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宮トガ〈不爭氣〉
───

日本田徑錦標賽後，兩人交往大概1年多快2年，富樫退役，到了另外一家企業當教練。離開熟悉的人事物從頭開始，帶著更年輕的選手，天分或許沒有前東家的後輩們那麼高，但若能有效練習，還是很有機會將排名往前拉。新東家的氣氛也比較不那麼殺伐，比起選手時期排名高低有若雲泥之別，新東家待起來，讓富樫更放鬆也更專注於教練的工作。

原本就遠距離的兩人，相聚時間更少，加上新工作讓富樫繁忙的程度不下於小宮。漸漸地就有了些摩擦，明明都是些小事，只要多講一句話就能解決，但不知怎地兩人總是較勁著。回想起來最後一次見面，也是以吵架收尾，接著賽季開始，小宮到處比賽，極度忙碌。富樫迎來新手教練的第一個賽季，根本無暇他顧，等到想起來，已經不知道多久沒連繫了。

打開手機，看著LINE對話框中，最後一句話還是自己讓小宮來之前去便利商店買個東西的句子。小宮並未回覆──因傳訊同時他已經按了門鈴，最後是兩人又一起出門去買。

如此微小的生活細節，富樫記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記得自己在回程路上跟小宮說了玄關的電燈壞掉的事情。

不想還好，一想起來就覺得那次見面雖然最後結束不太愉快，但短短一日一夜的相聚，還是安穩甜蜜的。每次跟小宮約會，富樫都能從他身上得到能量，像是從心底溫暖起來。

如今那份溫暖早已消逝。

時序進入春夏之交，富樫指導的一位選手通過了某次大會的標準線，取得參賽資格，而小宮是那場比賽的招待選手*。原本以為很難在正式賽場相遇，既然老天給了機會，富樫決心要跟小宮好好談一談。

至少自己這方是想要談的。富樫有些搖擺不定，他不確定小宮的態度，又怕問清楚他的態度。可是，每次滑手機看到沒有新訊息的對話框，最後一晚的細節就又會在他心中重演一遍。

忘不了，也不想忘。

他掏出手機，先丟了一張貼圖，又打字：「○○大會，我指導的選手也會參加喔。」語調是平常帶點輕快的語調，雖然只是字面上，富樫其實緊張得要死。

等了幾秒沒既讀，或許在忙吧，他想著。

小宮很少滑手機，訓練、比賽、交通路上、吃飯時，都不看。大概只有睡前會瞄一眼，確認沒有工作事項（STAFF們有事找他都會直接打電話）。APP的紅點他也完全沒有要消除的意思。本來他的手機就沒安裝什麼APP，LINE的朋友也很少，是跟富樫交往以後，才比較常看手機。

富樫也把手機收到置物櫃準備工作，逃避似地不再確認。直到在回家的地鐵上，他才忐忑不安地點開LINE，沒有。沒有回覆。連既讀都無。

──蛤？？？
富樫鐵青著臉盯著手機，連既讀都無？小宮這傢伙怎麼回事？明明一直以來只要是富樫的訊息總會立刻回覆的！現在都晚上9點多了，按照他的生活作息早該回到宿舍或家裡了！最！好！是！沒有時間看！手！機！

瞬間氣炸的富樫一路帶著生人勿近的表情回到家，洗完澡冷靜下來後，又覺得是不是小宮真的沒看手機，畢竟會讓他有動力確認LINE的對象只有一個，就是自己。這點自信富樫還是有的──富樫知道自己在幫對方找藉口，而這藉口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

感覺真差。
富樫大字形仰躺在床鋪上盯著天花板。到底是怎樣啊小宮君？進家門的瞬間他幾乎要打電話過去罵他了，可是按下通話鍵的瞬間他又失去勇氣。回想起小學時代，小宮說了再見，自己還回他明天見，而隔天小宮就消失不見......

