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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道,我喜歡你。」
在一間牆壁全白的房間裡,洋平背對唯一的出口,聽見自己這麼說著。
他想:很好,聲音很正常。表情應該也正常吧?平時面對花道都是怎麼笑的呢?現在也要一樣才行。
空氣彷彿凝結了,洋平目光停留在花道胸口幾秒鐘才敢慢慢往上看。花道噘著嘴,臉色漲紅,支支吾吾瞪著他。洋平覺得他可以在花道一向清澈的雙眼裡看見自己的倒影,藏了很多秘密的自己。
「啊!!可惡!!洋平你怎麼都不會害羞的啦!!」紅髮青年抱著頭自暴自棄蹲下來。洋平相當熟悉這樣的花道—不想認輸,但無可奈何—通常下一步就是天才櫻木の頭錘攻擊。
「話說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我就不信沒有其他出去的方法!」花道氣勢洶洶跳起來,繞著四周走了一圈又一圈,東敲西捶,一副要拆了這間房的架式,洋平看著對方活力充沛的樣子輕輕彎了彎唇。
相識以來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只要花道出現,自己臉上就會莫名其妙掛上摘不下來的笑容,用大楠他們的形容就是亂猥褻一把的笑容。時間久了洋平也有點自覺,人需要空氣,魚需要水,他大概天生需要櫻花和春天。
這體質也是蠻浪漫的嘛。
洋平看似泰然自若地任由花道摸索,但內心清楚絕對要立刻離開這裡,不然不知道自己能武裝多久。就在剛剛他說出了原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的六個字。花道,我喜歡你。
洋平思緒分成了兩半,一半像是初嚐血味的野獸,帶著自虐般的快感正在回味那份美味,或許他內心深處期待對面的人知道這份感情後的回應。無措、害羞、還是噁心?大概率是後者吧!自己在花道心中的地位是「摯友」,那花道有想過摯友會懷有這種情感嗎?—想珍惜又想佔有、骯髒又真摯的情感。
另一半思緒是所剩不多的理智,一邊努力控制因強烈緊張和興奮而有點僵硬的面部肌肉,一邊維持平穩的嗓音,「花道,不要浪費時間了,照它的規定試試看吧!」
「可是……這全部都很詭異,洋平你不這麼覺得嗎?」花道看向這間房間唯一的出口—一扇沒有鎖也沒有拉環的門,門旁邊的白牆上寫著幾個大字:「外出條件:向對方告白」,眉毛皺的好似要打結一樣。
今天是週六,他們約好中午吃拉麵,吃完再前往學校,下午花道要練球、洋平要打工;晚上兩人通常會去搓頓宵夜,洋平的摩托車停在打工的店,所以不用擔心打工或練球太晚導致沒有大眾運輸的交通問題。
吃完拉麵後,他們走著以前打架時發現的捷徑,走到一半突然一陣暈眩,再睜眼時他和洋平就到了這個奇怪的小房間。
花道瞪著洋平,平時負責動腦和拿主意的人這次卻彷彿不覺得有任何問題,懶洋洋笑著,剛剛甚至照著房間的要求告白了。如果說第一個異常點是這間房,第二個異常點就是意外乖順的洋平了。啊啊,真是難倒本天才了。花道覺得就連期末考他都沒這麼認真思考。
「但我們趕時間啊!等等還要去練球和打工呢。要是遲到的話會被店長唸的,我可不想要。」
才怪。洋平心想。先不說時間還算充裕,被店長唸兩句也不痛不癢,他只是很想趕快逃離這裡,尤其在假模假樣地告白之後。如果說練球遲到花道可能還會想再研究一下這破房間,但說自己打工來不及的話花道多半就會放棄。
花道看起來有些不甘願。也是啦,誰想要莫名其妙和好朋友告白呢?對象又不是可愛的女孩子。這間房的條件就像無聊的團康處罰遊戲,他和花道素來都不太有興趣的那種。但發展也如洋平所料,花道妥協了,癟癟嘴,「好吧。」
「那……洋平,我喜歡你。」
