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 他一定是腦袋放得太空、神遊太虛了,竟然沒看見在那磚水泥牆後裊裊升起的灰煙。 到他繞過轉角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一個看起來很眼熟的男人蹲倚著白牆,眼神放空看著遠空,噙著一根煙。 副、副總嗎? 認得出那抽煙男的同時,步履立即停頓並後退半步,但現在轉身離開才太生硬明顯了。 副總——陸氏國際集團的次子側頭,看見了他,然後兩指夾著煙向他抬了抬,權當招呼。 這下子,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只能邊詛咒著自己的壞運氣,邊硬著頭皮坐在副總的附近,隔了約一個身位。 他把權充午飯的香蕉放在身側,打開飲料的膠蓋,靜靜地啜了一口咖啡,心中想的是速戰速決、趕快解決這尷尬的午飯趕快開溜。 他小小一個土豆能跟副總聊什麼啊?他入職而來只遠遠看過副總兩、三次而已...... 對比起頭皮繃緊發麻的他,有一搭沒一搭抽著煙的男人倒是老神在在,看副總腳前那堆煙蒂...... 副總大概躲、不、上來天台消磨了好一段時間了。 沉默在他們之間漫延,然後被這問句打破—— 「......你結婚了沒?」 他差點給香蕉噎死。「咳!咳咳咳——咳咳!」 把突然滑進喉嚨的香蕉塊咳出來,他邊喘氣邊答,「......嗄、什?什麼!?」 天價西裝早已皺得不能看了,西褲上還沾了塵灰跟煙灰,副總卻彷彿一無所覺,手指一彈又是些許煙灰飛濺於空中,「結婚了嗎?還是未婚妻?分手了?」 副總說的是他的無名指上的戒指痕跡吧,因為曾戴著戒指日淋雨淋一段長時間,即使脫下戒指了還是有一圈白痕。「哦......不,大學時的女朋友,分手很久了。」 「Good.」 Good?他以為自己幻聽了,或是副總在開很難懂的玩笑,但看副總的表情怎麼也稱不上歡愉。 「Good. 不要結婚,結婚簡直是......」副總搖搖頭,在思考最貼切的形容詞,「結婚簡直是人生墳墓,他媽的真的會害死你,就算不害死你也會令你萬劫不復......媽的,事實上,連女友跟男友也不要交,不管結不結婚,他們就是會把你害得雞毛鴨血。」 「嗯......」副總竟然隨隨便便就在下屬前爆粗了,他在作夢吧? 「你以為分手了就沒事?呵。」像嘲諷誰太天真一樣,副總嗤笑一聲,把柱狀的煙灰抖落地,「前男友是種更恐怖一萬倍的生物,因為沒有愛、沒有愛了對吧?報復起來更心狠手辣、更不計手段了!......明明被連甩兩次的是我,為什麼我會被報復啊?完全不懂啊......」 對啊副總,豈止你完全不懂,我這個被迫收聽的聽眾更是不懂啊! 副總所說的前男友是不是他的秘書?他好像剛入職就聽過流言,副總跟他的秘書——辛先生曾有過一段情,但分手後並未交惡,辛先生在離開一段時間後又回來任職副總秘書了。 「我自問對自己對前男友不錯,嘛,之前他要加監的時候,是誰出錢出力、不辭勞苦地替他鋪橋搭路找律師又打通關係的?嗯?」副總用夾著香煙的兩指指指自己。 「是、是你?」 ......話題,一發不可收拾地向不妙的方向衝去了。加監?加什麼監?不是他想的那樣吧?辛秘書犯了什麼事坐過牢甚至猛到要加監?陸氏國際的人力資源部真的沒問題嗎? 副總舔著唇、點點頭,無聲的嘴型在說Damn right,彷彿在讚賞聰明學生。 「我這白痴,我當初就應該兩手一攤,讓他加監坐牢坐到屁股爛掉。讓那他媽的死騙子出牢就是遺禍世人,重點禍害我!啊愛情,就是會讓人做這他媽的傻事,我他媽的腦袋被門夾了......」 副總把愛情說得像沾了就會萬劫不復的毒品,表情沉痛、眼神遠眺,活生生就是「悔不當初」的代言人。 不明覺厲,他覺得自己光聽副總懺悔都會消化不良,他盯著吃了一半的香蕉不知如何是好。 快、快點找個藉口趕緊開溜...... 他亂成毛線團的腦袋還沒擠出半個藉口,男人懊悔完一輪又發言了—— 「前妻。我還有一樣叫做前妻的玩意,因為我就是不見棺材不流淚的白痴。」 「......好、好的?」 副總側頭呼出最後一口煙霧,把煙屁股彈走,又從一直抓著沒有放開的皺煙包中抽出新煙。「沒有真的離婚,還沒搞那些手續......那不重要,反正我三年沒見過他了,那叫什麼?事實式分居?大概是這樣,前妻。」副總夾著還沒點燃的香煙,雙手比出引號。 咖擦一聲,副總拿起放在旁邊地上的打火機,手勢嫻熟地點起香煙。 天台上的煙霧纏繞不散,也不知道副總到底抽了多少根,煙霧大得像小型火災。他放棄根本沒胃口吃的半根香蕉,轉而拿起開始變涼的咖啡。 