真是討厭的回憶。

大會當天，富樫帶著選手走過以前常走的流程，心中感慨萬千。選手最終沒過準決賽，他稍微安慰了一下那年輕的孩子，幫他確認回程交通事項，就讓他先行離開。

富樫在遙遠的看台上望著起跑線上的小宮，睽違數月的本人，狀態相當不錯。決賽最終是小宮獲勝，紀錄持平。小宮慢慢走回準備區，現任王者的背影，在午後淡漠的陽光下顯得孤傲。

趁著頒獎，富樫在出口等待，遇到幾個熟人打招呼，他一邊回應一邊盯著出入的人。直到人潮逐漸散去，富樫才看到小宮走出來，整身運動裝，揹著雙肩背包，蓬鬆微捲的頭髮長長了，瀏海幾乎蓋過雙眼，鬍髭又是沒刮的模樣。
還有厚厚的黑眼圈。

看到富樫，小宮的身體瞬間僵住，停在原地，表情沒有變化，但眼神緊盯著富樫，畫面如同定格一般。

「久しぶり，小宮君。」
「......久しぶり......」

對話又停頓了。期盼著小宮主動說些什麼的富樫低下頭，笑了笑，小宮君就是小宮君。看來還是要靠自己才行。

「吶，一起走吧？你要趕車嗎？」
「......嗯。」小宮點頭，往前走跟富樫並肩。

「嗯。」到底是要趕車還是不需要趕車？剛開始交流時富樫也常常搞不清楚，但現在的他已能了解對方的意思。他一邊講著新工作的事、新家的事、這場比賽的事，安靜聽著的小宮偶爾回一兩個字，但對自己的近況卻是隻字未提，也沒有順著語氣展開話題。當他們走到園區外的大路上，富樫詞窮了，一路走來從心底逐漸累積的哀愁也讓他快要撐不住臉上表情。
路口往左是公車站，往右是計程車招呼站。富樫站定，沉默不語，小宮也不說話。傍晚的風帶著涼意，周遭漸漸昏暗。
──多麼難堪啊。富樫心想。

「......你已經，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嗎？」

小宮猛抬頭望向富樫，他的表情很悲傷，嘴角卻還掛著一抹淡笑。那眼神小宮曾經見過一次，是在大雨滂沱中，幽微如餘燼的雙眼。

「我往這邊，再見。」
富樫滑動拉桿廂經過小宮身邊往公車站走去。

「トガシ君！」小宮緊抓住富樫的手腕，這是今天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你說、你說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說？你要去哪裡？」
小宮衝口而出的話語碎不成句，手掌握得更緊，富樫感受到手腕隱隱作痛，但他沒有掙脫，只是重複一次剛才的句子。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而且是肯定句。
「什、什麼？沒有、才沒有！」
小宮的聲音大了起來，迴響在逐漸強勁的晚風中。
富樫斜睨著他，不回答。
「沒有！為什麼要這樣說？你……トガシ君……你生氣了？」

小宮雙手抱頭激動拉扯捲曲的頭髮，又趕緊再次抓住富樫，生怕他跑了。他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拼湊不出完整的語句，只會重複地說著沒有、不是，像是在喃喃自語。他滿頭大汗，手足無措，除了緊抓住富樫手腕的手以外，全身似乎都在溶解崩壞。

「……本來我沒有生氣。但看你這樣我還真有點氣。」
「咦、為什麼？」
小宮的反應讓富樫確定雙方對彼此的感覺並未消散，這是他熟悉的小宮，那個不擅言詞，容易緊張的小宮。這輩子要他主動表達心意大概是不可能了。
「為什麼都不回訊息?」
這實在太像被甩掉的女友質問已變心男友的固定台詞，富樫心裡吐槽，轉過身體正面對決。
「訊息？啊，LINE？」
富樫臉上依舊繃得緊，盯著小宮。
「手機……手機掉了……」
「……蛤？」
小宮啊小宮你什麼時候學會這種爛大街的藉口？劇情過於套路，富樫甚至都忘了吐槽。

「是真的！」小宮急忙往下解釋，「上個月底，在○○大會會場，放在置物櫃但不見了。」
「……被偷了？」
「大概是吧，STAFF有幫我回播手機，但被關機了。」
絕對是被偷了，富樫心中嘆氣。上個月底差不多也是自己傳LINE給小宮的時間點，怎麼偏偏如此陰錯陽差？他沒有要放過小宮的打算，繼續丟出質問：
「手機丟掉之前呢？你也沒連繫我啊？」
既然要扮演「疑似被戀人拋在腦後」的悲劇主角，富樫索性問個徹底，有點上癮。
「……」

小宮君又沉默了。要不是看在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始終沒放開，富樫真的會轉頭就走。大概是發現富樫有動氣的跡象，小宮才又開口：
「那時候你生氣了……我以為你還在生氣……然後又賽季開始了……很忙……就沒……看LINE……」支支吾吾越說越小聲。

