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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磐莊吾的學生時期,早期並不算人際關係豐富的類型,即使昨日種種仍如今日,他經歷的跟學校沒太大關係。 「以前我有個叔公。」 --叔公是爺爺的弟弟。 在街上等信號燈時,莊吾解釋。 「每次家長會,他都來,我那時--怎麼說呢,跟大家有點格格不入,不過現在想來,我的叔公也是那樣的人。」 常磐莊吾在班上沒朋友,沒有小孩想趕快變成大人的那些、抽煙喝酒靠危險行為耍帥的壞興趣,也不太跟人往來,鑑於當時流行的漫畫跟動畫都有這類的邊緣角色,被師生們視為中二期太長的小孩。 一開始是班級課程分組,他被剩下,卻因為當事人「那我可以只做1/4的題目嗎?」這番脫線的表示,師長擔心的班級罷凌現象,出乎意料輕易地在開始沒多久後便結束。 學級導師與學生家長進行會談,原想與其監護人提醒團體行動和諧共生的必要性、卻發現是個沒機會提醒的事情--不如說嘗試提醒之後,看上去分明極為拘謹,卻在離開前併發出業務熱情的常磐順一郎,還更加令導師擔心。 「我知道啊,不過、像莊吾這樣普普通通的,也沒什麼不好的吧?有想做的事情,然後絕不傷害別人、在自己能做到的範圍內幫助別人,我覺得這就很好了--老師你有戴手錶呢,歡迎來這裡換電池啊,可以給老師免費優待哦。」 不得已收下印有朝九晚堂五店主頭銜的名片,「我家小孩挺乖的」這番說詞讓導師啞口無言。 幸得高中三年的常磐莊吾,除了成績太糟需要補考,沒發展出什麼新的衍生問題,最終以拿走畢業證書作結。 「莊吾希望我是那樣的小孩嗎?」 「哪樣的?普通的小孩嗎?」駕駛座上的莊吾望向後視鏡:「對我來說飛流不是普通的小孩哦。」遠方的信號燈轉綠,「如果不知道怎麼辦,那就行動吧,總會想出辦法的。」 「聽起來好隨便……」 很隨便嗎?莊吾笑應。 「河堤那側可以看到學校。」 應飛流所說,莊吾在空地停好車,看著飛流自己去爬坡道、步上河堤。 草地不是常年植被,覆蓋面積寬廣,在無雲日射之下看過去很旱,人群路過,沒有停留,就像沙丘被風抹平,現場很快渺無人跡。 飛流的學校外型很正規,教學主樓的高塔建築有顯示時間,不過顯示方式是電子板。 --不是分針跟時針呢。 望著電子屏閃動的莊吾略顯遺憾之情。 圍欄之後的操場,有班級在上體育課,距離有點遠,沒人朝他們所在地投以注目。 「莊吾先生。」 在附近走動的莊吾,聽到小聲叫喚,轉過身。 小孩在強光下眯起眼。 「我想回學校。」 「好。」 莊吾沒想到飛流返校半天就收到學校聯繫,理由是打架。 因為飛流還帶著腳傷,跟打起架的同學一起被押在保健室。 「我是加古川飛流的監護人。」 臉型方正、看上去像是傳統認知中教授數理的男老師,跟將大量風景明信片貼在桌上的保健室女老師,看到個幾近學生外貌的年輕人出現,俱是一愣。 他看上去比最年輕的教職員還小。 莊吾率先走近縮在椅子上的小孩。 「有哪裡疼嗎?要去醫院檢查嗎?」 飛流別開臉,感受到對方目光落在臉上,勉強搖頭。 老師們猶豫互望,男老師清嗓子。 莊吾沒回望、也沒等候解釋,目光落向其他孩子:「哪位有想說的嗎?我會想想需不需要回覆你。」 § 執起手機,屏幕上顯示出畫面錯位,時刻只顯示了一半。 