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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07 臨危不亂〉

詭異的論壇、意圖不軌的測試員、不祥的夢境、不懷好意的冒充者、以及驚心動魄的失蹤……歷經接踵而來的事件，溫可昕真切地感受到有什麼正在威脅著她與薄芮的平靜生活。

家中加裝了防盜鎖及附帶視訊通話功能的監視器，兩人隨身攜帶防狼噴霧、警報器，甚至防身短棍，只怕不速之客再度造訪，將她們的安穩日子奪走。

說什麼都必須保護她。溫可昕暗忖，凌厲金眸小心翼翼審視著每個擦身而過的行人，雙手相繫的力道也加強些許。儘管她自覺防衛得不著痕跡，但女孩依舊敏銳地停下腳步，直勾勾地盯著女人緊蹙的眉頭。

「不生氣。」薄芮放下手中的購物袋，舉起小手去搆她的眉心，「生氣，對身體不好。」

看來是被誤會了。溫可昕啞然失笑。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如此天真無邪，不會過度揣度一言一行背後的意圖，也不執著分辨是非善惡，只懂以最純粹的真心去面對這個世界，純潔得像個天使——一個輕而易舉就能被染上汙跡、折去羽翼的天使。

深刻的恐懼早已在心裏生根發芽。就算再怎麼努力清除，只要根系依舊殘留，遇見澆灌的點滴，它仍然會成長為陰翳蔽日的巨木。如今，就算是以往能夠放心莞爾的情境，她也只能被迫歛去臉上笑意，沉默地將女孩的手拿下。她的手本就比一般女性大上一些，此刻將薄芮的手緊緊裹在掌心，更能感受到那份微小確實、卻無比脆弱的溫度。

「我沒生氣，只是……」溫可昕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對方的齊平。然而與薄芮擔憂的目光相對瞬間，成人世界的虛偽藉口全都哽在喉頭，幾番掙扎，終究只能化做一聲百感交集的嘆息：「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別往心裡去。」

「想太多也對身體不好。」

薄芮雙手捧著女人的頰，義正詞嚴地回答。認真的神情讓她的小臉也跟著苦澀地皺了起來，令人看著就心疼。

原來我在她眼裡也是這樣的嗎？溫可昕撇開眼不願直視薄芮過度清澈的眼眸，卻被她捏住雙頰、動彈不得。在她驚愕的目光中，只見女孩臉龐逐漸放大，最後因過近距離而模糊的視野已經無法瞧見任何事物，唯有額頭相觸的真切溫暖彰顯著存在感。

「說好的，不要自己一個人背。」薄芮細弱的聲音在近距離下變得格外清晰，更加堅定地傳達著她的意志，「薄芮，夠大了，讓我一起。」

做為一名肩負責任的育者，儘管自己的羽翼也曾拗折得面目全非、傷痕累累，溫可昕依舊執著地撐開殘留痛楚的雙翼，替幼雛遮風避雨。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幼雛也會要求飛向那片危機四伏的天空。她想喝斥對方的無知、告訴她外頭的危險並非她想像的如此簡單。但看著薄芮堅毅的模樣，她怎麼也開不了口。

到頭來，原來鎖上門的是自己。

「我知道了。」

溫可昕苦笑，牽著薄芮的手起身。掙扎的語氣依舊表露不安，但她深知，這麼做會比一味保護更好。

而薄芮只是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回應。

*

給孩子魚，不如教孩子釣魚。最後溫可昕終於說服了自己，將薄芮送往兒童柔道班學習自保。本來溫可昕擔憂人小力微的女孩恐怕無法負荷，還吊著心思緊盯著薄芮練習。但見她摔倒幾次就抓到要領、俐落閃過攻擊，甚至一腿將陪練學長掃倒後，她便明白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小溫，妳女兒像到妳，學得挺快啊。」
「說了不是我女兒，是親戚的。」

休息時間，削著短髮的女教練上前與溫可昕搭話，語氣中的調笑明白得令她有些不悅，她暗想著這人果然從高中至今都沒變，一面向對方翻了個不屑的白眼。

「也對，從沒見妳碰過半個男人。」教練聳聳肩，身為高中故友的她對此再清楚不過，但她依舊管不住自己挑釁的嘴，「莫非……？」

「別和林茵一樣亂想。她沒關係，我可不會優待妳。」

「誰怕妳。」討了個沒趣的教練吐吐舌頭、坐在溫可昕身邊，暗自換上柔軟而惋惜的語調：「……林茵最近好嗎？」

「既然分手就別過問了。」

溫可昕連頭也沒回。她永遠不會忘記高中時是怎麼推著林茵勇敢面對自己、追逐幸福，面前這人又是怎麼將她珍惜的人棄之敝屣——她從不允許她珍視的人受到任何傷害。

「早知道了。」教練漫無目的地掃視著自主練習的學員，輕聲開口：「這麼多年了，當年打架的身手還在嗎？」

「不好說。畢竟快十年了。」溫可昕直起身，金眸終於第一次直直望進對方眼底，凌厲氣勢絲毫不減，彷彿爭奪地盤的猛獸，「但是論守護事物的決心，我可以告訴妳，從沒變過。」

「是嗎，證明給我看吧。」

沒等溫可昕做出反應，意料之外的攻擊便襲上手臂和膝彎，迅捷而確實地命令她跪地。雖說如此，她感覺得出對方只用了五成力，顯然並非較真，因此溫可昕暫時沒打算還手，只是暗自做好撲跌翻身的準備、抓準時機伺機反擊。

但她沒想到的是，面前那人竟是突然驚呼一聲，力道瞬間撤去，反倒令自己踉蹌一步。兩人不約而同向一旁望去，只見薄芮脹紅著臉扯住教練的道服，腳卡在對方腿側準備攻擊，精緻臉龐藏不住慍怒。

「壞人！不准你欺負她！」

薄芮軟綿的童音因怒氣而拔尖。她急急跑向溫可昕，在兩名女人訝異的目光下擋在她面前。過了半晌，教練終於率先打破寂靜，大笑出聲。

「不管這孩子是不是妳女兒，她和當年的妳可真是一模一樣啊。」末了，教練看著尷尬的一大一小笑道：「加油啊，小溫和小小溫。去守護你們想守護的事物吧。」

語畢，她便瀟灑地擺擺手回到場地中央，留下理直氣壯討要讚賞的薄芮，及掛著無奈笑容、難掩感動的溫可昕。

沒人見到她正偷偷擦去眼角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