，我贏了！我家這隻果然是彎的，我就說臭小子毛那麼多，還一副比女生纖細的模樣，肯定是被壓的啦！」
什麼時候有這個賭局？你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揉揉太陽穴，你無奈地說：「他不是人類，是狛犬，過來記得先開眼。」
「狛犬現在不是國家文化遺產嗎？」電話那邊的聲音變成了師叔，「你怎麼看上一個身價這麼高的？這樣之後文物修復，你們不就要被迫分開好幾天？」
你看了眼跑去翻冰箱的汪同學，壓低聲量說：「……他的情況比較特殊，見面再說。」
把羊肉爐布置好後，你便出發去接師傅和師叔。

座標定位在黃昏市場，原來鬼市的出入口在這兒，你剛停好車，只見兩名穿著道士袍的中年人神采奕奕地朝你揮手。
你還沒開口，師傅就搶先說道：「徒弟，我有東西要給你。」
師傅往道袍口袋裡挑了挑，神秘兮兮的慢慢把手抽出來，最後朝你比了個中指。
你：「……」
「哈哈哈！」師傅大笑著過來亂揉你的頭髮，「讓你擔心啦，真不好意思，諾，這是真的。」
把塞過來的小木盒收好，你問：「師叔還好嗎？」
師叔搖頭，「暫時不能作法了，大概得休息半年。」
「他給他徒弟養就好，」師父問：「啊所以你那邊是怎麼回事？」
你把汪同學的狀況告訴他們，已經沒有侍奉的神，被遺留在城市裡的神使，由於執念物遺失，還被困在了公寓大樓。
至於失憶，你還在尋找原因。
「嗯……你說，這裡的其他非人都不想讓你找到執念物喔。」師傅皺著眉，「往最糟糕的方向想，會不會當初拆除，他們忘記送神就直接動手了？」
通常拆除神像廟宇之前，都要進行大型送神儀式，將裏頭的神尊、神使送回天上，再摧毀他們在地上的肉身，否則對神像所進行的破壞會直接作用到非人身上。
如果真的是這種情形，在汪同學的石像很可能已經摧毀的現在，你不太敢想像當時他遭了什麼樣的罪。
見你沉默，師叔緩頰道：「哎，我們先別那麼悲觀嘛──你還有話要說吧？」
「嗯，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也就是性命共享。」你問：「師傅，我看到你之前有處理過類似的案件……你能幫我嗎？」
「你想清楚了？」師傅完全不驚訝，像是早有預感，用和平時一樣的態度，說：「這條路可不好走喔──」
你點頭，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長壽意味著無數的相遇和道別，這與你目前的日常並無不同，只是對象從非人換成了親友家人。
「找個時間回家一趟吧。」師傅拍拍你的肩膀，「雖說無緣，但好歹曾有過生育之恩，方法等等我再教──你師傅我快餓死啦！」

回到家，汪同學照慣例回應你的招呼，桌上擺滿了食材，已經煮滾的火鍋散發誘人的香氣。
你依照習慣抱了一下他，換來旁邊師傅的怪聲，師叔則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當開始吃飯，你就知道師傅喊餓是真的很餓，低頭快速扒飯的同時不忘加食材入鍋，連師叔也是如此。
你趕緊把兩根大骨夾給汪同學，迅速撈完自己的份後，看著他們三個搶菜吃——汪同學純粹是覺得好玩才加入戰局。
一大鍋羊肉爐最後連薑片都沒剩下，電鍋更是中途緊急加煮了一次飯。
難道他們在鬼市的幾天都沒吃飯嗎？
「唉別說了，那裡沒有人類能吃的菜。」師傅摸著肚子攤在沙發上，朝你喊：「徒弟，我要酸梅湯——」
「師兄帶的乾糧不夠，後面兩天只能吃壓縮餅乾。」師叔苦笑，「我在走火入魔的時候，也都沒吃東西，讓你們見笑了。」
原來如此，你把酸梅湯放到他們手邊，轉頭去弄了一杯抹茶拿鐵給汪同學，還十分偏心地打了奶蓋。
「徒弟你好賢慧啊⋯⋯」師傅突然滿臉八卦，「說吧，你們年輕人談戀愛的狀況如何？」
汪同學舔著奶蓋，含糊說：「我們一起做了很多好玩和舒服的事情。」
好玩的事能夠理解，舒服的說法就有點怪了，師傅和師叔同時露出奇異的表情，有懷疑是不是他們想歪了。
不過那是徒弟／師侄耶，應該沒事吧？你的生活方式可是比他們還像是個老人家。
你淡然地吹了口茶，「我很愛他。」
「……真沒想到有天能從你嘴裡聽到『愛』這個字。」師傅誇張地大聲嘆息，「哎呀哎呀，男大不中留啊，結果你最後還是過不了劫，算了算了，是福是禍個人自知，你過得好就好。」
你愣了下，「劫……蒼是我的劫？」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告訴師兄，你命中有情劫，可能危及性命，但你的命線又粗壯，不像短命之人。」師叔說：「我們求神問卜許久，最後師兄說，你可能不屬於人類。」
「就是現在這樣，你不當人啦。」師傅把酸梅湯喝出啤酒的氣勢，「這樣也好，你因為天賦吃過太多苦，就連我都不知道你看到、遇見了什麼。」
「我永遠記得，小時候齁，第一次去學校接你放學，其他囡仔都聚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只有你一個人靠在牆邊。」師傅指著你的鼻子，「原本以為只是偶然，結果半個學期、一個學年，到最後畢業典禮，我偷看你的畢業紀念冊，媽的，就只有你的照片是P上去的。」
你摸著汪同學放過來的尾巴，「……我沒被霸凌。」
「你是不被理解。」師傅接話，「所以你就只能當個孤僻鬼……現在終於有人陪了，這樣挺好。」
這樣挺好，師傅不停重複著這句話，你總感覺他的語氣有些鯁噎。

師傅告訴你們，最保險的長生辦法就是成為神明在人世的代行者，以人類之身，代行天上事，作為交換，修改生死簿，予以長生。
「之前那個小朋友失敗了。」師傅在說那位和鹿妖相愛的委託人，「但我覺得你的機會很大，天賦太適合了，只要沒有找錯神尊，稍微求一下，應該都會考慮，啊不過……」
「不過代行者要求鐵面無私，」師叔接話道：「你可能會被迫在愛人和公事之間做出選擇。」
你想也不想地說：「我不可能放棄他。」
「所以要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或是賭看看，最後結果能不能被你選擇的神尊接受。」師傅指著汪同學說：「他的身份也是個問題，你們要找，就得找能接受多元信仰的神尊。」
「我知道了，謝謝。」
「謝三小，我們是你師傅和師叔。」他笑說：「以後真的成功了，你變成神明代行者，我這個師傅出去多威風啊。」
你聽出他話中的不捨，自小生父母將你託給師傅養大，比起師徒，你們更像是父子，如今得知你選擇背離常人的道路，或許老人家心中是有些難過，但還是樂觀地給予鼓勵，盡責的指引前路。
在遇見汪同學之前，你最放在心上的人就是師傅，如今當然也是──你們的關係不會因為你的決定而有所改變。
只是不能一起變老，覺得有點遺憾而已。

你送他們到附近旅館辦理住宿，並簡單買了點免洗衣物換洗。
將裝滿食物的購物袋遞給師傅，你的眼中倒映出逐漸減少的電梯樓層數字，輕聲說道：「我會先告知你，打算找哪些神尊的。」
——所以請放心，你不會胡來。
「…兔崽子這麼多愁善感。」師傅又揉亂你的髮型，但神情放鬆不少。
電梯門開了，你和兩位長輩道別，心裡懸著的巨石終於落地。
幸好他們沒事，你閉了閉眼，感覺輕鬆不少。

回到家，汪同學邊發呆邊撥著球玩，聽見你回來，立刻豎起耳朵，「你回來了——所以剛才你師傅的意思是，要你當神使嗎？」
概念有些類似，於是你點頭。
「雖然我不記得了，不過小兔說，以前工作很忙很累。」汪同學歪了歪頭，「人類不耐操耶。」
「⋯⋯我的體力很好，你不是知道嗎？」
「有嗎？」汪同學繞著你轉一圈，「我沒什麼感覺啊？」
你直接捏住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尾巴，「如果我體力不好，怎麼能夠早上出去工作，中午回來做飯，再陪你玩了一下午，最後還能做晚餐、玩第二輪？」
「啊嗚。」捏尾巴好舒服，汪同學歪頭想了想，大概知道你在說哪一天了，「第一次那個才不是玩。」
他真的很喜歡糾結字詞意思，你莫名覺得有趣，頗有暗示性的往尾根捏，「不耐操的是你，汪汪，每次做完之後，都累到需要人幫忙洗澡的是誰？」
「我體力很好！」汪同學被激怒了。

一掌蓋到湊過來的腦袋上，你直接開始撸他，最近開始幫忙保養後，汪同學摸起來的手感愈來愈好了。
啊，是摸摸，他舒服地瞇起眼，伸手抱住你，自己將犬耳放了出來，幾乎整個人都往你身上蹭……也愈來愈會撒嬌了啊。
捏捏小巧可愛的耳朵，揉揉笑出酒窩的臉頰，今天汪同學穿高領的奶茶色衛衣，領口太窄，於是你只能隔著衣物揉捏有肉的胸部，時不時故意蹭過乳尖。
「汪嗚？哈嗯、欸？」汪同學發出疑惑的鼻音，不是在摸摸嗎？
已經成熟的肉粒被衣物磨過就很有感覺，不自覺翹高臀部，下半身偷偷往你腿上磨蹭，尾巴尖興奮顫抖，撒嬌地來舔你脖頸。
被愛人誠實的模樣萌到，你很乾脆的解開他的褲子，幫忙紓解下慾望，同時低聲詢問：「還堅持自己不耐操嗎？」
「嗯…嗚啊…是、是因為，」汪同學還在嘴硬，「因為你摸我、呼唔、都…都沒有我摸你過。」
他想摸你？你沒意見，「行啊。」
「欸、欸？」本來以為你不會同意，汪同學愣住，等回過神來，你已經在沙發上躺好，不小心掀開的衣角露出一部分精瘦的人魚線。

淡然地看著汪同學過來摸你的肚子，很純潔的摸法，甚至感覺有點像在玩。
「亭亭，你這裡有顆愛心耶。」汪同學叫著你的暱稱，自從知道你的道號叫亭曈之後，他就很少叫老師了。
有嗎？你微微起身，看著肚臍和人魚線之間的小痣，「……看不出來。」
「有啦，」他用指尖在你肚子上畫著形狀示意，「這裡是心尖，這裡是兩個半圓，嘿嘿…是指著我的方向耶。」
大概看出形狀了，你沒什麼想法，不過能逗他開心就挺好。
好心情地晃著尾巴，汪同學摸著那顆小痣許久，接著好奇地向上摸，「我好像都沒仔細看過你的身體耶。」
因為他每次都被做得神智不清啊，你搓揉他的臉頰，任由那雙純潔的鹹豬爪從衣服下擺伸上來襲胸。
「嘿。」汪同學直接掀開你的衣服，然後上下仔細看清楚後，說：「你好瘦喔。」
「不是瘦，是體脂低。」
「體脂是什麼？」他好奇地在你身上亂摸，忽然發現了一個異狀。
你感覺左胸被小心戳了一下，耳邊傳來他遲疑的詢問：「你這裡……受傷過？」
那是個很小的傷疤，要不是恰好在乳暈上，根本不明顯。
「以前被惡鬼抓的，不是所有非人都喜歡被看見，所以他想抓出我的心臟作為懲罰。」
「啊…那、那後來呢？」
「我在講解心臟其實在胸口中間，並且心尖偏左時，師傅就找過來救我了。」
「……心臟在中間喔？」汪同學把耳朵貼上你胸口，認真仔細地聽了一會兒後，笑說：「真的耶！你好聰明。」
軟舌在胸口中央小口舔舐，珍惜愛護的心意透過層層骨肉，傳遞到底下跳動的心臟。
很溫暖，你沒發現自己的唇角勾了起來，揉捏著柔韌的腰側，鼓勵他繼續嘗試。
但接下來該怎麼辦啊？汪同學回憶幾次性愛過程，只能想到各種舒服感受而已，手法和技巧在他腦海裡完全沒有留下印象。
啊對了，有件事他還是知道的——你喜歡被舔頸窩。
每次舔那裡，你都會舒服地瞇眼，接著眼角泛起好看的粉紅，然後就會特別好說話。
當你看見汪同學笑出狗狗嘴時，就知道他想搗蛋了。
果然下一秒，敏感的頸窩被含住，利齒輕啃，配合著濡濕的舌尖舔吮，酥麻感瞬間流竄全身。
你沒忍住喘息，「啊…哈、哈啊……咕！」
碰！你瞬間把他反壓在沙發上，喉結周圍的牙印隨著軟骨移動，尚未退去的酥麻感在頭皮蔓延，你壓低聲線，語氣卻是平時的淡然，「之前就說過了吧？舔我的喉結，後果自負。」

把他夾在腿間的尾巴挪開，揉捏軟彈的臀肉──現在才知道害怕？晚了。
手指進入的很順利，幾乎連潤滑都不用，看來他已經逐漸習慣性愛了，你用吻封住他的唇，偶爾洩出的喘息混雜著汪嗚聲，聽著可憐，實際上他卻是主動追尋著你的唇舌勾纏。
真是的，這樣怎麼可能不寵他？
「嗯嗚…哼……汪嗚？」怎麼突然不親親了？汪同學疑惑的看你，琉璃眼珠因為興奮而瞳孔放大，有種無辜的可愛感。
抽出擴張的手，你揉揉他的頭，一手壓著他的腿跟，「汪汪以後不能惡作劇，知道嗎？」
「嗯？」才剛準備歪頭，下半身傳來的飽脹感就打斷他的動作，怒張的龜頭將穴口撐到極限，一寸寸輾壓開拓狹窄的腔穴，身體內的快樂記憶甦醒，光是插入就差點繳械，「嗚、呼哈、哈…呃嗯──！」
汪同學的身體反應實在太明顯了，你壞心眼地搔癢會陰，輕壓幾乎沒有褶皺的後穴，同時肉棒輾著敏感點畫圈，「很舒服？」
「啊嗚！別、不能…呼汪──吃不下了！」他誤會你的意圖，哽咽著軟聲求饒，「嗚…哈啊，對、對不擠…哼啊啊啊！唔嗯、汪嗚……」
他過來舔你的頸窩，試圖讓你好說話一點，但只是讓人更加興奮。黏膩的肉體拍擊聲迴盪，嘴上難耐的哭叫，修長的腿卻牢牢夾在腰側，甚至連尾巴都纏到了你的腿上。
口是心非的狗狗，你用拇指重重擦過他的鈴口，汪同學腰眼一酸，後穴死咬，汪嗚著交代了出來。
把精液抹在他肚子上，你親吻額頭，在不適應期繼續律動，換來更高昂可愛的呻吟。
琉璃色的眼中疑惑和委屈實在太過濃厚，你低頭吮咬挺立的乳尖，含糊說道：「我說過了，後果自負。」
好熱，你微喘著，高溫自每次的撫摸和深入傳導到狛犬體內，本來涼爽舒適的體溫也逐漸變得熱燙，當他開始磨牙時，你就知道他又想咬人了。
用拇指壓開唇瓣，你逗弄著他的唇舌，哄道：「乖，不可以咬。」
「唔哼。」汪同學抿著指根，克制的輕咬，當你感覺到他有好好抑制住本能，便會戳弄口腔內的敏感軟肉獎勵。
熟透的後穴吮咬，濕軟的內壁乖巧黏人，你心裡微動，拿出了最近新買的玩具。
喀喀兩聲，包著絨布的情趣手銬兩端分別束縛住你們的手，將手輕鬆擠入他握拳的指間，異色瞳倒映出汪同學疑惑的表情……你低頭吻了下他的心口。
「汪呃？」
「汪汪，無論之後工作多忙，我不會讓你感到孤單──這是我的底線。」
語畢，你無視他的驚訝，開始加速律動，無視所有技巧，跟隨本能朝著最深處重搗。
「哈啊啊啊啊──！」他下意識想抓撓，但有隻手被綁住了，只能用自由的那隻手在你的肩頭留下指印。
你用力將相握的手扣在他頭頂，將踢蹬的腿高舉壓摺，強制穴口張得更開，接受兇猛的愛意，隨著最後一次頂入，你們同時達到高潮，白濁的體液灑滿汪同學的體內和體外。
將他的腿放下，你默默吻上還在喘息的雙唇，將沒說出口的話語吞入唇齒之間。
──作為交換，他也不能離開你，知道嗎？