絕對是故意的。小宮很固執，鬧起彆扭來可以六親不認，這點富樫深有感觸。手機丟了不假，但蓄意不聯絡也是真的，他大概想用練習跟比賽逃避跟富樫不歡而散的苦悶吧。除了富樫他的人生就只有跑步了。

──只要在一百公尺跑得比誰都快，就什麼事都能解決。

想到他肯定是一邊將這句話奉為圭臬，一邊又試著用這句話的邏輯去解決與戀人吵架的情緒，富樫不禁覺得自作孽不可活的人是自己。

「……小宮君，你很狡猾你知道嗎？」
「？這是什麼意──」
「總是我在在意，總是我一個人在胡思亂想，最後還是忍不住來找你。為什麼你總要讓我先開口呢？」

老天爺啊，誰來停止這老掉牙的劇情吧！
富樫好想大吼，為什麼這麼不爭氣，總是先把真心話傾洩而出，為什麼自己又好像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在小宮面前他總是忍不住丟臉。

「──。」**
聽到小宮低沉的嗓音在耳邊喊出自己的名字，富樫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他緊緊擁抱住。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廓上，熟悉的氣味刺激著鼻腔，兩人的身軀久違地貼合在一起，就像從未分開過。富樫忍不住伸長手圈住小宮的臂膀，感受他圈在自己腰上那厚實的雙臂。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想聯絡トガシ君，可是不知怎的我就是沒有。我很笨，不懂怎麼開始。對不起、對不起……」

小宮不斷重複著對不起。連道歉都如此笨拙，講不出個理由。他的感情太過直接，沒有掩飾，反而難以化成言語。

「……你才不笨，你很故意。」
「是、我很故意──呃，不是，我、」

小宮慌亂的接話又覺得不是這樣，結巴了起來。臉埋在小宮胸膛裡的富樫偷偷得笑了。他試著掙脫小宮，但小宮抱得相當緊，不動如山。試了幾次富樫放棄，抬頭看小宮，他也正低頭看著自己。四眼相對，都能看進對方眼底，熱切與依戀在空氣中擴散，就像以前一樣，完全沒變。

富樫雙手捧住小宮的臉，鬍子刺刺的扎在掌心，他又摸小宮的頭髮，毛茸茸的，又鬆又軟。小宮閉上眼睛，享受來自戀人久違的碰觸。富樫常常摸他的臉跟頭髮，親密時也會用臉頰磨蹭他的鬍子，小宮很喜歡富樫對他這樣做，那是專屬於他的寵溺時光。他睜開眼，看著富樫溫柔的眉眼，低頭想要親吻他。

「等等──公車、公車來了!」
富樫猛地推開小宮，指著從路口處彎進來的公車，那是今天通過體育場的末班車，富樫提起行李，牽住小宮的手小跑步往前，兩人推推拉拉的上了公車。

「你本來要搭計程車的吧?」
「啊……新幹線好像跑了。」
「什麼？我以為你沒有要趕車！」所以那個「嗯。」是有的意思嗎？
「沒關係。不急。」

兩個人擠在公車最後一排座位，手還牽著。車廂內只有他們，平常日的傍晚，這郊區的路線公車司機大概想著快些交班，車速有些快。

「トガシ君呢？你怎麼走？」
「嗯……」
剛好到了車站，兩人一起下車。
「小宮君，反正你新幹線都跑了對吧。」
「是？」
「那你現在跟我去一個地方。」富樫轉頭，示意小宮看向車站對面，一間大型電器商場矗立在馬路旁，霓虹招牌閃著歡迎光臨。

「去買手機，現在。」
「……はい。」


───
*招待選手：在日本的田徑比賽中，主辦單位會邀請部分選手作為「招待選手」，這些人通常是：1.日本國內的頂尖選手（如全國紀錄保持者、奧運／世錦賽代表），或者是2.海外強手（為提升比賽層次與觀眾吸引力）。因此，招待選手相當於「明星選手」或「重點強化選手」，由大會保證他們能參賽，甚至安排旅費與住宿。資料來源：JAAF、ChatGPT
**小宮在富樫耳邊喊的是他的名前，但因為官方沒有，所以請大家各自想像。（好想寫互相喊名前的梗但就是沒有。求求魚老師給個名字好嗎？Ｔ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