儘管是預料之中,儘管場合是奇怪的房間,儘管這句話並不含任何繾綣浪漫的情意,洋平還是愣了一下。真是沒救了啊。
下一秒,正中午又暖又曬的太陽把人拉回現實,他們回到巷子裡了。
「真的出來了啊。」花道嘟囔著。
「哈哈我就說吧。」洋平大力拍了一下花道的背,不知道自己在哈哈個什麼勁,放鬆地吁一口氣,「別多想,快走吧。」


傍晚六點多,洋平謝過替他晚班的同事,騎上愛車,近乎虛脫地回到家。
煮晚餐、拖地板、洗衣服……好忙好忙,洋平喃喃自語。
洋平沒什麼胃口,就隨便煮了泡麵。說來也奇怪,他對食物味道一向不執著,烹調料理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好,卻蠻享受煮完飯後清潔廚房的時間。有一次父母出差,花道練完球後來他家吃宵夜,吃完飯提出想幫忙整理,理由是本天才不可能不會洗碗,也不知道是在哪被刺激到,但被他以太大隻礙手礙腳為由趕去客廳看電視。等他出來,花道已經在沙發上靠著抱枕睡著了,像小孩子一樣。
呀……花道啊。怎麼就想到他了呢。這時間他應該還在練球吧。
洋平端著煮好的麵走出來,從冰箱拿出烏龍茶,解開扣子,把剛剛來不及脫的外套發洩一般地甩到沙發上,深深吐一口氣。白天的事,真是衝動了。
洋平不太想承認看到那個條件後的情緒:覺得荒謬離譜又有點隱密的竊喜。
他們國中時不打不相識,而不知從哪一天起,他的目光就經常跟隨著花道,出去吃飯時也想要主動請客,哪怕他算不上富裕,但卻更想要對方吃飽吃健康一點。他喜歡花道明明塊頭很大卻很好哄,喜歡他喊「洋平!」時自然而然流露的依賴和親近,喜歡以前打架時的默契,喜歡看他打籃球。
不過洋平發誓他從未想要告訴花道。他自負是個聰明人(儘管成績不怎麼樣),這種明顯不合算的舉動他才不會做。
「喜歡」兩個字又黏又燙,水戶洋平喜歡櫻木花道這件事深入五臟六腑,構成了他有限感情裡的寄託。可說到底,喜歡是自己的事,花道本不用為此煩惱,說出來就是兩個人的事了,他在摯友的舒適圈裡待得很好,不想要也不能接受這個身分被破壞,。
洋平確信在花道身邊自己永遠有一席之地,高中時是死黨,到了大學花道會出國,到時候就是日本友人代表,再過幾年,同輩的人也到了適婚年齡,一起當大楠、野間和高宮他們的伴郎也不錯。再然後……或許他會是花道孩子的教父。
總之沒有任何場合需要他說出「花道,我喜歡你」。
……而今天那個破房間打亂他所有的計劃。洋平面無表情地吸一大口麵,如果被他發現是有人在整他們,他一定把對方腦袋塞到垃圾桶裡,或是摘下來當球踢。
不過在那種場合下告白是可以的吧?應該可以蒙混過關吧?洋平後知後覺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心虛,花道是純粹想出去,他可不是,至少有一半不是。
得過且過吧!洋平癱平決定放棄思考。話說今天晚上要和花道一起吃宵夜嗎?他不確定可不可以保持平常心,可是又蠻想見見那小子的。
洗衣機嗶嗶兩聲,衣服洗好了。隨之響起的還有手機的提示聲:「洋平!我練完球了!宵夜吃什麼!」
讓洋平心累的是自己誠實的反應—毫不猶豫地點開訊息然後回覆。
好像慢一秒天就會塌一樣。洋平默默吐槽自己,然後又想了一個很完美的理由:天當然不會塌,只是花道會餓,練球那麼辛苦還要挨餓也太可憐了。


一個小時後洋平拎著炸物串燒和飢腸轆轆的花道回到家,「我爸媽今天晚上不在,他們出差了。」洋平朝花道說。
花道歡呼一聲,快樂地彈進洋平家的沙發中,「我可以看電視嗎?」
「可以。」
出去晃了一圈洋平也有點餓,端了水出來後便一起解決不小心買太多的食物。兩個人沒怎麼交談,花道埋頭苦吃,洋平吃個半飽後停筷,托腮看著花道。家裡的燈是色調柔和的黃燈,電視上正播到整人節目,窗外不知何時下起的小雨中和了主持人猖狂的笑聲,客廳顯得溫暖又祥和,像家一樣。