汪同學很喜歡聞你，尤其是在情事中接吻後，他會用各種方法阻止你離開，大口嗅聞口鼻間的淡淡費洛蒙香氣，據他所說，這時你們的味道會混在一起，讓汪很滿意。
身為人類，你當然聞不出什麼細微的改變，只覺得他身上的稻香很好聞而已。
汪同學和你鼻尖相蹭，閉眼、搖尾、開飛機耳，肉眼可見的愉悅滿足，你捏著他的嘴邊肉，問：「想玩點新姿勢嗎？」
「什麼？」他舔著你的唇角。
將埋在他體內的肉物拔出，摟著腰慢慢起身，向後靠上椅背，暗示性的輕點正緩緩流出白濁的穴口，「要不要試著自己吃、自己動？」
汪同學眼睛一亮，有種篡位的刺激感。
好歹也做過幾次了，雖說是第一次主動，但還是順利把半硬的肉棒吞了進去，被擠出的精液順著柱身流淌，正好充當摩擦的潤滑。
「嗯──」汪同學跪坐著前後磨動，卻一直不得要領，甚至好幾次不小心讓肉棒滑了出去。
尾巴掃在大腿內側帶起癢意，由於你們手還銬著，你乾脆雙手都十指緊扣，充當他的扶手，看著眼前愛人笨拙的動作，感覺心裡有點癢。
「幫…」汪同學終於受不了，可憐兮兮地來舔你頸窩，軟聲道：「幫我…汪嗚……」
面對耳邊軟聲撒嬌，你只是回吻了他，沒有多表示。
這個意思就是要條件交換，汪同學壓低耳朵，努力撐起身去桌上的玩具箱翻出一個小金屬棒，妥協道：「好、好啦…給你玩啦……」
伸長手去拿潤滑液，你邊動作邊說：「你玩我的，我玩你的，這很公平。」
才怪，汪同學啃了口你的肩膀。
你握著汪同學的肉棒，抹開上頭的各種體液，小巧的穴眼緊張開合，你安撫性地撸動，在他眼神迷離時，將抹滿潤滑的金屬棒插入。
「唔！啊…汪啊啊啊……」前面的異物感太過強烈，後面還吃著肉物，汪同學有種前後都要被貫穿的恐懼感。
細緻的吻著他安撫，你的動作雖快卻不魯莽，捏準了適應的極限前進，一寸寸插到最底，直到艷紅的馬眼痙攣著咬住尾端圓潤的小球，小球上還掛著一枚鈴鐺，叮叮噹的聲音十分悅耳。
做的很好，你解開手銬，讓愛撒嬌的汪同學能抱住你，順手將他的姿勢擺正，體內的肉棒正對著前列腺，微微搖動就能把自己肏得很舒服。
「嗚、呼啊──嗯唔！」搖得最舒爽的時候，你開始玩他肉嘟嘟的性器，配合他扭腰的頻率淺插尿道，失禁和液體回堵的刺激交錯，汪同學很快就沒辦法有其他想法，只能隨著情慾和你起舞。
你喚：「……汪汪？」
回應你的只有難耐的呻吟，純淨的琉璃色中滿是迷離水霧，不知不覺變成了你在挺腰，渾身發軟的他僅能牢牢抱著你在慾海中浮沉。
撩開他側臉的碎髮，你輕聲在耳邊詢問：「還記得，我們在外面的初次見面嗎？那時的你精明又不近人情，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啊、嗯呀…哼嗯──」
你將尿道棒和肉棒同時輾入，狠狠前後刺激深處的前列腺，「我有時候會想……哪邊才是你的本性呢？」
「汪嗚啊啊啊啊──！」汪同學控制不住大聲哭叫，啜泣著搖頭，不知道是拒絕回答，還是聽不明白問題，亦或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沒關係，你本來就不堅持得到答案，放緩了進攻，溫柔吻去他的眼淚，你繼續問道：「那和我在一起開心嗎？」
這次汪同學回答迅速，大力點頭，還差點撞到你。
忍俊不住，你笑著抱緊他，「我也是，所以我當你的亭亭，你當我的汪汪，說好了？」
汪同學舔著你的臉，應聲道：「嗯。」

翌日，你抱著就算變回犬型也腿抖到站不起來的汪同學，坦言了自己的自私和占有慾。
「……就是這樣，但現在我覺得找契約神明需時不短，這裡也只租了一季，之後想帶你回我真正的家，所以…如果你想先出去走走，我就去打聽你的執念物。」
汪同學盯著你許久，忽然變成人形，抓住你的手腕，說：「我要先訂之前你說過的血誓。」
這是他也想綁住你的意思嗎？
你垂眸，「好。」

以醫學角度來說，心頭血就是動脈血，但既然是要用在道術，那便不能是普通的血液。
你們用血糖機的取血針在指尖戳了下，各自用自己的辦法將靈力核心剝落一小塊凝實成血珠，紅玉般的血珠滾入畫滿符文的掌心，接著你們雙手緊扣。
血珠融合、拉長成線，連接你們的心口，綑綁住無名指，最後伴隨著微痛，左手無名指上多了一圈深色的咒印。
成功了，你能透過激發咒印得知汪同學的所在，而他當然也是如此。
訂完契約，汪同學明顯心情好上許多，甚至哼起歌來。
不僅他高興，你的心裡同樣踏實許多，尋找契約神明就像找工作，於是討論後，決定先來尋找汪同學的執念物。
最快的方法是詢問這棟大樓的飄泊靈或地基主，但一來地基主在躲你，二來，不知怎麼地，公寓裡乾淨地過分，別說飄泊靈，外頭的靈體都不會路過這裡。
和汪同學關係如同弟弟的白兔目前還在整理心情，況且依照態度，你認為他多半不會幫忙。
思來想去，你決定去問另一個妖怪。
幫汪同學扶著磨牙玩具，你打開包子的聊天室，「能幫我問蛇郎君問題嗎？作為詢問費，我會把手上的非人物品商店名單給你們。」
沒過多久，聊天室便有了回復，「請說，現在是蛇在打字。」
「我想知道，你有沒有蒼雕像的石球情報。」
「有些遺憾地，我也不知詳情。自從與娘子的上一世分別，我便回到洞穴長眠，直到歹人試圖以邪術利用我的力量才被驚醒，彼時似乎剛準備拆遷神社，迷糊間聽到小妖們討論，似乎沒有完成送神，遭受厄運的神使可能含怨詛咒這方土地，因此準備搬離此地。」
……果然沒有完成送神，你稍微挪動手機，讓躺在腿上的汪同學看不到你的表情。
「過沒幾日，我聽見響徹土地的悲鳴，其中的悲怨，就連我都升起過搬離的念頭…但是哭號許久，始終沒聽聞任何詛咒的詞彙，後來聲音停止，我曾見過一名男子抱著石球行經而過。」
「已是幾十年前的事，我並不知曉男子如今的模樣，彼時，其身穿麻衣，身上有許多灰石，應當為工人職業；臂上紋龍虎，丹鳳眼，但雙庭飽滿，應為兒女雙全的福壽之相。」
「這便是我所知的全部。」

「謝謝。」
蛇郎君給的特徵很有辨識度，將詳細清單送過去後，你便開始排查和篩選出可疑人物。
丹鳳眼、有刺青、雙庭飽滿，再加上五十多年前必須住在這附近……你將目標鎖定在兩個人身上。
第一位是現任的市長，第二位則是金盆洗手的黑道老大，兩位都符合特徵，據說老家都在這個地區，而非常幸運的，他們和你的師門都有往來，能透過師傅聯絡。
……不過既然汪同學被困在大樓裡，說明石球就在這裡，說不定當初拿走的人轉贈給了誰，或是當作什麼開運物品寄放在某家公寓住戶。
你決定先在大樓各處找一找，拿了條毯子包住暫時不能行動的犬形汪同學，抱著他從頂樓慢慢向下搜索。
以他人角度來看，你就是個拿著毯子到處亂走的怪人，殊不知你正和愛人尋找重要物品。
「我已經晃過好幾圈大樓了。」汪同學用鼻子頂你的臉頰，「我不覺得換你來看，會有什麼新發現。」
「那可不一定。」
伸手將平光眼鏡戴上，透過鏡片，你的視界不僅和人類有所區別，甚至和非人有了差異，踏入兩方都鮮少注視的領域──你能看到殘存的回憶。
虛實難以分辨，過往今來的人群與你擦身而過，在虛幻的重疊空間隙縫，你抱緊了汪同學，懷裡的重量壓實了自身存在，「汪汪，幫我看路。」
他注意到你的視線渙散，雖然疑惑，還是用尾巴掃了掃你的手臂，「好。」

小心地依照汪同學的指示前行，道路忽隱忽現，耳邊盡是嘈雜的人聲。
歡喜的、日常的、抱怨的，偶爾夾雜著歇斯底里，人生百態同時在你眼前上演和交疊，過量的情報讓大腦發燙，生理不適感湧上，你深呼吸，懷裡的重量很踏實，包覆整個手掌的長捲毛細柔……要努力點才行。
你還有些計畫想和他一起實現。
忽然，你聽到了鈴鐺聲，穿透嘈雜的囈語直達耳畔，就像是刻意在耳邊搖響。
那是什麼？眼角餘光看到了一抹紅白交織的織物，視線追尋而去，你終於找到關於執念物的記憶碎片。
男人小心翼翼地抱著石球，對另外一人碎語著，零星能聽見「神物」、「吉祥」的關鍵字。
當石球移交時，你總算能聽清楚男人的話語。
他說：「之前這棟樓要蓋的時候，工地發現了一個神社，怎麼看都是沒人祭拜的樣子，但是上頭一點灰塵都沒有，肯定是真廟！啊可是工頭說會妨礙工程，所以叫我們偷偷處理掉啦……這顆球是我偷藏的，差點就要跟著砸碎囉，把它鎖進保險箱裡祭拜，希望能保佑我們家事事順利。」
你默默將眼鏡拿下，「……」
無人參拜卻異常乾淨，很正常，因為守護的狛犬之一愛打掃，他怎麼可能容許神社破敗。
「你有線索了？」汪同學問著，琉璃色的眼珠乾淨無比。
你輕輕點頭，不只有了執念物的線索，也知道了神社最後的結局，綜合蛇郎君的情報──這棟公寓大樓就是神社舊址，在施工時，將整個神社連同狛犬雕像一同砸毀，大概是把能用的東西混入了建材，失憶的汪同學才會覺得某些房間特別舒適。
猶豫許久，你摸著汪同學的毛，用他最喜歡的手法慢慢揉捏，盡量挑著和緩的詞彙說道：「我看到了這棟樓的記憶，在更早以前，這裡曾經有神社。」
「──！」汪同學渾身僵硬，呼吸隨之停滯。
有些破碎的記憶在腦海中甦醒，如同老舊映像管收訊不好般的黑白雪花佔據了視野，遺失的回憶在雜訊中閃現。

他看到了自己的半身，和自己成對的兄弟，還有那位神明。
「蒼、翠，還有律。」神明撫摸著他們三兄弟的頭，一犬一個大腿，兔子嬌小就躺正中間。
神明指著面前金黃的稻穗，語帶驕傲，「看哪，這些都是我們努力的成果，努力把遺落之地變成沃田，就是為了這副景緻啊──真是辛苦你們了，我的狛犬們，我不在的時候，還那麼努力守護土地。」
他想起吹來的稻香，想起人們歡慶豐收的熱鬧，想起撫摸在身上的溫柔掌心。
……但是他們呢？為什麼不見了？

你小心揉捏著他僵硬的身體，繼續說道：「神社拆除了，可能有些部分混進大樓的建材。」

某天開始，神明不再從本殿出現。
於是他們一天天等待，信仰早已被人類遺忘，守護者依然健在，後來的各種宗教神尊念在他們開拓的辛勞，以及對於先驅的尊敬，不曾慢待過他們，也不忍點破真相。
然後，有建商看上了這塊雜草叢生的空地。
工人們進來時，三位神使還在期待新的信徒到來，怎知迎接的卻是無情地拆除。
「不要──！」
「神、神大人，請快……！」
充滿回憶的木製建築被一點點拆除，本殿的木門倒地，裏頭空無一物。
──早就該知道了，不是嗎？
無法接受，不能理解，思考停滯，質疑自身，埋怨人類。
當鐵鎚落到狛犬石像上時，劇烈的疼痛令一切感情都轉化成了兩個字：怨恨。

你懷裡的狛犬忽然大哭掙扎起來，明明沒有受傷，卻一直喊著痛，磨鈍的爪子用力在衣物上抓撓，無論怎麼喊或哄都沒回應。

詛咒痛恨責怪焦躁反感嫌惡絕望痛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
這片土地的所有生靈不值得守護，替他們淨化了這片充滿邪穢的土地，令稻麥得以豐收飽滿，包容所有人的結果就是受到遺忘，縱容不敬的結局就是被摧毀所有，因此，咒殺──
「不可以！」狛犬用力抱住自己的同伴，石像的損傷反應到身上，血肉模糊的手臂露出白骨，虛弱的勸戒中還帶著天真的期望，「不可以…如果、如果殺人了，就回不去神之高原，就、就再也沒有希望看到神明了。」
──神明已經消亡了。
他們都明白，但若是連欺騙自我的假象都失去，他們將會變得面目全非，徹底淪為惡靈。
石像被砸毀，等同於殺害了其中神怪，狛犬們緊抱著彼此，人類看不見的血和淚落入土地，被大地吸收，如同被混入水泥的石像碎片。
……情願抱著美好的幻想沉睡，也不想在痛苦的真相中逝去。

說好了，神明不在的時候要守護土地。
他們做到了，但是那雙落在頭頂輕揉的手呢？

「……我想起來了。」
汪同學變成人形，滿臉痛苦和茫然交織的恍惚，「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律的體型小沒被砸到，但為什麼我還活著？」
你不知所措地想安撫他，卻被暴走的靈力吹開，只能眼睜睜看著濃厚的怨念席捲整棟大樓。
你聽見狛犬哽咽的哀鳴，「我的神明呢？」

汪同學強大，如今暴走，除非有強悍的神尊願意出手，否則誰都沒辦法阻止他。
平凡的午後，公寓大樓突然停電，整個街區僅有這棟樓出現異狀，室內溫度異常升高，水龍頭打開，流出的是深黑淤泥，居民們紛紛想出去避難，本該輕鬆推開的大門卻無比沉重，無論如何捶打求救，聲音都傳不到外頭。
以非人的視角來看，詛咒的濃霧自大樓中蔓延，蘊含神力的咒怨令他們不得不避其鋒芒。
──終於還是想起來了嗎？

你的眼前一片漆黑，隱約聽見風吹麥浪的聲音，緊隨的並非清新稻香，而是穀麥即將腐爛前的甜臭。
咒怨中的負面能量使你感到不適，化為異空間的大樓找不到前路，你努力在黑暗中尋找，剛訂下的血誓立刻就能派上用場，紅線散發微弱的光芒指引你找到啜泣的汪同學。
他看起來很混亂，整隻狛犬都炸起了毛，不知所措的抓緊包在身上的毯子，那是你秋冬常用的絨毯……希望能讓他溫暖點。
「……汪汪…蒼。」
你伸手想抱他，像以往一樣親吻安撫，卻被大力揮開，手臂內側留下深深的爪痕，「唔！」
鮮血從靈力化作的利爪滴落，他朝你厲聲尖叫：「走開！兇手、騙子！不要過來！」
很痛，但顧不了那麼多，他眼中的恐懼並非虛偽，你想起最開始想摸他時，也是下意識地抗拒反應……因為你是成年男性嗎？
和那些摧毀石像（殺害他）的人同樣，所以他才會害怕嗎？
用手帕壓住傷口，你蹲下身和他平視，將沒有沾染到血味的另一隻手攤開前伸，壓制聲線中的疼痛顫音，問：「汪汪，你能認出這個味道嗎？你還記得我是誰嗎？──能認出我嗎？」
汪同學眼淚不停墜落，你的靠近就算再緩慢，依然帶給他很大的壓力，恐懼顫抖的鼻尖嗅到你身上的木質調……好熟悉，但是誰？
到底是誰？混亂的腦袋無法思考，只知道自己被拋棄，失去了核心的生存意義，沒有侍奉對象的神使根本沒有價值——他苦苦等待的五十年只是一場笑話。
「啊…啊啊……」他無法接受，作為半身的另一隻狛犬已經消散，當作親弟的白兔欺瞞他，不知道還能相信誰，混沌中還有一個人在不停呼喚他。
好吵，好煩，討厭……他直接咬住面前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力道和以前完全不同。
好痛！你忍住下意識的反抗攻擊，試圖繼續呼喚汪同學，身後卻傳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喊聲，「你瘋了嗎？！」
刺目白光籠罩你們，同時一股力量將你強制拉離，等再度睜眼，你看到一段時間沒見的白兔少年，「你……」
「先療傷吧。」白兔抓過你鮮血淋漓的手臂，「蒼大人現在誰也認不得，你再去就是殉情，還是超失敗的那種…先說好，我的力量不像蒼大人那麼強，只能止血而已。」

