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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妃紅旗袍襯得右晴身姿婀娜,如雲青絲低低地挽起、盤在腦後,裙衫上用金線交錯勾勒成鳳,略略自矜著身分。她噙著淺淡的笑意,大方地周旋在一眾花枝招展、珠光寶氣的粉黛佳人之中,言行舉止是驚人的優雅端莊。觥籌交錯之間,太平盛世彷彿在彼此杯緣相碰時初見端倪。 長年在脂粉圍繞的環境下生活著,右晴覺得自己也快習慣這樣的場合了。一杯梨花清釀下肚,右晴垂下雙眸,聽著身周夫人們談笑自若,再度抬眼時,那雙金瞳彷彿染上水氣般,恰到好處地顯出了幾許醉意。 藉此尋了個完美的由頭先行告退,她邁著虛虛的步伐往飯店的二樓走去,卻在上樓之後馬上就收起了那絲頹態,再邁出的步履顯得穩健而輕快,推開其中一扇房門時,眼神也已經回復以往的清明,不顯絲毫醉意。 而左然已經先一步在房間裡等著她了,右晴在確認了房門鎖好之後,立即旋身走向坐在床緣的他,輕喚了聲:「然。」 「晴,你喝酒了嗎?」左然用眼神示意著右晴,於是一邊交談著,一邊泰然自若地扶著她的手在化妝鏡前坐下,然後打開了妝檯上的描金彩繡梳妝匣,拿出其中一個荔枝紋剔紅圓盒,翻開蓋子後用指尖沾染了一點豔紅的脣脂,細心地替右晴重新補上。 「嗯,喝了一點。」右晴知道左然的意思,於是淺笑著配合他的舉動。暖熱的指腹落在溫熱的唇上,彷彿在心頭激起了陣陣漣漪,右晴抿了抿唇,不斷提醒著自己,這樣的溫情不過是為了任務而演出的罷了,強迫性地將腦海裡剛冒出來的一點綺麗心思全部泯滅乾淨。 在兩人仔細檢查了房間裡的每一處、確定沒有被裝設任何監聽設備之後,右晴才說起正事:「剛剛的宴席上,我聽莊理事的夫人說起了莊理事最近似乎出入頻繁,有幾個晚上還夜不歸宿,總覺得有些反常,不知道是不是商會打算做些什麼⋯⋯你呢,你怎麼這麼早就回房了?」 「有幾個理事醉倒了,酒會提前結束了。」左然的面色沉鬱,他凝神思索著,好半晌才又開口:「我也覺得最近的動靜比以往更多了些,但目前上級還沒有對『雲霞』有所指示,如果商會真的打算做些什麼⋯⋯那我們是不是應該⋯⋯?」 「不著急。」右晴搖了搖頭,低聲卻堅定地說道:「如果我們因為太慌張而露出破綻,那麼任務就會⋯⋯」 「嗯,我知道了。」唇角微揚,左然緊抿著的唇終於放鬆了些:「這次任務並不輕鬆,幸好有你在我身邊。」 「那是自然的。」右晴回過身,對著鏡子整理髮髻,從妝奩裡取出一支含珠繞絲金簪重新將頭髮挽起,然後才又對上左然的視線,無比鄭重地說道:「我們是搭檔。」 ⋯⋯過往的點點滴滴刺痛了她的雙眸,再往前回憶,就彷彿是這次任務開始的時候了。 作為盛華商會新上任的理事,左然理所當然地與新婚不久的妻子右晴一起遷居到了霞明市——當然,這樣的發展,不過只是作戲。 同樣的任務在過往的某日同時交派到了他們手上,錄音檔裡事先錄下的人聲毫無感情地告知了他們此次的任務需求,連兩人潛入盛華商會的身分與緣由都安排妥當了,囑咐左然與右晴在順利進入盛華商會之後務必盡快建立起情報網,並作為搭檔、以新婚夫妻的身分生活,配合彼此展開行動,同時共享代號「雲霞」。 「雲霞⋯⋯」右晴呢喃著,聲音微渺的像夢魘時的囈語。血絲從唇角連串溢出牙關,沿著清麗的面龐緩緩滑落,傷處的痛楚在幾分鐘的掙扎過後已經不再被她銘刻心頭,或許是因為心裡十分清楚彼此活著的時間都所剩無幾,她並沒有再耗費力氣去尋求救援,反而是無力地靠在狹窄巷弄的牆上,伸手沿著滿是石子的地不斷梭巡著,直到握上了左然同樣垂下的手,確認了兩人仍相伴著彼此的事實,才滿意地牽動唇角,在昏暗的小巷裡無聲無息的笑了。 