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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





睡不著有時候有很多理由,也很多時候來的毫無理由。

月光灑落寂靜的夜晚,金髮男孩縮在被窩裡面,只露出漂亮的紫灰色大眼睛,指針剛過一點,男孩眨著眼睛毫無睡意,小小的腦袋轉著,數著時間,一、二、三、四、五,已經五天了啊,艾蓮娜醫師離開已經五天了啊。

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不是很確定何謂遠方,醫師說要去很遠的地方,沒辦法再見面了,是多遠呢?一定比去學校遠很多很多吧,所以才會這麼久都見不到面,鄰座的同學說他的爺爺家在搭15個站才會到的地方,艾蓮娜醫師要去的地方是不是比那個更遠呢?

第一天他還是跑去了,他沒有忘記,只是想試試看,或許艾蓮娜醫師因為什麼緣故留下來了,他想著,要再去討一個ok繃,因為昨天的傷還沒有好。

背上的紅色書包隨著步伐晃呀晃的,小小的身軀獨自走到了診所, 失望的發現大門深鎖,一步兩步,他在四處晃著不願意離去,隔壁雜貨店的老闆好心的告訴他,醫師一家人已經搬走了,孩子點點頭,他知道。

不是第一天也不是第二天,第五天,像是有時差一樣,心裡某個角落終於確認了這個消息,醫師去很遠的地方了,他們真的去了,年幼的孩子難以辨認清楚的情緒,像是失落、沮喪和委屈,在這個夜晚姍姍來遲,男孩皺皺眉,沒有哭,醫師一家人真的去了很遠的地方了,他翻了個身,柔軟的淺金色瀏海順著方向往同一側垂下,他盯著自己的書包發呆,一直想著,以後不能再受傷了,不會再有這樣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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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其實不是那種會在重大事件或是壓力之下失眠的人,在最終行動前,降谷能吃能睡,把握每一刻休息的時間充分休息,好像那只是一場沒有任何特殊情況的普通小型維安任務一樣,不是要讓長年臥底自己身陷險境,準備將組織重要成員一網打盡的工作;行動如預期般的順利,又花了大半年結案,接著是所有參與行動的公安警察們的輪休,降谷是最後一批休假的人,得到了三月底的兩週休假。

休假前三天的降谷作息如常,利用筆電遠端處理工作,照常簽核公文下指令,好像只是居家辦公一樣,也可以說他根本沒打算休假,只是想隨便應付一下管理官和法令規定罷了;直到第三天他終於被管理官踢出一場線上會議(「你不是應該在某個熱帶小島喝著雞尾酒穿奇怪的花襯衫嗎?在這裡幹什麼?」管理官看起來很受不了的樣子。),還被鎖住了公務系統的帳號,降谷看著電腦螢幕顯示『您的帳號無此權限』,他震驚的眨眨眼,起身去喝了一杯水,再走回電腦螢幕前觀看,螢幕在他胡亂點擊之下不為所動,確認自己真的被強制休假了,只能不情願的闔上電腦。

降谷閒不下來,他開始打掃自己的房間,洗了衣服、換了被單、超級仔細的保養了配槍,每一個角落都打掃的一塵不染,再去超市補充冰箱的庫存,車也洗了,帶哈囉出去散步,做了太豐盛的餐點,他一個人吃了兩天,固定的體能訓練他一次也沒落下,沿著河堤慢跑時,河道兩側的櫻花早已盛開。

第五天的降谷在偷偷追蹤情報時,被屬下為難的擋下來,他終於無事可做,看完了新聞,衣服收好了,家裡一點灰塵都沒有,今天的體能訓練也完成了,他看著夜空發呆,整個天空從染上了深色,細白的月牙高掛,他不需要把握時間休息,也不用精算自己的時間到分秒,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突如其來的空白讓降谷茫然。

哈囉心情很好的蜷在自己專屬的小窩裡面呼呼大睡,牠這幾天連續得到人類的大量注意力,每天都玩得很瘋,散步散的很滿足,降谷盤腿坐在落地窗前,比起這種無所事事的時候,他更希望自己忙的團團轉,高強度的工作能讓他忘記一些事,一些他不願意想起的事,他記得最終行動裡面傷亡的每一個名字,包括這些人的長相,降谷最自豪的記憶力在此時變成自我鞭笞的怪物,他忘不了這些被生命拋棄的人,只能用更努力和更拼命來償還這個世界,強制休假讓降谷不安,他應當要連同那些逝去的人們的份一起努力。

