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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呼應小師妹的話似的,窗外響起急切的女聲:「小師妹、小師妹,你跑到哪里去了。」 「那再見,小師妹你多保重……」趙活邊說話,邊用油紙包住一塊豆兒糕,塞到默鈴手心裏。 「嗯,師兄也是……拍拍。」柔軟的手拍打著趙活的肩膀,溫柔的力道沁入心底。 告別小師妹,趙活悵然若失,低頭呆呆望著雛鳥。 儘管它們的羽翼尚未豐滿,卻已經開始扇動翅膀,試著飛翔,這意味著離別的日子越來越近。 第二天,他到處尋找那位教他孵蛋方法的師姐,他們許久未見,應該叫她也來看一看可愛的小鳥,可唐儒師姐說,本門近日與其他門派有爭執,她被調去外堡禦敵,暫時不會回門,這事實在可惜。 他又想到大師兄,蛋是他帶來的,在小鳥離開之前,理應讓他來瞧一眼。但大師兄離家數日,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這一次,他離開得格外久,相較其他門人,大師兄最常涉足險境,趙活有些心慌。 他對自己說:唯獨大師兄,是不需要擔心的,此人雖離絕世高手差半步,但頭腦靈活、賤招也多,誰在他手上也討不來便宜。況且民間有句古話「好人沒好報,禍害渣子活千年」,大師兄不是壞人,卻闖過不少禍,算半壞不好,這樣一個人,不至於遺害千年,壽至百年,約莫不成問題。 可再次見到大師兄時,他還是慌了神。 那天清早,趙活正在打掃練功場,正好撞見唐布衣,他從正心房走出來。 「師弟?真巧,省去我找你的功夫。」 明明約有一周多未相見,他的語氣卻像隔天剛見過趙活似的,趙活肚子裏有好多話,卻全都哽噎在喉頭。 沒等他回話,唐布衣就率先開口:「我說師弟,這地磚縫扣得那麼乾淨幹嘛,師弟是想住在縫裏嗎?那我可得學學縮骨功,以後鑽這縫裏找你打混。」 「……」 「唔,怎麼今天那麼呆,做雜務做呆傻了?」 趙活依然沒回話。 「走走走,沒人查得那麼細,先陪我下山逛逛。」 趙活被唐布衣挾持,稀裏糊塗地到了鎮上的酒家。 唐布衣點了一桌酒菜,菜色有羊頭帖、東坡豆腐,水晶膾、填滿羊肉餡的太平畢羅,香味惹得趙活垂涎三尺。 趙活逐漸放鬆下來,惺惺地問:「大師兄……出手那麼闊綽,你不會沒帶盤纏,想把我留在這抵債吧?」問道。 唐布衣道:「哎,我這麼關照師弟,單獨帶你開小灶,你一開口就懷疑我?真沒良心。」 趙活道:「疑心不是平白無故產生的,你該想想自己平日裏的所作。」 唐布衣道:「哦?不說別的,師弟你賣相不好,怕是抵不了幾個錢,還是留在門內當僕役更值,我可捨不得賣。」 趙活還嘴道:「大師兄賣相倒好,可惜不是幹活的料,洗個盤子像過灑水節,做菜能造出新型毒物,是個十足的賠錢貨。」說罷,趙活抓起一個羊肉畢羅就往嘴裏塞,就算真被這賤人陷害,也要先滋補完再說。 「說起來,師弟是不是長個子了,以前你的外袍特別松,掛在身上似的,現在很合身。」唐布衣伸手往趙活頭頂比劃,他的頭頂已經長到自己下巴處。 「最近確實長高不少。」趙活揚起頭。 他繼續說:「說到這身制服,分配時,師兄說是新做的,卻幾處不顯眼的磨損,其實就是舊衣服吧。」 