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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簡陋的書桌上一直會擺著這幾東西:小手帕、墨水匣、計算紙、媽媽與妹妹的合照。作為生平紀錄的唯一紀念,她唯一無法斷乾淨的塵埃。
「就在那鹹鹹的海中央〜」
在聖山的山腳下,飛不高的鳥兒住在水邊。
有一位黑皮膚黑眼珠的女性,聲音像鮮果,舞姿如歌,在一片純白的景色中格外顯眼,淺色的頭髮在暗夜裡像幽靈,侃侃而談他鄉的傳說故事,嘴裡講的都是這寒地長不出來的食材。
噢,或許來自他鄉的雀兒不知道,汲水之處經常有蛇,也許她不知道。
「因為我拒絕相信〜別人說的故事〜」
或許她在努力練田徑的女兒面前沒有說,黑皮膚的孩子總會跑在白皮膚的孩子前面並不是特例,或許這一切是有原因的,或許這與沒人告訴過她,歌聲最美的公主在寬闊之處不可以出聲,是一樣的。然而災禍總在一切善意的隱藏與安排之外不期而至。
「起床啊阿塞莉亞、起身吧阿德拉—」
女人知道自己的膚色在一片靄雪中多麼引人注意,然而在黑夜中,她就放鬆警惕了。夜晚的蜥蜴從燭光的深處竄出,正面攻擊牠感溫的眼中熱得發紅的血袋,母鳥連呼救都發不出,衣衫襤褸的被來者拈了去。
廚房傳來嚇人的碰撞聲,瓶罐鍋蓋發出各種頻率的尖叫,顯示入侵者毫無理性可言,卻是力大無窮。姊妹倆被嚇醒,平時靦腆溫和的妹妹搶先一步衝了出去,事情卻不如母親跌倒或家裡遭小偷那般常理以內。
「女巫就在那裏、在妳的祖母後面—」
那是一個癲狂的人形生物,一頭紅髮,兩顆紅眼,滿嘴血肉,褐色的,母親的血肉,而牠還渴求更多。
芙涅後來輾轉知道,那並不是血族的習性,在那之前這個可憐蟲不知道經歷了什麼,記憶中,這個血族並不能與人對話,只是不斷發出咽啞嚨破的哀號,骨瘦如柴,肌膚下彷彿有什麼在劇烈蠕動,同時吸食這個血族的生命,又給牠瘋狂的力量。
一個比黝黑皮膚更顯眼的亮皮年輕女子衝進視線,生物一時本能地被吸引,拋下手裡的獵物,往少女撲去,小女孩從喉嚨深處迸出一聲絕望的尖叫,在雪地空中迴響,又在積雪中被淹沒。
就是這聲尖叫,奪走了小芙涅・希門妮斯最後的理智。
女子帶著燈衝進那晦暗之地,灰階亮起的那一瞬間堪稱刺眼,異常的紅。母親倒在碗櫃旁,看起來像死了—令她忽略前者身上的傷口異常地沒有在泊泊出血—妹妹在地上掙扎,一副扭曲的軀體像死咬著救命稻草那樣的抱著她的腿,爪子全陷進那條血肉模糊的小腳。
大姊的位格讓她在逃跑前先選擇了反擊,飽受訓練的運動神經讓她在震驚前先撲了上去。
一份莫名的困惑在她身子裡延燒,變成憤怒,腎上腺素衝進女子的眼睛,讓那裡也變成紅色,不曾覺察過的隱忍在失去一切的恐懼面前爆發了,從未體驗過的怨懟此時找到了目標,要讓它瞄準的目標付出代價,不論是誰,不論是什麼,更多,殘忍地,更多。
芙涅抓起那塊一直沒有打磨的砧板,朝背對她的血族後頸砸去,任憑纖維剮進她的雙手,手邊能拿到的一切,全往那東西頭上去,比起丟,更像是用力按進對方的頭殼,任憑反彈的碎片也按進自己的手掌。
終於感知到遭受攻擊的怪物轉過身,動作異常地回擊,像肢體都脫了節,仍然強迫它們繼續為軀幹效力那樣。芙涅與對方扭打在一起。一旁的妹妹已經奄奄一息,口裡不斷唸著聖母經裡的禱告詞。
我才不要,誰要接受這種狗屁結局?
那顆半爛的頭顱朝自己怒吼著什麼,於是芙涅也吼回去,為什麼!憑什麼!爪子毫無憐憫的切過她的後背、為什麼我們和大家都不一樣!她反手去挖牠的眼睛、為什麼爸爸不要我們!牠的牙磕在她的骨頭上,有什麼碎掉了、為什麼我誰都保護不了!拳頭的頂端稍稍穿破了生物乾癟殘破的胸膛,對方踉蹌被身後倒下的櫃子絆倒、為什麼我得不到任何我想要的!人類女子跨坐在血族的腹部,用砧板邊緣一下一下往那生物用以飲血的食道敲擊。
「憑什麼!哈、憑什麼!」終於,喀拉一下,那雙驚悚、直瞪著女子的目光移位,咕嚕,往旁邊一滾而去。
芙涅坐在血族羼動的肢體上喘著粗氣,乾出血絲的眼睛忘了眨地瞪著那顆頭顱,像是牠下一秒將要復活。
「呵……哈……」還未平復的急速心跳與已經靜止的動作產生分歧,芙涅的大腦尖聲發出警訊,灌輸全身這還不足夠的錯覺,還不夠……還不夠,她記得自己歇斯底里的捧起了那顆頭顱,「還來,該死的。」她朝那顆頭牙顎相接的吻處一口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