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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布丁(10/04更新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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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無名就醒了。
他睡得很淺,雖然還不習慣毫無防備地躺在床鋪上,不過誰能拒絕鬆軟的觸感和依偎的暖意呢?連侵擾多年的噩夢都自動消失無蹤,這點令他滿懷感激又戒慎恐懼。

無名將目光轉向賦予自己新生的愛人,專注地凝視對方良久,此刻伴侶的氣息深深沁入肺腑,讓他沉浸在早晨寧靜的氛圍中,神情宛若在聖殿裡虔誠禱告;說真的,無名覺得自己可以一直繼續這樣看下去、看整天都不是問題,但這會拖延到稍後安排的行程,他可不希望和愛人的相處時間再減少一分一毫。

雖然不捨,無名還是小心翼翼地起身、避免吵醒愛人,平日他早起是為了晨練和冥想,今天則是為了──布丁。
沒錯,就是那種用雞蛋和糖做的甜點。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愛人昨晚突然說想吃!

一股使命感令黑騎士充滿鬥志,他打算向愛人奉上這道甜點,就像是他之前所做的,一雙鹿皮靴會從打獵與鞣製皮革開始,精美的梳子則是以挑選木材到親手刻削,一切過程都是他親手全程操辦,無名認為這是表現自己誠摯心意的最佳方式,然而有些事就算再怎麼精進學習,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新鮮的食材不會憑空出現,黑騎士也嘗試過開墾花園的一角,但很顯然總是與死亡相伴的他對此毫無天分,種什麼就枯萎什麼,到頭來還是得進城一趟;因此無名決定順便和賞金掮客與公會線人接頭,打聽情報或接洽任務,採購所有缺少的必需品,只是辦完事回來可能天都要黑了,一想到這個他就無比心痛。

事不遲疑,無名毅然決然地暫時離開他們的住處,強迫腦袋開始思考該準備的東西,不然自己很可能會不由自主地爬回床上,好了,停,想想布丁的材料──記得好像不多,就糖,雞蛋,牛奶之類的,也許還有一點香料?

「騎士大人,請留步!」
「請您等等!」
無名想得出神,所以一開始沒有理會身後的騷動,直到叫喊聲追了一段、突然迸出一陣慌張的驚呼,他才勒緊韁繩讓坐騎緩下腳步、回頭看去,一名跌坐在地的農人唉聲嘆氣的揉著腰,而身邊的農婦則碎念不停,一下指著自己這邊、一下又氣急敗壞地指向森林的另一端。

無名皺眉,心裡不由自主地對這種稱呼感到厭惡,畢竟自視甚高的「騎士」服務的對象是領主和貴族,才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不過他今天僅著輕裝出行,帶著巨劍和戰馬的旅人顯然不多、平民百姓誤會在所難免,而農人一見到前者停了下來,就像看到救星般、連忙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
「騎士大人,求您救救我們!」
「是翼蜥,整個山頭都是!從來沒有看過那麼多啊!所有莊稼都泡湯了,還鑽進雞舍裡!」
「發發慈悲吧,再這樣下去什麼都不剩了!我、我們準備了酬勞,拜託您。」

黑騎士漠然看著農人捧起手中的錢袋、展示裡頭一把鏽跡斑斑的銅幣,先不說雇用他的正常價碼可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更何況他還在趕時間。

「去前面的城鎮找警備隊。」無名拋一下句話,正打算策馬繼續前進,農婦卻不顧一切地張開雙手攔住了去路,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像是生怕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就此離開。「求您救救我們啊!警備隊說最近郊外魔獸變多了,他們也忙不過來,我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哎,危險!你怎麼,不、不可以對大人無禮……」農人似乎相當畏懼冒犯到面前的騎士大人,但還是上前攙扶雙腿抖得不聽使喚的妻子,垂頭低聲下氣地懇求道。「騎士大人,如果這些不夠,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可以去城鎮把剩下的羊賣掉,家裡如果有您看的上眼的東西,都可以拿走……」

沉默良久的黑騎士聽到這裡,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頓了一下,開口說話了。
「有雞蛋嗎?」

農夫與農婦聞言,不敢置信地互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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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騎士下了馬,踏進樹林、朝農人所指的翼蜥巢穴所在地前進,而他一到了開闊處,立刻就明白了兩人為何如此慌張。