「……畢竟那時候,大家都覺得師弟肯定呆不久,如今你屁股坐熱了,大可去領件合適的制服。」唐布衣答道。 趙活笑著說:「不用啦,我後來又去領布,自己縫好一套用來換洗,目前尺寸也還合適。至於這一件……想來是本門前輩傳下來的,現在它變得合身了,就像制服的舊主人同意我留在唐門,我哪能嫌棄呢?」 這想法有自作多情之嫌,趙活從未和他人言說,但此時此刻,他覺得可以講給唐布衣聽。 「說得不錯~等師弟再大些,就能陪我喝一杯啦。」唐布衣拍了拍啊趙活的肩膀。 他呷了一口酒潤喉,接著說:「衣服還是舊一點,穿起來才踏實。像南宮世家那夥人,從家丁到公子哥,都穿得又新又招搖,令人一看便生厭……」 說道南宮世家,大師兄便剎不住閘,好似有深仇大恨,趙活倒和南宮世家無冤無仇,但他是窮苦人,看不慣有錢人炫耀財富,也就著在《江湖月報》上看到的小道消息調侃起來,二人邊吃邊說,邊說邊笑,引得店中客人頻頻側目,好似要說到天荒地老,把南宮世家批得底朝天,全然不顧及南宮家是唐門的友好勢力。 眼看著幹話就要無止盡地蔓延下去,趙活咽下口中食物,說道:「大師兄,我們該說正事了。」 唐布衣道:「你方才就想問我去了哪,是嗎?」 趙活又咬了一口羊肉,腮幫子滿是食物,只好點點頭以示肯定。 「師弟長那麼高,算是半個大人了,那麼我就跟師弟說真話。」 聽他這樣說,想必事情不尋常,趙活屏住呼吸。 「這回出去,我做了件痛快事,殺了幾個宵小之輩,幫師弟師妹們報仇雪恨,這頓飯的錢,也是從他們錢袋子裏掏的。」 「啊?……」趙活差點把嘴裏的飯噴出來。 「是在外堡的事嗎?」趙活想到不久前結識的師姐在外堡禦敵,不由得緊張起來。 唐布衣不急不慢地說「我出手及時,本門沒人犧牲,至於負傷的人,在外堡療傷,請了郎中照看。」 他舉起杯子,輕啜一口杯中的酒液,又接著說:「在這之中,有些人被挫了銳氣,不願繼續提著頭過日子,要退隱,以後怕是見不著了,不知其中是否有與師弟相熟的。」 「……若沒有性命之憂,那就好。」為掩飾驚愕和感傷,趙活捂住臉。 「好啦!」唐布衣輕輕撫開趙活放在面前的手。 「男兒有淚不輕彈,眼淚留著待會再流吧!」 趙活拼命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唐布衣調笑道:「師弟那麼多愁善感,怕是不適合混江湖,也想退出唐門嗎?」 趙活道:「蛤?我可沒那麼說。師兄弟們傷了、走了,那我更要填上去,反正就賤命一條,死又何懼。」 趙活想:我也是人,最平凡的人,怕死、怕受傷、怕失去朋友,但我更怕被輕視,被別人輕視固然難受,但輕言放棄,我會輕視自己,這是最要不得的。 「好一番豪言壯語,那我殺人劫財,你怕嗎?」唐布衣問道,他微微頷首。 「那更不嚇人了了,大師兄殺的,都是該死的人,何況你又不會殺我喔。」趙活破涕為笑。 唐布衣道:「我是捨不得殺師弟,沒了師弟,誰陪我講幹話呢?不過……」 趙活道:「不過?」 唐布衣接著說:「師弟不想走,那有些傢伙必須離開唐門,否則你會被攆出去。」 趙活滿臉疑惑:「誰?」 「今早飛到師伯頭頂施肥的傢伙,那可憐的唐駿師伯,居然沒發現,就這樣頂著屎帶弟子上課去了……師弟該慶倖,那泡鳥屎沒落到二師弟頭上。」 「啊!」