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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怪物

跟随路标而来，想必没找错地方，但眼前所见很难称为村庄。

嶙峋的乱石和深坑遍布山间，少数断壁残垣作为点缀，表明过去曾有人类居住。

这里被炸了个底朝天。

大概是塔克斯那群人的杰作，处理得很干净，克劳德怀疑就算有任何线索，也早就灰飞烟灭了。

「现在怎么办？」

银发将军站在悬崖边，以下巴示意远处，「看。」

克劳德走上前，举目眺望。曾经像是村落中心的地带整片塌陷，绿色泉水从石缝里涌出，汇聚成潭，在阳光的照射下莹莹发亮。

生命之流，或者按神罗的说法，魔晄泉。

潭水的上游是条河，弯弯绕绕，消失于山坳之间，在看似源头的地方，光柱冲天而起，引人注目。

「那是……？」

「我们去那。」萨菲罗斯说。

山路崎岖，车辆无法通行，克劳德把边三轮停在路口破败的棚屋前。

沿途长有许多奇怪的树，树皮呈白色，树干弯曲，像在鞠躬，枝头挂满沉甸甸的、形状像苹果的深紫色果实。

他从没见过，但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他来过这儿。跟随他的上司的脚步，越往深处走，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白巴若拉树。」小鸟似乎很感兴趣，萨菲罗斯注意到，「安吉尔说，它结果的时间不固定，又叫笨苹果。」

「能吃？」

萨菲罗斯没那个口福，但……

「你可以试试。」

「没兴趣。」

谨慎起见，克劳德觉得还是算了，首先颜色看起来更像毒苹果，而且萨菲罗斯在笑，他笑的时候能有啥好事？没错，被困在循环里的日子以来，克劳德经历过各种死法，但抱歉，误食剧毒并不在他特别想收集之列。

进入山谷，有人守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一等战士打扮，洁白的右翼，背后标志性的大剑，是安吉尔。一只通体被金属铠甲外壳覆盖的犬型怪物蹲在他脚边，察觉到入侵者，警醒地绕到他身前，展开背上和他同样的羽翼，龇牙咧嘴，闷雷似的低吼滚过喉咙，蓄势待发。

「你不该来，」安吉尔说，双臂抱在胸前，姿态和表情同样封闭，「这里对于神罗已经失去价值。」

热烈欢迎啊。

银发将军收起招呼，低下头。

难以置信，那个总是对他恶语相向、冷嘲热讽的萨菲罗斯，居然像做错事的小孩在乖乖挨训。不过，安吉尔身上确实有种长辈范儿。

克劳德大发慈悲帮了他。

「他在休假。」

这是萨菲罗斯并不想透露的信息。​专程请假千里迢迢跑到别人的家乡？安吉尔会怎么想，他不知道，反正在他听起来，不是寂寞得无可救药的家伙做不出这种事。

蛇似的绿眸滑向金发士兵，对方视若无睹。

小鸟有能耐变得很可恶，当他决定如此，萨菲罗斯只好承认，「公司没派我来。」

安吉尔扬起浓眉，「英雄需要休假？」

看吧，不可思议的不止克劳德。

「或许会是个长假。」银发将军说。

毫无预兆的，漆黑羽翼自他右背骤然展开，「啪」地扇在克劳德脸上，令他往后趔趄了两步才站稳。

安全提示，永远不要站在萨菲罗斯右边。当然，最好哪边都别站，离他十万八千里。

这是报复，妥妥的报复，还带着炫耀。什么时候学会的，萨菲罗斯没说，就是处心积虑要吓他。

他真要拯救这货？克劳德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

萨菲罗斯很快就掌握了如何控制翅膀。诀窍在于，放松对幽灵房的压制。栖息在那里面的东西似乎愿意同他做交易，用力量换取自由。他们透过缝隙彼此渗透，像冷暖气团交锋。结果会如何，目前仍是未知数。但除了接受，他似乎别无选择，因为不管如何抗拒，他们最终会融为一体，那是他自身的一部分，他们本身就是一体。

犬型怪物解除戒备，安定下来。安吉尔盯着萨菲罗斯身后宽大阴沉的单翼，双手渐渐滑脱至身侧。

他往旁边踱开，「这是天使的象征。」

连克劳德都听出他并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萨菲罗斯嗤之以鼻，「美丽的谎言，很讨喜。」

