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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習曲】


男人伸手輕敲滑鼠兩下，樂曲便透過喇叭灑滿小小的單人房間內。首先迎來定音鼓的敲擊，以穩定的三拍子開啟樂章，木管與弦樂器隨後跟上，帶出更多變化。各樂部或交融或獨奏，古典優雅的曲子中有一絲現代的輕快，讓人聽了都想隨之起舞。

這就是了，華爾滋舞曲。靈幻新隆與影山茂夫身穿相似的短袖白襯衫與西褲，面對面站著，雙肩平行。窗戶並沒有關上，於是初夏的蟬鳴與日光就落進來，樹梢的圓影打在兩人身上；木質的地板吸收了熱度，腳底板都覺得十足溫暖。

「龍套，你以前有這方面的經驗嗎？」
「呃……如果是土風舞的話，以前國中時有在運動會跳過幾次。」
「那就是沒經驗了。別擔心，放輕鬆就好，你師父我會好好教你的。」

那師父又是哪來的經驗呢？影山茂夫沒能來得及問出口，師父已經舉高左手，右手則安置在他肩胛骨下，微微使力，更一步拉近彼此的距離。

「嘛，以前為了一些委託多少有學一點，要把你教到能在婚禮上跳個幾圈還不成問題。龍套，把你的右手握上我的左手，然後左手臂靠在我的右臂上，手就放在二頭肌那邊。」
「師父，您沒有……。」
「反正就是那個位置啦，自己想像一下！總之，這樣就是基本的握姿，也是踏步前的初始動作，好好記著。」
「是，師父。」

這就是了，華爾滋的基礎。婚禮就在半個月後，師徒二人作為主角，將會在典禮上表演一段共舞，此刻就是為了當天不要出糗而做的準備。
華爾滋是會與舞伴靠這麼近的啊，彷彿逐漸加速的心跳都要被聽見了。影山茂夫垂眸，目光跟隨尚在專心解說的靈幻新隆。

「我們不是要去比賽的，用不著學到太困難的技巧沒關係。就教你方形步跟側型步，把這兩種練習好就可以了……龍套，你有在聽嗎？」
「啊，當、當然有！」
「可別分心啊，華爾滋可是很講究舞者之間的默契的。那就開始吧。華爾滋有分成男步與女步，分別是領導者與被領導者。因為你還不擅長，我就先用男步帶你跳幾次，等習慣了再換你來引導我吧，明白嗎？」
「是，就麻煩您來指導了。」

「華爾滋是三拍子的舞蹈。」靈幻新隆在動作的同時絲毫不間斷講解，似乎是講得很開心，「所以啊，很多動作都是以三個為單位的，不會很難記。雙人舞這種東西，說到底就是前進後退跟向旁移，兩個人能配合好才是重點。」
說著，他跨開步伐，腳尖在琴音落下的瞬間踏地。最簡單的一套方形步包含兩個小節與六個動作，前踏、旁跨、併腳；後踏、旁跨、併腳，如此一來即可完成。靈幻新隆看來很是熟練，舉手投足間絲毫沒有遲疑，全然是位自信的舞者；影山茂夫雖不熟練，偶時會忘記究竟是往哪個方向前進，但在師父的帶領與支撐下尚稱進退得宜。兩人轉了幾圈，金髮男人滿意地瞇起眼，笑著說到：「不錯，你學得很快嘛！我本來還擔心要跟你打結上好一陣子呢。」

聞言，始終滿頭大汗的影山茂夫終於也放下緊繃許久的肩膀，嘴角彎起的弧度有一絲靦腆。

「等到你更熟悉點了，也可以多玩點花招。」
「呃，像是什麼呢？」
「像是這樣啊，服務觀眾服務觀眾。」
語畢，靈幻新隆左手攀上徒弟的背脊，右手則引導著重心慢慢向後，直到高度合移時跟他討了一個吻。蜻蜓點水般，僅是碰觸唇瓣數秒就分開，但影山茂夫倒是很受用地紅了整張臉，鍋蓋頭都要炸開來似，熱氣好似從肌膚噴出。

「你也太誇張了吧，怎麼臉紅成這樣啊？」
「因、因因因因為師父你……！」
「好啦、好啦，換你來帶領看看吧。」

靈幻新隆拍拍影山茂夫的臉頰，一下子將兩人的位置調換過來。他沒告訴弟子自己心中瞬間跳得多快，男人脹紅著臉支支吾吾連敬語都忘記的樣子太過犯規，他得趕緊換話題才不會跟著一起亂了節奏，有哪個一米八五的大傢伙這麼可愛的嗎？
好吧，他家徒弟就是。