02. 幾回魂夢與君同 煙火在天空炸開,五彩紛呈的星火彷彿點燃了那些被埋藏在內心更深處的記憶。 右晴出身富家,作為家族裡唯一的千金,她在成長過程中備受疼寵,生活也算順遂,至少衣食無憂——幾乎沒有人預料得到,長大後的右晴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毅然決然地就加入了「正衡會」這個民間組織,捨棄了過往千金的身分,從今而後只作為組織的情報人員。 至於初衷嘛⋯⋯乍聽之下似乎遠大而不切實際,但其實說來也簡單。雖然右晴從小被家族裡的人視為掌上明珠,但卻沒有因此而養成驕縱的個性,反而使得她更加努力地學習著。 而這也影響了她所做的決定,以及加入組織後完成的每次任務,說到底都不過是為了創造一個理想中的社會罷了——一個人人能夠靠自己的努力,選擇未來的社會,而非被各大商會壟斷人生。 抱著這樣的信念,她義無反顧地為正衡會出生入死,在加入組織之後接下並完成了許多的任務,可圈可點的表現讓她逐步接觸到更為艱難的部分,開始有了更廣的任務範圍、更長的任務期、更考驗能力的任務目標。 也在這樣的過程中遇見了左然。 在正衡會裡的兩人時不時會有所交流,在彼此各自負責的任務結束、返回組織回報時也總會相遇,彼時的他們偶爾會聊上幾句,而在這樣的多次交談下來,左然與右晴都漸漸發現他們的想法與理念都十分相似,在「為了讓市民獲得更好的生活」這部分的信念也極其接近,這樣的默契與認同感 那一日,將彼此未來的命運緊緊相繫的那一日,右晴一早便收到了來自上級的通知,而她在順著指示、準時在正午時分踏入辦公室時只愣了一秒,便下意識地脫口喚道:「左然。」 右晴當時還是這樣稱呼著左然,在表面的疏離與禮貌之餘也帶著淡淡的熟捻,不是一般人口中的「左先生」,卻也不是後來那樣親近的「然」,一切都還像停留在當初那樣,僅有一步之遙的距離。 「我猜的沒錯,果然是你。」左然不似右晴的詫異,反而像胸有成竹一樣,他將裝滿了資料的袋子並著一個小小的錄音筆遞向她,然後解釋道:「是上級親自派下來的任務,指定由我們兩人進行⋯⋯你看看吧。」 右晴沒有多問,接過錄音筆之後就馬上點開並聽完了錄音檔裡的所有內容,再抬眸時正好對上了左然與平時同樣安定的眼神,那樣清亮的湛藍驅散了她心底僅存的猶疑,她側著身子笑了一下:「新婚夫妻?」 左然注視著站在眼前幾寸的右晴,卻彷彿讀不清她眸底所隱含的種種心思,於是只道:「嗯,為了之後行動方便,從現在開始熟悉這個身分,到時才不會怯場吧。」說著,左然清了清嗓子,直視著右晴轉向自己的那雙金眸,唇角隱隱揚起,溫聲喚:「以後請多指教⋯⋯夫人。」 聽聞這個稱呼,右晴幾乎沒有片刻遲疑,多年下來的歷練讓訓練有素的她很快地就進入了狀況,於是張唇道:「嗯⋯⋯我想,我就叫你的名字吧,聽起來也親暱一些,更像新婚燕爾的小倆口⋯⋯怎麼樣,然?」 「咳⋯⋯就這麼做吧,你想得很周全。」他將眸光移回彼此手上的其餘資料,略顯侷促地說:「事態緊急,盛華商會已經發跡了這麼些年,情報網的建立迫在眉睫,我們是一刻也拖不得,七日後就動身吧,你覺得怎麼樣?」 多年的努力不就是為了讓彼此相同的信念能夠盡早實現嗎?右晴這麼想著,於是點了點頭,張口應下:「沒問題。」 03. 花落人亡兩相知 時值除夕。 在這個本該歡歡喜喜迎接新年的前夕,霞明市的天空卻是硝煙再起。 一聲聲的槍響將歌舞昇平的表象驟然撕碎,城市裡到處瀰漫著濃濃的戰意與時不時拔高的幾句尖叫,信號槍的火光燃亮了昏暗的夜色,將市民、商會並軍閥的心都一併攪亂。 