「三年前,我不是被個俄羅斯佬綁走了嗎?」 「對、對啊?」他把快喝到口的飲料拉開,先行胡亂應和。 不!我不知道啊!副總曾經被誰綁架勒索嗎?根本沒有登報啊! 「那俄羅斯佬是個死變態,哦不過我前妻的死對頭大概都是這種貨色。」副總撥撥手,一臉無所謂地表示他都習慣了,「總之搞到最後,他無論如何都要殺一個人——我、我前妻、我前男友,要交其中一個,你懂吧?貨真價實的修羅場。」 「......」他不知道可以回應什麼,只能盯著黑黝黝的咖啡水面,第三百六十次詛咒自己為什麼要挑在這時間上天台吃飯,現在才是他的修羅場吧! 「俄羅斯佬要我選一個去死。你叫我怎麼選?......現在我懂了,我他媽的當時就應該叫那變態一口氣斃了他倆,好讓我無事一身輕、現在也不用活在地獄裡!但當時我太天真了、太天真了......我選我自己,哈!」 副總好像悔不當初般仰頭,從鼻子跟口腔都呼出一口大煙霧,夾著煙的兩指無意識地摸了摸左耳上的助聽器。 他多少也有聽說副總這幾年要戴助聽器,助聽器是肉色的,而且被頭髮似有若無地掩擋下並不顯眼,不刻意去看就挺難發現的。大家都在猜測副總發生了什麼意外、什麼車禍......但原來是被俄羅斯人綁架之後傷到耳聾?你要怎麼猜,怎猜都猜不出來啊!他說出去也沒人信! 「可能那俄羅斯佬也腦袋不好使吧,反正他答應了,在前妻跟前男友面前想把我活生生打死......用鐵管捅聾了我......只要再多幾吋,他媽的只要再捅深幾吋,我的腦袋就被戳對穿、桶成腦花,跟這世界說掰掰了。」 「噗!咳、咳咳咳咳———」 剛噎下的一口咖啡嗆噴而出,他揪著胸口蓑激烈地咳嗽。 副總一點都沒發現自己就是罪魁禍首,還挺良心地站起來,走近他然後彎腰拍拍他的背、替他順氣。「怎啦?別緊張,要活生生打死一個人沒那麼容易,其實還需要挺長時間的,那俄羅斯佬發現之後就拿了個膠袋套著我的頭,令我窒息死了。」 他臉色蒼白、用手背擦著髒污的嘴邊跟下巴。 副總這麼一大個人好端端站在這、觸碰他,他不是在跟什麼怨死鬼跟地縛靈在談話吧!? 副總撐著他的肩膀站得更挺,在鬆手前還好哥兒們般拍了拍他的肩。 「結論:若果我沒有前妻跟前男友的話,我就不會死完又死、死完又死了。操!一個人怎麼能死三次!?你只要認識那兩個該死的混蛋就能了,我被搶救成功前心臟停了三次,媽的,真心『來回地獄又折返人間』。」 副總唱了句他不熟悉的歌詞,走離數步,幾乎走到天台正中央了,抬高一隻手越過頭頂。 「認識他們之前,我是個身價十數億的鑽石單身漢,人生的高度在這。」 然後那隻手急驟下降,滑到腰間。副總蹲下來,用指尖碰了碰磚地,「然後就一路滑坡,跌到差不多人生谷底,你以為不能再更衰了吧?」 副總走到天台邊緣,一手向後撥了撥示意他過去。 他倆站在陸氏國際總樓的天台,並肩看向離他們彷彿十萬八千丈遠的地面,來往行人就像是忙碌的螞蟻。陸總的劍指指向......遠處的地鐵入口,「我現在的人生低谷,那裡,地鐵站負兩層,低到地底了。」 「嗯、嗯.......太慘了。」 副總用手腕擦了擦眉尾,擠出悔恨不已的表情,「當初被救活之後我應該拔腿就跑,躲到他們找不到我、鳥不生蛋的地方去,結果我做了什麼?我都被害成殘障了還去當爛好人,去聘回前男友當我秘書,畢竟他被綁架後丟了工作。回想起來我是真的被打傻了,沒有別的可能啊!」 「......也不是沒有可能。」 回想令他痛心疾首的人生轉抉點,副總狠狠吸了一口煙,「我不計前嫌結果給自己換來了什麼?哈?換來了什麼?感激流涕嗎?別傻了!我叫什麼陸皚,直接改叫陸凱子吧,是個人都可以把我踩在地上輾榨、狠狠欺負啊......」 「辛、辛秘書到底......?」 「姓辛的之前才『通知』我,他聘請了我三年不見、事實性離婚的前妻來當我保鑣。」 副總強調「通知」兩字,表情一片空白、死魚般的眼神已然是完全放棄人世,好像如何回顧自己一生的軌跡也想不出自己到底走錯了哪一步,才走到完全離了大譜的這裡,在天台抽悶煙跟素未謀面的下屬瘋狂吐苦水。 「前妻、保鑣,根本不應該串連起來的兩組詞!他媽的,前妻保鑣!?我現在是拿了言情小說的男主劇本嗎?哈?」 他也是聽得雲裡霧裡、不是很懂這逆向的追夫火葬場文學是什麼一回事,正滿頭冷汗、左右腳交替互踏,瘋狂地想找出一絲逃跑的生機時,通往天台的電梯門就叮一聲打開了。 「我做錯了什麼?我他媽的只是談了戀愛啊,是個男人都會談戀......」 副總背對著電梯,因此看不見從電梯中一前一後走出來的兩個男人。 電梯口張嘴的瞬間形成氣壓差,天台冷風灌了進去,也吹得那兩人的瀏海跟領帶翻飛。 