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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騎士王的宣誓



有別於「摩根」的設想,不列顛王女的人格無法使用身體時,最常出沒的人格不是湖之妖精,而是島之主人──遠嫁至奧克尼的、妖精妃的人格。

當派出的刺客全都鎩羽而歸,精心栽培的孩子們也都歸順於亞瑟王旗下,妖妃親自來到卡美洛施行狠毒的計劃。

那是將整座不列顛島嶼化為所有物的強大怪物,其熬製出的魔藥足以構築令紅龍情動的、反映其渴求的美夢,最終突破亞瑟王近乎銅牆鐵壁的防備。

野心勃勃的妖妃自得意滿地欣賞自己的成果,並在亞瑟王的床榻上發現了這名王者的弱點。

任由覆蓋於白皙胴體的被褥滑落地毯,沐浴在冷冽月光中的嬌軀宛若被霜輝披上一件薄紗,而達到目的的妖妃笑得猖狂。

「你對我……不,你注視的對象……竟然是那個『我』嗎……哈哈!真是可笑、可憐而又可嘆啊,原來答案近在咫尺,我竟還兜兜轉轉繞了這麼多遠路。主動投入悖德漩渦的亞瑟王,你迎來粉身碎骨的下場指日可待,屆時你的絕望將會是最上等的饗宴!」

被床幔遮擋了神情的亞瑟王語氣平靜,以清朗的嗓音回應對方:「摩根.勒.菲,妳憎恨的對象不是亞瑟王,而是不列顛(世界)所選擇的命運。」

聞言妖妃瞇了瞇眼,冷聲道:「哼,無論你再怎樣強詞奪理,作為王者卻擁有罪孽深重的瑕疵,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烏瑟和梅林打造出的你不再具備坐上王座的資格,而能夠成為不列顛之王的人唯有我!也只會是我!」

「除我之外的不列顛王族,自然包含不列顛王女。但我現在還不能讓出王座,為了否定不列顛終結的未來,我就不會讓『亞瑟王』這個概念消失。」

亞瑟王恬然的態度令妖妃勃然大怒,但她按捺著性子繼續說:「繼承了最後的神秘的我,即使得要顛覆人理,都要成為這座島嶼的王。待我徹底支配不列顛,島嶼的未來自然也盡收掌心,而你也將是被我支配的事物之一。」

「神秘的消散是這顆星球的選擇,也是必然的結局,因此無論妳或我,如今都是心懷執妄之人。但我不打算將王座交給妳,也不會對妳俯首稱臣,能夠支配我的唯有『那一位』。」

「堂堂亞瑟王竟對自己的王姊抱以如此大逆不道的情感!真可笑,原來是這樣簡單的事情嗎?『毀掉亞瑟王』的這件事竟是如此容易……」

「我並不會被妳摧毀,摩根.勒.菲。我可以斷言不會有那麼一天,因為妳終究只是『妳』,所以妳永遠無法傷害我。」

對於亞瑟王堅定不移的宣言,咄咄逼人的妖妃頓時啞然。

兩人的對話最終不歡而散。

這是毫無懸念的結果。

而阿爾托利斯.潘德拉剛喜歡上摩根的理由?十分簡單的道理,也是他絕對不會說出來的原因。

比起國王,比起紅龍,摩根她最先注視的、最先考量的對象,只是阿爾托利斯.潘德拉剛,僅此而已。

國王(紅龍)不需要在視察市集時,為避免走散而牽緊王女的手。

國王(紅龍)也不需要被邀請前往夏夜湖邊,在星河般的螢光環繞下與王女哼唱共舞。

國王(紅龍)更不需要每每征戰結束後,面對王女眼眶泛紅的擔憂視線,並接受其傷勢確認與治療。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摩根為阿爾托利斯.潘德拉剛所做。

對妖精來說,他是向其討要兵器的騎士;對島之化身來說,他是擊墜命運的障礙;對不列顛王女來說,他只是阿爾托利斯。

紅龍和王女,國王和王姊,這是他們的存在基礎及頭銜,然而褪去層層外殼,觸及他內心的人,始終都是摩根。

又或許,在他握著花束向倚在窗邊的銀髮魔女搭話的一瞬間,便已然注定了他們互相纏繞的命運(Fate)。

因此,用「好感」或「喜歡」一詞無法形容這份情感,從阿爾托利斯胸口滿溢而出的……是更加深刻、宛如誓言一般的深情。

當阿爾托利斯對上「摩根」那雙冷然卻又漾著無邊柔色的眼眸,捕捉到閃爍於她眸中的碎光時,自他內心萌芽的戀與愛,全都化為了那聲──

「摩根。」
 
 

 
 