「务必告诉扎克斯。」

这就对上号了。

「那么……真相呢？」

「真相是……」安吉尔苦恼的皱起眉头，「我从出生起就活在美丽的谎言当中。」

「G计划？」在霍兰德的秘密研究所，萨菲罗斯了解到其大致轮廓，后来他曾多方查证，但即使以他所处的位置，也接触不到任何相关资料，只有社内的顶级机密才会被捂得这么严实。

「吉莉安计划，以我母亲命名的。」安吉尔补充，「在杰内西斯身上，实验失败了，产生了劣化反应，但是我……我的细胞可以融合其他生物的基因，也可以将我的基因嵌入其他生物……」

双向复制，杰诺娃细胞的特征之一。

如果说克劳德之前只是怀疑他们也是携带者，那现在这已经铁打的事实。萨菲罗斯肯定遥感到了什么才会被吸引到此。

似乎为了佐证安吉尔所言，犬型怪物昂起脑袋，露出下颚，那里赫然长着张人脸，安吉尔的脸。

冲击力迎面扑来，克劳德不由得移开视线。这太畸形了，引起生理层面的不适，杰内西斯的复制体起码外观还是人类，可这……纯粹是突破伦理极限的邪恶。

「我是十足的怪物。」安吉尔盖棺定论。

怪物，这个词相当于一级警报。

安吉尔痛苦不堪的样子与克劳德记忆中在尼伯海姆魔晄炉目睹变异人类进而对自身存在产生怀疑的萨菲罗斯相重叠。

他望向对方。银发将军面无表情，但眼睛里的细颤说明，他把自己也囊括在内。

他们，是十足的怪物。

克劳德忽然怀念起之前的轮回，至少那时，他需要应付的疯狂外星人只有一个。

就算这是动动嘴皮就能解决的事，他也说不出什么真知灼见的大道理，安吉尔连扎克斯的劝都不听，凭什么听他的呢？他们根本不认识，只是通过扎克斯，通过破坏剑，冥冥之中产生了某种联系。

当克劳德犹豫是否要采取干预措施时，压抑的死寂率先被他的上司打破了。

「不。这只能说明，我们与众不同。」

他惊讶于萨菲罗斯冷静的判断，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个陷阱，对方这句话的出发点离善意相去甚远，无非是抵赖，他向来自命不凡，而怪物是个贬义词，假如换成顶桂冠，他会愉快地接受加冕。

「抱歉，」安吉尔摇头，「我可能要打破你的理想主义。」他回臂取下背后的重剑，剑尖指向天空。像得到信号，山谷中传来起伏的嚎叫声，并迅速朝他们所在之处汇集。

「安吉尔……」萨菲罗斯预感到接下来的恶斗，但为什么，他想不通，安吉尔不像杰内西斯，会无故挑衅他。

小鸟已将武器准备妥当，他也只能横刀应战。

「你自己看吧，萨菲罗斯。」安吉尔双手握剑，举至身前，像他习惯的那样，额头靠向宽阔的剑刃，祈祷。

一阵窸窸窣窣，四道阴影跃出两旁的悬崖，形态各异的怪物从天而降，落下山谷，向他们围扑过来。

萨菲罗斯用余光观察身后，安吉尔仍然保持静立。他指望兵不血刃解决掉他们？虽然这些怪物是很强悍，但安吉尔理应知道，这对于他充其量算是热身运动。

敌意，他忽然注意到，这些怪物身上缺乏敌意，它们眼中唯一的目标是其召唤者。

安吉尔到底要给他展示什么？

「别动。」他命令，但就跟之前的所有关键时刻一样，他忠心耿耿的勤务兵违抗了命令。更令他费解的是，克劳德不顾近在眼前的怪物，而是转身朝安吉尔冲去。

「走开，小子！」安吉尔挥剑格开金发士兵。

克劳德做梦都没想过破坏剑有天会倒戈相向，尽管安吉尔用的只是刀背，但那沉重的斩击依然让他觉得自己像枚钉子，被敲进了地里。

他不能退缩。

被召唤来的每只怪物身上都长着安吉尔的脸，它们是他的复制体。当克劳德发现这点的时候，他明白了安吉尔的意图。

重组。

在原先的世界，他的宿敌总是把重组挂在嘴边，克劳德不清楚如果对方得逞究竟会发生什么，也永远不希望知道。

放任他和这些面目可憎的东西融合，安吉尔将会变成怎样的畸形？克劳德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在他面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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