眼前茂密的森林邊,棕色的翼蜥滿山遍野都是,這種蜥蜴型的生物擠滿樹梢,發出介於鳥與蛇之間的尖銳噪音,有些在枝椏間展開翼膜滑翔、捕食昆蟲,有些則在泥濘的石塊上曬太陽,河岸邊無數的小洞顯然是牠們的傑作,這種身長兩脛左右的中型魔物平時不會主動攻擊人類,但基本上對食物來者不拒,能夠上山下海,擁有細小尖銳的利齒和能爬樹的長爪、全身覆滿鱗片,有力的尾巴像鞭子似的,而且牠們的牙也有毒,數量一多,對一般農民來說的確棘手。

無名邁步走向一片狼藉的農地,驚動了一群翼蜥、牠們爭先恐後的上樹或鑽進草叢裡躲避,黑騎士隨即轉頭、順著牠們逃跑的方向看去,前方破洞的籬笆上還卡著幾隻動彈不得的翼蜥。
無名眉頭深鎖,這相當不尋常,除非是許多棲地同時缺少食物或被破壞,不然魔物很少這樣一起大舉遷徙,但他不打算深究,畢竟時間寶貴,得盡快解決這些魔物才行。

於是黑騎士繼續前進,朝農地後面更茂密的後山走去,這裡翼蜥又更多了,方才一味逃竄的魔物開始發出威嚇的鳴聲,幾隻還冷不防地張口撲了過來,被無名乾淨俐落地用劍背打落了,他踢開翼蜥的屍體、執劍往旁邊的草叢一搗,腳下的景象就如他所預料的,這裡有蛋,而且還不少。
好了,該怎麼辦呢?這個數量的話,一隻隻斬除太慢了。

正當無名思考著的時候,翼蜥們開始大聲鼓譟,更加刺耳的尖嘯聲一傳十、十傳百,顯然人類入侵巢穴和破壞蛋的行為激發了牠們的兇性,本來漫無目標的個體彷彿有了共同意志,撲天蓋地的聚集過來,但對身經百戰的黑騎士而言不足為懼,他當即決定採用一種風險較大的方案,儘管不容失誤,不過效果絕佳。

無名扛著巨劍、飛身掠過茂密的灌木,直衝翼蜥數量最多的地方,他的披風下擺隨著步伐翻飛揚起,而上方拍翅追來的翼蜥多到遮蔽了日光,周遭的岩石間隙和草叢裡也陸續竄出更多翼蜥,牠們拖著長尾巴,鱗片在地上磨擦出沙沙聲,前撲後繼地以壓倒性的數量鎖定了同一個目標,準備立刻生吞活剝這個威脅,然而那名人類的形跡卻相當詭譎──只要經過陰暗處、他的身影不知為何就會暫時消失,使得魔物們一頭撞上枯木或盲目地擠成一堆,不解地在擁擠的樹林間亂飛,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翼蜥依然緊追不放,所以當黑騎士一停下腳步,魔物便瞬間當頭降落、一擁而上。

短短幾秒內,無名動作快得像本能反應、他俯身避開往臉上抓來的利爪,並以肘擊打落另一隻,接著再扯下一隻爬到肩上的巨大雌蜥、一氣呵成地捏住牠的脖頸避開毒牙,甩在地上一劍斬成兩段。

這瞬間,噴灑而出的血肉令魔物徹底瘋狂,牠們沸騰般地騷動,從更遠之處被引來。與此同時無名以劍指地,他對從四面八方湧上、彷彿要把自己絞碎的魔物群無動於衷,只是全神貫注地忘卻所有欲求,情感和人性,只剩下殺戮。
毫無徵兆地,一簇黑色的火苗驀然出現在劍刃上,沿著血跡一路燃起,延燒到所有接觸到的生物身上,攀附在黑騎士背上的翼蜥逃避不及、身軀被飛舞的火舌舔舐、皮膚立刻就變得乾枯,肌肉萎縮、接著迅速凹陷下去、變成一副乾癟的皮囊,遭逢火焚的魔物頓時淒厲地尖嘯竄逃、陷入一片混亂。

召喚了混沌之火的無名渾身溢散著黑霧,暫時讓身體成為虛空彼端的橋樑,他後退一步,掄起沉重的巨劍橫掃周遭魔物,劍勢快得發出了呼嘯、隨著火光留下迴旋的殘影,更多的獻祭讓火焰變得更旺盛,每一條逝去的生命都會為它注入新的燃料,冰冷的火星迸發逸散,飄過樹葉與枝椏,直接附著途中經過的生物身上,著火的翼蜥們一隻接著一隻墜地,有的還搖搖晃晃地朝河邊飛去,但河水卻不能熄滅這種異常的火焰,顯然一被找上、除非化為枯骨,不然無法消散。

不用幾分鐘,這股死亡之火便消滅了大部分的翼蜥,不過也無差別地擴散到附近的動物,鳥雀、昆蟲和野兔身上,眼看著火勢即將一發不可收拾,無名便想起了那兩位農民,儘管自己有告誡過對方先不要靠近,但他們似乎也在不遠處?