回想汪同學的種種表現，你後悔當初低估了嚴重程度，輕率地告訴他實情，也很害怕他真的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白兔則鼓著嘴幫你療傷，就說不要讓蒼大人想起來，大叔這個大嘴巴！
微弱的靈力覆蓋傷口，你趁機問道：「有什麼辦法，能讓他恢復理智嗎？」
「……有，但那不會走向你想要的結局。」白兔轉動耳朵，仔細捕捉附近的聲響，以便隨時逃跑，「你們人類常說，覆水難收，無論如何，蒼大人都不可能回去原本的模樣了。」
你默默握緊了袖口，「他恢復理智，會發生什麼事？」
「借用你們人類的術語，蒼大人會開始回收因果——那些欠我們的不敬者都會被咒殺，這片土地回歸神棄之地，百草不生、生靈迴避、災難叢生。」白兔理所當然地說：「我們跟隨最初的開拓者而來，阻擋所有天災，淨化萬千邪祟，讓死地充滿生機，但人類背信棄義——你們遺忘（殺害）神明，摧毀（殺害）石像，僥倖因蒼大人失去記憶而得以安生數年，如今他什麼都想起來了，自然該討回公道。」
你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但我不希望蒼大人變成惡靈。」白兔垂下眼睫，「所以我要告訴你一個卑鄙的辦法。」
他抓緊自己的袖口，咬牙說道：「他的石球上，還殘留著些許神明的氣息，用那個來吸引注意，趁機拐騙他認你為主……這麼多年，神明的印記已經淡去，新的主從契約會覆蓋一切…你甚至能命令他忘掉過去。」
你不忍地閉上眼，「……沒有其他辦法？」
「沒有。」白兔搖頭，「要喚回理智很簡單，把石球給他就好……你不能指望其他神尊的幫忙，祂們都說好不插手了，這裡的地基主…運氣好的話，還吊著點命。」
以他們的角度來說，地基主是鳩佔鵲巢的惡霸，理所當然會被針對。
傷口在白兔的幫助下勉強結痂，活動間拉扯到依然會有痛感……看來之後要去醫院縫幾針了。
告別前，白兔向你坦白，「其實我算是翠大人的從屬，就是另一隻狛犬啦，所以對神明的感情沒那麼深，可是……我也偷哭了很久很久才稍微釋懷，無論你最後打算怎麼做，我希望你能多陪陪蒼大人。」
不要否定他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你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於是應聲答應。
你說：「好──答應非人的約定不能毀約，我知道。」

公寓大樓徹底變成異空間，地面覆蓋著淺淺的積水，各種農用具和豔紅摺紙錯落在各個角落，詭異又繽紛，有種意外的和諧。
電梯被植物佔領，甚至有蟋蟀從門內跳出，你放開按鈕，一步步順著階梯向上。
印象中，找到石球的樓層是一樓，如今空間扭曲，樓層被打亂，你只能憑運氣上下走動。
六樓……九樓……五樓……十樓……七樓……
樓層數字上下跳動，所幸你一直堅持鍛鍊，爬樓梯並不太吃重，只是內心焦躁不安，一直感覺能聽到汪同學的無助啜泣。
──拜託了，你想去替他抹乾眼淚，再度看見那可愛的笑容。

「叮鈴。」

鈴鐺？你不自覺被聲音吸引，說不出為何，腳步立刻跟著鈴音前進。
七樓……六樓……五樓……
這次數字穩定向下跳動，終於，你來到了一樓。
唯一的住戶大門開啟，爬滿牽牛花的空房中央有一個保險櫃。
當你在它面前半跪，密碼按鈕自動升降，喀的輕響後，櫃門打開，一顆遠比想像中還小的石球出現在面前。
「……是您在指引我嗎？」
石球發出悅耳的鈴聲，一陣暖風佛過你的側臉，像是春日播種時的和煦微風，又像是夏季豔陽的熱情空氣，你還聞到了稻米收穫時的青草味。
無庸置疑，稻荷神的殘影確實存在於此。
拿起石球的瞬間，你聽見微弱的細語，「蒼就拜託你了…請不要辜負他。」
好溫柔的嗓音，珍重地將石球收入懷中，你在心中回應，語氣無比堅定。

暴走的汪同學會往哪走，你大概能猜到，無非就是最令他感到安心的地方──4-4號房。
你們的家，疑似建材有混入神社遺骸的空間。
穿越層層草叢，爬上階梯，黑暗之中，你看見了稻荷神的過往。

荒山野嶺中，開拓者們在營地附近建起了巴掌大小的神社，用材簡陋但充滿著木匠的巧心，每一處細節都精巧無比。
「請保佑我們。」開拓者們對神社祈禱著，「這片土地似乎有著不好的傳說，但是沒關係，無家之人能分得一處土地安家便已十分感謝，請保佑我們，順利成家，五穀豐登。」

神社周圍熱鬧了起來，開拓者們搬來兩座狛犬石像，大約半人高的尺寸，兩相對比，稻荷神社更加袖珍了。
「……是不是做太大了？」
「沒關係啦，夠大才能保護主人啊！啊──不過感覺好像有點空捏。」
過了一會兒，他們各自在狛犬身上綁上紅繩鈴鐺以及艷紅披肩。
「這樣感覺有精神多了！」開拓者們輕拍兩座狛犬的頭，「要好好守護大家喔！」

你看到了從石像中朦朧甦醒的神使們，滿臉不明所以的享受起被拍撫的溫暖，隨著周圍的熱鬧笑語一同傻笑，最後被本殿裡的神明抱了滿懷。
他們從此擁有姓名和使命，四處驅趕著災厄，看著土地逐漸豐饒，來往的人類年年增加。
每個新年，人們會替換他們身上的紅繩鈴鐺和披肩，說要大家一起穿新衣迎接來年；下雨時，人們會將油紙傘放到他們身上，說不能讓守護者們淋雨生病；秋收時，人們會供奉各種稻穀做的食物，說要讓神明品嘗大家努力的成果。

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們依舊守護著土地，願意來拜訪的人類卻變少了。
披肩髒了，鈴鐺鏽了，紅傘破了，本殿裡再也沒有動靜。
神使們繼續工作，和新來的其他宗教神尊一起驅除邪祟，滿身傷痕回到神社，用乾淨的腹部圈住袖珍的神社入睡。
「吶，附近的雞蛋花開了耶，我們去摘一點放在殿前，會不會神明就出來了？」
「啊！你又踩我尾巴！」
「今天的惡鬼好兇，受傷好痛，但我們還是努力驅除他了！……沒有摸摸，也不誇誇我們嗎？」
「秋收了耶，人類最近開始種奇怪的作物，那真的能吃嗎？」
「喔，有蝴蝶在你鼻子上……先說好，你別再把人家吃掉囉。」
「欸欸，我看人類的小孩用落葉畫畫，我們也來弄，好不好？說不定神明會跑出來看！」
「……今天也沒有人耶，我們被遺忘了嗎？」

……最後了，你踏上通往四樓最後的階梯。
耳邊的歡鬧聲消失，變成痛苦的哀鳴，腳下積水汙濁，空氣瀰漫穀物腐爛的甜香，比其他樓層更加濃厚的咒怨幾乎壓得你喘不過去──這是墮落的前兆，汪同學恐怕快要恢復理智了。

四樓的黑暗比其他樓層更厚重，你眼前伸手不見五指。
你試探著喊：「蒼？」
沒有回應，理所當然的事。
你決定鋌而走險，一邊催動血誓，一邊高舉石球企圖吸引他的注意力。
沒走幾步，眼前出現一抹艷紅——是汪同學的傘。
他將傘面對著你，十足的防衛姿態，傘後傳出的聲音沙啞，「那、那是…把它還給我！」
還是認不出你嗎？
紅色的邊緣很模糊，不過能看到，就說明你們的距離很近，你默默數著，大概五步左右的距離。
一手捧著石球，一手掐動血誓，你將善意不停透過紅線傳遞給他——你不會傷害他，沒事的，不要害怕。
「……！」紅傘面震動了下，透漏出汪同學的動搖。
你小心地踏出一步，「蒼…其實我比較常叫你汪汪，我們的關係有點特殊，是好的那方面。」
沒有受到攻擊，你繼續前進，「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生活，一起分享彼此的時間。」
你再繼續向前，汪同學似乎想退後，但忍住了。
「你喜歡玩球，但是不好意思，於是偷玩很久，被發現之後，自暴自棄地放棄堅持……我覺得很可愛，開始學著主動陪你玩，注意你會喜歡的玩具和零食，未來還想帶你去戶外的草地盡情玩樂。」
「你愛吃，太興奮會咬人，喜歡舔臉頰，有事要求時會故意舔我的敏感帶，以為我沒注意到……這些都是你只在我面前展現的面貌。」
距離只剩一步之遙，你看著面前的紅傘面，柔聲問：「你還想不起我是誰嗎，汪汪？」

紅傘顫抖，你聽見急促的呼吸聲，他很努力想辨認出你的身份，但是腦袋太過混亂，光是思考就頭痛欲裂。
你等著，忍住不安和急切，相信自己能在他的心裡留下濃重的色彩。
終於，紅傘挪開，露出還在落淚的琉璃色眼珠，「……亭曈？」
「嗯，是我。」
汪同學把傘挪開，你終於能看清楚他的情況，白褲沾滿泥巴，紫藕色的上衣則佈滿淚痕，包在身上的絨毯也難以倖免。尾巴夾在雙腿之間，犬耳沒精神地垂著，整張臉都哭紅、發腫了，眼淚還是停不下來。
他誤會你內疚的視線，慌亂地說：「啊、啊我…我很努力不弄溼衣服了，但是、但是撐傘好像沒用，雨有點、有點奇怪。」
……他沒有自己在哭的自覺嗎？你心疼地去抱他，擁抱時的緊密接觸將他的不知所措傳達過來，像往常一樣的撫摸只是讓耳邊嗚咽更大聲，零碎地呼喚著不再有回應的名字。
沒事了，你安撫著他，「我不會丟下你。」
好一會兒後，汪同學迷糊地朝你伸手，討要石球，「你找到我的神明了，謝謝……」
「……汪汪，你願意相信我嗎？」
打從拿到石球開始，你便不停思考該如何達到兩全其美的結局。
既不願意讓他變成惡靈，更不願意洗去他的記憶，無論哪條道路，對於汪同學都太過殘酷──所以你打算拚搏一次。
「？」他不明白你的意思，但基於信任，還是點了點頭。
你抱著他緩緩坐下，以避免再被暴走的靈力吹飛，把人摟好後，忍不住親吻壓低的耳尖，接著將石球捧到他面前。
「…神明大人？」汪同學小心地觸碰石球，試圖呼喚裏頭的神明，「你能出來、嗚……一下下就好，拜託……」
蒼白的手指在石球上撫摸，感受裏頭微弱的神力，緊接著琉璃色眼珠瞪大，終於發現不對勁，「哈、哈啊……不可能、不可能──！」
你不忍地握緊拳頭，看著他愈來愈慌亂，呼吸愈來愈急促，隨著狛犬的心緒震盪，空間中颳起能量風暴。
「……汪嗚。」終於，他眼中的神采完全熄滅，抱著僅剩神明殘影的石球，崩潰的怨念爆發，「啊啊啊啊──！」
就是現在！你用力摟緊汪同學，逆著風暴將掌心貼上他的胸口，一口氣將從業累積至今的所有福報透過血誓灌入，試圖平復他的怨氣！
炙白光芒自你的掌心爆發，正邪兩種力量在汪同學體內衝突，他痛苦地哀嚎，無意識將痛苦宣洩在距離最近的你身上。
衣服被抓破，雙手傷口再度撕裂，控制不住的靈力在你身上劃出許多細小血痕，你甚至能聽到骨頭被輾壓的不堪負荷嘎吱聲。
很痛，但和汪同學的痛楚比起來不值得一提，你溫柔地低頭，親吻熱紅的眼角，堅定地反握住他向前伸來，似乎在求救的手。
──別怕，你在。
──哪怕要壓上一輩子的福運，你都要救他。
「嗚啊啊啊──！」
白光終於壓制住咒怨，狛犬的眼中開始出現理智的光輝，虛弱地向你嗚咽，「我好想他們…翠、神明大人……我以為他們只是去很遠的地方工作，以為總有一天，還能一起曬太陽、一起玩、一起看人類熱鬧的路過──我真的好想、好想他們。」
伸手抱住他，你允諾道：「我不會說會填補他們的空白，這種話太過自以為是，不過我承諾，未來的日子，我都會陪伴在你身邊……沒有期限。」
「嗯。」汪同學接受了，最後一絲怨氣消散，脫力地變回幼犬的模樣倒在你懷裡。
異空間崩毀，受困的人們得以解放，你狼狽地坐在家門口，打電話請師傅帶你們去特殊醫院接受治療。

身上的傷口需要縫好幾針，你在醫生敬佩的目光中，邊縫線邊和師傅說了來龍去脈。
交代完後，你沒忘記轉頭請醫生幫你打破傷風和人用狂犬病疫苗。
師傅感到麻煩地抓頭，他怎麼以前都不知道兔崽子還是個戀愛腦？
「煩死了，林北一下子不注意，你就搞出這麼大事。」師傅指著你的鼻子，「總之，雖然那顆球是人家的執念物，你們隨便拿走還是犯法啦！我去打電話幫你們解釋，啊這段時間天塌了也不准給我亂搞，懂嗎？！」
你還來不及說什麼，負責照顧汪同學的護理師就快步走來，說他在鬧著要見你。
你面無表情地看向師傅，他老人家罵了一聲，「幹，你這個傷患不准給我亂跑！大不了把他的病床推過來，反正現在他那麼小隻，移動比你方便。」
於是你的病床旁便多了一個放著幼犬的籃子。
汪同學看到你後就睡回去了，你趁機問醫生他的狀況。
「力量和精神耗損嚴重，需要變成幼年體休息一段時間。」醫師說：「還有他的血檢結果顯示缺水，等下會掛個電解水。」
缺水應該是哭太久的緣故，你向醫師道謝，這間診所之所以特殊，便是由於有部分執業人員是妖怪，可以治療非人，器械也經過特殊處理，不用擔心碰不碰得到的問題。
看不太出原型的妖怪醫師拿了個三摺DM給你，「你應該是家屬沒錯吧？那考慮一下讓他打個疫苗，現在病毒越來越強，就算是非人也要注意流感，雖說還是有機率中獎，有點保護力總是比沒有好。」
你看著DM上的「犬隻疫苗注射計劃」，再看看籃子裡睡得安穩的汪同學，慎重點頭，「我會想辦法說服他。」
醫師走後，你默默打開手機的網路銀行，戶頭上的數字是許多人一輩子達不到的存款，你淡然地匯了五萬到幫汪同學開的帳戶……疫苗價格不菲，每個月的緊急醫療費要再多給一點。
剛放下手機，護理師就來打點滴。
你等她將符水抹好眼皮，開眼能看到汪同學後，輕輕搖醒了他。
「汪嗚？」毛絨絨的幼犬疲憊低哼。
把籃子抱到懷裡，你摸著他的後頸，「要掛點滴，忍一下，之後給你零食。」
掛點滴？汪同學腦中浮現八點檔中各種錯誤的醫療畫面，天真地認為應該只是拿繃帶纏在腳上，再放一根管子，袋子裡的液體便會神奇地進入體內。
於是他很淡定的讓你揉捏安撫，直到護理師打開推毛刀的瞬間才炸毛——他沒聽說要剃毛啊？！
你按住左扭右扭，就是拒絕醫療的汪同學，安撫道：「會長出來的，醜一下而已。」
「那你剃啊！」
「……我的傷口附近有被剃。」
啥？汪同學認真一看，還真的沒騙他，正在想好像一起醜就沒什麼問題時，腦子忽然轉過彎來，「我們被剃的狀況又不一樣！」
你們正僵持不下時，師叔恰好來探訪，看到你正在和一隻大概能猜到身分的毛團大眼瞪小眼，略尷尬的說：「呃，我有點協會的事要和你說，等下再來。」
協會？你和汪同學同時抬頭，他們有什麼事情要找你們？
你說：「沒關係，師叔的事要緊。」
「喔，就之前你不是和阿蛟發現一個鬼域？終於處理掉了。」師叔去拖了把摺疊椅來做，「因為你提供的情報很詳細又正確，所以決定這次的獎金分八成給你。」
汪同學的注意力被吸過去了，你用眼神示意護理師小姐動手，一邊輪流揉捏幼犬的小短腿製造錯覺，同時推辭道：「我沒出什麼力，不該拿這麼多。」
「你把裡面的地圖畫出來，還調查出惡鬼的身分、可能的執念、應對辦法也列得清清楚楚。」師叔嘆息，「要不是你力量不夠，這個功勞該是你的……說真的啦，我們這行看的是名聲，能拿多少錢反而是其次，這次人家天師藉此打響了名號，以後只會賺更多，分你八成，我和你師傅還嫌人家摳。」
掌中的小肉球捏起來沒有成年時的盡興，但勝在小巧可愛，你漫不經心的回應：「是嗎？」
「當然啦，你喔……」師叔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不過之前攻擊你的人沒受到懲罰，不知道協會用了哪套標準，硬說是私仇。」
你搓著幼犬的嘴邊肉，「…沒關係。」
「還有這次你家這位暴走，驚動了很多大人物，初步判定是九級靈災。」
靈災意旨靈異現象造成的災難，道法協會將嚴重程度分為十級，數字愈大愈危險，汪同學暴走的時間不算長就能有如此評價，足以體現他的力量之強大……又或許也有所有神尊都不願意插手的因素。
「你一下子解決掉，協會這邊還在擬定獎勵。」師叔看著正在上下其手的你，無奈道：「師侄啊，你有沒有想要什麼？我盡量去爭取。」
有什麼想要的？你捏著汪同學的小爪子，仔細思考後，說道：「關於契約神明的事，我想請協會幫忙，另外，請不要打擾我們，包含另一位白兔神使的生活。」
此事過後，大概很多人都會注意到強悍的汪同學，以及同源的白兔，無論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態，你都不希望有人來打擾他們平靜的生活。
「……我知道了。」師叔一副小孩長大的欣慰表情，「我會想個辦法呼嚨過去，你們暫時安分一點。」
「──你們就到處去唧唧我我啦！」師傅人還沒踏進來，聲音就先到了，「年輕人就給我去幹一些沒意義的事浪費時間啦，像什麼紀念碑合照啊、吃燭光晚餐啊、偷看人家換泳裝啊……」
你打斷他的話，「師傅，偷看人家換泳裝是違法的。」
「你們都男的，看兩眼又不會少一塊肉。」師傅瞪你，「一個年輕人比我還不懂浪漫。」
他那是變態吧？你懶得反駁，也不想討論這種奇怪的話題。
「啊人家說沒關係啦，就當作消災了。」師傅告訴你石球的擁有人的決定，「不過之後要補給他們家小孩一個有用的平安符，你自己處理哈。」
「我知道了。」
師傅和師叔走後，汪同學低頭思考剛才旁聽的情報，才發現自己的前爪被剃毛，還打上了點滴。
「汪嗚？！」什麼時候？！
終於發現了，你淡定地拿出剛才請護理師買的零食肉乾，「來，獎勵。」