春天的風仍然帶著冷意,從通風的氣窗流進室內,捲起了桌上的五片櫻花花瓣,降谷想,自己終究是幼稚的,自從榎本小姐那時告訴他在櫻花落地前能抓住三片花瓣的話就能許願,他只要出門遇到盛開的櫻花,都會偷偷地在無人的時候試一次,這個只有春天才有的魔法,他不貪心,每一次都固執地許了同一個願望,希望五片飄落的花瓣能重新聚合成一朵櫻花。

花瓣落下太久,被帶的太遠,早就枯萎,每一次他再親手將無法重組的櫻花丟進垃圾桶,然後這些花瓣就這樣被送去了更遙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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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背後伸出一雙手抱住他,聲音帶著一點還沒清醒的鼻音,降谷慣性的往後靠——慣性,他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呢?

飯店的落地窗能將櫻花季最美的景色盡收眼底,粉色與白色相間的吉野櫻圍繞著潮汐湖,在夜晚的投射燈下能看見一片淺色的花海,和白天站在樹下感受微風吹拂下落在肩上的花瓣,是截然不同的體驗。

「很漂亮。」降谷輕聲說著。

矮桌上是凋零的花瓣,他告訴了赤井那個春季限定的魔法,赤井也順手抓了三個,說把願望送給他。

--你沒有願望嗎?

--都在這裡了。

「睡不著嗎?」男人眼睛半閉半張,溫柔的吻上他的金髮,再得寸進尺的移動到肩窩處露出的吻痕。

「有一點。」降谷對著格子窗外的景色發呆,逐漸習慣如實的表達,而不是反射性地偽裝自己很好的樣子,這也是赤井讓他養成的習慣。

一樣的櫻花盛開,卻是迥然不同的異國風景,華盛頓的三月底也有櫻花季熱潮,這次的出差陰錯陽差多了兩天空檔,意外的和赤井有了多一點點相處時間,但是明天他就要一個人回日本了。

赤井的唇貼在降谷後頸悶悶的笑了,「你就是那種,一個人鬆懈下來的時候,反而會鞭打自己到無法入眠的人。」

降谷無可反駁,但還是反手拍了一下戀人的腦袋表達不滿。

「那我來製造一下壓力吧,降谷警視正,明天會有討厭的FBI和你一起入境日本。」

「什麼?」降谷紫灰色的眼睛瞪大,他扭動身體想轉過身,赤井稍微施了力,將人緊緊箍在懷裡,不能反抗的禁錮感理應讓降谷感到不適,但是他只抗拒了一秒就放棄,被戀人一點一點的親吻著後頸每一寸肌膚,溫柔的讓他幾乎要腿軟。

「喂,赤井……」降谷又伸手去拍他頭,「話不要說一半啊……」

「工作,剛剛批下來的,」赤井的聲音帶著得意,「我跟同事交換工作,他不想去日本,還用抽獎抽中的賞櫻季高級飯店住宿券跟我換。」

當降谷得知這間飯店隨便一間房間一晚都要價上萬美金的時候,立刻揪住赤井的領子逼問他是不是在做什麼違法勾當,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有人當了冤大頭。

「你們美國人……」私下偷偷交換外派工作感覺也太隨便了……雖然聽起來已經被詹姆斯批准,但是聽在好寶寶公務員降谷的耳裡簡直想嘆氣。

「稱之為雙贏,他的小孩年紀還很小,去三年回來可能只會對著平板叫爸爸了,我可是救了他和他的家庭。」

「雙贏的意思是你贏兩次嗎?」三年,降谷看見玻璃窗上倒映出自己的微笑。

「確實也可以這麼解釋。」伴隨著一點點笑聲,他得到了更多的時間和一趟櫻花季的旅程,簡直贏的太多了。

赤井抱著降谷走,像螃蟹般的移動到床邊,再抱著他一起倒在床上,他拉上輕軟的羽絨被,親吻戀人的臉頰,低聲地說,「睡吧零君,我會一直在這裡。」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