趙活發出一聲怪叫,「可惡,它們昨天還飛不了那麼遠,我得趕緊回去!」在師伯發難前,必須把小鳥轉移走。 「我背師弟跑吧,以師弟的腳程,回去怕是來不及。」 「好!」趙活沒時間猶豫 「兵貴神速,我們快!」 二人把錢袋往桌上一扔,不顧小二勸阻,雙雙奔出門。 趙活攀上唐布衣的背,腦袋正好靠在他的後頸處,自那處飄出藥皂的香氣。 糟了!他心中暗罵,這傢伙,平日裏酒氣熏天,偏挑今天洗這麼香,又害我胡思亂想。 好在沒等他細想,唐布衣便一躍而起。 傳聞飛俠能日行百里,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速度……更不用提此人在高低不一的山體間跳來躍去,惹得趙活驚叫連連,眩暈感不斷攪動著胃中食物。 好在飛俠並非徒有虛名,在趙活吐在唐布衣背上之前,他們便抵達唐門大院。 趙活深吸一口氣,憑農家子弟珍惜糧食的秉性,硬是忍住嘔吐感。 他帶著唐布衣找到鳥窩,兩只鳥還在悠然自得地啄食小米。 電光火石之間,唐布衣突然出手,既快又穩,輕柔地擒住羽毛,這樣的手法,能令鳥兒無法脫身,卻不會令它們不適。 「噶!啊!噶!」鳥兒發出無效的控訴聲。 唐布衣把一只鳥給趙活照料:「師弟,繞房子後面,我們走小道,快跟上。」 他們沿著一處上坡的獸道奔跑,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二裏地。趙活不禁生疑,難道不能就近把鳥放走嗎?轉念一想,大師兄這麼做,必有他的道理,只管跟上便是。 唐布衣在一片樹林中停住腳步,此處樹木高大,很多樹上掛著鳥窩,趙活想,原來他是要給鳥兒們挑個同類聚集的好去處。 「師弟,就在這兒跟它們告別吧!」唐布衣鬆開手中的鳥。 「啊?哦,好。」趙活應聲道。 他鬆開手,鳥兒振羽而飛,光滑的鳥羽掠過他的掌心,喜悅和失落也同時掠過他的心頭。 「傻鳥,現在你們自由了,想到哪就去哪吧!」趙活說完覺得不對勁,又使勁晃了晃腦袋,補充道: 「也不能想去哪就去哪,千萬別去南邊藥田覓食,毀壞藥材缺德,而且那的果實種子說不定帶毒,別想不開!。」 唐布衣支頤聽著師弟同兩只鳥說話,覺得很好玩,趙活那麼認真,彷彿鳥兒真能聽懂他說話似的。 此時此刻,唐布衣第一次有機會仔細觀察兩只鳥。它們的覆羽已然長全,模樣和從前大不相同,黑白相間的羽毛光潔細膩,棕黑色的鳥喙結實鋒利,羽毛末端在陽光下呈現出靛藍的色澤,像極二人身上青杉的顏色。 「哼哼~是喜鵲。」唐布衣早就知曉這件事,親眼見到成鳥的樣子,卻還是不由得感歎。 「人聞其聲則喜,它們可是鳥中的相聲大師,怎麼樣?我就說是我和師弟的蛋吧~」 「大師兄,我想到一件事……你看這些鳥小時候特別醜,長大以後變得有模有樣,這是不是說……我長大以後也能變好……」 「師弟還是別打這個主意了。」看字還沒有說出口,唐布衣就開了口,回答速度有些傷人。 「況且,我很中意你小子這張臉~」唐布衣順勢捏住趙活的臉頰,因骨骼清奇,小小年紀,他臉上就有了褶子,但皮膚卻是嫩的,像條賴皮小狗似的,手感上乘,趙活躲閃不開,只能乖乖任他搓扁捏圓。 這時候,鳥兒回來了,它們在空中盤旋一圈,一只落在趙活肩頭,一只站到唐布衣的護腕上,就這樣在二人周圍飛來飛去。 