在第一聲信號槍響的剎那,在房裡踱步的左然與右晴馬上便察覺到了空氣裡的異樣,連忙閉氣、以免自己吸入太多的迷魂氣體致使昏迷,而在房外傳來一陣陣腳步聲之後,右晴迅速地判斷道:「來了三個。」然後與左然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一起裝作暈倒,然後在床旁藉著床柱的掩飾,各自替手中的手槍上膛。 沒給他們太多的準備時間,房門很快地就被入侵者強行破壞開來,左然微瞇著眸輕輕瞥向領頭的人,在確認了來人的身分之後,扭頭以極小的弧度對右晴點了點頭。 槍聲響起的極為突兀,走向右晴的那人頃刻間就被左然開出的槍擊倒在地,他睜大了雙眸,倒下地毯時滿眼不甘;右晴心一橫,趁著餘下的兩人將注意力轉向左然的方向時,快速伸手奪過了死者手上的槍,然後迅速地瞄準還站著的兩人,在一左一右兩聲槍響過後,絲毫不拖泥帶水地解決了眼前的三位入侵者。 「這幾個人這麼有備而來,看來我們的身分已經暴露了。」右晴說著,同時翻找著房裡的各處,試圖蒐羅一些此刻對彼此有用的物件。 「嗯,我認得那個領頭的。」左然回應著:「是張理事手下的人,但他敢這麼肆無忌憚直接闖進我們的房間,目前最壞的情況⋯⋯就是身分完全暴露,商會直接授意他殺了我們。」 彼此都沒有閒著,左然從入侵者的口袋裡找出了幾枚煙霧彈,將它們塞進懷裡,而右晴則從妝奩的暗格裡取出了起先藏在這裡的彈匣,將其中一部分拋向左然,大致收拾好之後,迅速地閃出彼此暫時落腳的房間。 「首要目標⋯⋯」左然輕輕蠕動唇瓣,似乎是說著什麼,而與他並肩的右晴自然是聽到了,很快地接口道:「是等到支援。」頓了頓又補充:「左然,我們沒辦法解決所有的人,首要目標是活下去,盡可能地拖時間,等到正衡會的支援。」 「正衡會⋯⋯」左然倚在牆角,觀察著外頭的動靜,同時將全新的彈匣推入槍內,低聲道:「你說得對。」話音落下不過半秒,又再次開口,像是想安撫彼此,又像激勵自己堅定心志:「我們昨天已經把商會的情報放出去了,正衡會的行動想必不慢,只要拖到他們找到我們的那一刻就好。」 外頭的人腳步匆匆、來來去去,左然與右晴等了好半晌,依然沒有看到任何正衡會的服制,倒是聽到不少穿著軍裝的人罵罵咧咧地經過兩人藏身的巷弄:「這點時間,那兩個內鬼藏到什麼地方去了?繼續搜!就算翻遍整個商會也一定要把他們揪出來!」 「是軍閥的人。」右晴面色凝重,不斷思索著:「難道⋯⋯軍閥跟商會勾結了?」 「應該不會,正衡會從來沒有收到這方面的情報。」左然搖了搖頭,並說出他的判斷:「我猜,或許是張理事想抓了我們立功,這幾個人⋯⋯大概是跟他有私交吧。」 「這樣躲躲藏藏也不是辦法。」右晴看了看當前的形勢,當機立斷地做出選擇:「從後面出去吧,左然,我們必須行動起來,不能只待在這裡等支援。」 「嗯,我也是這麼想。」左然眼含讚賞地點了點頭,然後將煙霧彈握在手中,貓著身子往暗巷後方走去,而右晴將手裡的槍重新上膛,緊隨其後。 誰知,左然的上半身才剛探出巷口,就被一柄通體銀製的手槍抵住了太陽穴,隨著一聲低喝:「不許動!」左然停住了步伐,連上半身都隨之僵住。 站在一群人前方的男人身穿中山裝,與身後的一眾軍官呈現極大的對比,連領口、袖口等處都打理的一絲不苟。他扶了扶眼鏡,瞇著眼看向左然與右晴,輕蔑的話語從唇邊道出:「喲,這不是左理事跟左太太嗎?」 巷外的幾名軍官呈包圍圈將巷口堵的嚴嚴實實,右晴往身後看去,卻發現連另一側的出口也已經被對方所佔領,她咬了咬牙,盯著發話的那人,聲音是一貫的清冷:「這麼大陣仗,我道是誰呢?果然是你啊——張理事,別來無恙啊。」 「左太太還記得我呢,真是榮幸。」