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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與線》


(我們還是做朋友比較好吧)



*


情感如果沒辦法被精煉成語言,那麼郭謙瑞曾經想過,要如何才能讓它被相信?


他曾試圖走向林子勻,並非出於完全的情感因素,而是本能地,受到他身上那股深沉的陰暗潮濕感所吸引。

不比郭謙瑞給人既定印象的那種規矩端正,林子勻是熾熱燃燒的黑色火焰,從他的髮到他的眼到他的舉手投足,然而從那彷彿能將人灼傷的排拒中,郭謙瑞又隱約預感到,這人比想像要脆弱。

他也的確沒猜錯(是的,郭謙瑞是在長期觀察後,得到相應的確認),所有郭謙瑞相信的——比如愛情、親情、或許存在的永恆,與不帶利益算計的親吻——這些都使林子勻嗤之以鼻。

他從未相信過世界上存在這類東西,就像他曾親口說出,他以為自己和郭謙瑞不會靠得那麼近。

也的確,就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僅存毫米之時,林子勻無預警的人間蒸發了。

郭謙瑞好似猜得到為什麼,又總感覺自己是被拋下的,於是體諒滲透不了理解,那層複雜情緒化作單純的埋怨。

他不是沒想過要找林子勻。

可是怎麼找?從何找起?他不過是個高中生,林子勻也是。就算報警也無法備案,更何況,林子勻的父親都不在意了,郭謙瑞很困惑,自己是站在什麼立場非得硬是將想失去音訊的人給找出來。

他憑什麼?

認知到現實比想像中還要無力,郭謙瑞悄悄將關於林子勻的所有,收納進一個想像中的盒子裡,填滿後,用不存在的繩索綁緊,然後埋進體內最深的地方,再沒有拿出來過。

卻也無論如何無法忘記。


直到升大學,姐妹校的迎新聯誼中,他們在居酒屋,各自端著啤酒,毫無預警靠得那麼近,甚至來不及反應,重逢就在眼前。

「你⋯⋯」郭謙瑞甚至連句話都說不完整。

倒是林子勻很熟練的向周遭人解釋,他們是高中朋友,彷彿這中間的空白,不是以年計算,而是幾日未見罷了。

餐敘間,他們幾乎沒有對話,各自應付自己的同學。

餐後,他拉住林子勻,向其他還不相熟的同學說,兩位舊識要自己去下一攤。

郭謙瑞將林子勻的手腕抓得很緊,緊到對方無法掙脫,只能被拽著走。

但他們也並未真正去下一攤,而是在離開眾人視線後,郭謙瑞像瘋了般的扯林子勻入暗巷,將人壓上牆,低頭吻下去。

半秒時間不到,就被林子勻推開。

「操!你幹嘛?」

郭謙瑞回不了話,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就只是本能反應的做出了那近似犯罪的一切。

不料在他回神前,林子勻扯過他衣領,郭謙瑞以為自己會被打,當唇上傳來軟熱潮濕的觸感時,他再次遵循本能,閉上雙眼。


後來的模式算交往嗎?

他無法確定。

他們會接吻、會擁抱、會牽手,但前提是,僅在人煙稀少的夜晚道路。

若是人潮眾多,或是同學間的餐敘,林子勻甚至連與他的指尖相觸都顯露出郭謙瑞毫無頭緒的膽戰心驚。

那僅是短暫的、甚至沒人注意到的,連觸碰都算不上。

可是郭謙瑞沒有錯過林子勻瞬間展露的恐懼與驚慌,儘管他收拾得那樣快速,清理得那樣乾淨,郭謙瑞還是看見了。

於是某種不言而明的結局,似乎就在前方不遠處。

這次郭謙瑞有預感,林子勻又要離開了。

但不是人間蒸發。

而是從這段關係中褪去所有束縛著他的,郭謙瑞並不是很明白的東西。


果真,從某時刻開始,一切緩變。

林子勻漸漸淡化他們之間的親密,那是郭謙瑞自認好不容易才編織起的,綑住林子勻的繩索。

但他沒有動作,僅是看。

然後想,就想。

點或線,他們是否只能是其中一個?


「我覺得我們還是做朋友比較好吧。」

當林子勻終於說出這句話時,郭謙瑞並不感到驚訝。

且聽得出這是一個句點型話語。

他直盯著林子勻,霎時又更懂當年這位的選擇。

郭謙瑞點頭,「如果你認為這樣比較好的話。」

不是一同墜落,而是獨自蒸發。

他爽快應允,同時忽略林子勻眼中轉瞬即逝的受傷。

啊、原來他們只能是點。

他想。

那是你的選擇。

選了,便沒有資格受傷——這對林子勻來說會否太過嚴苛呢?

⋯⋯算了。

他們如往常般道再見,相約有空要一起喝酒,只是話語內在含義早已變質。

然後他們重新變成點,也可能,一直以來,他們從來沒有連成線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