非人變成幼年體後，行為可能也會跟著幼齡化，這個道理你知道，但實在沒想到，小汪同學能因為這點事直接哭起來。
「尼騙我、嗚…」圓滾滾的琉璃眼瞬間蓄滿淚水，「把窩卯毛還來啊、嗚汪嗚嗚……」
你差點被可愛到笑出聲來，努力板住臉，認真地哄道：「不醜，真的。」
「騙人……」你在汪同學這邊的信任破產了。
摸著他的頭，你繼續哄，「我之後去買造型繃帶給你綁，會很好看的。」
「嗚…什麼是造型繃帶？」汪同學的好奇心被激起，頓時有些忘記難過。
你輕輕搓著他的小尾巴，「到時候給你選。」
汪同學委屈地晃晃尾巴，歪頭來吃你手上的肉乾——和解了。
餵完零食，你彎腰吻了下小三角耳朵，笑問：「還沒反應過來嗎？」
「汪嗚？」什麼？
你說：「你出門了。」
「——」琉璃色的眼珠瞪大，汪同學抬頭看著急診來去的人們，聞到淡淡的消毒水味，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外頭的世界。
你捏了下他的左掌，「早點康復吧，我帶你到處去玩。」
用這些快樂的記憶來填補心裡的空缺，你知道治療心傷需要很久，不過沒關係，你會陪著他慢慢走出來。
「……現在傷最重的明明是你。」似乎是不好意思，汪同學把臉埋進爪子裡，徹底變成一顆白色毛球。
你看了眼身上的繃帶，幾乎都是皮肉傷，等傷口癒合、他的點滴吊完就能離開醫院，和以前的傷勢比起來算是輕傷，連師傅都覺得不用陪你。
摸摸毛球，你由衷地嘆息，「可以換到我們家汪汪出門陪我⋯⋯我很滿足。」
毛球動了動，害羞到選擇直接裝死。
你不介意，抱著他閉眼休息，思考之後要去哪裡約會。
——真期待啊。

醫師來通知出院時，順口問你關於疫苗的事。
汪同學似乎不太怕針，你放心地請醫師介紹疫苗的好處給他聽，汪同學再三確認不用再剃毛後，同意了注射。
於是你們便轉診去獸醫科。
站在檯子上，汪同學看著你，思考要不要趁機再討點甜頭。
剛把填寫好的表格交還給獸醫，你轉頭就看到一雙蓄滿水的圓眼睛……糟糕，該不會其實他怕針吧？
伸手摸頭安撫，你問：「怎麼了？」
「汪嗚……」汪同學蹭著你的掌心，裝可憐道：「針頭好恐怖……」
確實有些人會有針頭恐懼症，你搓著他的臉，「那等下我幫你把眼睛捂起來？」
汪同學垂下耳朵，開始談條件，「…我明天想和你出去約會。」
乍一聽到，你的第一反應是驚訝，他居然會有約會的概念嗎？
「我看過電視裡，很多在戀愛中的人類都會這麼做。」汪同學歪頭，可憐又委屈地問：「你不想和我約會嗎？」
「當然想，你想去哪裡，我盡量安排。」
「那好吧……」汪同學整顆頭埋進你懷裡假裝害怕，把戲演完。
不知道又被心機汪算計的你揉著他的身體，藉此模糊打針的痛感，渾然不知道懷裡的毛球滿心都是得意。
「回家後，感覺不太舒服是正常的，有緊急症狀再回來就好。」獸醫翻出一個小金屬圓牌給你，「這是政府規定要發的，啊你們……看要不要戴啦。」
是疫苗接種證明牌，紅色的圓牌寫著序號和縣市名稱，這東西通常掛在項圈上，緊急時可以當作尋找飼主的線索。
汪同學顯然認得這東西，和你對上視線時，眼神中充滿著探詢。
你想給他一個項圈嗎？──你看出他的無聲疑問。
「……」項圈這種東西束縛感太重了，你默默把牌子收起來，畢竟已經有血誓了，再買個戒指就──
「我不介意喔。」汪同學看你神情中的不可置信，頗為得意又難掩高傲的重複說道：「我不介意戴項圈。」
你沉默地把他抱起來，和獸醫道別。
回家的路上，汪同學趴在車子的前擋看風景，「物品本身無名，意義皆由他人賦予，如果你用正確的名義替我戴上項圈，我會很高興。」
夜晚的霓虹燈將他的白毛染上繽紛，已經熄燈的都市沉默，你心裡卻翻攪著各種情緒，最後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應許。
你說：「我知道了。」

經過白天的一鬧，公寓周圍的保護結界弱化不少，你仔細感應，地基主應該還在，只是很虛弱，短時間無法現身。
在家中角落發現幾顆能補充靈力的漿果，你覺得大概是白兔留下的，他短時間應該不會出現在汪同學面前，他們兩個都要整理對彼此的看法。
不能說誰錯，只是考慮的重點不一樣，所以需要時間去接受。
由於汪同學現在有嚴重的分離恐懼，你帶著他一起洗澡。脫完衣服，你回頭想拿臉盆給他當澡盆用，便看到光溜溜的人形汪同學。
當然，是幼年版的。
五官比例縮小後，顯得那頭自然捲更加蓬鬆柔軟，圓滾滾的琉璃眼多了股無辜感，就連利齒都有了類似小虎牙的無害感。
好可愛，看起來好乖，你依據在幼幼台當大哥哥的經驗，判斷出汪同學目前大概十歲左右。
「亭亭。」他伸手要抱，你當然不會拒絕……體重果然和幼犬一樣，而不是依據人形的重量。
本來打算先幫他洗澡後再來處理自己，結果他看著你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堅決要幫忙。
「已經有上防水膠，我自己來沒問題。」
汪同學眼睛一眨，立刻準備哭出來。
……好吧，你妥協了。
他拿著滿是泡沫的浴球努力擦澡，在你身邊左晃右晃，時不時還整個人撸過來試圖往上爬，專制的壓住你不准動。他玩得很開心，你扶著小屁股，彷彿能看到目前收起來的尾巴在搖晃。
嘩啦──熱水溢出浴缸，你拿起買浴球送的橡皮小鴨，壓出呱呱聲引起注意，接著在汪同學閃亮的目光中把小鴨託付給他。
終於不再可憐兮兮地看過來了，你放心地開始洗頭，身上的傷口痊癒前都不能泡澡，因此浴缸裡只有小汪汪一個，這似乎讓他坐立難安。
幸好現在他是幼犬狀態，很好哄。
聽著呱呱聲，你忽然起了點玩心，圈起沾著洗髮精的虎口，用手向他吹泡泡。
晶瑩的泡泡在熱氣中飄飛，輕盈地落到水面上，顧著玩小鴨的小朋友沒發現，你不氣餒，又吹了好幾個。
「嗯？」汪同學總算發現附近多了很多泡泡，好奇地想捧起來，脆弱的泡泡總是被不小心弄破，但周圍總是會突然跑出新的泡泡，終於他成功了，捧著泡泡向你炫寶，「看，是泡泡耶！」
你放下手，微笑，「嗯。」
他頓時笑開了。

暫時沒衣服給他穿，本來的內褲用別針勉強固定，絨毛睡衣只穿上半身就變成了長裙，還是一字領造型的。
不知道這副模樣會維持多久，你決定明天去幫他買衣服。
幼犬很容易困倦，昏昏沉沉地窩在你懷裡，「親親……」
你吻了下他的唇角，沒過多久便聽到平穩的呼吸聲。
今天事情鬧大了，大樓居民都有程度不一的熱中暑，甚至有人保留了異空間裡的記憶，你在和協會、政府三方溝通，要想辦法編造出一個謊言給大眾交代。
一路談到三更半夜，你才抱著汪同學回房間睡覺。
剛躺下沒多久，便聽到幼犬被惡夢纏住的嗚咽，還有無意識地啜泣。
「……」
剛才活潑的表現果然是偽裝，你嘆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輕輕揉了下他的頭，「死要面子。」
拉好棉被，抹去眼淚，生疏地輕拍單薄的背脊，你小聲唱歌來哄他入睡，「在遠處聽見有聲音呼喚著♪輕輕叫醒睡夢中的我……哭泣的心沉睡在夢中♪愛無法在海裡重生…新的生命不會消失♪擁抱最耀眼的光……♪」
溫柔的嗓音迴盪，混著茶香的木質調有種熟悉的安全感，汪同學在漆黑的夢境中找到了一枚溫暖的碎片，碎片的光芒微小卻堅定，明明脆弱無比，還是源源不絕向他傳遞著光輝與暖意。
「笨蛋……」他抱緊了碎片，黑暗之中，唯有這一片小天地散發著微光。

翌日，你把能補充靈力的漿果混入汪同學的早餐果昔，若無其事地泡茶、吃早餐，用眼角餘光盯著他喝完。
沒忘記昨晚答應的事，你問他：「想要什麼樣子的約會？」
汪同學不假思索地回答：「遊樂園！夕陽下踩海浪！」
很像少女漫畫會出現的行程，你不禁好奇，他取回記憶的現在，對於人類的認知增加了多少。
打開導航，迅速規劃好行程，你抿著茶，說道：「約會要穿好看點，我等下帶你去買衣服。」
「這個狀態維持不久。」汪同學有點擔心你的錢包，「我變成犬形就好。」
你嚴肅地胡說：「有些東西，用人形才能體驗到。」
「？」汪同學疑惑地歪頭，看你一臉正經，似乎不像在騙他，半信半疑地答應，「好吧……但你穿的和平常一樣啊？」
小問題，把茶碗倒扣，你立刻去把正裝換上。

套上襯衫，仔細地整理並固定下擺，注意西裝褲外表看不出束衣器痕跡，你將深灰色的馬甲扣上，剪裁得宜的服裝凸顯出總是被汪同學誤以為纖瘦的腰部線條。
由於要去遊樂園，你捨棄了常用的素面領帶，拿出一條顏色較為豐富的繫上……當初送你的人好像說是什麼…古著風？
將衣領壓回馬甲底下，對稱的v字型領口正好卡在喉結下緣，感覺不太舒服，於是你偷偷解開第一顆鈕扣，反正有領帶拉著也看不出來。
最後穿好同色外套，再用髮蠟將髮型整理好，你轉頭問汪同學：「水壺裡想裝什麼飲料？」
「麥茶。」汪同學很滿意你的打扮，如果他對人類的認知再深一點，就會知道穿西裝三件套約會實在太過正式，完全不是普通人會做的事情。
單純的汪同學變成犬形趴在車子前檔，享受移動時的最佳觀景位置，在心裡期待接下來的行程。

再度光臨非人服飾店，你請老闆幫忙推薦童裝，並問有沒有項圈這一品項。
「有啊。」老闆問：「老師你要什麼功能的？」
低頭和琉璃眼對視，你語氣平淡地回答：「只是防止我們走丟，再加上宣示主權而已，所以不用什麼特殊功能……要兩個，還要訂製掛牌一個。」
汪同學歪頭，「我有掛牌了。」
你說：「掛牌是我要用的，所以寫你的資料。」
「……」汪同學盯著你許久，低頭舔了下你的掌心，表示滿意這個答案。

你們在商品區裡挑挑揀揀，看了許久都沒找到滿意的花紋，有點想打退堂鼓時，突然從角落翻出你們心中的完美項圈。
「我想要你戴這個。」汪同學把一條布項圈頂在頭上，蔚藍色為底，繪上許多白花，簍空、異色、純白的花瓣交織出層層疊疊的空間感，令你愛不釋手。
你則將另一條同樣蔚藍為底的布項圈給他，以艷紅、燙金、深藍色交織出熱鬧複雜的花卉祥雲，希望他未來身邊也能如此繽紛。
老闆望著櫃檯上滯銷已久的兩條花布項圈，尊重每個人不同的審美觀，「請問是要現燒嗎？」
你數著現金，「現燒。」
幾分鐘後，人形汪同學穿著現燒拿到的衣服走出試衣間，興致勃勃地要你抱他。
喀擦，吊著圓牌的項圈鎖上脖頸，你調整鬆緊，讓牌子鬆垮地綴在鎖骨之間。常人看不見的項圈上被注入汪同學的氣息，能讓非人一眼就看出你是誰的所有物。
淡然地同樣幫汪同學戴好項圈，你有些不放心地問：「會用障眼法吧？」
你不太想聽到狂犬疫苗接種牌在天上飛的新型都市傳說。
「嗯。」汪同學大力點頭，尾巴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停下搖晃。
「那就去遊樂園吧。」

一路順利，大約因為是平日白天，高速公路完全沒塞車，汪同學從最初的好奇興奮張望，到後面由於景色重複性太高，直接趴在車窗上睡者了。
開下交流道，等紅燈時你順手幫他調整姿勢，再把外套脫掉蓋到他身上。
不知道是否為錯覺，你覺得之後他睡得更熟了。

今天的天氣很好，有陽光也有微風，溫暖但不悶熱，很適合外出遊玩。
停好車後，副駕駛座的汪同學恰好醒來，你把外套掛在手臂，再將迷糊的小朋友抱出來，合理化抬手的動作。
「到了？」汪同學迷糊地舔著你的臉頰，腦袋還沒開機完成就先來撒嬌。
正想回答，不遠處高亢的童音就把你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是黑道耶！」揹著玩偶背包的小男孩指著你大喊：「我知道，我有、有在電視上看過！」
「不是啦，黑道穿黑色的，那個人穿灰色的，肯定是、是……」旁邊的小女孩憋了半天，終於想出了適合的詞彙，「是求婚啦！」
「求婚要穿白色吧？」
「那他就是要訂婚。」
「小朋友不要亂看！」家長反應過來，趕緊遮住孩子們的眼睛邊道歉邊離開──那個男人來遊樂園穿西裝打領帶，還一臉陰鬱，肯定不是什麼好人。
其實只是面無表情的你：「……？」
充飽電也開機完成的汪同學完全沒把插曲放到心裡，指著入口處，燦笑道：「走吧！」

買票時，你思考了下關於汪同學的購票問題。
雖然工作人員看不見，但有實質使用設施，所以應該要買票沒錯……他現在算成人票還是兒童票？
「……」你盯著票價標示牌許久，最後在周圍探究的視線下買了兩張成人票。
交易時難免露出手上的繃帶，賣票阿姨不知道想到些什麼，一臉沉痛地支持道：「好好玩嘿……千萬不要再留下遺憾。」
下意識學著汪同學歪頭，你不明所以地接過門票。

踏入遊樂園就像走入了不同的世界，空氣中瀰漫著爆米花和棉花糖的甜香，假石音響播放著悠揚的樂曲，群花簇擁的噴水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懷裡的小朋友轉著犬耳，接收到的盡是歡笑耳語，令他忍不住隨之微笑，非常喜歡這種熱鬧氛圍。
更開心的是，現在還是和你約會，汪同學指著某個方向，「我們去最熱鬧的地方。」