當他思緒一中斷,火焰也隨之消失,回過神來的無名放下劍、閉眼忍受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寒冷,彷彿內臟被掏空、正踉蹌地站在一條深淵上方的細線似的。這是力量的代價,混沌之火威力取決於他的心境,只要他稍不專注,脫離了空虛與絕望,就會失去維繫的能力。

這也是黑騎士在戰場上最令敵人畏懼的傳說之一,但如果情況沒有太棘手,無名並不想經常使用這個能力,總感覺自己每召喚一次混沌之火,下次就會越難脫離那種幾近非人的狀態。

(好吧,今天是特例,反正附近也沒有目擊者,這麼做確實快又有效,自己還得趕路呢,希望能早點回家。)

無名一想到愛人,心中積累的沉鬱頓時也紓解了不少,他平復了自己的呼吸,跨過滿地的魔物屍體往來時路走去,無名並沒有殲滅所有翼蜥,他知道可能有漏網之魚,不過這數量已經不會對農人、甚至任何經過的旅客或信差造成威脅了──無名想到這裡自嘲地搖搖頭,以前的習慣還真可怕,這些人根本無關緊要,還是把心思放在要緊的事上面吧。

走出森林的無名接過農人手中的謝禮,無視兩人萬般感謝地恭維、逕自解開綁在樹林邊緣的坐騎,便直往城鎮而去,他一路上為了這包易碎的材料放慢速度,心裡不免感嘆自己為了幾個雞蛋費了好一番功夫,這其實是有理由的,因為無名希望盡量減少清單上的採購品項。

當然,他不缺錢,可以去城鎮用買的,遺憾的是墮落騎士對大部分城鎮來說是個不受歡迎的客人,所以無名很少親自採購物品,這對店家攤販和他自己都好,過去流浪時這個問題還沒那麼惱人,但現在有愛人在身邊了,他得解決這個麻煩。
所以黑騎士準備了購物清單,委託了一個代購者在自己辦事期間進行採購,不過……這傢伙是有那麼一點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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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騎士簡單地易了容,披上斗篷,並把劍用舊毛氈包起來避免吸引注意。他平靜地站在隊伍中觀察周遭,等候衛兵逐一檢查來往行人的文書。
城鎮入口充滿著汗水、泥土、牲畜的氣味,在艷陽高照下刺鼻的味道變得更加濃烈,沉悶的空氣中偶爾只有一絲微風拂面,不過至少聊勝於無。
無名踏過滿是泥濘的腳印和車轍,聆聽來自橋梁另一端的攤販吆喝、人們高亢的談話與喧鬧聲,此刻城裡聚集著不同種族的傭兵和商旅,他們來自四面八方,有的趕著牲畜和貨車,有的則背負簡陋的行李,難民們攜家帶眷、面容顯得疲憊而憂慮,所有人都是懷抱著某種目的,或為了將來的機會而來。

當輪到無名時,衛兵接過他偽造的傭兵通關證明,慢吞吞地翻閱,最後不懷好意地抬起頭來,示意他到一旁等待。
無名很清楚這並非證件的問題。
「多少?」他開門見山地詢問,衛兵聞言露出狡詐的笑容,伸出三根手指。「差不多這樣,最近難民太多了,上面要我們嚴格管理人數,算便宜你了。」
無名懶得節外生枝,便把銀幣放進衛兵早已伸出的手心,後者隨即將錢揣進懷裡,親切無比地補了一句。「對了,你是來找差事的吧?我可以介紹你幾個不錯的機會,大家可搶破頭了,哎,要不再年輕個幾歲,我還真想自己去。」
「我只是來找人,沒打算待太久。」無名漠然回答,對方過度熱心的提議讓他警覺了起來,不過接下來衛兵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朝內城牆下的人潮擁擠處擺了擺手。「公告就在那邊,別說沒提醒過你。」
無名順著衛兵的指示看去,那裡有條壯觀的人龍,他從周遭的高談闊論中得知,領主似乎正在大舉招募傭兵、來者不拒,儘管城鎮裡熱鬧得一如往常,無名卻敏銳地嗅到了一股緊張不安、風雨欲來的氛圍。

