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 万古长空费了些力气,总算把火生旺。一刻钟前这里还寒气逼人,而这一盆小而热烈的火焰很快烘热了空气,让小小的木屋顿时温暖起来。他从盆里拨出几块将熄的碎炭,小心翼翼地装进手炉里,它也很快暖了起来。 他一手端着手炉,推开小木屋的虚掩着的门。深秋的北域寒风呼啸,空气干冷,在门大开的一瞬间带走屋里好不容易热起来的温度。万古长空回头看了一眼炭火——被这般冷冽的空气一吹,反而烧得更旺。已近戌时,黑夜早已笼罩这片偏僻的荒漠。草木枯败、黄沙万里,但从他所在的山顶看去,能望见北辰皇朝的旌旗飘扬,边关的城墙上亮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千叶传奇也站在这里,看着这片景色若有所思,黑发黑衣几乎融进黑暗的夜色里。万古长空走到他身边,把手炉递给他。 “外面冷,回屋。” 千叶传奇接过手炉时,指尖擦过万古长空的掌根——冰冷。但那间木屋是半兽所搭建,他们的爪子不似人手灵活,墙壁间有大大小小的缝隙,生起火前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又久无人住,空气浑浊、灰尘满布,千叶传奇不愿在里面待着。趁着万古长空开窗通风生火的功夫,现在它可谓是温暖舒适的一处场所,尽管简陋——一套桌椅、一张床、一小捆靠在墙边的秸秆和一个小小的泥盆就是全部了——远比不上阿虚夜殿,但也是他们能在离开赤城后能在北隅寻到的最好的落脚点。 这手炉是日盲族技术最好的铸师打造,不论里面木炭燃得多旺,温度总是趁手的,不至于太烫。千叶传奇双手捧着它,指尖很快活了起来。屋子唯一的床勉强能挤下两人,万古长空铺好垫絮,见千叶传奇坐在桌子旁,看似百无聊赖地把玩巧着手中的精巧玩意儿。 进了北域后,万古长空才发现千叶传奇比常人更怕冷——出乎意料。麒麟是传达上天旨意的完美的灵兽,金色的发如纤细透明的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独角比世上能找到的任何材质都更加漂亮。千叶传奇更是百年难遇的黑麒麟,聪慧强大、不近人情,要救日盲族于苦难之中。他习惯地认为千叶传奇除了见不得血腥外没有弱点,没想到在对环境的感知上,他比普通人更苦手。 像察觉到他的想法似的,千叶传奇用眼神无声地警告他。万古长空当做没看见,拍拍蓬软的被絮:“睡吧,明天还要赶路。”他说着,要往屋外走。 “长空,你去做什么?”千叶传奇出声拦住他。 “生火。这里鲜有人烟,保不齐会有野兽。” “外面风大,你生得着?” “总要一试。”万古长空抱起秸秆。千叶传奇把手炉递给他。万古长空点点头,离开时没有带进一丝风。 手炉里装的本来就是残炭,打开小巧的炉门,炭灰中夹杂着几粒红光,挑不出一块完整的。它依然是暖的,但外面太冷了,这种做工精良的手炉暖得快冷得也快,不过多时又像刚拿出来时冻手了。万古长空不怕冷,他功体属冰,不需出剑,凛冽的剑意就会带着满天的冰菊飘落。万古长空不怕冷,他的剑柄从来是冰冷的。 今夜的月光黯淡,而夜意正浓,似是能吞噬一切光源,木屋外一片漆黑。这样的环境正适合日盲族行动——事实上,他们离集境还有不到半日的路程,夜间行进,甚至只需四五个时辰。但千叶传奇贵为麒麟,又毕竟年少,傍晚行至北隅边关时,他面上仍无事发生一般,万古长空却从他的步伐中察觉出疲倦。遂询问边关将士,才得到这一间木屋,擅自决定今晚在这里休息。 千叶传奇坚持不租马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从泥土上的痕迹到被风吹动的树叶,万古长空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在周边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野兽的踪迹。又试了试,如千叶传奇所说,风太大,火星还燃不起来就立刻被刮得无影无踪了。 再回屋时,千叶传奇已经躺在床上,穿着中衣,背对着他,似乎是睡着了。火盆被移到床边,像一团太阳照得屋内明亮无比。 太亮,而且夜里会干。万古长空把它移到角落,又从中挑了炭些放进手炉。他尽力安静,也无法阻止柴木秸秆燃烧时劈啪作响。 万古长空转过身,撞上千叶传奇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其中毫无睡意。万古长空被他这样盯着,产生一种好像做错事的罪恶感。 “好了吗?” “嗯。” “那你过来吧。” 千叶传奇说着,语气平淡,面无表情。他坐起来,像万古长空之前做的那样拍了拍床。 万古长空愣了一下,明白他什么意思,开口拒绝:“你要休息好。我睡地上。” 千叶传奇毫无波澜:“明天还要赶路。” 万古长空想说“我睡惯了”,千叶传奇却抢在他开口前继续道:“你若状态不佳,明日遇袭,要怎么保护我?”千叶传奇态度平淡,毫无动摇,“过来。这是命令。” 万古长空心知拗不过他,即使满腹忧虑,也只得走到床边,又在千叶传奇的示意下解开衣衫。千叶传奇心满意足,往床铺内侧挪了挪,“打造这间屋子的半兽身材不小,你睡得下。” ——勉勉强强。固然千叶传奇身形与十五岁的少年无异,万古长空身材高大,两个男人睡在这张明显是给一人设计的床上,万古长空稍微一动,就有一部分身体要悬空。千叶传奇背对着他,竟还在中间默契地留出了一尺的距离。 万古长空只当身旁没有人,强迫自己闭上眼,眼前却仿佛还留着少年的身影。他或许是不合时宜地想,他真的很习惯睡在地上。回归日盲族前,他睡在半壁山河外的树林里,睡在日罗山脚下的河谷边。他睡在忠义寨,寨里许多兄弟,总把他吵闹起来喝酒。他睡在一夕梦乡,那里有很多桃花,他懒散自得地靠在树干上浅眠,桃花轻飘飘地落在他缓慢起伏的身躯上,像有人给他披上一条薄被,梦都氤氲着馥郁的花香。 而他会睡得很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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