片刻後，你看著標示牌，再看看陰森詭異的遊樂建築，「…鬼屋？」
以你們的視角來看，這裡確實最熱鬧沒錯。
對事物的好奇心是所有生物的天性，何況許多幽靈生前都是人類，自然會對於與自身相關的事物特別感興趣──換句話說，許多靈異景點，其實常常鬼滿為患。
就和面前宛如菜市場的鬼屋一樣，周圍的浮游靈們還在討論道具的細節，直接透露裏頭所有驚嚇。
「對啊，」汪同學說：「我想知道，在普通人眼裡，我們是什麼感覺。」
這裡確實是日系鬼屋，你眨眼，忽然也有了同樣的好奇。

「請問只有一位嗎？需要併團一起走嗎？」
你看了眼身旁的小汪同學，「兩ㄨ⋯⋯我一個人就好。」
接過工作人員拿來的電子蠟燭，你牽著汪同學走入佈滿血手印的拉門。
大概是為了營造氣氛，冷氣很強，吹得白布條飄蕩，石子路兩旁燈籠明滅閃爍，穿著和服的女鬼長髮披垂，站在道路盡頭。
靠近路口時，角落衝出一個拿著斧頭的殺人魔，你下意識往旁避開，不小心碰到女鬼，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我在躲那個拿斧頭的，沒注意到妳的位置。」
「欸？」女鬼愣住，「什麼斧頭？這裡只有我啊？」
咦？你轉頭往殺人魔的方向看⋯⋯沒影子，原來是裝人嚇鬼的鬼。
「⋯⋯是我看錯了。」
「等等，你剛才的沈默很讓人不安啊！」女鬼差點哭出來，剛調職過來，聽了很多鬼屋的靈異事件，怕到組長把她安排在最靠近出口的大門，結果第一天上班就有客人看到不存在的同事。
好像不小心引起騷動了，你決定安撫一下無辜民眾，於是從皮夾拿出道士證，「以我的職業保證，這邊沒有惡意的靈體。」
「三小，現在道士還有證件？！」女鬼更驚慌了，「沒有惡靈，那、那普通的鬼呢？」
「⋯⋯」有很多。
但不能說實話，你昧著良心搖了搖頭，女鬼總算鬆一口氣。
離開第一個關卡，汪同學抖了下犬耳，「好像傳開了。」
——「你看得見」，這件事在人鬼兩方傳開了。
很好，完蛋了，你嘆息。
接下來的半小時，跳出來嚇你的不只有人類，還有無聊找事的鬼魂，導致你有時候會不小心又嚇到工作人員。
最後走出設施時，比起覺得挺有趣的汪同學，你感到心累無比。

「他人的想法有什麼關係？」他過來搖你的手，「他們自己選擇要在那種地方工作的。」
「人類會有僥倖心態，再說，他們接受的是人工營造的假象，而不是實際存在的真實。」
「嗯⋯⋯真難懂。」汪同學問：「那我對你來說，是什麼？」
「你就是你。」無懼於他人驚詫探究的目光，你伸手揉了下他的髮頂，「是室友、是神使、是夥伴……」
修長的指尖輕點胸口，血誓發動，連接你們心口和無名指的紅線顯現，「是瑰寶，是愛人。」
你親吻他的左手無名指，虔誠無比，「以前我只有自己，現在多了你，那就是一切。」
聽起來有點肉麻，但這些都是真心話，你把臉紅當機的汪同學抱起來，去買他剛才一直偷看的霜淇淋和美式大熱狗。
等餐點時，反應過來的汪同學才搖晃尾巴，不停舔拭你的側臉和頸窩，表達喜愛和欣喜。
……如果他人能看見他，估計現在你應該坐在派出所了吧？
你不著邊際地想點東西，以此分散內心和生理上的悸動，拿到大熱狗後，立刻懟到放火不自知的小朋友嘴邊，以防他再繼續舔。
「好吃。」澱粉和油炸物幾乎是美味的代名詞，你們坐在樂園廣場角落，長椅恰好被吉祥物雕像擋起來，給了汪同學最佳掩護。
倒著帶出來的冰麥茶，你提醒道：「吃慢一點。」
「喔。」汪同學啃著熱狗，忽然指著一對路過的情侶，說：「我也想坐那個。」
順著指尖的方向看去，你看到一對帶著遊樂園吉祥物的耳朵髮箍的情侶，再向前看，他們正在排隊玩旋轉咖啡杯。
一時不知道汪同學說的「ㄗㄨㄛˋ」是指哪種，你低頭以眼神詢問，汪同學含糊地詢問：「可以在上面吃冰淇淋嗎？」
「咖啡杯不是個和平的遊樂設施。」
「為什麼？杯子轉來轉去而已。」
下一秒，從遊樂設施傳來的尖叫聲替你解答了他的疑問。
「喔──」汪同學的興致不減反增，雙眼發亮的問：「我們吃完就去玩？」
「剛吃飽，玩那種設施會吐。」
「我想玩……」小汪同學壓低犬耳，賣萌懇求道。
想玩也要等消化差不多再去，你的嘴巴卻不受控制說道：「好，那我們去玩咖啡杯。」
賣萌成功的汪同學開心搖尾巴，你則陷入自我懷疑。
……一定是因為他只有在幼犬狀態才會這樣撒嬌，導致你抗性太低的錯。
你有些貪心地想，如果他變回成年人的模樣，也能如此活潑好動、任性愛鬧就好──再多寵他一點吧，總有天能把人寵可愛的。
用手帕把吃髒的嘴唇擦乾淨，你把西裝外套脫下，仿效停車場時的方法把他抱起來，以免排隊時被推擠到。
排隊期間，汪同學趁他人看不見，一直擺弄你放在衣領下的項圈。你的角度看不太到他的完整表情，但能看見臉頰上深深的酒窩，應該笑得很開心。
終於輪到你們入場，將物品放到置物櫃，你跟著汪同學坐上馬克杯，等工作人員安檢完，才解釋該怎麼玩。
「轉這個就會整個杯子轉？」汪同學試轉了一圈，「哇──」
一看到他露出這種笑容，你大感不妙，馬上抓緊旁邊的扶手。
警示鈴響起的下一瞬間，你們的咖啡杯開始瘋狂轉動，常人聽不見的笑聲既興奮又快樂。

數分鐘後，面有難色的你牽著玩到臉紅的小朋友走出旋轉咖啡杯，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還好嗎？」汪同學跟著你蹲在路旁，側頭來看你的狀況。
「休息一下就還好了……」你問：「中午了，會餓嗎？」
汪同學搖頭，剛才的冰淇淋和大熱狗的熱量很充足。
你指著巨大的摩天輪，「我也是，那要不要趁現在沒什麼人，去排那個？」
好高！小汪汪立刻點頭。

摩天輪是親子熱門項目，穿西裝的單身男子站在隊伍中有些格格不入，至少，光明正大盯著你的孩子們是如此認為。
你默默回看，「……」
「……」孩子們以各種他們認為不會被發現，其實非常明顯的偷看方式回望。
「……」家長們正在猶豫要不要制止。
「……」汪同學第一次被這麼多人關注，感到新奇地搖了搖耳朵。
詭異的沉默中，隊伍向前移動，你剛踏出步伐，就聽到小朋友的驚呼聲。
你嘆息，「…我是人類沒錯。」
一打破寂靜，孩子們的問題馬上蜂擁而至，七嘴八舌地吵鬧聲淹過家長們的提醒。
啪！你用了點技巧拍掌，引起注意後，淡然說道：「想問問題，舉手一個一個來。」
立刻有個小孩舉手問：「你手上為什麼有繃帶？」
「因為受傷了。」
「嘶──」另一個孩子感同身受地倒吸口氣，「不會痛嗎？我上次割到手就哭好久。」
「無論是使用剪刀還是翻新書都要小心。會痛，但值得。」
「什麼叫做值得？你受傷能賣錢嗎？」
你摸摸汪同學的頭，「值得不是賣錢的意思，是一個人認為付出的，和拿到的東西有沒有等值。以我來說，能幫到重要的人，能看到他的笑容，一切就都很值得。」
這場奇怪的問答會一直持續到你們坐上摩天輪為止。
大門關閉，車廂搖搖晃晃地向上轉動，汪同學直接面對面跨坐在你腿上，問：「你很喜歡我笑嗎？」
你誠實的回答：「很喜歡。」
「但你都沒什麼表情？」
「……我有在笑。」真的，你的唇角有比平時微微上揚一些。
「？」他很認真的研究你的表情，「……哪裡？」
你把在膝蓋上掃來掃去的尾巴拿下來，「真的有。」
蒼白的小手捏著你的唇角向上提，「笑容應該要是這樣啊？……噗，你的臉好好笑。」
任由那雙手在臉上作怪，等他玩夠了放手，你才刻意誇張的上揚唇角──這種程度對你而言差不多是大笑了。
「你的微笑很好看啊。」汪同學噙著酒窩，「我希望以後你也能常常這樣。」
「這有點難度。」
「會嗎？」他看著車廂外頭，「你看，我們快到最上面了。」
你下意識跟著他的視線往外看，俯瞰整個樂園，繽紛的屋頂像是一個個精緻的模型，另一側的山景翠綠，天空蔚藍，確實非常漂亮。
忽然，你的唇畔感受到一股微涼的氣息靠近，一轉頭，正好對上汪同學的吻。
他僅是輕輕碰了下雙唇便離開，笑說：「聽說在摩天輪頂端接吻，就會永遠在ㄧ起。」
「……」
「看，你在笑。」汪同學說：「一點都不難啊。」
那是因為對象是他，你默默別開臉，希望發燙的耳尖沒有出賣自己。

沒想到摩天輪出口處有布景牆可以拍照，機會難得，你們決定一起留下照片紀念。
由於汪同學現在身高僅到你腰部，你乾脆半蹲下來合照。
面對工作人員疑惑的眼神，你隨便解釋：「之後要把沒能來的人貼上去。」
一身正式西裝單獨來遊樂園，加上你說有人沒能過來，工作人員瞬間腦洞大開，想出一連串愛而不得的八點檔，發誓要幫你這個可憐人拍出最美的照片。
而你正在和汪同學小聲討論拍照手勢。
他雙手虎口彎起，「我想要愛心。」
恰好工作人員朝你比出近年流行的手指愛心，你跟著一起擺出姿勢，喀擦ㄧ聲，閃光燈過後，等大概五分鐘就拿到了現場洗出的照片。
藍天布景下半部分是樂園的經典組合，摩天輪、雲霄飛車、自由落體的色彩鮮豔繽紛，天花板垂下緞帶和氣球，你單膝跪著手比愛心，旁邊的小汪同學則靠在你屈起的膝蓋上，朝鏡頭雙手比心。
許久之後，師傅看見你們很滿意的這張照片，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兔崽子這哪是手指愛心，分明就是數錢的手勢，旁邊的神使比出一顆球又是什麼意思？

繼續在遊樂園中四處留下回憶，無論是靜態的天鵝船、刺激的碰碰車，甚至連電玩區的遊戲機台都玩遍了。
汪同學在你的掩護下盡情遊玩，脫去了束縛，實現一直藏在心底的幻想。
不知不覺，周圍的音樂變了，你認出這是遊行的預告，來不及做反應，人群便隨著花車洶湧而來。
人群推擠著，你一度和汪同學被沖散，幸好你及時抓住他的手臂，使力把人扛到肩上。
剛才抓得有點用力，你怕弄痛他，率先道歉，「抱歉。」
「……我以為…」汪同學的話語停頓許久，久到你以為漏聽了，他才把頭埋進你的髮絲之間，悶聲道：「幸好你能看見我。」
方才瞬間的分離嚇到他了吧？畢竟現在他的體型小，又在陌生的地方，你摸摸掃過來的尾巴，「無論如何，我都會找到你……我們有紅線牽著啊。」
「嗯……」嚇壞的幼犬沒憂鬱多久，五顏六色的花車便把他的注意吸引過去。
泡泡反射著夕陽和燈光，樂隊奏響進行曲，扮演成仙子的舞者裙襬層層疊疊搖晃，花車上的王子公主相擁揮手，站在車頭的魔法師揮動法杖，煙火沖天而起，劈哩啪啦的火花印入琉璃色的眼底。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夢幻景象，絢麗的燈光、默契十足的表演配合著遊樂園精心營造的氛圍，彷彿瞬間走入童話世界。
──明明他才是非人，這瞬間卻相信了人類的童話。

你不知道趴在頭上的幼犬是什麼時候入睡的，抱下來時，他迷糊的呢喃要去海邊，聽到肯定的答案後，便放心變成犬形讓你方便攜帶。
把沒電的幼犬放在副駕駛座，你將放在後座的毛巾和臉盆事先拿出來，再慢慢開去海邊。
毛巾當然是擦身體用的，最大號的臉盆則剛好能放入一隻小汪，正好拿來玩海上漂。

傍晚的沿海公路空曠，周圍沒什麼人煙，大概由於是平日，擺著大字報的路邊小棚子裡沒人，特意調低音量的音響撥放著悠揚的歌曲，副駕駛座淺淺的呼吸聲莫名惹人喜愛。
這樣也挺不錯，你稍微搖下車窗，近在咫尺的海潮聲加入和弦，殘陽像是融化在大海中ㄧ樣，天色昏暗，但還不至於點亮路燈。
汪同學便是在如此情景中醒來，微晃的車座椅，溫度適中的空調，淡淡的海水鹹味透過車窗小縫滲透。
溫柔的光線下，你伸手輕搔他的下巴，力度適中地令汪心癢。
「醒了？我們快到了。」
就連聲音都好好聽，他很喜歡，可惜你不多話。
汪同學整隻趴在你的手上，「你多說話好不好？我喜歡聽你說話。」
你愣了一下，坦言道：「我不太會聊天。」
「為什麼？」他歪頭的同時，順便蹭了幾下你的虎口。
「…沒有機會，避免又被捲入危險，最近和你在一起後，我才比較會去找人搭話。」
人類排斥視界不同的你，非人厭惡自己的世界被窺探，無法辨別兩者區別的情況下，最安全的辦法就是沉默，所以你習慣內斂，久而久之，就成了性格安靜。
汪同學莫名笑了起來，你正疑惑著，便聽到他驕傲地說：「有我保護，你就不怕了。」
他就只差說「快點感謝我」而已，你笑出聲來，把車停好後，用他最喜歡的摸法揉了一遍以示感謝。
「我可以期待，」他舉著粉嫩的肉墊，琉璃眼中滿是希冀，「我給你滿滿的愛和安全之後，你能愈來愈常說話嗎？」
你握了握他的爪子，「好。」
你學著他的原話，問：「我也給你滿滿的愛和安全感，你能多親親我嗎？」
和他交往後，你才知道自己喜歡擁抱帶來的溫暖，喜歡撫摸時的探究曖昧，更喜歡接吻時的呼吸相聞。
無論是表達珍愛的額頭吻、表達親愛的臉頰吻，或是表達深愛的雙唇深吻，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悸動，滿心滿眼都是對方，用最簡單的方式訴說著最動人的愛語──你很喜歡這種感覺。
「好呀。」汪同學和你握爪約定，彼此都很滿足地笑了。

海浪輕拍，你們脫下鞋襪踏浪而行，踩著海陸的交界向前，沙灘上的腳印一會兒是一大一小的足印，一會兒是四爪和兩足，中途交換的痕跡被海浪銷毀，抹滅了所有事後可能被懷疑的異樣。
你把前面追海浪的髒毛球抓過來，放到臉盆裡，抓著邊緣，讓海浪推動臉盆飄蕩。
望著一半變成褐色的幼犬，你問：「汪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如何？從小汪汪長回大汪汪需要多久？」
「嗯……比預期中恢復得快。」汪同學享受著海上漂，瞇眼趴在你的手背上，「大概再過三、四天就能恢復，到時候總算能幫你療傷了。」
看來白兔給的漿果很有效，你用空餘的手撫摸他的頭，「這只是小傷而已，別擔心。」
「才不是小傷！」汪同學突然炸毛，怒道：「你當時渾身都是血，縫了好幾針，到現在都還纏著繃帶，怎麼可能只是小傷？」
你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對比以往的傷病史來說，這確實算是小傷，你已經很習慣了……但感覺說出來只會讓他更難過。
面對你的沉默，汪同學氣呼呼地輕啃放在頭上的手指，「你也沒人類常識，還敢說我？」
「……我只是不想你擔心。」
「什麼都不說才讓人擔心。」汪同學說：「你才剛答應要多和我說話的。」
連約定都被拿出來當作威脅，你嘆息，仔細思考後覺得他有道理，於是拉著臉盆，慢慢把以前經歷過的事件娓娓道來。
被惡鬼推下樓梯，多處骨折差點腦震盪；意外捲入大型抓交替，被操控著上吊，在即將斷氣前剛好師傅來救；同業嫉妒你特殊的眼睛，惡意詛咒陷害……哪一次不是危及性命？
就連海邊，你都沒留下過美好的回憶。
和汪同學來的這一次，是你見過最乾淨的海灘，沒有抓交替的水鬼、曾經逆亡的遊客、路過的各種妖怪……因為你的同伴是神使，所以他們才會自動退避。
「……所以，我很感謝你就算失控，還是認出了我，努力沒有傷害我——汪汪？！」
一陣天旋地轉，你被變成人形的汪同學撲倒在沙灘上，海浪拍來，淺淺的海水吻過耳後再退去，有種曖昧的微涼。
汪同學低頭蹭你，做記號的那種蹭法，不同以往的克制，他這次幾乎把你全身都蹭了一遍。
沒有非人優秀的嗅覺，你不知道現在自己聞起來如何，但能從他滿意的神情中知道——你現在應該是混著稻香和茶香的木質調。
「亭亭…嘻嘻，老師……」他撒嬌地磨著你的唇，滿足的傻笑、呼喚著你，「你是我的，我會守護你——這會是你最後一次因為非人受傷。」
「——」你直接按住他的後腦，深深吻上。