然而,這並不是黑騎士此行的主要目的。
原本牽著馬、正在看公告的無名猛一轉身、捉住了一個準備拔腿就溜的孩子。那孩子的帽子掉在地上、他立刻開始大聲哭鬧並拼命掙扎,很快地引起了旁人的側目,無名對此無動於衷,像拎小雞似的捏著孩子的衣領。「你們老大呢?」
那孩子聞言一愣,委屈地癟嘴收聲。這時另一個孩子從無名身後冒了出來,撿起地上的帽子拍了拍塵土,毫不畏懼地從黑騎士鬆開的手中拉走了同伴。
「哎呀,小誤會而已,別這麼兇嘛!」後一個孩子儘管裝扮中性,不過聲音清脆明亮,帶著幾分狡黠,明顯是個女孩。她淺褐色的頭髮像稻草般蓬亂,尖耳則不言而喻地表明了她的半精靈血統。

無名挑眉,然後突然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還來。」
女孩一臉無辜地攤開雙手。「什麼東西?」
「納坦利。」黑騎士冷峻地直喊她的名字,女孩才不情願地嘟囔著,掏出一個小藥水瓶。「唔,這是什麼?怎麼會跑進我的口袋裡?」
她眨了眨眼,顯然沒有一絲歉意,無名則沉默地把小巧易碎的瓶子收回內袋,轉身牽著馬離開人多的地方,女孩見狀隨即向小夥伴們揮手招呼,然後以輕快的腳步跟在黑騎士身後,一邊好奇地看向行囊裡細心包裹的雞蛋。
「這是什麼?」
「不准碰。」無名出聲警告,接著從懷中掏出購物清單與一個金幣。
「這次的。」他言簡意賅地說道,周遭的孩子們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枚閃亮的金幣,雙眼放光地嚥著口水,然而納坦利卻一臉不以為然地嫌棄。
「才這點?根本不夠發薪水,我以後可是會創辦一個大名鼎鼎的盜賊公會!成為史上最了不起的會長!你要不要贊助多一點呀?」
無名冷哼,對於女孩的野心他不打算爭論,但這些孩子最近過於調皮了,他應該要直接離開、提醒他們別惹錯人──可是今天不一樣,為了布丁,他得買齊這些材料,顯然納坦利也看得出來是誰有求於誰,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總之一句話,要不要?」
「老地方。」無名妥協,再拿出一個金幣。「辦得到吧?」
「好!」半精靈女孩興奮地跳了起來,她搶過清單、並快速唸給身邊的伙伴們聽,一聲令下之後孩子們便一哄而散,似乎訓練有素。

無名在一個岔路口準備轉向走往酒館的小路,他打算先去見情報販子,離開前對納坦利再次叮囑道。「記住,一樣都不能少,不然就沒有下次了。」

「當然。」納坦利保證,她狡黠地一笑。「清單上的東西一樣都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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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前往的酒館「把這拿走」位於河岸邊的下城區,是一棟外觀頗為老舊、充滿補釘加蓋的木質建築。
店名由來據說是因為糟糕的服務,充滿生態多樣性的環境,以及過於注重飽腹感的餐點份量,讓無論吃不下、或表示不想再來了的顧客都會喊著「把這拿走!」而遠近馳名,雖說評價兩極,但便宜的價格仍使店面絡繹不絕、吵雜擁擠的特點也能掩蓋任何角落的低聲私語,於是此地也成為了適合交換情報的地點之一。

順帶一提,店家對付醉鬼也挺有一套。
瞧,又有某個發酒瘋的傢伙被扔了出去,原本還忿忿不平的醉漢一轉頭、瞥見獸人打手舉起的巨大拳頭時就清醒了不少,只好摸摸鼻子、扶著歪斜的門框爬起來,而懸在他頭上的破舊招牌在風中微微搖晃,像是隨時都會掉下來似的。
接下來,只要越過佈滿刻痕和水漬的門檻進到店裡,一股劣酒、煙草和油炸食物的味道便會撲面而來,天花板是被煙燻黑的低矮梁柱,底下則迴盪著粗獷的哄笑與歌聲,酒杯碰撞的聲音從沒停過,彷彿市集般喧鬧。

這時候如果環顧四週,會發現店裡客人大多都是各種族的水手和傭兵。
這些豪放且不拘小節的顧客大聲談笑著,有些人已經醉倒在自己面前的餐盤裡,幾個神情厭煩的侍者穿梭在座位間懶散地上菜,而且就算看到客人往彼此臉上招呼、碎牙噴飛過眼前,也只是逕自緩慢地收拾桌面,顯然早就習以為常了。

就在這樣的混亂中,無名選了一個靠牆的隱密座位,正以審視的目光打量四周,他面前擺了一杯連動都沒動過的酒,座位對面是一名正在把玩匕首的龍裔,這位就是他預定要見的情報販子兼賞金掮客,沃拉金。