張理事輕笑一聲,如蛇般陰鷙的眼神緊緊鎖住了兩人,然後狂妄地大笑了起來:「能活捉『雲霞』,我可是替商會立了不少功呢,這麼看來,兩位再怎麼說⋯⋯都還得是助我上位之人,快請出來吧,別窩在那臭烘烘的巷子裡了。」 「客套話就免了吧。」右晴神色淡漠,與左然相偕著起身、雙雙步出兩人藏身的巷子,緩緩走到張理事面前,才勾起唇角,冷冷地開口:「也不知道張理事是什麼時候跟軍閥勾結在一起的?有如此武力相伴,商會上面的人大概⋯⋯會很樂見其成吧。」 張理事卻也沒被她嚇住,銳利的雙眸隔著鏡片如蛇般鎖住了眼前的兩人,良久才揚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手下敗將罷了。」他轉過身,揮了揮手喝道:「來人,把他們綁起來!給我看好了,不准出任何差池。」 * 負責看守兩人的軍官踱步徘徊著談笑自如,距離兩人被抓住已經過了四十分鐘,起先如坐針氈的軍官們也逐漸鬆懈了戒備。右晴的動作小心翼翼,手上的小刀一點一點割著束縛住手腕的繩索,藉著昏暗的光線掩飾彼此反抗的決心。 「鬆綁之後,我來拖住他們,你先走吧。」右晴垂眸,手上割繩的動作不停,低聲說:「你行動方便些,我給你打掩護⋯⋯記著,一定、一定要盡快與正衡會的同伴會合。」 「晴⋯⋯」左然還是如此喚著,而右晴則抬眸,迅速地望了他一眼,又再度將注意力集中到刀尖,低聲道:「已經被識破了,不用再⋯⋯作戲了。」 「我知道,但是⋯⋯晴,你聽我說。」左然又喚著右晴的名字,溫潤的嗓音變得堅定:「如果我們朝夕相處的結局,注定是一起被私情吞噬⋯⋯」湛藍雙眸似乎染上了幾許溫情嗎?右晴不敢確定,但卻聽他繼續說著:「那我會選擇讓你活下去。」 束縛住彼此手腕的繩索終於被割斷,右晴輕輕地握住了左然的手,幾乎沒有猶豫就回應道:「⋯⋯我也是。」 04. 鴛鴦織就欲雙飛 距離新年倒數五分鐘。 當瀰漫街道的硝煙逐漸褪去,雙方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幾乎沒有人能夠稱得上贏家。 左然與右晴相依著靠在巷弄的一隅,斑斑血跡染紅了彼此的面龐與身軀,原先乾淨的衣衫如同浸染了朱漆顏料般。彼此身上的傷口未曾癒合,仍在緩緩流出更多的血,即使兩人都努力維持著意識上的清醒,卻抵不過行將赴死前必定經歷的奄奄一息。 右晴身上的傷勢比左然更重一些,她的聲音變得比原本還要沙啞低沉,吐出的每一個字句都像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但她仍咬緊牙關苦撐著,伸手向著左然所在的方向,摸索著探尋他溫熱的手掌,低聲輕喚著這幾年以來習慣的稱呼:「⋯⋯然。」 「晴。」左然回握住她的手,而另一隻手探向腹部,動作牽動了腰間未癒的傷口,使得傷處再度撕裂開來,鑽心的疼痛讓左然不由得皺了皺眉,喘著氣道:「晴,我一直、一直都將當初⋯⋯當初任務前,拍的那張結婚照,帶、帶在身邊⋯⋯」說著,左然終於將西裝上掛著的照片握在手心,顫巍巍地舉起來,展示給右晴看:「你瞧,也掛著⋯⋯你的照片,晴。」 聞言,右晴倏然抬眸,死死地望向左然捏在手裡的那張照片,那的確是她,是記憶中的倩影,而她同時也想起了彼此在出這場任務之前所拍攝的結婚照,當時的她手裡捧著花束,穿著婚服站在左然身邊,彼此相視時言笑晏晏,是還算安寧的時刻。 她背靠著牆,良久才輕笑出聲:「呵⋯⋯我就知道。」她低聲呢喃著,也不知左然是否聽了去:「我就知道。」 「晴。」左然的聲音也因為傷勢而變得低啞不顯,但卻是一如既往的堅定不移:「晴,其實我⋯⋯」 「我知道。」