回程的路上，由於你們都滿身是沙，你乾脆把汪同學包進毛巾，滾成壽司捲，自己則盡量拍掉沙子後，披著毛巾坐上駕駛座。
空調轉成暖風，為了避免汪汪壽司捲無聊亂滾掉下去，你放棄高速公路，從省道慢慢開，一路上有空就把他抱起來摸摸或看風景。
差不多快到家時，你的手機響了。
「亭曈道長，是我阿飛啦，想問你明天有沒有空來代個班？我們明天出外景，有人家裡突然出事不能來，能幫一下嗎？」
阿飛是幼幼台的節目製作人，也是你副業的上司。雖然語調和平時沒兩樣，但會如此臨時打過來，大概是真的找不到人。
「我看一下行程表。」你把電話的喇叭摀住，問汪同學，「明天想出去玩嗎？但我要先工作一下。」
汪同學以為是道士的工作，覺得要跟上去保護你，於是大力點頭。
你拿起手機，答應了節目錄製。

翌日，當你帶著汪同學抵達電視台，他滿臉都是不可思議和好奇。
由於你沒有員工證，只能讓阿飛來接你們進去。
沒等多久，穿著導演背心的阿飛就跑下來了，還大聲喊你。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議，他在電視台都是叫你的幼幼台綽號。
「芭樂哥哥──！」阿飛浮誇地抹掉不存在的眼淚，「你能來支援，我真的好感動，嗚…我們的帶動跳兼現場唱歌秘密武器，我好愛你啊──」
你默默牽住微炸毛的汪同學，「……你愛的是收視率。」
「別說出來啊，幼幼台談錢多沒夢想。」阿飛帶著你去集合地點，「今天的外景是要去公園戶外舞台，你要代四葉草姊姊的班，負責在表演前教會現場小孩基礎舞蹈，開始表演之後，會讓你站角落專心唱歌……本來是這樣想的啦。」
又有什麼狀況？你沉默地看他。
「這次的組合是蓮霧哥哥、蜜瓜姐姐、瓢蟲哥哥……他們三個唱歌都很穩，」阿飛嘆氣，「但是帶舞蹈根本一團糟，所以只能靠你了，你要站中間喔，芭樂哥哥。」
看著懟到臉前的大拇指，你挑了挑眉，對於這種臨時安排沒什麼意見，但……可以趁機幫你家汪汪謀點福利吧？
你把阿飛的手按下，談條件道：「我要節目的吉祥物娃娃一整個系列套組。」
「？」阿飛身為製作人，當然有公關品的份額能分配，這個條件沒問題，他比較不理解的是……
「你家有小孩？」
你低頭看了眼滿臉好奇的汪同學，「算是。」
阿飛不甚在意的說：「好喔，就這樣說定了。」
幾句話的時間，也到了集合地點，你向另外三人簡單打招呼。
幼幼台的哥哥姐姐同一期的綽號會有主題，你是中途插入，當時阿飛一拍白板，決定你是水果家族的隱藏版大哥哥．芭樂哥哥。
所以你和蓮霧哥哥、蜜瓜姐姐還算熟識，畢竟對外是同一個家族，同台機會自然多，至於瓢蟲哥哥則是後進，你們合作次數大約兩次而已。
「今天居然有SSR嗎？」蓮霧哥哥對於你的出現感到驚訝，「太好了，我還在想，只有我們三個怎麼撐場面。」
「先去找化妝師治裝喔，」蜜瓜姐姐邊和頭飾奮鬥，邊說：「今天要在太陽底下表演，防曬多擦一點。」
「那邊的舞台好像沒有遮陽板。」瓢蟲哥哥補充道：「還有要吃飽一點喔。」
「好。」

帶著汪同學去換衣間，你邊套表演服，邊解釋現況。
「所以你是幼幼台的大哥哥。」汪同學歪頭，「好怪。」
你穿好吊帶褲，把上頭的切半芭樂繡片調整好，「是嗎？」
汪同學非常懷疑，你乾脆讓他自己體驗看看。
搭乘小巴士前往公園的期間，阿飛和其他哥哥姐姐七嘴八舌地介紹，這次的工作內容是臨時市集的開場表演，跳完指定曲目後，正職的三人可以自行活動，而你則是原地下班。
阿飛笑問：「你應該還有正職的事情吧？」
你看了眼懷裡的汪同學，「嗯。」
現在你的正職確實是好好陪伴狛犬。

抵達活動現場，舞台前已經聚集一群人，都是聞訊而來的親子。你知道正式開始後，會讓孩子們聚集到舞台前，於是先讓汪同學去卡位。
後台，你們剛複習一次帶動唱的流程，司儀便開始帶領孩子們呼喚你們上台。
「來——我們再大聲一點，」司儀帶頭喊道：「哥哥姐姐好！」
「「「哥哥姐姐好！」」」
「來了來了，」蓮霧哥哥用帶著小蹦跳的步伐上台，滿臉笑容的回應，「大家好，我們是——xx幼幼家族！」
接著他單手比YA，俏皮眨眼，「我是蓮霧哥哥！」
瓢蟲哥哥雙手比讚指著自己，「我是瓢蟲哥哥！」
蜜瓜姐姐雙手比出大愛心，「我是蜜瓜姐姐！」
她擺完姿勢後，拍手喝采道：「我們今天有個好久不見的大哥哥喔！」
你調整耳麥，面無表情地揮手，「我是芭樂哥哥。」
「小朋友們——」蓮霧哥哥問：「今天天氣好不好？」
「「「好——！」」」
「那我們一起跳舞，動動身體，好不好？」
「「「好⋯不好——」」」
「哎呦，不要這樣嘛。」蜜瓜姐姐接過話題，「我們很想和大家一起跳舞耶。」
「對啊對啊，難得芭樂哥哥都來了。」瓢蟲哥哥拼命向你使眼色。
你配合地說了句，「是啊，真可惜。」
會特別過來的小朋友大多數都是幼幼台粉絲，說不想跳舞單純是孩子的調皮搗蛋，你們再多演一下，他們便乖乖聚集到舞台前面。
你負責初步舞蹈的教學，站在最前面，十分標準地擺出兒童舞蹈姿勢，同時教道：「比八。」
站在稍後一點的其他哥哥姐姐跟著動作，「來——伸出右手比出八，放在下巴上，再給我們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原地踏步，雙手舉高，誇張地繞圓畫圈向下，「搖擺。」
差點做錯動作的蓮霧哥哥趕緊修正，假裝沒事地喊：「雙手握拳，伸直！轉呀轉——搖呀搖——」
⋯⋯
在你的提示和領導下，教學勉強順利完成，小朋友們動作很生疏，不過台上的哥哥姐姐也差不多⋯⋯蓮霧還是記不清楚動作，蜜瓜好了點，但還是多少有點肢體不協調。
在你被挖進來前，就知道水果家族全員舞蹈演出不及格，如今稍有些進步，台下的阿飛都快哭了。
至於瓢蟲？程度中規中矩，所以和你一起站前面給後面兩人抄動作。

活潑洗腦的童歌前奏很長，你們一起雙手叉腰，腳跟點地，做著準備動作。
作為幼幼台大哥哥，你們不能只看著台下的某一個角落，必須時不時移動視線，照顧到所有小朋友──但你的眼角餘光一直注視著汪同學。
剛剛教舞時他的表情就很精彩了，若非芭樂哥哥的人物設定是面癱，你肯定會笑出來。
此時正式跳舞，底下高矮胖瘦的小朋友們學著你們的動作頓地，汪同學看著旁邊的孩子，不知道怎麼想地，居然也跟著跳了起來。
「──」忍住，設定不能崩壞。
你看著他從滿臉疑惑地擺動手臂，到後面放開了，動作愈來愈流暢，甚至樂曲最後一小節都沒錯過，一起歡呼著朝藍天跳躍。
將指向天空的手放下，你認真地說：「大家都跳得很棒。」
「讓我們給自己拍拍手，好嗎？」瓢蟲哥哥帶頭鼓掌，「大家都很認真，很棒、很厲害！」
其他哥哥姊姊跟著歡呼，力求帶給孩子們足夠的滿足感。
笑聲和掌聲不斷，不少家長也加入了鼓掌的行列──跳舞他們的羞恥心不夠，沒辦法參與，拍手鼓勵便補償性的更加大聲。
這也是你們加入這個環節的原因之一，沒有小孩不喜歡來自家長的褒獎，希望短暫的帶動跳體驗不僅是活動身體，還能得到些精神上的回饋。
你站在舞台上，扶好芭樂造型的貝蕾帽，還希望現場四溢的正向靈力能讓汪同學感覺舒服一些。

下了台，你暫時避開人群去角落待著，沒等太久，汪同學就跑過來了。
接住撲過來的小朋友，他親暱地蹭了幾下你的臉，接著說：「回去我想看有你的節目。」
你克制不住歪頭，越來越受到他的影響，「為什麼？」
「你好可愛喔！」小汪同學笑出酒窩，「又帥又可愛。」
「⋯⋯？」是指服裝嗎？幼幼台的服裝確實挺可愛的。
沒什麼理由拒絕，你會出現的外景節目剛好都會上傳youtube ，不怕找不到影片。
回去舞台附近，其他哥哥姐姐都在和小孩互動，你也不免俗地被裡外包圍。不知道回答多少問題、簽了幾次名後，阿飛終於出現解救大家。
小巴士上，你拿到一整組吉祥物娃娃和出演費，參加完檢討會議後，便帶著汪同學回家看影片。
接下來的好幾天，你們家的客廳幾乎都在播幼幼台，汪同學樂此不疲地重複播放，還會問你當時發生過什麼。
其他人或許會對這種情況感到尷尬，但你不僅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覺得有種另類養小孩的感覺。
有種別樣的溫馨和滿足，你在廚房煮茶，感覺心裡有一塊空缺被填補了。
「鈴——」手機響起，備註欄寫著母親，這個有點陌生的稱呼。
你愣了下才接起電話，「喂？」
「那個⋯⋯哥哥啊。」媽媽在另一端說著：「我看到新聞說，你住的地方有大型水污染⋯⋯你還好嗎？」
水污染是四天前汪同學暴走的對外說詞，隔天開始記者便在大樓附近埋伏，想挖獨家新聞，如今熱度退去，媽媽才打過來問。
對了，你搬家過來前，確實有和生父母通知過，沒想到他們居然還記得。
將瓦斯爐轉小火，你看著玻璃壺裡翻騰的水果片，回答：「我沒事。」
「喔，沒事啦，就想說你過得好不好。」媽媽努力找著話題，「啊你、你還看得見髒東西嗎？」
「髒東西」，好久沒聽到這種稱呼了。
你雙眼所能看見的範圍很廣，不僅侷限於魑魅魍魎，還有神佛尊者，師傅和父母親解釋過了，非人和人一樣，有善惡之分，莫要存在偏見──可惜終究還是徒勞。
或許只是不小心，你想，畢竟你們很少聯絡。
你握緊手機，「很少看到了，別擔心。」
有汪同學鎮場，那些非善意的非人你就很少看見了。
媽媽的一句話確讓你的心情掉到谷底，「你終於要正常了？！」
「……我很正常。」有點不舒服，你側著頭，望向客廳的方向，若非不想讓汪同學聽到，現在真想去摸幾把長捲毛，幼犬的手感和成犬不一樣，且摸且珍惜。
媽媽對你的反駁置若罔聞，欣喜地問：「那你什麼時後回來？」
「……下個連假，一起吃頓飯就好。」
電話掛斷之後，你想著從前和父母的相處方式。
從幼兒園開始，師傅便接手照顧你，最初你們的聯絡還很頻繁，接著越來越少，到最後基本只有節慶或重要事情才會傳訊息。
所以媽媽打電話過來，你覺得有點新奇，可惜你們的對話似乎沒什麼交集。
將瓦斯爐關上，打開茶壺，一股清新濃郁的水果茶香氣散發，因此你沒注意到背後悄悄靠近的稻香，等被抱住才發現汪同學跑過來了。
你摸著靠在肩上的腦袋，「……變回來了？」
「嗯。」變回青年模樣的汪同學比你高一些，整個人掛在你身上，悶聲說：「你身上的味道變好淡……」
那是當然的，這段時間你們都在養傷，你也不想當戀童癖，頂多親吻而已。

他在偷咬你的項圈，不對，這個感覺應該是──他在故意用犬齒吮咬你的脖子肉。
你感覺他恢復記憶後，進攻就很積極，幼犬型態時，你還以為是小孩愛撒嬌，如今變回大汪汪，他直接用行動證明了不是錯覺。
伸手輕揉毛絨絨的腦袋，等他退開後，你轉身，輕鬆把他抱起來，問：「要幫我把你的味道加重嗎？」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他摟著你的脖子，像是順毛一樣舔著你的髮絲。
把人放下來後，才發現琉璃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你不太確定是由於興奮，還是因為狩獵本能。
「先幫你療傷。」汪同學看你手上的繃帶不爽很久了，明明他自己用來遮剃毛區域的是同一捆，放到你身上看起來就特別不順眼。
經過幾天的修養，你身上絕大部分的傷口已經結痂，比較嚴重的只剩他攻擊你時留下的幾道爪痕和血洞。
他解開加壓用的彈性繃帶時，你還覺得挺體貼，當帶著溫暖靈力的舌尖舔上後，才發現他的目的不單純。
汪同學邊心虛地搖尾巴，邊含糊解釋，「我剛恢復，這樣比較省力。」
才怪，這隻心機汪分明是想讓你渾身都是他的味道，才選擇用舔的。
沒想到他的佔有欲其實也很強，你配合的捲起衣袖、解開襯衫鈕釦，露出更多傷口給他治療。濕軟的舌尖滑過帶起癢意，髮絲不經意蹭過剛癒合的敏感肌膚，同時還能感受到他愈來愈亢奮的呼吸，最後，你腰腹上的愛心小痣被吮吻了一下。
「咬咬？」他舔著唇角，頗為強勢的語氣告知你沒有拒絕權。
拉開褲頭拉鍊，當鈕扣被解開時，你莫名有種被當禮物拆了的感覺。
挺立的肉棒彈出，汪同學情不自禁深呼吸，讓賀爾蒙味道充斥鼻腔，精神和肉體上同時進入極度興奮的狀態。滿足地喟嘆後，他握住根部，張口將碩大的菇頭含入口中。
你忍不住悶哼，「唔。」
他含得很深，幾乎快碰到根部，臉頰都有些變形，喉嚨生理性的痙攣刺激著敏感的冠溝，軟舌靈活地描摩柱身，時不時刻意用利齒給予些許痛感，讓你又痛又舒服。
他抱住你的腰，讓肉物在口內淺淺抽插，同時配合著律動吮吸，你忍不住喘息，低頭對上汪同學視線的瞬間，明白了現在的處境──你正在被狩獵著。
來不及做出反應，他吐出已經脹大許多的性器，握著柱身，像是舔棒棒糖般一下下舔舐最敏感的頭部，甚至還用犬齒輕戳張合的馬眼。
太刺激了，你的喉間發出顫抖地哭音，異色的眼瞳有些失焦，眼尾泛起情慾的豔紅，種種情慾反應，更加深了狩獵者的興奮。
以前可是只有做到後半場，你才會露出這種表情，汪同學自豪無比，一邊更加賣力地服侍，一邊悄悄磨了下同樣興奮的性器。
好喜歡你這種表情和喘息聲，又色又性感，汪同學把面前的肉棒吃得嘖嘖有聲，雙眼將你的失態捕捉紀錄，尾巴不自覺興奮搖晃。
「啊哈、嗚……」你忍不住搓揉他的頭，抑制住想不管不顧壓下去的衝動，在喘息間開口安撫，「沒事、哼…我在，會一直在的…呼嗯……」
被看穿了，汪同學眨眼，剛才爆發的不安全有些被平緩下來，但依舊存在。他張嘴，磨到艷紅的雙唇間，銳利的森白齒間掛著水絲，同樣嫣紅的軟舌舔走淡白的先走汁，順著炙熱的棒身向下勾纏，舔拭底下飽滿的囊袋。
裡面有好東西，他知道，喜歡被熱燙液體灌滿身體的感覺……這麼多天沒做，裡面的彈藥應該很充足吧？
「呃唔！」腰眼一酸，汪同學在熱液噴射前緊急接住了，你看著他津津有味喝下那些東西，有點疑惑地問：「你…怎麼回事？」
舔走最後一滴白濁，汪同學起身壓到你身上，「我好歹也活了那麼久，怎麼可能沒看過人類交配？」
原來如此，所以才突然熟練了起來，不過只是觀摩過就能有如此差別，他果然很聰明，你點頭，接著問：「那在生氣什麼？」
「我的味道淡了。」指著你，汪同學氣呼呼搖尾巴，再指自己，「你的味道淡了。」
這就是他跑來欺負你的原因？你忍不住覺得，真是可愛死了。

