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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重遇



和對方的重遇是在一個平凡的週末。
對於諾蘭來說,那本該是一個平凡的午後,和老闆外出採購材料,回到店裡整理,然後和老闆聊聊天,然後下班回家,再做做功課練練小提琴。本該一如這數年來獨自渡過的每個悠長週末,這裡沒有都市那煩不勝擾的繁囂,只有如同桃源鄉般的恬靜和美好。
美好得如夢似幻。
彷彿從三年前在空港踏上旅途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做夢,不知自己所向何方,終將所至何方。

對方名叫夏陌陶,是他的青梅竹馬,從幼稚園一起玩積木而開始的孽緣,延延綿綿將近十年,終在他十四歲的那個寒冬與暖春交替之際被他親手斬斷,乾乾淨淨地。諾蘭走得決絕,一封信一個解釋一句話都沒留下。他或許恨他不辭而別,隨後歲月流逝中這種憤怒的牽掛會消聲匿跡,最後他一個愜意的午後逗著兒孫玩,隱約地想起自己曾經有這麼一個兒時玩伴。
他是有意為之的。
這是僅屬於他的徒然的執念,使他可以有藉口想起他,然後再以一種自嘲的姿態嗤笑自己的超出年齡的幼稚和豐富得多餘的想像力。他就準備這樣渡過餘生。
只可惜一切都在那個午後被驟然打亂。

對方出現得突然,來得讓他毫無防備。在人群中認出對方的瞬間他猛然停下腳步,心跳得怦然。身邊的艾維斯不解地看著他,他只擺擺手表示沒什麼。
「諾蘭!」
即使在嘈雜的人群中夏陌陶的聲音仍然清晰如在耳畔。
笨蛋嗎在日本說粵語哪有人會聽得懂。
「Nolan.Anderson.Griffiths!」
噢,他決定收回前言,寧願對方像個外星人一樣喊著無人懂的語言。
身邊的艾維斯望向自己,眼裡透著疑惑,何以彼此相識三年自己也不知道他有中間名。
諾蘭心慌得很。
以至於後來對方是如何跟著他到咖啡廳,又是如何在自己家裡住下來,諾蘭已經不太記得了。

諾蘭一直很擔心,倘若有一天夏陌陶問及自己為何當初要離開香港,自己該如何justify。
不,justify過於正義凜然。
就連解釋、辯解、說明都稱不上。
他只是落荒而逃。
然而夏陌陶什麼也沒問,只是待他如初。

對方擅自把一箱箱行李搬到他租住的家,又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部鋼琴。
諾蘭按下琴鍵,指尖傳來久別三年的熟悉觸感,低沉的琴聲迴蕩在屋子裡。
久未磨練的琴技不出意外地生疏得很,跌跌喀喀聽不出原曲的旋律。
「噢,3055。」夏陌陶剛從浴室裡走出來,隔著老遠便聽到了不成形的琴聲。
他走近諾蘭,然後靠在他的身上,擅意讓洗髮露的淡香縈繞在他的身邊。
「你有多久沒彈過鋼琴了。」夏陌陶咋舌。
「⋯⋯」
「這裡是這樣彈的,」對方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輕巧地彈出和弦,「你從以前開始每次都會彈錯這裡。」夏陌陶以一種熟悉的督定的口吻說著,一如既往得讓諾蘭有種錯覺,彷佛他們不過是三天沒見面。
「你好重。」諾蘭裝作風輕雲淡,有點興幸自己一頭亂髮擋著了發紅的耳根。
「哈哈,我就是喜歡,你能拿我怎麼樣。」對方說得輕狂,然後像惡作劇的小孩一般揉亂他的髮。
諾蘭很清楚自己從來都對夏陌陶這個人沒轍。
以至於後來對方嚷著要參加演奏會,在路邊即興演出,晝夜不分地興起時便拉著他一起編曲至天明,他全都應了。
他又怎會不應。
一口氣嘆得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