他看著那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面色不善,深覺得自己此時比副總的命運更衰、更有生存危機,只能嘴唇顫抖著提醒,「副、副總,你的前男,不、辛先生跟前妻保......不,保鑣來了......」 正對著他的副總不說話了,也不轉身,只是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走在前頭的辛秘書邊接近邊談手機,笑容可掬,跟副總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形成極大對比,「......哦,Ansson,不用了......嗯,我找到他了,那好.......好,現在就抓他下來,先掰了。」 辛秘書向他禮貌點了點頭,然後把寧死不屈、逃避現實的副總扳過去,拔走他兩指間的煙枝,從善如流地吸了好大一口,「你這婊子,三間公司、整間會議室的人都在等你,你躲在天台抽了半包煙?」 「......你在其他人面前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 辛秘書聽畢此話,只是越過副總的肩膀向他露出歉意的微笑,眉眼彎彎,溫和專業得一點都不像會在下屬面前毒舌嘴炮自己上司,然而轉頭就對副總說,「滾了,死仆街。」 ......這不是一點都不覺得抱歉也沒收歛嗎?一定是因為這天台太少外人吧,反正像他這樣的土豆小職員,說出去也沒半個人會相信的......簡直就是最佳樹洞啊。 副總認命地低嘆一口氣,邊撥走西裝上的煙灰邊向電梯走。 副總低頭向前走時與保鑣——棕紅髮的高挑男人——擦肩而過,卻似陌生人般視而不見。 他正為這場莫名其妙的鬧劇結束而鬆一口氣,卻始料不及...... 前妻保、不、那個保鑣竟然直直朝他走來,他彷彿車燈前的小鹿,渾身僵直連逃都不會逃。 那男人極有壓迫感的身型跟眼神,把他死死釘在原地。 喀勒—— 保鑣伸長手臂,抓住他掛在胸前的員工證,並用力向前扯。 「啊!什、嗯......啊痛......」 他被扯得向前踉蹌幾步,脖子被掛繩勒痛了,卻絕不想接近這光是氣場都能刺痛他的男人。 前妻保鑣在、在看他的員工證資料!? 「駱先生。」 副總出聲了,嚴酷喝止這紅髮男人的出格行徑。 但保鑣充耳未聞,沒有放鬆手勁,那雙眼晴快把證件燒穿兩個洞。 他牙關打顫、不、整個人都在劇震,連握著那杯咖啡都要濺出去了。救、救命啊......現在是什麼情況啊?副總你管一管你的前妻保鑣,快救一救我的小命啊! 「駱心南。」 副總這次加重了語氣,而在副總身後的秘書看好戲看得不亦樂乎,笑意染滿眼底。 副總道,「他叫李沛,財管部的風險評估師,才入職半年,也沒任何親屬在這裡任職。你滿意了吧?快放開他。」 證件被鬆開,被抓皺的證件像件垃圾般扔回胸前。 什、什麼?原來副總從一開始就認得他這小土豆,所以才肆無忌憚地吐苦水? 棕紅髮的男人側了側頭,本來死瞪著他的銳利眼神也放鬆了,轉身欲走...... 「哇喔、新阿煦呢!」 惟恐天下不亂的辛秘書說了句意義不明的話,拉開噙著的煙,邊笑邊呼一口霧。 此言一出,副總一臉不可置信地轉頭,狠瞪那落井下石的秘書。 保鑣卻彷彿受到挑釁,確保他們對上視線後,對他留下迫力十足的警告眼神。 ......不、不干我的事啊!?我有天作膽都不會妄想搶走副總啊!副總根本也是個精神病,而且人生背景複雜到根本聽都聽不懂! 副總彷彿覺得自己說了也是白說,只是無奈地再翻了個白眼。 前男友秘書跟前妻保鑣相偕離去時,斷續對話隨風飄散——『一看走眼十分鐘,那蕩夫都可以給自己找到個新阿煦,你現在懂我說的了吧』。 彷彿很不想與那兩人共處同一空間,副總拖著腳步走在最後頭。 在進入電梯前,好像記起什麼般轉身,一指指著他道,「......記住,別談戀愛。」 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痕跡、那一圈白痕清晰可見。 電梯門關上了。 他呆若木雞,抓著灑了半杯的咖啡佇足了很久,彷彿剛目擊到天空出現UFO。 究竟......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別說在陸氏國際找新對象了,以後他看見這三人組都要繞著走。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raYwEIhLMNhIiYHQBjX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