抱住壓過來的汪同學，你側頭方便他蹭，邊感受著頸側皮膚摩挲的微癢，邊問：「我記得有答應讓你加強味道？」
「……你一點自覺都沒有。」汪同學的語氣和尾巴透露出憤怒，而你不明所以。
秉持著不懂就問的態度，你安撫地撫摸，「我該有什麼自覺？——嘶。」
汪同學突然大力啃咬你的肩膀，力度控制在受傷的邊緣，使你有即將被吃下肚的危機感。
利齒輕磨，他含糊地回答，「你是我的。」
怎麼忽然佔有慾爆發？你愣了下，才聽到他悶聲說：「……我不喜歡你去討好其他人類。」
你在幼幼台兼職的影片，幼年體看只覺得有趣和新奇，如今恢復成年體，他便開始感到嫉妒，想要獨佔你的所有，厭惡那些為了服務他人所露出的姿態。
什麼意思？你最近一直和他在家裡耍廢，沒和其他人有過多接觸，討好就更不用說了……你從來不會勉強去做不喜歡的事。
思考許久都想不出來，反倒是他啃你啃上癮了，直接開始磨牙。
你無言地輕拍他的背脊，「家裡還沒窮到買不起磨牙餅乾。」
「尼好蒿吃……」又香又好咬，汪同學繼續啃了一會兒才起來。
這算是稱讚嗎？你不太確定，握著他的手親吻無名指，問：「那神使大人能教我如何討好您嗎？」
「嗯……」他翹著唇角，開始說條件，「第一，我可以隨意碰你，無論任何形式；第二，我會保護你，盡我所能；第三，除非具有傷害意圖，我要摸摸或愛愛時，你不可以拒絕。」
……有點耳熟的條件，只是內容相反了，你沒想到他還記得那個形同虛設的室友規則。
答案不是很明顯了嗎？
你回答：「好。」
得到肯定的答案，汪同學心情明顯好了起來，剛才有點壓迫感的侵略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頑皮……似乎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你無奈地問：「還要繼續欺負我嗎？」
那是當然的，他眨眼。

當汪同學往下爬，並再度握住你的東西時，你忍不住嘆氣，「什麼時候這麼喜歡咬咬了？」
因為你對咬咬的抵抗力很差，不過他才不告訴你，汪同學捏了捏手上半硬的肉物，「不可以射喔。」
專制的心機汪，心理這麼想，實際上你的唇角卻勾起幾乎察覺不到的弧度，縱容著他隨心所欲、胡鬧搗蛋。
「唔……」汪同學再次嗅到費洛蒙的香味，混合著淡淡的麝香，讓他興奮地牙癢，正好眼前有根適合的磨牙棒，便毫不猶豫含了進去。
一開始就是刺激的深喉，你忍不住洩出尾音顫抖的低哼，「呃……」
受刺激而分泌的涎水充分潤滑整個口腔，肉棒的進出非常順利，不知道是刻意還是不小心，汪同學的利齒時不時刮到敏感的性器，些微痛感令情慾更加高漲。
你從他眼中看見自己失控的糟糕模樣，還有兩人份的意亂情迷。
當汪同學吐出肉棒，癡迷地用臉頰磨蹭小腹，手上還不忘撸動柱身時，你終於忍不住伸手，按住那顆作亂的腦袋，啞聲說：「夠了……」
再舔下去，你大概撐不住。
「不要。」汪同學不知道做了什麼，你頓時無法動彈，只能繼續享受他的咬咬服務。
艷紅的菇頭怒張，上翹的柱身完全充血，被舔的水亮晶瑩，汪同學舔唇，似乎愈吃愈好吃了，更重要的是──亭亭的哭音很好聽。
腰眼痠麻，達到頂峰的快感讓腦袋一片空白，你咬牙忍住射精的衝動，等作亂的狛犬玩夠了放手，才意識到自己的模樣有點糟糕。
「你好性感。」汪同學上來舔你的頸窩，撒嬌道：「想要──」
喘了好幾口氣，你抹掉淚水的同時，那抹嫣紅也從眼角暈開。挪動終於恢復自由的手臂，你反壓在他身上，用膝蓋壓制腿跟，揉捏肉感十足的臀部，「該輪到我提條件了，汪汪。」
「嗯？」汪同學轉了轉耳朵，自己把腿掛到你手上，笑問：「你想要什麼？」
低頭親吻那溢滿甜美笑意的酒窩，你慢慢摩娑著他的唇，手上細緻的動作，「陪我去見父母，好嗎？」
「見父母？」他抱住你的脖頸，撒嬌的互蹭鼻尖，「是因為你們人類婚嫁的傳統習俗，還是單純去看他們？」
真是犀利的問題，你使力挺入他體內，在低哼之後，啞聲在他耳畔回答，「是前者……不過我父母…我沒處理好和家庭的關係，抱歉，可能不會是一次愉快的會面。」
「唔啊──呃！」汪同學渾身肌肉繃緊，身體記住了性愛的歡愉，自體內蔓延的飽脹感很令人滿足，「汪嗚……哈、哈嗯！為什麼要、嗯、要道歉？」
讓他有了不愉快的體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你怔愣著接受他的深吻，親吻的感覺很美妙，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的錯覺，與被珍視喜愛著的真實互相交纏，說不出口的愛意都融化在了唇齒之間。
「那不是你的錯，不是每個家庭都要和睦美滿。」汪同學微喘著，笑說：「你有我了啊。」
張了張口，你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胸膛裡被暖意塞滿，千言萬語化作了一句，「……謝謝。」
「別那麼客氣嘛。」他故意扭腰，「寵愛是互相的，你把生命給我了，我當然要對你寬容許多──好啦，履行供養的責任餵我。」

最後你履行契約把他餵飽了。
抱著一臉滿足還搖尾巴的汪同學去浴室清理，你邊壓著他的犬耳洗頭，邊忍不住想，取回記憶的汪汪比較強勢、難對付，是不是你的錯覺？
總感覺有種叫他汪汪大人的衝動，你面無表情地任他拿泡泡在你頭上堆雪人……頑皮程度似乎也上升了。
泡澡時，你揉著埋在頸間嗅聞的腦袋，問：「達標了嗎？」
「嗯，」汪同學舔你的臉，「以後都是這個標準。」
問題是你聞不到，所以有沒有達標還是他說了算。
……難道這又是另一個霸王條款？你不太確定，有種立場調換的感覺。
算了，他開心就好，你揉揉他的頭，得到汪同學的開心蹭蹭。
睡覺他還是會做惡夢，你輕聲歌唱，輕輕拍著背脊安撫，陪著他渡過難熬的夜晚。
你發現他的夢囈中，開始偶爾會出現你的道號。
汪同學皺著臉，眼淚不停流下，「叮咚……」
「我在。」你握著他的手，拭去眼淚，讓微弱卻溫暖的力量透過紅線傳遞，直到一切夢魘自他夢中退去。

平凡安穩的日子一天天渡過，終於，關於你的契約神有了線索。
是由協會那邊牽的線，由於道家的規矩，神尊名諱刻意寫錯字，但是不難猜是誰。
對方願意替你修改生死簿，並給予周休二日的自由休假福利，但誕辰日、出巡之類的大活動時要隨行。
工作內容則是負責引導地縛靈投胎，以及初一十五要去找附近的孤魂引導其歸路。
你：「……」
初一十五是大多數人向家中神靈祈禱家庭平安的日子，這種時候落單的孤魂大多無人祭拜，這點要求還算合理；你比較在意的是，出巡日每間廟宇不同，你該以哪間廟宇為基礎？總不可能每間廟都跟吧？
還有當工作日和休假日衝突時，你有沒有補假？國定假日和臨時颱風假又該怎麼算？
你打算改生死簿的原因就是為了陪汪同學，當然要最大限度爭取兩人的自由時間。
汪同學看著你螢幕上的詢問，甩了甩尾巴，「再多問一件事，你因工受傷的話，有沒有補償或預防措施？」
沉默的和他對視一會兒，他才緩緩說：「人類大多不講道理又粗魯，我只能保障你在非人領域內的安全，人類的……我不確定。」
摸摸他的腦袋，你說：「別勉強。」會怕成年男性就別勉強。
「嗯。」
將信件發送後沒多久，你便得到對方擲茭得到的回答。
「我們很彈性，除了出巡和活動都可以請假，假日上班之後也會補假；活動時間以離你最近，並且XX神尊做為主神的廟宇為準。月薪由XX宮廟基金會出，每三年調薪一次，年終基本三個月起跳，調薪比例和年終會依照你的工作情況調整。可以帶『家屬』上班。先簽約百年，百年後改由其他神尊聘僱。」

你看著電子郵件的內容，工傷問題算是只回答一半，汪同學僅能對付非人……看來人類的部分需要你自己努力了。
百年後換神聘請，這句話也有點令人在意，語氣太過篤定了，簡直就像他們已經排隊說好順序一樣。
「……錯覺吧。」似乎沒什麼能提的其餘條件，你略加思索後，答應了這為期百年的聘僱。
「下禮拜二到鬼市簽訂契約。」
「知道了。」
關上筆記型電腦，你腦中浮現行程表，這禮拜的連假要和家人吃飯，帶汪同學見家長的過程想必會很不順利，接著休息一天，星期二和神尊簽契約，從此算是半隻腳踏入非人的領域。
師傅那邊是知情的，你不太確定要不要和家人說到哪種程度，畢竟自從弟弟出生後，你們的聯絡便少了許多，每逢新年的一次短暫見面，他們還常常由於你陰陽不分的錯認而受驚嚇。
見招拆招吧，你抱住蹭過來的汪同學，陰鬱的感覺消散許多。

連假第一天下午，你便帶著汪同學開車回外縣市的老家。
不同於幼犬時的興奮、失憶時的隱約躁動，汪同學望著窗外，看起來沉穩不少，側臉甚至有些陰鬱。
然而這項錯覺只到他問你：「可以開窗嗎？」
「……別把頭、手伸出去喔。」
沒聽到他的回應，你趁著看後照鏡的空檔偷瞄，發現犬耳果然壓下來了。
要不要回程不開高速公路，改走省道呢？你認真思考著能讓他放肆吹風，並且安全無慮的辦法。

來到預先訂好的餐廳，你拿著準備好的燕窩禮盒和金飾，再度和汪同學確認，「你要現形？」
你還是第一次聽說非人能主動出現在人類面前，門派裡的古書也沒提過，想必應該是禁術那類的。
「嗯，雖然會很累，還只有五分鐘。」汪同學笑說：「畢竟是我們兩個的事，只有你一個人出現太奇怪了。」
內心微動，你抬手揉他的腦袋，異色的眼眸劃過淡淡的感激。
又來了，汪同學瞇眼享受，如今數百年的經驗記憶回歸，你的異狀便在他眼中無所遁形。
──為什麼你總是能為了一些小小的付出而感動不已？
隨著你的腳步進入餐廳，服務生告知已經有人先到場，汪同學歪著腦袋打量你和家人的互動。
收過燕窩禮盒時，媽媽說著「哪需要這麼客氣？」，接過的動作卻是理所當然般的流暢，臉上也絲毫沒有驚訝感……你每次和他們見面都會送禮嗎？
你不打算現在拿出金飾，於是先問：「點餐了嗎？」
他們不會等你來再點嗎？汪同學側頭看你的表情，依舊很平靜，成熟得過分。
「點了，叫套餐。」媽媽說：「但有些菜弟弟不愛吃，所以加價換掉了……啊，哥哥你不挑食，對吧？」
……你明明就會挑食，汪同學看著從頭到尾玩手機的弟弟，大概國中生左右的年紀，很年輕，所以時常被人以不懂事作為藉口原諒──但其實你也沒多大。
汪同學記得現代很多人類於你這個年紀依然在讀書。
你淡淡應聲，將倒好茶水的杯子放在汪同學面前，發現他的表情不太對，以眼神詢問。
這種仰高的視角看起來更小了，汪同學一直覺得你很不會撒嬌，獨立得過分，現在他似乎知道了原因。

「你為什麼要把水放到沒人的地方？」弟弟一抬頭，就滿臉厭惡的說：「你別說那邊有人坐。」
你說：「是有人沒錯。」
弟弟馬上大聲咋舌，你無視他敵意的目光，先和服務生要了一套餐具。
「好了好了，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別這樣嘛。」媽媽緩頰，語調中帶著些許顫抖，「不過我說……我們家聚餐，無關的人可以先避開吧？」
你聽出她的意思，淡然說道：「有關，是我的未婚夫──我要結婚了，是神婚，也就是神嫁娶…我應該是被娶的那個。」
大概吧？你沒和汪同學討論過誰嫁誰娶，為了好理解，才選擇以較常見的人類嫁給神明來說明。
「「「──」」」
全場靜默，他們的神色各異，就是沒有祝福。
「……？」這和你預期的反應不太一樣，難道是因為你突然出櫃？師傅當初好像也很驚訝你喜歡男人。
相比於完全搞錯重點的你，旁觀的汪同學看清了問題所在。
對於你來說，非人與人類無異，是一種日常，但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一種意外和非日常，甚至是飛來橫禍。
你的決定會影響到他們嗎？家裡從此多了個非人，會有災難降臨嗎？
害怕、畏懼、不理解才是大多數人的反應。
汪同學嘆氣時，你下意識往他的方向看去，其他人也不自覺隨著你的目光轉動。
空無一人的座位緩緩浮現出人影，那是個俊俏優雅的青年，穿著奶茶色大衣配素白T和休閒西裝褲，乾淨俐落的打扮卻在頸部戴著花布項圈，項圈掛著的金屬圓牌似乎寫著什麼，但距離太遠看不見詳情。
蓬鬆髮絲下的雙眼輕眨，那是人類不會有的特殊瞳色，他用溫和的語氣說：「以後他就是我的了，在我的庇護之下，他會過得很好。」
正在疑惑他為何突然說這些話，你才從家人的反應推敲出汪同學已經現身……感覺有點新奇，第一次能在普通情況下，他人和你的眼中都存在同樣的影子。
汪同學忽然一把攬住你的肩，「所以，今天除了告知婚事之外，也是讓他和你們做最後一次訣別──獻給鬼神的新娘，自然應該和我們生存在同一世界。」
你：「……？」
你聽出他大概是想幫你斬親緣，這你不反對，本來和家人就沒什麼交集，只是怎麼說的好像你要訣別人間一樣？
聽到汪同學的話語，他們驚恐地瞪大眼，弟弟甚至激動地想起身，卻因為重心不穩摔到地上。
幸好你們的位置位於角落，如此大動靜都沒有引起太多關注，又或者是汪同學偷偷做了些什麼。
反應過來後，爸媽臉色很微妙，你辨識不出其中五味參雜的情緒，只聽到他們尷尬的說：「這、這樣啊。」
接著就沒了後續。
「呵。」汪同學的笑聲得意中混雜著嘲諷，五分鐘時限結束前，他低頭吻了下你的唇角以示主權。
你莫名感到被安撫，恰好服務生端來了第一道冷盤……是你不吃的菜。
前菜冷盤在餐桌上轉了一圈，媽媽忽然開口問你：「他…呃，就剛剛那位先生，還有想要什麼嗎？」
你思考後，回答：「不用幫我準備嫁妝。」
「不是啦，就是、呃……」媽媽吞吞吐吐地問：「這是只有你的事情，對吧？」
「你是指，與你們無關，是嗎？」你再遲鈍也想清楚了其中問題，說不出是心寒、失望比較多，還是偷偷鬆了口氣。
無論如何，你都不再留戀這個家。
媽媽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反倒是爸爸略帶憤怒地質問：「這麼久沒回家，就是這樣對待你媽的？」
那他們就能如此對你？汪同學的說法很惹人誤會，你不知道該期待看到什麼反應，但至少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只想著和你撇清關係、試圖用長輩的身份糊弄。
你突然有點想念師傅。

以各個層面來看，已經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個飯桌上。
輕輕拉了下汪同學的手，他會意地點頭，接著你將準備好的金飾放到桌上，這本來是給父母的禮物，沒有任何含義，如今卻有了名目。
「這是我未婚夫給的聘金……我們以後，不再見。」