沃拉金的外表看起來像一名強壯的Alpha龍裔,身上覆滿泛著金屬光澤的青銅鱗片,儘管外貌對這份職業來說有點太引人注目,但無名知道,這傢伙並不如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事實上,沃拉金是一名變形怪,會殺死目標取而代之,利用對方的模樣獲取情報與利益。
至於無名為何知道這些,原因在於他就曾是沃拉金的目標之一,畢竟打倒一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敵手,這種經歷對無名來說也算印象深刻。

「我看見布告了。」無名說著,儘管他的聲音不大,聽起來仍清晰沉穩。「什麼時候開始的?」
「昨天才貼的,膠水還沒乾呢。」沃拉金漫不經心地拋接著手中的小刀,語氣輕鬆地閒聊道。「看來比起賑災,領主更急著徵兵。你這次可趕上好戲了,幾個月後,麵包的價格會像這裡的酒一樣『精彩』。」
無名皺眉看著面前冒著濃重酸氣的劣酒。「雇傭兵是把雙刃劍。」
「說到點上了。」龍裔收起小刀,說話的時候總是令人忍不住去注意他那條藍色的舌頭。「貴族們的腰包也是有極限的,到時候就輪到教廷出手了,怎麼樣,這過程有沒有很耳熟,前聖騎士大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誰。」無名輕描淡寫地說道,他深知情報販子喜歡戲弄人,沒有被輕易激怒。「兩方應該都在試探,不會這麼快,教廷的手夠長了,如果再伸過來的話,貴族也怕保不住腰包。」
「但這是遲早的事。」沃拉金興致盎然地望著冷靜的黑騎士。「進口糧食可沒那麼簡單。使節團早在一個月前就進了王宮,到現在什麼都沒談攏,聽說條件有點讓人不開心,尤其是涉及到國王家務事的部分……所以,有些人希望這個合約徹底告吹。」
沃拉金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紙,遞給無名。「為了確保這點,你瞧,清單上都是些親切的名字,貴族、商人,甚至還有教廷的人。」
無名瞥了一眼紙上的字,完全無意伸手接過。「你想說什麼?」
「有沒有興趣?這麼熱鬧的請柬,我一個人可忙不過來,得多找些幫手。」沃拉金悠閒地靠在椅背上,發出一陣輕笑。「你不會想錯過這場盛宴吧?」
「不。」無名乾脆地拒絕。「我這次會在這裡待久一點。」
「哦,你打算定居了嗎?」沃拉金有點訝異。「話說回來,我還真的從沒在同一個城鎮看過你這麼多次,你在打算什麼?」
「不關你的事。」無名冷漠回應,沃拉金聞言咧嘴嗤笑,笑聲很愉快,不過滿嘴的利齒看起來倒像是威嚇。「噢──我懂了,姘頭?」
黑騎士血色的目光充滿警告意味地瞥了過來。「再說一次,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沃拉金笑嘻嘻地回答。「好了、好了,沒必要動手,我還挺喜歡我的舌頭,我也是猜猜而已,可沒想過你確實會為了誰這麼做,這真是……令人大開眼界。」他故意加重「誰」這個詞,顯然對黑騎士絕口不提的態度相當感興趣。「咯咯……是什麼樣的人?你自己有先調查一下嗎?我很好奇,調查費可以特別打個折。怎麼樣?」

「不需要。」無名斷然劃出界線,將一個小錢袋拋給緊盯著自己的龍裔。「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
「好啦,我會閉嘴。」沃拉金攤手表示毫無惡意,掂了一下錢袋的重量。「那我猜這次會面到此為止了?」
無名點頭,但準備離開的他卻不知道為何,突然頓了一下。「對了,我還有件事要問你。」
沃拉金抱著警惕和興致盯著黑騎士。「什麼事?難道你回心轉意了嗎?」
「不。」無名語氣依然冷漠,但話題卻出乎情報販子的意料之外。「你有布丁食譜嗎?」

