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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我欲自由如風,卻不想,你替我為囚。

  素日裡除了去上學以外,北信介很少踏出宮家,為了要找宮侑,他才很難得地在這個時間點到市中心,因為已經入夜了,街上開始變得熱鬧,比起放學那會兒,完全是新的面貌,這點令北信介覺得有些格格不入,縮了縮肩膀,小心翼翼地穿過已然微醺的上班族、要打烊了而把剩餘炸物端到人行道上叫賣的老闆以及發傳單的工讀生,仰起臉試圖在這樣混雜的人群中找尋那張熟悉的面孔,卻始終未果,有些喪氣地垂下臉,他閃進了一條小巷裡,試圖回想今天最後一次看見宮侑時,他穿了什麼衣服,可嘈雜的環境令他很難靜下來,緊緊閉上眼試圖要集中精神,可腦袋轉得越發快,什麼也沒有閃現。
  有些頹喪著想要睜開眼的同時,感覺到身後一股力量猝不及防地攫住自己,一雙捎著煙味的手覆上他的嘴,掩蓋住他的驚呼,連拖帶拉地將他整個人往巷弄深處帶過去,北信介看著熱鬧的街道離自己越來越遠,不絕於耳的噪音漸漸地變得安靜,他想著要掙扎,但他知道這樣無濟於事,只是令自己保持冷靜。
  「哇,釣到大魚了。」北信介整個人被摔到地上,他仰起臉,只見三、四名和自己就讀同一所高校的學生,制服穿得亂七八糟的,嘴裡還叼著香菸,怎麼看都素行不良。
  「就是,天天有轎車接送,肯定超有錢的。」輕蔑的表情令北信介有些不適,他沒有見過這些人,但聽起來他們見過自己。
  「欸、把錢拿出來。」其中一名少年隨手撿起地面上的木棍,像是示威一樣地在北信介跟前晃悠,他只是一瞬也不瞬看著他沉默。
  「怎麼?嚇壞啦?」刻意地蹲下身與他平視,呼出了一口滿是菸味的氣息,令北信介蹙起眉。
  「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啊,嬌滴滴的。」許是北信介的表情激怒了他,他站起身馬上就是一腳踹在他的手臂上,力道不輕,但天天在道館裡頭受訓的北信介並沒有受到動搖。
  「把錢拿出來!」那傢伙見狀,更加惱怒,提高了聲量,北信介仰起臉看向他,即使居於下風,也不可有絲毫的示弱,家主是這樣教育他的。
  「這小子聽不懂人話啊?」見北信介依舊不卑不亢的樣子,越發覺得失了面子,舉起木棍狠狠地往左肩揮去,他沒有躲,就這樣狠狠地挨了一計,對方沒有手下留情,那樣的力量加上次出的木屑,令他向一旁倒下,在他試圖要起身的同時,肩頭滾燙的感覺令他看了過去,沁出的血迅速地染上了他的衣料。他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又往傷處踩了一腳,原本在一旁沒吭聲,看來是同伴了少年也圍了上來,像是要宣告他們的氣勢沒有輸給自己一樣,拳腳並用地給了他一頓打,北信介知道,這樣毫無章法的攻擊才是真正的社會,但他評估了當下的狀態,一己之力終究無法抵禦這一群烏合之眾,他決定耐住性子,這群人討不到好,見事態嚴重,就肯定會罷手的。他感覺到有人把手伸進自己長褲的口袋裡,擱在裡頭的物品被取出,北信介猛地轉過臉,只見對方將家主當年交給自己的稻穗掛飾把玩在掌心,他想起身,肩膀卻讓人給死死地踩住了。
  「還給我!」相較於方才冷若冰霜的態度,這樣扯開嗓子的行為令眾人都覺得這東西或許價值不斐,反倒緊緊握在掌心,戲謔地看向他。
  「哇,你也會講話啊?」他抬起手,擺了擺,便令北信介肩上的腳移開了。
  「跪下來求我,我就考慮還給你。」調笑似地晃了晃手裡的墜飾。
  「大哥們,飲料買回來了!」一群看來明顯年紀要更小的少年們從另外一頭跑了過來,在昏暗的路燈下,勉強可以看清楚他們的臉孔,也因此,北信介看見了站在那群人最尾端的人,滿臉的錯愕與驚恐。北信介直勾勾地看向他,努力撐起自己已經不知血流了又乾了幾回的身子,卻又被人從後頭踹了一腳,他趴在地面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輕笑出聲。
  「這麼有本事……。」北信介緩緩地撐起自己,壓著嗓子說道。
  「還去誘騙這些只有初中的孩子來做小弟使喚。」北信介起身,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下唇都讓自己給咬破了。對方見北信介語帶挑釁,正準備要出手的時候,站在最後頭的少年邁開腳步,快步地擋到北信介身前。
  「都滾開。」北信介眨了眨乾澀的眼,他這才意識到,宮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比自己要長得高了。
  「你不是跟小拓他們一起來的菜鳥嗎,還真敢啊?」對方繼續甩著手裡頭從北信介身上搶來的墜飾,不以為意的態度令宮侑皺起眉。
  「看來是也想挨頓打啊?」說罷,將手裡的墜是隨意地甩到一邊,上前揪住宮侑的衣領。
  「放手!」宮侑握住眼前力量比起自己要大許多的拳頭,想甩開,卻無法如願。
  「看來也是個虛張聲勢的傢伙呢。」嘲諷地揚起唇角,抬起手對著他的臉就是一計,方才和宮侑一齊過來的少年面面相覷,在兩人之間的動作越發大了以前,還是有人站了出來。
  「大、大哥,這傢伙……。」站在最前頭的少年湊上前去,和一旁正在起鬨的少年低聲地說著宮侑的來歷。
  「阿透,好了,收手吧!」另外一名少年上前止住了他正欲落在宮侑臉上的拳頭,侷促不安的樣子並沒有確實地傳達到那位少年身上,他甩開對方的手,拿起腳邊的木棍,高高地舉起。
  「跪下來跟我道歉,我就饒了你。」少年沁著血的嘴角顯示了方才兩人的扭打也並不完全只有一方佔上風。重心有些不穩的北信介趁著這陣躁動,彎下身,試圖尋找方才被扔到地上的墜飾,可燈光太過昏暗,他實在很難看清楚。
  「囉嗦死了,不給這些傢伙一點教訓,你們就滾!」同伴們紛紛要制止他的行為的舉止令他感到不悅,在這樣的氣氛之下,急欲證明自己的少年將舉起的木棍,狠狠地往北信介的後頸甩了過去。

