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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養成


人活下去總得是要有希望的。
對於長年命懸一線的咒術師來說更是如此,他們的人生隨時可能意外身亡,這種生活要沒點盼頭,早晚會陷入抑鬱。
在對逐漸升高的咒術師叛逃率頭疼的時候,五条家送來喜訊,本家夫人終於有喜——
以及那胎兒在腹中就顯出異象,他們測試過了,是六眼無誤。
會議室裡的聲音寂靜一瞬,隨後爆出熱烈討論,有人小聲地讚嘆了好,六眼,傳說中的資質,咒靈們避之唯恐不及的天賦。
消息如同病毒一樣散播開去,東京、京都、大阪乃至於深山裡,報信的烏鴉呼嘯著掠過山林,嘎嘎大叫:「六眼出生——六眼出生啦——」
牠落到咒術師家前柵欄上,爪尖沾染鮮血。
正在咀嚼生肉的咒靈抬起頭來看牠一眼,從嘴裡掏出細骨扔掉,床裡的一歲幼兒看著天花板上的掛飾,身側三尺就是父母被怪物啃食的畫面。烏鴉站在橫木上高唱喜訊,五条家的六眼出生,好手好腳,三千八百克的大胖小子,我們咒術界有救啦!
沒有溝通能力的咒靈打了個嗝,牠轉頭望向烏鴉飛來的方向,大雪覆蓋的道路細長且窄,緩緩走來一個人影。
今日暴雪,會選在這時候徒步上山無異於尋死,來人年輕,衣服單薄得像是剛從南國度假回來,臉頰上有很淺的黑色紋路。
床裡的孩子餓了,扁嘴大聲哭起來。
打算吃第二頓午餐的咒靈撲身上前,被一發咒力打碎腦袋,粉白體液濺了孩子滿臉,烏鴉振翅飛起,飛快隱入夜空中。
站在積雪道路上的少年眉毛與頭髮都沾滿雪花,他垂眼看著慘不忍睹的庭院,咒術師父母已經被吃得看不出人形,木質地板上盡是新鮮血跡。
咒靈的體液腐蝕了半張嬰兒床,沒必要看,那裏面的微弱咒力不消幾秒就散得一乾二淨,他撿起一塊還算乾淨的毛巾蓋上去。
「讓我等了好久啊,六眼。」
太慢了,太慢了。
少年在心底默念,情緒焦躁起來,臉頰上的痕跡慢慢加深顏色。
「距離五条本家還要走上兩天嗎......」
六眼降世過了一周,在強力放送下全咒術界都知道了,長年封閉的五条家大發慈悲打開門,讓各路人馬都來拜會聖子面孔。他們圍著搖籃看,那孩子不哭不笑,躺在床上吐口水泡泡,盯著天花板半分鐘後忽然嘴巴張開啊啊喊,那雙不同常人的眼珠裡閃起亮光。
屋簷上一團黑影掛下來,死掉的低等咒靈啪噠黏在地上,幾個咒術師看了,大感神奇:好厲害,六眼不需要念咒就能施法!更加篤定五条悟獨一無二,雙手合十地拜拜之後離開。
等到嬰兒房淨空,橫樑上第二個咒靈才伸出頭,床裡的嬰兒見他出來就喊得更大聲了,他走過去,把小小的肉團抱起來哄。
「真黏人的小嬰兒啊,我不太會哄小孩耶。」少年咒靈困擾地把他抱著搖來搖去,初生嬰兒軟得像是沒有骨頭:「感覺好像會捏碎,真可怕—」
奶媽怎麼也不肯去餵五条悟,說嬰兒房裡冷得不像夏天。屋子昏暗,兩枚藍得出水的眼珠子直直盯著,她嚇得腿都要軟了,最後議定,五条家另找奶媽,但不管換過多少個結果還是一樣。
最後找咒術師來看,請了七八個都說房子乾淨,頂多採光不佳。來應徵的新人年輕得不像生育過,雙眼下有紋,孩子一看見她就咿呀發笑,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她抱著過於早慧的嬰兒,站在房間門口眺望庭院,五条家設有重重結界,咒靈穿行其中容易引發警報。