「哈?布丁?」沃拉金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似的睜大眼睛,爬蟲類的細瞳裡充滿狐疑,嘴巴微微張開,像隻癡呆的大蜥蜴。「你要處理誰?那是代號對吧……不是?等等,你是在說甜點?認真的嗎?」
「對,甜點,是吃的。」無名對前者的模樣無動於衷,血色的雙眼目光沉穩內斂,仿佛這是全世界最嚴肅的話題。「我要知道材料跟做法,最好是基本款。」
沃拉金聽完後愣了幾秒,突然忍俊不禁,笑得全身抖動,甚至引起旁邊侍者好奇的注目。「布丁!哈哈哈,你這傢伙居然在問布丁食譜!哈哈哈哈哈哈!」
「對,所以你有嗎?」無名環抱雙臂,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沃拉金則捂著肚子喘氣,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呼....好吧....呃,我還真沒想到會從你嘴裡聽到這種要求,不過,我還真有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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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拿走」的後場並不是什麼觀光的好地方。
悶熱的廚房裡擠滿了員工,陳腐的蔬菜氣味隨著蒸氣翻滾,蒼蠅在被剁了一半的魚上飛來飛去,污跡斑斑的牆上掛滿了鍋碗瓢盆,沾滿油漬和碎渣的灶台燉著某種混濁的湯,掌杓的大廚正咆哮著恐嚇手下加快動作,氣氛肅殺緊張,完全沒人有空理會這兩名不速之客,當情報販子試圖以通用語夾雜部落方言和主廚交談時,無名還看見一隻從排水口裡探出頭的老鼠,牠抽動鼻子、豆子般的眼睛無畏地和黑騎士對視,接著一溜煙竄過料理檯底下,躲到麵粉袋後面。

「嘎拉!你說布丁?竟敢質疑我!荒原的後裔怎麼會不懂?你們這群無腦軟骨頭雜魚!」獸人大廚聽聞兩人的來意後立刻怒吼道,他下顎的牙齒突出嘴唇、兇惡的黃眼睛狠狠地盯著他們,鼻翼正憤怒地掀動著。「布丁是戰士的食物,獵食者的珍饈,你們配得上吃嗎?」
「沒辦法,這傢伙說無論如何都想見識一下。」沃拉金哈哈大笑,並不懷好意地拍了拍黑騎士的肩膀。「哎呀,放輕鬆點,老兄,別這麼緊張,這位可是了不起的大師啊!看你這樣站著不動,該不會是怕了吧?」
無名挑眉,儘管前者擺出一副緩場的模樣,但顯然是在火上澆油。
「這就是你說的門路?不然這樣,我幫你擬個墓誌銘作為謝禮吧。」黑騎士皮笑肉不笑地揚起嘴角,語氣平靜地建議道。「沃拉金,了不起的情報販子,最後一個調查委託是去找布丁食譜。」

「別再吵了,再多嘴,連你們倆一起剁!」大廚咕噥著,把磨好的大菜刀砍進滿是刀痕的砧板上,兩人毫不畏懼的模樣似乎獲得了他某種程度的認可。
「好,就給你們倆鄉巴佬見識下,什麼是真正的布丁!」大廚一說完,用沾滿油漬和血跡的圍裙抹了抹手,動作豪邁且迅速,只見他隨手從陶壺裡撈起一大塊果凍狀凝液的東西,像摔沙袋似的甩進已熱好的鍋裡,濺起的油點在筋肉虯結的手臂上發出滋滋聲,然而大廚卻面不改色,猙獰無比的臉龐正專注地計算著時間,沒過幾秒、鍋中的不明物體邊就翻起一圈圈泡沫,一陣濃烈甜膩的香氣開始隨著甩鍋節奏飄散出來。

「那是什麼?」無名瞇起眼睛,這東西和做法跟他印象中的布丁完全不一樣,但大廚不願多說,只是應聲咆哮道。「獨門秘方!」
黑騎士無視身邊的龍裔憋笑、一臉看戲的嘲弄神情,皺眉望著大廚接下來將手伸向壁架上的鐵罐,抓起一把像香料粉的混合物灑進鍋中。「那這個呢?」
「也是獨門秘方!」獸人大廚自豪地緊握鐵罐、彷彿裡面裝滿了無價之寶,目光銳利的無名卻瞥見一根不知為何在罐裡的雞毛,便理智地決定不再追問。

