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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殤不患表現出來的樣子又好像真的不在意了,阿契努斯便擱下心裡的疑惑,沒再多說什麼。 一人一魔花了點時間整理他們未來半年的居所。雙方在不大的空間裡劃分出各自的休息區域,一切佈置妥當後,阿契努斯便告知殤不患該到何處尋找他所需的草藥。 目送殤不患離開後,他從容的行至位於宮殿北邊的一處空地,這裡離宮殿不遠,且存在著天然的冷泉,正好能讓他打理一下許久未整理的儀容。這也是阿契努斯會選擇在這裡駐紮、養傷的原因之一。 當初為了封印幾個能力特殊的魔神,身為魔王的他幾乎尋遍魔界各地,千辛萬苦找到適合的地形或環境條件才一一將棘手的魔神給封印好。而此處的天然湧泉正是當時封印某個魔神的必要條件。 那魔神十分畏水,要在資源貧瘠的魔界找到一處充滿活水的地方實在過於苛刻,若非那時機緣巧合被阿契努斯發現此地,魔界或許早已被這位魔神燒得只剩焦黑的大地,再無其他生息。 阿契努斯靠近泉邊,撕下衣料上唯一還算乾淨的內裡,浸濕布巾緩緩地清潔起面部。久違的清爽和潔淨感令阿契努斯舒心的呼了口氣。 自被「殘骸」從魔王城上扔下,這兩年多來都未曾好好的清潔過,傷勢沉重的自己不是到處躲避覬覦他殘存力量的魔族,就是與許多不知死活的魔獸戰鬥,累了就隨便找一處尚可遮風避雨的地點休息,醒了就沒日沒夜的調息恢復傷勢,連生命安全都朝夕不保,哪來的餘裕顧及其他層面。 但如今自己已恢復到一定水準,加上有殤不患從旁協助,阿契努斯內在那個被壓抑的部分才得以重見光明。 清潔好臉部,他嫌惡地瞧了瞧如今穿在身上卻根本不屬於他的衣飾,撇除長時間戰鬥和奔波所沾上的汙跡和破損,服裝本身的風格也不符合自己的審美。但此刻並無其他服飾可供更換,這讓阿契努斯有些猶豫不定是否要沐浴清潔…… —— 另一頭,殤不患依照提示前往目的地採摘藥草,一路上果真讓他見識到那個法術的神奇,許多弱小的魔族或魔獸只是遠遠看見他就立刻閃得無影無蹤,只有幾個不長眼四處掠奪資源的魔族跑到他面前來送魔頭。他頗覺有趣的看了眼小指上纏繞的術法,有些相見恨晚的感慨:「早知道這個這麼好用,自己就該早點撿個魔王,也能省去許多麻煩和戰鬥。」 正當他漫無邊際的想些無所謂的雜事,耳邊突然傳來阿契努斯低沉的聲音:「殤不患,你能替我尋一套乾淨衣物嗎?」 「嗯……可以是可以,只是這樣會比較晚回去,你沒問題嗎?」 「嗯,反正療傷的事也不急於一時。」 「行吧,你覺得可以就可以。」 「多謝。」 「……。」那頭切斷通訊後,殤不患忍不住呆愣了片刻。 他剛剛是聽到前魔王大人向他道謝嗎? 之前自己幫他緩解傷勢和替他解決許多麻煩時都沒聽他說聲謝,反而對他兇巴巴、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怎麼這次突然轉性了?而且不知是否他的錯覺,他好像從阿契努斯簡短的兩個字裡感覺到了一絲絲的開心……。 殤不患下意識抬頭望了望天,心想:「是天要下紅雨了嗎?」 「咦,衣服的話,我記得好像……。」殤不患突然想起某件事,於是他翻起隨身的行囊像是在確認什麼……。 —— 幾個時辰後,殤不患終於回到他們臨時駐紮的場所,一踏入宮殿,便不見阿契努斯人影,殤不患認為他應該不會走遠,便提著手上的東西,到宮殿周遭四處尋找。 他繞了宮殿半圈,聽到前方傳來潺潺流水聲,結合稍早阿契努斯要他幫忙找乾淨衣服的要求,便猜測對方十之八九會在那裡。他大無畏的往那處走近,沿路上發現此地竟長有許多不知名的小花小草,與周遭荒涼的景象相比,這裡倒也算是「世外桃源」了。 水流聲漸漸變大,不多時,就看到遠處有個白髮的身影以調息的姿勢端坐在水池中。 殤不患停下腳步,意識到現在不好打擾對方,於是仔細移動步伐想不發出聲響的原路折返,不料卻被一聲呼喚給叫停:「你回來了。」 「嗯,我見你在打坐,不想打擾你。」殤不患平穩的回道,「東西我幫你帶回來了,藥草你要現在使用,還是?」 「先把乾淨衣物給我吧。」阿契努斯緩緩的從水池裡起身,一邊走近殤不患的方向,一邊卸下早已溼透的外衣,最後只留下最內層的裡衣。 「你穿著衣服泡冷泉,不怕著涼?」殤不患拿出衣服的同時,疑惑的提問。 聞言,阿契努斯搖搖頭:「這泉水蘊含的魔力足以讓我維持適當的體溫……」他接過殤不患遞來的衣物,翻看間竟見到熟悉的羽飾:「這是——!」 「你是從何處得來?」 「呃……這說來話長……」殤不患摸摸鼻子,長話短說交代了這套羽氅的來歷。 原來是前陣子魔宮上下出動全員「追捕」不按時開例會的魔王——凜雪鴉。 如今,魔王不務正業的名聲早就在魔界傳透透,每日照三餐跑給魔族們追,並於沿途設下各種陷阱,是凜雪鴉在魔王城裡投放的一點小樂趣。 某一天他為了掩人耳目,隨手丟了一套魔王的羽氅和變換面貌的頭套給殤不患,邀請他一起玩什麼「魔王鬧雙胞」的戲碼。 依照慣例,殤不患並未隨他起舞,反而趁騷亂按照自己規劃好的路線,逃出魔王城的範圍。他離開時心想:這套衣服或許某些時候能派上用場,於是順手將之帶走。 沒想到這衣服跟著他兜了一圈,竟回到「原本的主人」身上了……。 「啊,不過你放心,我沒穿過,所以還是乾淨的。若有顧慮的話,我也有另外尋幾套比較方便活動的,你再看看適不適合。」 「…………」聽完如此離奇的經過,阿契努斯也不知該說什麼。他抬手撫過久違的觸感,內心莫名感到一陣心安……。 —— 殤不患留給阿契努斯一個空間讓他好好洗漱休養,走之前只說有需要幫忙再跟他說,自己就先回到宮殿處稍作歇息。 他躺在臨時鋪的乾草堆上望著遠方的天,心想:「誰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跟曾經的魔王合作,還協助他養傷……。歸根究柢,大概也只能說句,『人生際遇,當真奇妙。』」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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