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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城
姊姊將身上的物品都排列在地面，子儀醒來之後首先看見的是姊姊，昨晚的劇烈頭痛終於舒緩下來，日出後他又多睡了一陣子，現在正睡眼惺忪地拿起白色石頭。
「哥哥，這是誰給你的？」
「那是哥哥給我的。」
又認錯了，子儀感到臉頰發燙，悄悄放下石頭。小花蛇從他的袖口鑽出來，在地上的各式物品之間穿梭。
「你流汗了，我給你擦過了。順便清點行李。」
「謝謝。」
子儀沒有空去品味尷尬，低頭看著鋪在地上的斗篷和上頭擺放的物品，有兩個用紅繩固定的白色石頭，是貴重的譯語石，子斂慎重地將石子繫回子儀的頸部，叮嚀他收好放回貼身衣物內。除此之外，地上還有哥哥留下的掌冊――聚寶盆、朱特給的通行證、地圖、水袋、乾糧的包袱、大量的短刀等等。
「我在盤算我們需要什麼。」子斂看著地上的什物，在子儀提問前先行回應，「你這次睡著夢到什麼？」
「夢到石牢，石牢很大，旁邊沒人，我在對天空咆嘯。」
「有點意思。」
「還有，我的手……爪子是白骨。」
「白骨？」子斂低聲覆誦，視而不見地盯著通行證。
「姊姊，這裡是什麼地方？」
「風……不，曾經是湖邊之城。如你所見，現在荒廢無人。」
「我們怎麼會進來這裡？」
「因為發生了沙暴。」
「但是我們原本走在草原上的不是嗎？」
「好吧，老實告訴你吧，阿踏指名的紅馬是一條海龍，那天早上是牠待在陸地的最後一天，於是牠向我們告別，臨走前送我們到這裡，阿踏則是回去牠的草場。」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可是海龍……」子儀遲疑著，不確定該不該追問。
「海龍和天龍交惡，連我長年在外都聽過，想想是真的，紅馬在化龍的時候你就睡著不省人事了。」子斂笑著聳聳肩。
「難怪紅馬都不和我說話。」子儀嘟囔著，不知為何，他的後頸傳來陣陣的刺痛。
「還有，我想是該讓你知道，」子斂將自己的物品和子儀分開並且交還，稍稍停頓之後，淡漠地說，「三年前是我砸碎國璽，飛散的碎片落在我的屬地，也就是風城，可是我們並沒有在這裡找到，所以我們得去找你夢裡見到的地方了。你已經繼承龍靈，要是沒有國璽鎮魂，會在坐上王位的時刻被龍靈吞噬，這點你應該已經聽說過。」
說完這些話，子斂始終低著頭，著手展開地圖。剛睡醒的子儀則是點頭回應說他是知道的。
「你知道那就好辦了，現在我要來想想該往哪裡找了，你在近處走走吧。」
子斂見子儀點頭表示懂了，露出欣慰的微笑，她招喚自己的風靈來陪同子儀：「這是斑，和半個我差不多，牠會跟著你，但是你別跑遠，跑離牠太遠牠會直接叼你回到這個地方。」
怎麼很像是狗？子儀沒把這些話說出口，他雖然見過哥哥的水靈，但從來沒見過姊姊的風靈，於是屏息以待，雙眼緊盯著姊姊用食指，從自己的眉心抽出一團風，黑色的風縷像墨水在她的指頭打轉，然後落在地上，湧動的氣流如同飄逸的墨跡勾勒成「虎」，先親暱地繞行子斂一圈後，用長長的尾巴掃過子儀的腿，頭部高傲地抬起然後發出低吼，虎形的風靈正在上下打量他。
子斂擺擺手，示意子儀可以去繞繞，自己則是用布巾蓋住臉面，開始在地圖上比劃，明明沒有旁人在，何必遮掩？子儀也不想多問了，開始在荒廢的城裡遊走。
這是個規模宏大的城市，有完整的圍牆、錯落有致的平房，子儀從他和姊姊待的三面牆往外走，遠遠能看見已經破敗的城垛，彷彿是他讓哥哥抱著出城去走過的模樣，他笑了起來，可別指望姊姊也抱著他那樣走。他信步走進一間屋內，小心穿過佈滿細沙與碎瓦的地面，後頭的房間有土牆挖空的圓灶，灶邊放著幾口巨大的陶缸，子儀停下來嗅聞空氣，驚訝地聞到一絲酒氣。
一陣風颳過荒城，穿過空蕩蕩的土屋，發出笛聲般的鳴響，帶著寒氣的風讓子儀清醒許多，他將身上的衣服裹緊些，回想姊姊剛才說的話。
「三年前是我砸碎國璽，飛散的碎片落在我的屬地」
國璽的用途就是用來鎮壓龍靈。供奉著龍王的廟門前都會擺一塊石頭，即便是鄉野的三歲孩子也會知道那石頭的用途。皇族繼承的四神血脈中，唯有龍靈是被鎮壓在國璽之中，這是在五百年間發生過三次的教訓；繼位之時，沒有手持國璽而被吞噬的三位皇族換來的教訓。這個誰都知道，姊姊又拿小事問他，子儀最討厭姊姊這樣瞧不起人。
三年前是姊姊砸碎國璽？子儀愣在原地，立刻轉身想跑回姊姊身邊，他深吸一口氣，乾冷的空氣扎進胸口，冷卻他開始發燙的腦子。粗重的腳步聲迴盪在無人的土屋之間，子儀發現他怎麼轉也轉不回原本的路途，反正整個城裡都沒有人，他索性放聲大吼：「凌――子――斂――」姊姊應該是聽得見的，畢竟她是風使，風會告訴她所有事。
頭頂傳來一陣虎吼，子儀嚇得動彈不得，一眨眼間就回到姊姊旁邊，她攤開的地圖還晾在原地，她自己則是跪坐在旁邊，就在子儀昨晚看見的火堆旁，地上有焦黑的枯柴。斑虎放下子儀，繞著主人低吼，像是在告狀子儀不懂事，咻地一聲，斑虎回到子斂的前額。
「怎麼啦。」背對弟弟的子斂，若無其事地說。
「你……」你為什麼要害我？你是不是想殺我？子儀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眼眶含淚哭著捶打姊姊，放聲大吼說自己才不怕她，子斂聳聳肩沒有回覆，反倒問他會不會祭祀？該如何祭拜死者才合乎禮節？她一直等到子儀哭夠了，等著和他一起祭拜那兩具燒焦的遺體，兩人雙手合十，由子儀誦唸簡單的禱文，兩具遺體一個像大人，一個像小孩，子斂從身上拿出圓形的外地銀幣，放進焦黑屍骨的肋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