相較於仙女和島之主,王女人格在身體的爭奪上並不佔優勢,當摩根的意識再一次地上浮,亞瑟王成婚的消息傳遍了不列顛的每一寸土地。

摩根對桂妮薇兒的印象不錯,她挺喜歡那位婚禮上的靦腆新娘,美中不足的是阿爾托利斯望向新妻的眼神克制有禮,或者過於「相敬如賓」了。

那許是聖槍的影響。
亞瑟王所注視之物不是腳下這片土地,也不是王座(國度),而是更加遙遠的事物。

王后桂妮薇兒受限於人類的視野,無法理解神靈的內心,其結果是尊貴之人與其騎士的醜聞,從而導致圓桌騎士的決裂。

從阿格文卿的死亡開始,到罪臣蘭斯洛特卿被逐出不列顛,這個國家的氣運急轉直下,亞瑟王甫前往大海彼岸擊退強敵,卡姆蘭便傳來莫德雷德卿舉起反旗的戰報。

在摩根的記憶裡,莫德雷德卿從未脫下頭盔,即使如此,仍能隔著厚重的盔甲感受出對方的強烈忠義,因此她沒能推測出莫德雷德卿的敵意來源。

來不及休整,阿爾托利斯就得馬不停蹄地趕赴另一個戰場。

摩根趕在他出發前往決戰之地的前夕,親自來到軍隊駐紮的營地。

躍動的火光照亮營帳內的空間,摩根繞過矗立在中央的掛毯,佇立於火盆前的高挑身影映入眼簾。

橘紅光暈柔和了王者深邃五官的稜角,熠熠光點在他金砂色瀏海下的一對金睫躍動,但沒能抹去他薄唇繃緊的線條,以及那雙沉靜眼瞳中的若有所思。

將亞瑟王的神態收進眸底,她輕聲打破此刻的寂然:「阿爾托利斯。」

回應摩根的是,亞瑟王投來的宛如醞釀著急風暴雨的深沉目光,以及一道微啞嗓音:「摩根。」

摩根兀然意識到,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阿爾托利斯再也未以「王姊」呼喚她。

本該清朗溫潤的語調,卻彷彿被抵在舌尖反覆回味那化不開的繾綣,裹上濃醇蜂蜜後緩慢吐出「摩根」的音節。

兒時的孺慕並未從那雙蒼色眼眸消退,但增添了幾分若有似無的暗色。

摩根不由得陷入沉默。

每當阿爾托利斯自戰場歸來,褪下染血的銀白鎧甲,著一身常服聆聽摩根的閒話家常時,那抹隱隱幽轉的流光猶如緊盯獵物的猛禽,總令摩根心生被無形的迷霧包纏的錯覺。

沉浸於姊弟深刻情誼的她,從不去深思對方稱謂的改變,更不曾嘗試釐清其眼底的情愫。

在不列顛王女的默然中,金髮王者嘆息般地呢喃:「還能夠與妳相見,真是太好了。」

這句感嘆似乎昭示了如今就是迎來結局的時刻。

意識到什麼的摩根不禁眼眶一熱,「亞瑟……」

即便她的存在方式是人類,同時亦是末端魔女的後裔,擁有超常力量的她早已預見島嶼的未來。

不列顛島嶼的神秘正在消失。
隨著亞瑟王的殞落,想必摩根這個角色也會消失在歷史上吧。

──消失的將會是我這個人格嗎?

頓時,湧上心頭的恐懼化作了冰冷的溫度,讓人寒顫的冷冽沿著血管流向四肢百骸。

我不想消失。
我想要被誰記住,被誰懷念。

不是「摩根.勒.菲」,也不是「薇薇安」,而是「摩根」。

縱使自我的強度不比妖妃和妖精、不如她們遠負盛名,活動時間既短暫又不出采,只要還有一個人記得「我」,那麼就代表我曾經存在過。

基於複雜的內在與外在因素,心懷顧慮的摩根沒有接觸妖妃的孩子們,而唯一的摯友崔斯坦也離開了不列顛,現在的她只剩下阿爾托利斯了。

阿爾托利斯是她的唯一,但她是阿爾托利斯的唯一嗎?

國家、人民、部下、王妃、使命,阿爾托利斯在乎的事情太多太多,幾乎不存在個人私情,更不可能偏袒「某一個人」。

這是不可改變的強烈事實,並從絕望中誕生深沉的哀慟。

思緒混亂間,阿爾托利斯的下一句話這才讓摩根察覺自己不知不覺中說出祈望。

「我會記得妳,不列顛王女,摩根。作為阿爾托利斯.潘德拉剛,永恆之王、風暴之王、亡靈的守護者、撕裂萬物的風暴,我會將妳的名字及身影烙印在靈魂中。」

阿爾托利斯邁開步伐來到摩根身前,朝面露怔然的佳人伸出雙臂,將其擁入懷中後俯首於她耳畔道:「回去廷塔哲吧,摩根。」

「然後,我會去找妳的,並等待妳的身影再次映入眼簾。還記得我們曾經的約定嗎?」

在阿爾托利斯溫柔得令摩根潸然淚下的懷抱中,她聽見他如斯宣誓:

「我還未帶妳踏遍不列顛的土地,無論妳想要去往何方,想要遠離什麼、又或拯救什麼──妳所期待的旅程,我都會與妳一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