察覺自己的想法,洋平不由得失笑:這本來就是自己家啊。
「洋平?怎麼了?」
「沒什麼~在發呆。」
「哦。」花道應了一聲,繼續嚼炸雞,倒也不覺得奇怪,洋平私底下話不多,通常是自己連珠炮講一堆他才慢悠悠但認真的回覆。不過他塞了一塊可樂餅給洋平,「這家的可樂餅超好吃,給你。」
「唔。」
過了半小時兩人成功消滅高熱量的食物們,一臉滿足地癱在沙發上。
「好飽啊。」
「真的好飽。」
「我們現在這樣一定很像大叔!」
「那我也是最帥的大叔~」
「你最天才你最帥,行了吧?」洋平笑著說。
「當然!」花道得意地應了一聲,「話說你剛剛看著我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要玩瞪眼遊戲。」
「才不是。」洋平無奈,「說好了誰先眨眼誰先輸,你每次憋不住了都用頭槌。」
「嘿嘿。」
「洋平,快看。」花道突然拐了一下旁邊的人,指了指電視,「這集我看過,他很快就又要摔下去了。」
洋平坐直了些,搞笑節目的精采處還是不能錯過的。
螢幕上的男嘉賓顯然已經被整了一次,一身狼狽。雖然被告知接下來都是正常行程,但還是小心翼翼地確認椅子的堅固程度才坐下去。沒事後他稍稍放鬆和主持人交談,然後靠上椅背,下一秒,椅背倒了下去,椅背後的布幕也順勢倒下,剛剛的長椅背後是一個連著湖面的溜滑梯,男嘉賓呈仰躺姿勢向後翻,以完美的倒栽蔥姿勢落入湖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節目照慣例把惡整畫面重播三次,洋平和花道爆笑出聲,自己國家的整人節目他們當然熟悉,是真的很壞又很好笑。
「好可憐啊這傢伙!」洋平轉頭看向花道。
「好慘哈哈!」花道笑得開心,硬朗的眉高高挑起,聽到洋平的話後也轉向他,眼神清亮又帶著笑意。花道表情豐富的很,喜怒哀樂都清清楚楚。看完精彩瞬間後他興致勃勃地準備轉台找其他節目。
「啊……嗯。」洋平愣神,平時看習慣的笑臉突然讓他一陣悸動。電視上破碎短暫的台詞暫時都入不了他的耳裡。
我果然……很喜歡花道啊。洋平想著。
「花道。」
「嗯?」
「我今天原本心情不太好的。」
「咦……?」花道這次有點驚訝,因為洋平很少主動說不開心,比較常是自己主動問。(被小混混找碴時除外。這種理由明確的不悅洋平向來不隱藏,會直接捲起袖子揍人。)
「早上的事嗎?」花道只能想到早上的怪房間。到學校後他誰也沒提,太詭異了。
「算是吧。」洋平難得沒認真回答花道,開不開心也不重要了。他感覺自己正在玩單機遊戲,還是新手菜雞版,只能單方面把內心想的話說出來,一套招式使得磕磕絆絆,沒有其他餘裕。
「但是晚上看到你,心情就好了。」
「哦……」這下換花道愣住。
洋平說出這句話後反倒顯得輕鬆起來,像是想通一件煩惱多時的事。「抱歉啊花道,好像有點肉麻。」洋平搔了搔臉頰,輕笑。
「什麼嘛!早說啊,本天才免費讓你看個夠!」花道也笑出來了,他才在煩惱要怎麼安慰心情不好的洋平,結果這麼簡單的嘛!他可是洋平,當然可以擁有高清版的天才櫻木花道!他今天就佇在洋平面前讓他看個夠。
洋平看著花道得意快樂的小表情沒再說什麼,站起來伸了個大懶腰,對花道說:「那天才的心意我就笑納了~」
「哦哦!」花道中氣十足地回應。
洋平收拾完桌面後走進房間翻出最大件的衣服遞給花道。
「那大天才~今天就住下吧。」
「咦,可以嗎?」
「可以可以,那麼晚了外面還在下雨,我爸媽也不在。而且你不是要讓我看個夠嗎?」洋平朝他擺了擺手,「快去洗澡。」
「嘿嘿,謝啦!」



高中是死黨,但之後還是可以當戀人吧?洋平在心中默默地想。
花道,我喜歡你。之後總有一天會和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