雖然心知彼此傷勢過重,時間所剩無幾,但此時的右晴卻輕輕笑著,滿眼都是歡悅,像隱隱含了一縷過去從未得見的情思:「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然⋯⋯」她挺直了背脊,「而我也是,我也是、早就對你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感。」 聽到右晴這麼說,左然終於也釋然地笑了,像得到了過去的渴求般,溫聲道:「晴,我也是⋯⋯我們的信念那麼相似,也聊得來,這四年朝夕相處,我、我也早就⋯⋯對你產生了不同於過去的感情。」 過去相處時的一幀幀回憶在此刻不斷浮現在彼此的腦海,他們拖動著逐漸沉重的身子,在煙花廠附近狹窄的巷弄裡相擁在一起。而新年倒數也在這一刻劃下休止符,煙火伴隨著市民若有似無的歡呼聲衝上雲霄,點亮了彼此身周的靜寂與昏暗,持續不斷地在半空中炸開一朵朵的花,五彩星火四散,用最熾亮的光影迎接新年的到來。 腦海裡忽地想起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在右晴割斷了彼此手上的繩索之後,左然拆開煙霧彈往軍官聚集的方向扔去,而右晴則迅速地抬手瞄準,兩聲俐落的槍響之後,乾脆地解決了離彼此最近的兩人。 他們訓練了好幾年,或許就是為了在這樣的危機關頭能夠仰賴自己的力量輾轉求生吧。可終究人算不如天算,左然與右晴的能力雖然都極其出色,可奈何對方的支援實在是太快了,在搏命逃生的過程中,彼此身上也都受了重傷。 最後在手榴彈的一聲炸響之中,左然的肩上中了一槍,從體內蔓生出的刺痛感讓他撐不住傷痕累累的身體,跪在地上,而右晴則再度抬手,在對方槍口亮出火光的同時,將最後的幾發子彈打了出去。 於是右晴腰間中了一槍,鮮血的氣息頓時充斥在空氣中,而最後幾名負責追捕他們的軍官則全數陣亡,三三兩兩陳屍在街巷之間。 眼見來人都已被自己解決乾淨,右晴心下頓時一鬆,倏然跪坐在地,顧不得自己身上尚未癒合的傷口,反而先去檢查左然的傷勢,而這一檢查之下,也讓他們彼此都對當前的局勢心知肚明。 傷勢太重了。 或許,已經來不及等到正衡會同伴的支援。 遠方的天空在這一剎那忽然燃起信號焰火,是商會的方向。左然與右晴默不做聲地交換了眼神,這道溫暖的紅光讓他們知道,正衡會此次行動已然宣告勝利。 既然這樣,身為「雲霞」的他們應該⋯⋯也算功成身退了吧。右晴這麼想著,與左然兩人像忽然失去目標、洩了氣似的,相偕著跌坐在煙花廠附近的巷弄裡,無人問津。 任務其實也不過四年的光景,那點點滴滴在此刻像走馬燈一樣縈繞心頭不散,右晴移動著身子貼近左然,他的呼吸已經變得極為微弱,近乎消弭,而她垂眸時不禁低嘆,其實彼此生平說穿了也不過一句:此生已許國,再難許卿。 ⋯⋯是啊,世上本無雙全之法,此生難許卿罷了。 外頭的煙火燦爛,彷彿能看到明日市民們晨起時的身影,笑意在迎接新年到來的那一剎那應該會滿綻眼底、顯得其樂融融吧。 「這輩子,大局為重⋯⋯」右晴靠在左然耳邊輕語,血跡染上了兩人相觸的皮膚,也不管左然究竟還能不能聽到,只管繼續說著:「下輩子⋯⋯下輩子一定會,好好愛你。」 好累,傷口也好痛⋯⋯算了,閉眼吧,就放肆一點成全自己,靠在左然懷裡休息一下,畢竟他也進入夢鄉了⋯⋯嗯,說好了,就一下。 沒有等到黎明的到來,在右晴閉上雙眼前的最後一剎那,漫天華彩像約定好了似的紛紛映入眼簾,在這昏暗的巷弄裡,生生照亮了鐫刻於眼底那人的身影。 鴛鴦織就欲雙飛。 終究,只能是心底未盡的念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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