  --碰。

  世界變得很安靜,凌亂倉皇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遠,可這樣的寧靜沒有過多久,刺耳的尖銳聲令他擰起眉,不知是哪來的聲音,令他覺得耳膜就要被衝破了,他想抬起手,摀住自己的耳朵,卻無法順利地舉起,他這才注意到,自己一動也無法動,艱難地睜開眼,頰上滾燙的液體令他以為自己又流血了,可餘光中那張模糊的臉孔,正垂著臉看向自己,滑過臉龐的,竟是淚水。
  耳邊甩不掉的聲音中突然摻和了一個自遠處而來的鳴笛聲,是救護車的聲音,他緩緩地閉上眼,想著那或許是來帶走自己的吧。

  「阿侑,不准睡著了!」

  「今天要到北野町那兒的三間酒館收帳,晚上要參與角名家家主壽誕宴席。」阿蘭站在辦公桌邊,詳實地列出一天主要的行程。坐在黑色皮革辦公椅上的北信介,手肘抵著桌面,指間夾著一枝燒紅了的香菸,另一手隨意地擺在桌面上,原本垂在額前的髮隨意地往後撥後定型,只留下幾縷散亂在前。
  「在這兩個行程之間,還有一場兵庫縣地區的茶會。」會刻意把這個行程挑出,想必有一定的重要性,北信介抬眼看向說者,遲疑的態度令他嘆了口氣,把菸頭按進了菸灰缸。
  「你擔心的是有馬町的那些傢伙嗎?」北信介直言不諱地問道。
  「上回為了找二少爺,您帶了人到有馬町的勢力範圍這點,那兒的組長四處說嘴。這次的茶會,也是他們主辦的……。」阿蘭說話的同時,北信介站起身,披上那件黑羽織。
  「阿蘭。」北信介抬起手,張開那隻戴有黑色半手套的手,示意他停下。
  「怕事的話,你在這兒是活不下去的。」北信介邁開腳步,他這陣子明裡暗裡都被使了很多絆子,他也知道背後的主因,不過就是幫派為了自己地盤主權的鬥爭,但挑明這點就太不識時務了。方打開門,就看見一個人站在外頭,直接撞進了自己的視線。
  「我準備好了。」那雙目光誠摯,令北信介下意識想要閃躲,但他沒有這麼做,只是微微瞇起眼,審視了他的表情。
  「染回一頭金髮,就是你的覺悟嗎?」北信介開口問道,見對方沉默,他便踏上自己原本的方向,沒有任何的等候。
  「我會證明的。」宮侑出聲試圖停下他的腳步,可北信介卻沒有為此而駐足。

  「我是宮家的冀望,我會向你證明的。」

  北信介沒有回頭,宮侑也跟著邁開步子,很快就追上了他,走到他旁邊的位置後,他便沒再加快步伐的速度。
  「你不需要證明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北信介轉過臉,給予了他回應,但宮侑並不滿意這樣的答案。
  「請您不要把我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的。」宮侑也轉過臉,對上他靜如止水的眼眸,清晰地映著自己,和那頭張狂卻也並不陌生的金髮。

  「您代表了整個宮家,所以我才想成為冀望。」

  願有一天,完美無瑕的表面起了波瀾,那一陣風,是以我為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