經過多年鍛鍊，影山茂夫的手早已褪去國中時期的肉感，骨節分明之餘還蘊藏著無限力量。然而靈幻新隆清晰感覺到交握的那隻手傳來的微微顫抖，隨著音樂舞動時，徒弟總是繃著呼吸，引導方向的時候更是硬直著身體。他不禁皺起眉頭，而徒弟的步伐越發混亂，最後終於在一次後退時搞錯了方向，狠狠踩上毫無防備的腳掌。動作戛然而止，徒留樂曲獨自播放。

「靈、靈幻師父！很抱歉！」
「嗯？剛剛發生了什麼嗎？如果沒什麼的話幾小節後就繼續吧。」
「怎麼會沒什麼！我、踩到了師父的……！」
「龍套，你還是初學者，懂嗎？剛開始學的人忘記要往哪裡跨步，不小心踩到舞伴是常有的事情，不如說你現在才踩了第一下，已經很厲害了。再說，我們都光著腳，就算被踩也不會多痛的啦。」
「師父……。」
「別這麼沮喪啦！不要緊、不要緊的，欲速則不達啊，慢慢練習就會上手的，吶？」

明明是被安慰的那方，影山茂夫卻莫名地感到不甘心。他為師父的溫柔感到窩心，又覺得自己是被當成小孩對待，但他們明明就要結為伴侶了不是嗎？胸口悶得難受，他半賭氣地嘟起嘴，最後才低聲說道。

「……我一定會練到能讓新隆先生佩服的程度，還請您等著了。」
「你啊，是在生什麼氣啦？」
徒弟忽然燃起的鬥志令靈幻新隆哭笑不得，不過不難過了就是最好，要練習多久他都奉陪。

於是步伐再次搭上音樂的三拍子，兩人在一踏一踩間摸索著對方的呼吸，試探彼此的距離。靈幻新隆的個子不如影山茂夫，於是他記得在跨步時稍稍小一些，以免師父太大步失了重心；影山茂夫還是會止不住繃緊，於是靈幻新隆時不時會輕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鬆。

「你記著，跳舞是一種享受、一種娛樂，所以要是太過緊張的話，反而就失去初衷了。」
「是。師父真厲害呢，連華爾滋也這麼熟練。」
「我也不是特別擅長啦，但想到跟你跳舞，我就開心的連保持冷靜都很難啊。」
聽得到嗎？我的心跳聲。靈幻新隆笑得赧然，他們靠得這麼近，連別開眼神都無法，長久共舞下來呼吸都趨近一致。影山茂夫覺得胸腔都在顫抖，甜蜜而酸澀的愛意充滿整個心房，他急忙接著師父的話。

「我、我也很開心！不管是能跟您跳華爾滋，還是結……！」
「龍套，等等，你回想一下剛才做過的動作。」
「咦？我、我剛剛帶師父跳，然後……啊！」

沒錯，影山茂夫作為引導者，方才成功地帶著靈幻新隆跳了完整的一圈，還附加一個完美的下腰。他其實還氣喘吁吁地，額頭上浮著一層薄汗，水珠隨著面頰線條下滑，在喉結處停留，最後才接著滑落直到若隱若現的鎖骨。而意識到時他什麼都不管了，平時溫順待在瀏海下的雙目剎那間亮得像是在發光，終於是露出今天最燦爛的一個笑容。

「靈、靈幻師父，我做到了！」
「……喔，幹得不錯！」

沉浸在喜悅中，影山茂夫並沒有注意到師父數秒鐘的停頓，更沒有察覺他心中相當精彩的心理活動。不管是那雙閃爍興奮的眼，還是顧不得滿頭汗就急著討賞的舉動，都太犯規了，未來的丈夫怎麼可以這麼可愛？他都擔心自己胸口緊到要呼吸不過來了。靈幻新隆37歲，此刻最擔心的是，在婚禮上因為丈夫過於可愛而當場休克。

「嘿嘿，是師父教得好啊，多虧了您。」
「少胡說了，是因為你很努力，我充其量只是輔助而已。」
「好的好的，我就不與您爭辯了。」
「你小子，翅膀長硬了就會跟師父頂嘴啦？說什麼爭辯，小心我把你逐出師門！」
「啊哈哈，就算逐出師門，我也要成為師父的伴侶啦——。」

沒什麼比開懷笑出來的徒弟更令人開心的了，靈幻新隆放下從開始練習以來的擔憂，半是笑著半是戲謔地用力揉著影山茂夫的頭，兩人撲在床墊上打鬧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