趙活皺了皺眉:「怎麼又回來了?找我討要吃的嗎,我知道你倆會捕蟲,也會吃地上的草籽,不愁活不下去,去去去,別纏上我了。」 「師弟好像捨不得他們,要不把它們翅膀剪了,留在唐門?」唐布衣問。 「那可行不通,畢竟……鳥兒還是自由自在地好。」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況且……它們老是搗蛋,我可受不了,一會在師兄的茶水碗裏洗澡,一會在師伯頭上拉屎,哎,這一犯事,我就挨二師兄的罰,真是鳥大不中留。」說著話,趙活撓了幾下臉頰,那兒剛被唐布衣搓揉過,有些發紅。 「哦?有前科,那為什麼二師弟只罰你,不趕走它們?」唐布衣問。 「它們有保護傘。」趙活笑嘻嘻地說。 「噗……哇!哈哈哈哈哇……一看你那飄飄然的怪模樣,哈哈!我就猜到是誰了。」唐布衣扶著樹,好不容易忍住笑,低下頭,抖了抖靴子上的泥灰,又接著說: 「師弟,說實在的,我沒想到你真能孵出喜鵲,本以為師弟會吃掉那幾顆鳥蛋呢!」 趙活呸了一聲:「還不是大師兄非說這蛋是你生的,想到蛋可能是從你屁眼子裏出來的,就覺得不舒服。」 「哎?沒想到師弟想的這樣具體,居然連蛋自哪出來都想到了,……不會真信了吧?」 趙活道:「能不信嗎!畢竟大師兄很鳥,平日淨愛做些鳥事,你這樣的鳥人,真生幾顆蛋出來也不奇怪。而且蛋有六顆,但我只孵出兩只,這成果不值得誇耀。」 唐布衣把手搭在趙活肩上:「我的天?初春,差不多就是冬天吧,在這時候孵蛋,師弟已經很厲害了,鵲有兩只,喜事成雙,相互為伴,豈不美哉~你現在有了養鳥孵蛋的本事,哪天退出唐門,也能觸類旁通,到附近的鄉鎮裏做養禽戶,然後等師兄我有朝一日退出江湖……」 「都說了,我不會退出唐門,你到底要幹什麼啦!」趙活拍開唐布衣的手。 唐布衣又笑了,那笑容很燦爛,甚至可說是楚楚動人,這樣的笑放在他的臉上,又格外欠扁。 他說:「等我退隱之後,會找到師弟,到你經營的禽社,把你養的雞、鴨、鵝統統烤來吃。師弟沒了產業,只好灰溜溜地帶著盤纏,與我組成相聲搭檔,征戰勾欄界~」 「你休想!」趙活一拳錘在唐布衣身上,唐布衣不疼不癢,他的手卻撞得生疼。 此時,恰巧從遠處飛來一群喜鵲,駐留在枝頭上,兩只小鳥見到同類,振翅飛上樹枝,發出嘰嘰喳喳的鳴叫聲,同鵲群交流起來。 「哎,看來它們有了新鳥便忘了舊人啦。」唐布衣打趣道。 趙活抬頭望著鳥兒,它們的身影混在一起,在綴著嫩芽的枝條上來回蹦跳,不知不覺,他已經分不出哪只是他養大的喜鵲,哪只是山裏的野鵲。 「沒事,它們忘了我也無所謂,鳥本該生活在林間,翱翔於天際,而非做別人的寵物,窩窩囊囊過一輩子……」 趁趙活沈浸於情緒中,唐布衣繞到他身後,把雙臂伸到他兩邊腋下,引起輕功來…… 趙活突然感到一陣失重感,眼角的幾滴淚向上飛濺,他被唐布衣捎到一棵臨崖高樹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天,腳下是逼仄的立足點,趙活低頭一看,底下雖非萬丈深淵,但夠令他渾身上下的骨頭再斷一次。 他立刻驚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高?!好高好高好高!