此時鍋裡的糊狀物經過一番燉煮,已經變得黃澄澄的並開始凝固收汁,主廚又抓過一瓶酒,嘴裡咕噥著難懂的方言,接著將整鍋果凍般的成品倒在一個燒焦的銅盤中,然後毫不憐惜的倒上大量烈酒、引燃酒液,將甜點包裹在一層熊熊燃燒的烈焰中。
「嗚啦!這就是布丁!大地的恩賜,高貴戰士的饗宴!」主廚大吼一聲,他得意地挺著胸膛,將小山似的甜點砰地一聲放在桌上,火焰只燒了一下隨即消失,讓橙黃色的半凝物上結了一層殼狀的焦糖,還散發著濃郁的烈酒香氣。「別指望什麼細緻味道,單看這分量鐵定管飽!比那種重看不重用的甜點好上幾百倍!」
無名頷首,大廚的手藝看起來確實是有兩下子──可惜這布丁根本和自己想學的那種不一樣,完全沒有參考價值。
「老兄,如何,滿意嗎?隨時為您效勞。」沃拉金見到黑騎士沒多說什麼,便俯身戲謔地鞠了個躬,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包粉末,故作神秘地眨眨眼。「這是免費贈品,回去試試看吧?把這個……咳,香料加進去布丁裡,效果?放心,不會死人,只是會很有趣,之後還有需要的話再告訴我。」
無名盯著龍裔藏不住心情、愉悅輕晃的尾巴尖,開始認真思考自己上次放這傢伙一條生路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黑騎士花了些時間,才好不容易脫身。主廚心血來潮、臨時加開的酒香布丁派對已經從廚房蔓延到了大廳,幾個醉醺醺的傢伙甚至爬上桌面跳起踢踏舞,差點燒了吧台,引發一場毫無理由的捉對鬥毆,雖然說他下一個目標地點比酒館安靜得多了,但無名心裡卻反而更為謹慎小心,如果可以的話,他根本不想踏進那裡。

無名略感頭痛地望向道路盡頭那間氣派雅致的建築物,「馥郁暗流」高大的拱形門相當有辨識度,營造出一種古典奢華的氛圍,然而從無名的角度來看,這裡的本質仍無法掩飾——沒錯,直截了當地說,這是一間妓院。

據說,只要一跨過「馥郁暗流」的門檻,就能立刻感受到與街上截然不同的氛圍,宛若步入了另一個世界,連時間也隨之慢了下來。
這裡標榜著同業裡最尊榮的禮遇,不惜重金聘請名匠精心設計;從進門的那一刻起,柔軟鬆厚的地毯便托住來客的每一步,讓人能輕盈無聲地踏入甜美的夢想鄉,而空氣中彌漫著異國花卉與木質調的馨香,緩慢地浸透心脾、刺激感官,令人幸福恍惚;大廳裡樂聲餘音繞樑,猶如耳邊的呢喃,柔和的燈光一盞盞地引導顧客通往各個休憩室,長廊上裝飾著畫作與雕塑,隱晦的暗示各種情欲場景;厚重的流蘇帳幔則半掩著窗戶,在晶瑩閃爍的水晶吊燈底下,隨處可歇息的長椅都設有絲絨軟墊,無一不散發著奢華愜意的氣息,仿佛在溫柔地邀請每個人放下防備,盡情沉浸於享樂之中。

然而,這一切誘惑對黑騎士來說都毫無效果,環境越是刻意令人放鬆,無名便更加強烈的警戒,因為他意識到自己此刻正背著伴侶走進了這種地方,若愛人知道自己隱瞞此事,會如何看待他?是否會認為這是對彼此之間愛與信任的褻瀆?

黑騎士快步掠過中庭的噴泉、他的唇已經緊繃地抿成了一直線,焦躁的神情與擦肩而過的人們格格不入,儘管他一再提醒自己只是為了任務而來,沒有別的意圖,但某種莫名的罪惡感卻重重地壓在心頭上,讓他感到無比惶恐。
這瞬間無名內心充滿了對愛人的渴望,急著想回家,伴侶身邊是他唯一能感到平靜的地方,對方是否也正好想到自己?也正在等著他回去?等等,難道對方發生了什麼意外?這些接連不停冒出來的念頭讓無名感到窒息,差點想要立刻拋開眼前的一切,逃離這裡,奔回愛人身邊,甚至不想再見到那名雇主。

──停,夠了,這麼想下去也無濟於事。
無名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停下腳步、接著在庭院旁的花圃旁佇立了一會、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
「只要盡快完成交涉。」他在心裡告訴自己。「就能越早回到愛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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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馥郁暗流」中,頂尖紅牌都有各自的專屬房間,每一間都極具個人特色。
當無名推開那扇低矮的圓形木門時,不可思議的景象便立即映入他的眼簾,這個房間的內部一眼看不到邊際、挑高的天花板也消失在幽暗的樹冠中,四周長滿了各式各樣的植物、巨大的樹蔭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線,僅有樹根旁的蘑菇散發出微弱的螢光,映照著凹凸不平的小徑,涼風則夾帶著植物的清香吹來,乍看之下就像是闖入了從未有人踏足過的秘林中一般。

無名在鳥囀啁啾聲中走進森林,這裡的空間大小總令人有種與實際建築外觀不符的錯覺,而錯落生長的巨木群則帶著一股異樣的壓迫感,它們婆娑地擺動枝椏、樹影幢幢,不時沙沙作響、彷彿彼此間正在竊竊私語,注視著底下獨行的人影隨著空中浮游的光點前進,抵達中央腹地。