「把你帶出房間也會引發警報,這樣就看不到水池裡的鯉魚了耶。」
「嗚嗯。」
「世界上有很多好看的東西。」她的聲音低沉得不像少女,唇角帶笑:「只待在小小的房間裡太可惜了。」
除去許多朝聖者,五条悟的童年在咒靈陪伴下度過,具有基本智能的生物,都知道要在天敵還未長成之前扼殺掉。尚在睡夢中的嬰兒一無所知,小隻毒蛇滑進床裡,對裹在貓咪棉襪裡的肉腿露出尖牙。
「不行。」指尖發黑的少女保姆掐住七寸把它抓起來,蛇尾咧開另一張嘴,咬住她的手肘。
劇毒滲入血管,柔軟皮下立刻爬開一連串發綠紋路,她面不改色,指下用力把蛇掐斷成兩截。
「抱歉,我等著這孩子長大,能不能別來礙事?」
她對門外試圖爬進來的蜥蜴說,口氣顯出厭煩,它識趣地鑽入雪下。床裡嬰兒發出睡夢初醒的咿呀聲,她彎身去看,綻出一個鼓勵的笑容:「餓了?」
那雙六眼望人時一眨不眨,初生的孩子還不懂怎麼控制自己,前任奶媽與父母都被那透視一樣的目光震懾躲避,只有咒力漆黑的少女保姆伸出雙手,托著後腦把嬰兒抱起來,給他餵奶。
「快吃、快吃,我等著悟長大,快快長大......」
保姆唱歌似的說,她哄孩子的技術糟糕至極,兒歌不會唱,一開始也不大懂換尿布。五条悟六個月後開始練爬,有次自行爬進雪地貪玩,滿頭是雪被撈出來,起了極其嚴重的高燒,又不知言語只能嗚嗚,來看他的女僕長看少爺面色不好,一摸額頭被燙得差點昏過去。
「妳怎麼照顧少爺的!」
女人正要大罵,少女保姆看她一眼,雙手撫過孩子額頭。
高燒立刻退了,五条悟從氣若游絲的狀態裡緩過來,扭動身體要從女人懷裡掙脫。
「怎麼回事?」
「夫人!少爺剛才......」
五条悟啊啊大叫,用全力拒絕女人懷抱,母親來抱也不理,執拗地朝垂頭站在一邊的保姆伸手。
幾次兒時大病都奇蹟康復,給五条悟的傳說增色不少。只有五条家才知道,少爺薄情寡性不理人,他三歲前顯現的天賦把咒術師父母嚇破了膽,他們沒有勇氣去理解六眼,他也缺乏理解父母的同理心。
在三歲之前,五条悟看誰都是色塊,咒力純粹的顏色越純,他自己是冷藍色,保姆是黑色,其餘人都是打翻了的調色盤,看久了頭暈。
在旁人看來完全無法理解,這孩子常常一頭撞上牆或者滾下台階,五条悟只看咒力,毫無咒力的東西對他來說不存在。
下人向他行禮,孩子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我是不是很其乖?」
六眼向唯一親近的人發問,她正在整理櫃子裡的薄被,挽起袖子露出兩截藕白手臂。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我不知道。」孩子蹲在院裡,百無聊賴地用手指拔著初生的草葉嫩芽:「我今天看到了旁系的孩子。」
年僅五歲,表達已經流暢得像十歲了,早慧的五条悟開始感受到了自己與常人不同。父母送他去啟蒙,坐在教室裡的孩子左右顧盼,其餘父母都像觀望野生動物一樣站在教室後面,他的父母也在其中。
五条悟眼睛一眨,發現自己身處顏色漩渦,身邊都是大大小小的色塊,身後有好多大色塊,走進教室的老師也是一團色塊......
他坐了一節課,黑板與粉筆都沒有咒力,五条悟什麼也看不見。
站在前面的大色塊問他板上的題目怎麼解。
五条悟不會,又不肯承認自己不知道。
「七。」
其餘小色塊發出大笑。
不等他們安靜下來,五条悟站起身,推開桌椅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