啊啊啊啊啊,你這個賤人快把我放下來啊!!!!啊哇………啊啊啊啊!」 「噗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唐布衣料到他會害怕,但沒想到反應那麼大,忍不住又大笑起來,淚水都隨著笑聲一起迸出來,樹枝合著他的笑聲發顫,惹得趙活也顫抖不止。 「不是提前告訴你,眼淚要留著待會哭了嗎?師弟曉不曉得,你現在的表情多有趣~」 趙活深吸一口氣,哪怕為了另賤人早點收起笑聲,他也必須趕緊恢復神智。 心神平復少許後,他才發現此處不算高,距離山崖邊緣有富餘空尚間,樹下還有茂密的草叢做緩衝,方才所見的高低落差,只是視錯覺造成的誤解,趕緊將放進嘴裏的手抽了出來。 「師弟這邊瞧,別錯過此番景色。」唐布衣的手向斜下方指。 趙活順著他的手指往下看,原來從此處向下瞧,便能俯瞰整個唐門大院。 藍瓦紅木的建築物整齊地排列在一起,大門、練武場、正心堂、弟子房……一切都是玲瓏的。身著青衫或粉衫的弟子穿梭其間,像是小號的磨喝樂在建築小樣裏生活似的,煞是可愛。想不到平日裏無比熟悉的地方,只是換了一個視角看,就完完全全變了模樣。 師伯們這會正指導師兄們練功,正心堂前的廣場全是人。伙房煙囪上升起裊裊青煙,正心堂屋頂上立著一個俏生生的桃色小人,腰上綁著繩子,是正在練功的小師妹。 「好玩吧?從這地方看,大院稍有些歪,在旁邊那棵樹上,才真真算不偏不倚呢!可惜地方被占嘍。」 趙活望向旁邊的樹,枝椏上掛著一個既大又淩亂的巢,懂行的人一看便知,那是喜鵲的巢,於是他發問: 「大師兄……莫非那些蛋?」 「沒錯喔。」唐布衣道輕輕點頭。 「我愛到樹上來,與群鳥為鄰,後山的鳥沒看起來那般自在,瞧見那塊殘垣沒?它們娘親被凍死前,在這後面避風,還是沒抵過春寒。」 趙活聽出這番話或許別有深意,可初生牛犢哪能聽進去委婉的箴言?他岔開話題:「不過它的孩子仍然出世了,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況且它們跳來跳去的,玩得還挺開心,當下活得自在就夠了,將來的事誰能說清呢?」 「是啊,說真的,我沒想到師弟真能孵化這些蛋。」唐布衣垂下眸,乾燥而溫暖的手掌落到趙活頭頂。 「做得好。」 斜陽為眼前的唐門大院被鍍上一層毛絨絨的光輝,一股暖意順著他的手心匯進趙活頭頂,如春溪破冰,沁入心間。 可惜這樣的平靜只持續了不到一刻鐘。 唐布衣一把把師弟攬進懷裏,揉亂他微卷的頭髮。 「賤人,幹什麼啦,少把我當小孩!」趙活伸長雙手雙腳,試圖抗議,卻逃不出唐布衣的五指山。 「哎,師弟!我可是為你好,小鳥走了,你肯定傷心得很吶,所以我得再和你親近親近,好再生些蛋給你孵著玩啊!」 「去你的!人哪會生蛋。」 師兄弟倆推搡著,雙雙滾到了樹下草叢裏,嬉鬧聲同嫩黃的迎春花一起,綴滿僻靜的角落。 -end- 感謝您看這篇文,喜鵲踏枝是吉兆,祝您身邊有好事發生~ 若是喜歡,可以在評論中簡單寫寫您的閱讀感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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