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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爺,你找我。」


沙啞的嗓音自背後響起,溫之酼雙手抱胸,被以靠在樹旁,微微垂著頭不說話,但他能夠感覺到他正欲尋找的男人就站在樹的另一端,這真的是非常使人討厭與厭惡的感覺,這種心中所想的被人掌握住的感覺叫人頭皮發麻,但是他卻不得從他的身上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因為他是仍舊算是一個人。


「當你,發現自己不老不死後……你有什麼樣的想法?」


溫之酼瞇著眼,仰著頭凝望著穿過樹梢錯落的光影,他不敢想像,當自己看著周圍的人們逐漸老去、死亡,而自己卻活著而不老,會是什麼樣的滋味?尤其是心愛的親人、朋友們、愛人,看著他們一個個的老死,自己獨活的滋味會是怎麼樣的痛苦與折磨?溫之酼輕輕的道著:「你說來聽聽看吧,當你停止改變外貌時,當你看著自己重要的人老去後,你是怎麼想法?……我正聽著呢,我要聽你的真心話,懂嗎?」


「……在我十二歲之前,我出生在豐海省山海縣裡的一座小村,那是是山腰處一座不起眼的山中小村,村民普遍姓秦,因此叫秦家庄。」


「秦家庄?」


只聞溫之酼在樹幹背後響起略帶一絲異樣的嗓音,羅剎天只是斂下眸,緩緩的道著:「很耳熟的名稱吧?待我繼續道來你便會明白的──其實,我對那裡的記憶並不是非常深刻了,只有隱約記得那是一個平凡樸實的地方,還有一對平凡的夫妻和一個哥哥一個姐姐,接著是一個男人,上一任的羅剎天,他找到了我,並將我帶到了波旬教,養育我教育我,所有的一切以及我應為的責任…不過這只不過是騙局。」


「事實上,我是在波旬教出生的,只不過在六歲時被弄失了記憶,送到了秦家庄去,而在我三十之前完全想不起來這些事,接下來就是軒淵國上有名的屠殺血史,在我準備繼承羅剎天名號的前三日,前魔羅天血洗秦家庄……」


「雖然被教育著,魔羅天所做一切自有他的道理,但是……那畢竟是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那裡有我的親人與童年玩伴,我當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希望找到我的雙親與兄姐,帶他們離開到安全之地。」


「在一片血光之中,我找到了我的哥哥,而姐姐前三年病死了,我那時焦急的詢問他,只得到一個含糊的答案,他說,我的雙親在後山腰──那一個自小就被大人囑咐不能過去的禁地,我讓哥哥帶著我的信物逃離,獨自進到了後山腰去尋找雙親……」


「卻聞到了腐敗的惡臭,看見了山坳裡堆積如山的屍首,有動物在啃食著這些屍塊,都是些年過花甲的老人們……有些老人甚至還活著,苟活著,無法行動的他們慢慢的活生生的成為動物的佳餚。」


「我找到了我的雙親,只是被老鼠所啃食著,但仍然活著,他們告訴我,這是他們的習俗,年過花甲的老人們皆要被遺棄,因為他們是孩子的們負擔,遺棄了他們,將口糧省下以餵養年幼的孩子。」


「他們仍舊對我非常的溫柔,並且讓我不要哭,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們的孩子好,當年他們遺棄自己的雙親時,他們也是如此告訴著他們,要將習俗流傳,這是他們秦家庄的驕傲──他們還告訴我很高興在嚥氣之前能夠在見我一面,縱然我不是他們親生的,而是撿來的養子……」


「接著,便死去了。」
「他們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幾乎以為我的心也死去了,我為所有的一切感到惶恐、迷惑、恐懼,我逃離了波旬教,在各個城鎮漫無目的的行走著,有時動也不動的躺在某著荒山野嶺,有如行屍走肉,我認不清什麼是對或錯,也為繼承羅剎天的名號感到非常的害怕。」


「因為再找到我的繼承人以前,我將會一直活下去,連選擇死亡的權力也沒有,而像這樣的事我又必須面臨幾次呢?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是否夠硬如磐石到可以漠然的面對這一切。」


「直到我聽到了一個消息,當前魔羅天血洗秦家庄一事爆發後,威武帝武胤威從中發現了棄老這個陋習,震怒非常,下令搜查全國各地,並且發現除了秦家庄以外還有十五個地方存在這樣的習俗…….」


「在這麼多年間,有多少無辜的慈愛的父母葬送在這個習俗之中呢?恐怕是無法數清了,只是因為這個習俗…….他們都非是大惡之人,只不過遵守著這長久以來的習俗,這能夠稱之為罪惡?又或者是他們的業障?」


「我只知道了一件事,如果沒有血洗秦家庄,這個陋習仍舊會繼續下去──但這是錯誤的,即便償還前世輪迴的債也不該是以這樣的方式,這種方式只會讓業障越來越沉重,即使輪迴也償還不了。」


「有的時候……為了改變,而必須有所犧牲,但是殺戮是必須償還的,這輩子還不了,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也許城會被人類所宰殺的牲畜,也許被這世所殺之人殺死,都是必須承擔的,既然能夠改變這一切,我就願意繼承羅剎天這個名號。」


「羅剎在天竺佛經中是侵擾人類的魔物惡鬼,充滿了罪孽的生物,而我願為之,只求能夠有所改變,因此我接受了近乎永生的命運,並且了解這將會是我的使命與責任。」


羅剎天低下頭,緩緩了闔上了雙眼,嘴角卻是微微的上揚,輕輕的道著:「溫爺,你並不需要為此流淚也不需要為問了這個問題而感到抱歉,這一切都是我必須經歷的,這是我的命運。」


無法控制,這件史事原本只是書上閱讀到,但聽見了當事者的說詞又是另一種感受了,羅剎天其實訴說的非常的平淡,彷彿道只不過是一個故事罷了,但在這極端冷靜之下他卻感受到一種深切的疼痛,這是如此悲傷的往事──但真正錯的人又是誰呢?

將習俗傳承下來的父母亦或是拋棄雙親的子女?只是一種巨大的悲痛以及疼痛,溫之酼摀著眼,淚水滲透了指縫,濕了顫抖的掌心……
但,這是不對的,如此極端的,是錯的,在怎麼樣也不該以生命做為犧牲。


無論多少次,他都會說,這樣的方式是錯的,無論是哪一條無辜的生命都不該如此被犧牲,他想,這就是為什麼羅剎天有一雙能夠撼動他的雙眼,但、這仍舊是錯誤的,這個男人的理念是建立在這般扭曲的覺悟上──太過於使人感到悲愴與難過,他的生命也為此殘缺,溫之酼不忍悲嘆,不該為這種理念而感到驕傲、自豪。


「你本來的……名子,是什麼?」


溫之酼的嗓音有些顫抖,帶了些許的哽咽,羅剎天卻只覺得心中柔軟,他的溫柔──他一直能夠感受的到,並且為此感到溫暖,即便他是一個孽障纏身的存在,溫之酼仍舊可以為了他落淚,心中那道深刻的傷口彷彿被這淚珠所填平、治癒,羅剎天的繼承人都是有所殘缺的人類,皆遭遇過足以毀滅自己的過往……勾起了嘴角,羅剎天緩緩而道:「四維,羅四維,是每一個繼承羅剎天名號前的人的名子。」


但是只有自己是當中最幸福的,因為他與溫之酼相遇了,像他們這樣罪孽的存在,只有他自己心中的傷痕被有所治癒……溫之酼是第一個為他流淚的人,也是最後一個。
他為此感激上蒼,讓他擁有這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