「唔--」莊吾放下物品,將雙手支在工作檯上:「終於到了修手機這的一天……」 「誰手機壞了?」 從台階跨下來的高中生套上室內鞋,走向工作台,看到莊吾說的手機,兩三下解屏,敲擊資料夾跟後台設定,半晌後把開始更新的手機放回桌上,「等它更新完看有沒有好。」 「飛流你真厲害。」 「你只是還沒開工吧。」 「太快修好豈不是顯得我很無所事事。」見飛流撇嘴,莊吾張手:「開玩笑的,這是上週客人落在店裡的,下午要來拿。」 「你怎不早說!敢情我這是修了個本來沒要修的玩意啊?」 「我跟客人講了。他說快一個月不能用,只能接手機,不能撥號,我估計是沒更新完全,就死機了,這下剛好可以用啦。」 飛流彎腰靠在工作台上,嘴裡叨念著手機安裝進度,褲腰懸在胯上,襯衫飄飄蕩蕩的。 升高中後,飛流的身高就超越了莊吾。朝九晚五堂的擁有人望向他,發現男孩一身新奇地有點像不良少年。 「幹什麼?」 「嗯,飛流現在的面貌,讓我看到了很多當初沒能體驗的呢。」 這是在說什麼? 莊吾手掌互拍:「那我們來吃蘋果派吧。」 目送莊吾走進餐廳、很具儀式性地找出盤子跟刀叉,飛流直起身,提出長年以來的疑問。 「莊吾,這裡為什麼沒有訪客?」 端出蘋果派的屋主面露疑惑:「下午就會來啊?」 「我不是說那些來修東西的--我是指,你的朋友不來這裡見你嗎?我都沒見過你的朋友。」 微笑過幾秒後浮現,「我也好久沒見到他們了。」 § 「吾主魔王。」瘦削的男人躬身:「到軒轅之日,代替品的性命就會結束,這是極限了……請您回去吧。」 「你不需要這裡的我。你要的找那個我,還在別的地方等著你吧。」 「吾主,您試過了。」名為沃茲的那隨從再次低頭:「他的命運,也是您的,他跟您註定只有一個能留下來。」 而您依舊,而他溘然。 孩提時的飛流失去雙親,在醫院躺了很久很久。 社會局單位查到他有個遠房親戚遠在國外。當年輕男人趿拉拖鞋,被警衛員視為可疑人物攔在安置院大門前,飛流確實沒能想像出自己的領養者會是這樣的,年輕,浪蕩,毫無照顧孩子的經驗。 未曾設想過的第二個家。 未曾設想過的、還能延續的人生。 當常磐莊吾成為騎士,飛流原本死裡逃生、賴以生存的世界,便從原本已經遺忘而靜止的進度重新啟動,邊緣逐漸密攏,成為一個方盒,從近在眼前的地方開始,讓飛流再次陷入不幸。 父母、熟人、朋友,倖存之後收養他、盡心照顧他的家人,心懷善意、試著幫助飛流的周遭人們,他們走到飛流看得見或是看不見的地方,一間一間地被鎖進去。像命運認定加古川飛流並不需要這些,以詛咒般的力量逐一壓碎。 即將18歲的飛流從救護車下來時踏空,摔了一大跤,手掌擦破皮,追到急診室前才被護士阻攔,凌晨倒地不起的第二個父親沒再醒著出來。 這些事情,尚未成為逢魔的常磐莊吾都不知道,以為只要自己率先結束戰鬥,對方就能活下來。 但加古川飛流死了。 其他的世界,是常磐莊吾死去,加古川飛流活著。 施加於飛流的詛咒停止了,但他獲得的時間,已經沒法再延續,人口不斷減少,事物開始滅絕。 遺者無能為力。 逝者無能為力。 只有生不如死。 --都是因為你。 面前空無一人,店裡最古舊的掛鍾彰顯著不祥的靜謐,莊吾閉上雙眼,鐘擺從錯位的凝滯裡落下。 49天後,逢魔之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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