回到停車場，你從車窗的反射看見沒什麼表情的自己──比想像中還要平靜，或許是因為早就有所預感。
師傅沒辦法教你道術，所以關於命理、風水之類的偏科你一直很努力，打從學會手相和面相開始，你就知道自身親緣淡薄，以書上的詞彙來形容，就是「有緣無份」。
你還是盡力維持著羈絆，他們卻早已經將你的身影從家族照中剃除。
汪同學無言地來抱你，你其實不難過，只是有點……空虛罷了。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拿出來一看，是師傅的來電。
「喂，兔崽子要不要吃蓮霧？」
「……蓮霧？」
「很甜啦，看到便宜就買了，啊明天大概就會到，記得收貨嘿。」
你忍不住拿下手機，盯著螢幕上師傅的自拍，他都已經買了，問你是問好玩的嗎？
正百感交集，手機喇叭中便傳來師傅中氣十足的問話：「你鼻音很重耶，感冒了膩？」
「……大概吧。」
「那我蓮霧不是買的剛剛好嗎？連假第一天就感冒，你也真厲害耶。」師傅笑說：「好啦，趕緊去休息，賣囉嗦啦。」
電話掛斷後，你才發現視線邊緣有點模糊，眼淚克制不住墜落，胸口空蕩得難受。
「你真的不會撒嬌。」汪同學又心疼又無奈，尤其是發現你望向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茫然，就像在問他，你不難過，但為何會哭泣？
剛才只要你說一句難受，就能得到師傅的關心和愛護，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會做，汪同學覺得你實在過分笨拙。
他低頭，從下顎向上舔乾淨淚痕，低溫濕軟的舌尖掃過熱紅的眼簾，舒服的讓你想哭。
明明你不是個愛哭的人，此時眼淚卻像是潰堤一樣，完全停不下來。
汪同學耐心十足的舔吮，還蹭了蹭頭，你伸手緊緊抱住他，已經不想管他人眼中，自己的動作行為有多奇怪。
「一下下就好。」你埋在他懷裡，悶聲道：「讓我依靠一下下。」
「很多一下下也行，永遠都歡迎。」汪同學蹭著頭，想起了夢中總會出現的光輝碎片，如此渺小脆弱，但既堅強又無比璀璨。
別人不懂你，不會珍惜，那就不能怪他獨佔這份溫暖，對吧？

恢復狀態後，你找了間餐廳先解決餓肚子問題，再沿著河岸慢慢開，滿足汪同學想開窗吹風的慾望，順便散散心。
最近似乎一直受到汪同學的照顧，你叼著筷子，有點恍惚地想，應該報答才行，但是他似乎什麼都不缺。
面前滿桌的食物出自你的手，都是你們愛吃的；沙發附近放了兩個箱子，一箱是他的零食，一箱是他的玩具，還有一些在物流公司那邊，這幾天應該會抵達。
想不出來能給什麼，你乾脆直接開口：「汪汪，我想實現你更多的願望——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汪同學歪了歪頭，沒想到你發呆那麼久，居然是在想這些東西。
「亭亭，」他把排骨夾進你的碗裡，「我希望你能多任性一點。」
會撒嬌的面癱小道士，想想就很可愛。
任性一點？你學著他歪頭，不太理解這項要求的意思。
自小離家跟著師傅生活，雖然師傅常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不過你還是盡量不給他添麻煩……除了和靈異相關的事件，很多時候你也不知道為何會被捲入其中。
總之，你最近唯一的任性，就是和汪同學在一起。

任性一點到底是什麼意思？你直到吃完飯，依然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難道是委婉地表示你做飯不好吃？你揉著腿上毛絨絨的腦袋，在電視的廣告時間思考。
但是至今為止，餐桌上都不會有廚餘，所以應該不是廚藝問題？你任由汪同學把洗髮精泡泡堆在頭上，繼續尋找原因。
……難道是說你的個性不好？你拿順毛噴霧的手一抖，差點弄到床單上。
「汪嗚？」變成犬形享受梳毛的汪同學回頭，你伸長手摸摸表示沒事。
他該不會也覺得你都沒表情，看起來很兇、很恐怖吧？！淺眠時間的胡思亂想把你驚醒，仔細想想，他不只一次說過你的表情問題了，所以難道──
「唔。」懷裡的溫暖源突然不見，汪同學皺眉，伸手把你抓回來睡覺。
「……」
是想多了吧，你安心地閉眼入睡。

「──？！」
你是被快感喚醒的，一睜眼就看見汪同學壓在身上，法蘭絨睡衣丟到了床角，你的睡衣同樣被扯開，敏感的下半身正受到滑膩的軟肉摩擦。
什麼？什麼狀況？你微睜大眼，看著他俯身下來舔你的唇縫。
長毛尾巴在你腿間掃來掃去，濕軟的穴口緊咬，汪同學自己坦言了偷襲的原因，「因為難得、嗯…比你早起來，然後、然後看到你的睡臉太、呼汪、太可口，所以就──！」
抵著敏感點輾摩，你半惱怒半無奈地說：「雖然我答應過不會拒絕你，但你也太……色了吧？」
「喜歡，有、有什麼不對？」汪同學用尾巴纏著你的大腿，邊流著快感的淚水，邊索吻道：「好、好喜歡你。」
一大早就被這麼猛烈示愛，你默默抬手掩唇，「……」
「啊，亭亭臉紅了。」可惜汪同學的動態視力太好，一下子就被發現端倪，「還笑了，好可愛！」
由於你死不放手，他乾脆直接舔你的掌心，「你啊，明明就長得很好看，就是沒有自覺，總是覺得自己會嚇到人，其實就算沒表情也還是很……不，我不要說了，這樣就好。」
他家老師最好繼續沒自覺下去，這樣才不會拈花惹草。
你不明所以地回望，說你可愛能夠理解，以年紀來看，恐怕樓下保全叔叔在他眼中都能歸納在「可愛」的範圍，但後半句你就不理解了。
汪同學壓平犬耳，在你耳邊低聲汪嗚，企圖蒙混過關，而你必須承認，他成功了。
翻身用了點技巧把他壓在身下，你邊揉捏緊繃的大腿，邊用力往腔穴深處開拓。
「嗯汪……唔！」汪同學興奮起來就想咬人，這次也不例外，大口叼住你的肩膀舔咬，要說和以前不太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會邊咬邊說：「窩、我的…啊哈！哈、哈啊，呼汪──」
他確實都挑顯眼的地方咬，你有點蠢蠢欲動，但又顧慮著他的感受──畢竟他可是強悍的大妖，這事關門面，會允許你任性的要求嗎？

【亭亭，我希望你能多任性一點。】

……真的可以嗎？
你試探著輕吮他的肩胛，換來敏感的輕笑。
「好癢，」汪同學勾了勾你脖子上的項圈，同時將自己的稍微撥開，「在更顯眼的地方種呀。」
「──真的？」
他汪嗚一聲回應，任由你在極度顯眼的地方留下痕跡，甚至得寸進尺地吻遍全身。
一直以來就算私下玩的再刺激，你都不太敢在他身上顯眼的地方留痕跡，反而自己常常帶著牙印四處亂跑，雖說僅有非人能窺見，但終究會有影響。
你不在乎名聲，不過汪同學愛面子，因此你一直克制著，如今忽然獲得准許，除了驚喜，還莫名有點想哭。
好滿足，好喜歡，你俯身和他交換深吻，將所有脆弱和不安全感暴露，緊接著被溫柔安撫，帶著稻香微冷懷抱是如此溫暖──你眷戀這個擁抱。

黏糊糊的度過一個早上，你正和汪同學討論未來規劃時，來自警衛室的通知將打斷了你們的暢想。
「有位鄧先生說要拿水果給你。」
「好，馬上下去。」
沒想到師傅居然親自送水果來了，你轉頭問汪同學：「汪汪，我想和師傅一起吃飯。」
「好啊。」他不討厭師傅，但要說好感……他沒計較對方分走你的注意力就很寬容了。
一走出大門，就看見師傅的老爺車搖下車窗，一顆你非常害怕的水果被強硬塞了過來。
你看著懷裡香甜碩大的鳳梨，面有難色，「師傅，你把這個給我，不怕整個城市都變成鬼域嗎？」
「啊人家送的，我也不能收啊。」師傅指著自己的鼻子，「我看起來像是能夠旺起來的行業嗎？送我跟送給急診室差不多意思耶。」
「但我們不是同行嗎？」
「你明天才要上工，現在算失業啦。」師傅有點彆扭地問：「啊你感冒好點沒？」
「現在沒事了……要一起吃午餐嗎？我有點事想說，汪汪也在。」
師傅馬上打開車門鎖，「上車。」

你們選了附近的港式餐廳吃飯，平日中午的餐廳依舊人滿為患，四處都是喧鬧聲和孩童的哭鬧嘻笑，你們只要不特別尖叫，就不會有人注意到談話內容。
雖然也不是什麼沒辦法讓人聽見的內容。
等蒸籠餐車離開，你把汪同學點名到的點心一一夾進他的碗盤，同時順便將菜餚位置調整，讓你們都能離喜愛的菜點距離較近後，認真問對面正在吃鳳爪的師傅，「我和汪汪預計下個月結婚，師傅，我希望你能來坐主桌。」
「噗，咳咳──」師傅差點被軟骨嗆到，「下個月？現在是月底耶！」
那有什麼問題嗎？你困惑地幫他倒滿茶水。
一口乾下溫茶，師傅義正嚴詞的說：「咩賽！閃婚會不幸，你們給我交往五年後再結！」
你按住瞳孔放大的汪同學，「我明天去簽約、改生死簿，就相當於和他結婚了。」
「事實婚和形式婚不同啦！」師傅很堅持，「私下你們要怎麼樣都沒差，但對外至少要做好全套，不然人家都不知道會說的多難聽。」
一般來說是相反才對吧？你和汪同學都有點搞不清楚他的邏輯。
「唉呀，師傅我了解你，知道這段姻緣得來不易，還是命中注定，但其他人不一樣啊，」師傅咬著雞爪，「你和人家神婚就已經很多流言了，所以至少……至少我希望你們婚禮能緩一緩，至少等到風頭過去，比較不會有人亂說話再辦。」
我也希望徒弟收到的婚禮祝福能多點真心誠意啊──師傅含糊地說著。
「……」你和汪同學互看，他不耐地用尾巴打你，妥協道：「反正你明天就要變成我的了。」
你摸摸尾巴，「謝謝。」
看不見汪同學，但能從你的反應推估應該是談妥了，師傅用鼻子哼了一聲，兔崽子還算有點出息，沒有夫管嚴。
你接著問：「所以你能來坐主桌嗎？」
「問這三小問題？你師傅我不坐主桌坐哪？」師傅瞪你，「難不成要坐婚禮檯上？」
你忍不住唇角上揚，「司儀請你來的話，會很吵。」
「欸，哪有這樣嫌棄師傅的？」他把最後一根春捲扔進你碗裡，「惦惦甲奔啦！」

翌日，你們出門前，先和房東、保全謊稱會出去旅遊幾天──畢竟鬼市的時間流動速度不同，如果鄰居擔心報警就不好了。
走下計程車，你們踏入熱鬧的黃昏市場。
碩大遮陽棚下，各種味道混合，踩過有點積水的地面，你不知道他人眼中的景象，但你面前的道路人滿為患，多虧汪同學幫助才得以挪動。
你們順著規律在場內行走，最終停在角落的某個小空地。
──你看見了一道敞開的大門在空中飄浮。
「走吧。」汪同學撐起紅傘，將披肩分給你，摟著你的肩，保護著你進入其中。

一進入鬼市，你就聽見來自周遭的竊竊私語。
「哇……第一次聞到味道這麼濃的──為什麼我在這裡都要被放閃啊。」
「是人類耶，這麼弱小的人類居然敢踏入此地。」
「是那位啊，攀上這麼大尾的，真是不要臉。」
「是小白臉，還是寵物呢？反正不久就膩了吧。」
……好黑，你看著無限向前延伸的碎石路，除了道路以外的空間一片漆黑，唯有非人臉上的面具清晰可見。
說起來，你本來也該戴面具才對，但汪同學說他從來不戴，你身上又都是他的味道，根本藏不住身分的前提下，乾脆坦然地放棄偽裝。
周遭碎語愈來愈猖狂，不必放在心上，你們無愧於心就好。
婚禮延期也是如此，你不在乎其他人怎麼說，師傅卻很在意，你同時想多點準備時間來完善婚禮細節，於是才向汪同學提議延期。
當然昨晚你已經因此付出代價了……被抱起來飛高高實在太羞恥，你不是很想回憶。
──況且議論之中，並非沒有祝福。

「神使找到幸福了，太好了。」
「希望他們的前路開滿鮮花。」
真是浪漫的說法，你腦海中閃過好幾種汪同學站在花雨中回頭微笑的畫面，春季粉嫩的櫻花、夏季燦金的阿勃勒、秋季艷紅的楓葉、冬季純白的梅花……花瓣點綴髮間，琉璃色眼中倒映淺淺的花色，而最動人的，肯定是他比任何蜂蜜都甜蜜的笑容。
光想像就忍不住想笑，你還想帶他去更多地方玩，四處留下你們的足跡，將回憶照片集結成冊。

終於找到約定地點，黑暗中漂浮著臉譜面具，不同於廟會上由人類所扮演的平易近人，這副面具光是看見便能感受到極大的壓力……是正神親自來嗎？
首先向無法走出汪同學的紅傘範圍致歉，這是由於你的力量低微，希望對方海涵。
「道士亭曈。」威嚴聲線叫喚你的道號，記錄生平所為的冊子被翻開，祂念出了你曾經的所作所為，「幼時分不清陰陽，四處嚇人，導致生父母精神耗弱，你可知錯？」
點頭，你坦然承認，「雖是無心之過，但我確實給他們帶來麻煩。」
「後轉入道門，潛心修行，然，縱使師傅提醒『陰陽兩隔，人鬼疏途』，你依然故我，恣意妄為，企圖打亂陰陽秩序──你可知錯？」
「我不知。」你直視著面具，「確實，生者必須遵守太多規矩，而非人者並無所謂道德底線需要遵守，可這不代表他們心中沒有善念。人有惡者，非人有善者，既然我眼中兩者並無明確分別，那就不需要區分對待──我相信他們心中有善。」
「……公道自在人心，地府自有定奪。」祂將手上的冊子翻頁，這次唸出來的內容卻不再咄咄逼人，「十三歲時，遇見校內自縊者張某，細心調查出張某是遭教師魏某逼迫而亡，為阻止張某私自報復、沾染殺孽，影響投胎，不慎遭張某推落樓梯導致重傷，即使如此，你依舊不斷勸說張某，使其放棄殺念，並於傷癒後，揭發魏某獸行。
「十五歲時，遇見孩童丟失的生魂，指引其歸路……十六歲時，幫助……十七歲時……十八歲……二十歲……二十一歲時，平復失主神使之怨──此些種種，你可知功？」
搖頭，你握緊了汪同學的手，「我只是做了能做的事情而已。」
擁有一雙特殊的眼睛，能同時窺探陰陽兩界，看過太多誤會和遺憾，所以你願意說出所見所聞，充當兩方的橋樑，卻也常常把自己弄得狼狽無比，傷痕累累。
這份愚昧的堅持並非毫無所獲。
病床邊突然出現的野花、一句感謝或一個笑容，這些都無比溫暖，況且，你最近還因此找到了心愛的伴侶。
──所以你不認為自己有功，因為已經收到了值得的回報。

對方久久不言語，正以為這次找工作要失敗時，一紙契約在你面前徐徐展開。
上頭寫著之前談妥的待遇和工作內容，神明的真名太過刺目無法窺探，但至少看得清楚簽名欄在哪。
不需要猶豫，你簽下自己的姓名。
「道士亭曈，在此任命為本神於人間的代行者。」神明將契約收回，交給你一枚令牌和一顆桃子，「見令如見神，此物用以保身；仙桃為嘉賞，可永保青春、百毒不侵、遠離病灶。」
瞳孔微微睜大，這實在有點太珍貴了，但神是任性的，自然不會允許你拒絕祂的賞賜。
一陣罡風颳起，汪同學立刻護住你，再度睜眼，已經回到了傳統市場入口。
你問：「……沒事吧？」
汪同學搖頭，背後的日光從兩棟大樓之間升起，恰如你的道號。
亭曈，日出之意，象徵著光輝與新生。
大口咬下仙桃，甜蜜的汁水混著仙氣流入腹部，被身體快速吸收。沒有果核，輕鬆嚥下最後一口桃肉，你感覺到身體正逐漸變化，從此外表定格在這個與汪同學相遇相愛的年紀。
有點太年輕，不過沒關係，你不捨他還要再重新適應。

「汪汪，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事實婚了。」
「那要念那個誓詞嗎？」他興致勃勃地說：「無論貧賤富貴、生老病死，然後……後面是什麼？」
你握住他的手，接續道：「我願意一生陪伴及愛護你，同甘共苦，共組家庭，終生忠實，直至永遠。」
你們的手牢牢相扣，在晨曦之中彼此相望，相視而笑──璀璨光明的新生活要開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