此處的布置更令人感到驚艷,房間一角有個小巧的池塘,水面上漂浮著零星的花瓣和浮萍,池水清澈如鏡,不知名的花朵從雜草間自由綻放,蜿蜒的藤蔓由岩壁攀附而上、延伸展開成了一幅野性的織錦。床榻和家具似乎都是由活木生長而成、樹皮上覆著一層苔蘚,一切都保持著原始的、未經打磨的狀態,透露出某種對自然的崇拜與敬畏。
無名要找的人──木精靈梭蕾,此刻正站在一旁、身披薄如蟬翼的長袍,裸足踏在柔軟的泥土上。她像往常一樣,身上僅以自然之物妝點,乾燥的果核項鍊垂在胸前,披散的長髮用花苞和葉冠點綴,隨性自然的打扮與店裡主打的華麗風格形成了對比的鮮明,不過這種作風反倒使她更受歡迎。

此時梭蕾正專注於石檯上的幾個陶碟,她將淺色的髮絲輕輕攏至身後、並俯身從其中幾個碟子中捏起一撮粉末,似乎在進行某種精密的調香試驗。
無名見狀沒有打擾對方,而是沉住氣靜靜等候。
實際上,對這名神秘的精靈,他瞭解的也不多,只知道梭蕾是某個組織的重要幹部,這裡是她進行秘密活動的據點之一。他們之間合作的關係始於幾年前、當時無名接下一項賞金公會的高額委託,負責護送梭蕾安全抵達目的地。

無名在那段任務期間,全神貫注地履行自己的職責,對於像她這樣自視甚高、厭惡人類的木精靈為何離鄉背井、委身於這種地方絲毫不感興趣,待那次護衛結束後,梭蕾卻主動聯繫無名,並且開始不定期地委託他執行各種任務,而這次便是其中一個運送物品的任務。
無名不確定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一分一秒流逝著,感覺起來特別漫長。

良久,梭蕾才終於起身,她面前擺放著數個石製的薰香台,每一件都以精細的、栩栩如生的雕工刻畫著狼、鷹、熊等各種野獸。此刻它們腹內的樹脂和香草正緩緩燃燒著,散發出一股獨特的香氣,升起一縷裊裊青煙,濃郁的氣味開始悄然蔓延,彷彿一隻無形的手,存在於四面八方、足以安撫任何人浮躁的情緒。
接著梭蕾轉頭瞥見無名,她的嘴角便微微上揚。「你來了。」

無名看著梭蕾碧綠色的眼睛流露出精靈族特有的高傲和自信,散落的髮絲宛如有生命般,纏繞在她的手臂和身體上,隨著輕微的動作擺動,所有人都形容她的嗓音聽起來空靈慵懶,語調猶如輕拂過耳畔的微風,溫柔地讓人無法抗拒,每一字每一句都能輕易地拂動人心。
不過無名對此僅點了點頭,準備從懷中掏出信件。「有你的信。」

梭蕾聞言,隨意地抬手做了暫停的手勢,顯然並不急於進入正題。「先坐下吧,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她的語氣不急不徐,擺手示意無名去坐在池塘旁,那裏有一片獸皮鋪就的草地。「請自便,享受一下。」

無名看著梭蕾又逕自開始擺弄起香料,眼下他也對她恣意隨興的模樣沒轍,只好沉默地走過去。
這片等待區域佈置得也相當別出心裁,厚實光澤的毛皮上點點螢光飛舞,用藤蔓編織的餐籃裡盛著新鮮多汁的水果,煙燻肉乾和烤過的果仁,池裡也有幾瓶浸泡在冷冽池水中的酒,瓶身凝著晶瑩剔透的露珠,正等著款待重要的賓客。
然而無名連看都沒看一眼,他完全沒食慾,心情也如坐針氈,儘管周圍的環境對一般人來說如此安適,可是無名只想趕快結束這場會面,無奈梭蕾從以前到現在性格都一樣固執,心思難以捉摸,如同飄渺的霧靄,而這裡是她的宮殿,更是她所掌控的一切,就連傳聞中冷酷決絕的黑騎士也無可奈何。

另一邊,梭蕾拿出了一個樸素的木盒,目光遠遠地掃過坐立不安的無名,嘴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怎麼了,你今天看起來特別焦躁,是有什麼讓你不安嗎?」她語調柔和,卻帶著一絲玩味。「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別擔心,我們可以無所不談。」

無名聞言抿唇,儘管梭蕾的聲音平靜和善,但他突然感覺到這場會面或許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