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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J] 少年‧番外vii
the young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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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續
https://paste.plurk.com/show/8RkfXrAdjFZPaYJJN8o5
這篇的背景，也就是沒有走上明星之路的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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０１



RyeoWook

　　金厲旭與曹圭賢，一般來說統稱為「聖水洞的那兩個忙內」。一樣地總管內勤、一樣地專責複製與鑑定，但金厲旭自己心裡有數－－他與曹圭賢，還是不大一樣。

　　當然不一樣啦，對於這件事，金厲旭是很坦然的；曹圭賢畢竟早些時候待過行動組，不像他，總是待在哥哥們身後。所以很多事情，他其實會選擇尊重曹圭賢的意見。

　　好比說，比較大型的複製品要怎麼樣拆解、又要能夠怎麼樣快速組裝；或是哥哥手下的那些孩子們，平時給他們多少薪水，案子成功以後要怎麼分成，這些細節就歸曹圭賢管。關於清江的別墅，說老實話，槍房啦靶場啦搏擊室啦，那都是曹圭賢找人規畫，管理人員也幾乎都對他負責。那之外的東西，像是整體別墅的維持修繕啦、哥哥們平日所需（從打掃阿姨到冰箱、藥物補給，或因傷休養）諸如此類，才由他統一管理。

　　除此之外，就是哥哥們或孩子們去現場的時候。他與曹圭賢、還有他們手下的一組人，專門負責掌握現場的情況，再即時通報給現場的成員。

　　（要是很麻煩的案子，他神童哥也會進來：不過這幾年還真沒幾件。）

　　所以他手底下其實有兩組人手，一組負責物件，一組負責後勤。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總是有些漫不經心地想，比起上頭的哥哥們得談生意、得去現場，他的工作很輕鬆了。

　　然而──不只是他的哥哥們，就是外頭與他們比較熟的那些長輩，可不這麼想。


KyuHyun

　　「還好是圭賢你來，要是你們家厲旭，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話。」

　　舊貨商一邊把兩個物件放到自家工作檯上，一邊對坐在一邊的曹圭賢說。曹圭賢則是不以為然地；我們厲旭好得很，他說，怎麼壽根哥就這麼講他啦？

　　李壽根看著這個年紀比較小，尺寸比較大的忙內，則忍不住啐了一口。

　　業內的人大抵都曉得，聖水洞的兩個忙內不在外面拋頭露臉。就是金希澈常說的那句話，什麼事情找我們這些當哥哥的不行？要到這幾年，想做私人鑑定的客人多了，有些事情還真的得當面談，兩個忙內才偶爾出個門。

　　（說偶爾還真是偶爾，而且沒有介紹人，兩個忙內誰也不見。這倒不是他們如何任性，而是朴正洙定下的規矩，絕對沒有例外。）

　　所以，如果真要找聖水洞團夥的忙內做生意，最好的途徑就是找李壽根。這個老前輩，畢竟是與朴正洙、金希澈都有交情。

　　但就是李壽根，也沒把握來的會是誰。

　　要說見到的是曹圭賢也就算了，這位資深的舊貨商總這麼說，總之能說得上話、也笑嘻嘻的，要是他願意，應酬起來也像模像樣。但金厲旭嘛……

　　「上回不是有人要看雅克・大衛（Jacques-Louis David）的一幅拿破崙？你們厲旭一開口就是，『這件是假的』……那位可是免稅店的大老闆，臉一下子拉得老長，我都怕他拿你們厲旭出氣。」

　　李壽根一邊學著金厲旭的口吻一邊打開其中一個木箱，取出一個棋子；另一件，則是一幅畫。

　　「畫得交給厲旭，我不管畫……臉拉得多長也是假東西，那沒厲旭的事。」

　　年紀比較小，尺寸比較大的那個忙內，則一邊皺著眉頭，倒不是因為手上的物件。

　　「這一件壽根哥肯賣的話，特哥肯定會買。」

　　曹圭賢拿在手上的，是一個年代久遠的、海象牙做的棋子。在此之前，他已經掛上眼鏡，也戴上手套。最保險就是厲旭也看過，他說，但八九不離十，是個好東西。

　　「當然好啦，大英博物館都開口的好東西，利特那小子，拿私房出來也會買吧。」

　　李壽根聽著崽子說話，簡直是要翻起白眼。

　　大約是忙內們耳濡目染久了，好東西也摸久了，聖水洞的兩個大哥也有了自己的品味。金希澈的品味是這樣的：找出朴正洙會感興趣的物件；而朴正洙的品味則是：找出會賺錢的物件。

　　鑑賞啊、欣賞啊，那是兩個忙內的事，舊貨商一想起就恨得牙癢癢的，怎麼那兩個傢伙就能那麼市儈呢？開口就是多少錢，跟他們談這些好東西，就什麼感動都沒啦。

　　「大英博物館要？」曹圭賢想了想，立刻知道其中原由；「啊是那一套棋子吧，劉易斯棋？」

　　那確實特哥會買。這套據稱是十二世紀時製造的棋子，大英博物館跟蘇格蘭的國家博物館都藏了一部分，但都不齊，這要是個真貨，那可真是值錢了－－曹圭賢一邊快速地轉動自己的大腦，一邊有點覺得悶。

　　要是希澈哥或神童哥在就好了，他想，肯定能拐著壽根哥賣出手。

　　（雖然他也能試試看，不過哥哥們說的，沒把握就別出手，省得後頭的人傷腦筋。）
　　（嘖，這忙內一邊哼哼的。）

　　「這不是托我賣的，你小子省點心。」也算是了解曹圭賢了，李壽根只抬了抬下巴，「人家說想看看是不是真貨，要是真貨，想問問你們兩個崽子能不能仿一件出來，騙騙那邊的專家。」

　　曹圭賢停了一下，然後抬眼看著這個長輩。

　　然後他眉眼彎彎，露出再純良也沒有的微笑。


RyeoWook

　　曹圭賢回到聖水洞的時候，幾個孩子已經在停車場等他，幫著他把兩個物件拿下車；金厲旭知道曹圭賢今天會去一趟舊貨商那裡，不過並沒有專程空出時間，而是按照原訂計畫，帶著孩子們看幾幅委託鑑定的畫作。直到祕書通報他『圭賢哥剛剛回來了』他才拔下臉上的眼鏡，讓孩子們把委託的畫作收回保管室去。

　　「我們下星期來確認。」他說，一邊又交代了幾個細節；話還沒說完，曹圭賢就已經風風火火地進了工房，讓孩子們把兩個物件放到工作桌上。

　　「怎麼就直接帶回來了？」金厲旭皺著眉頭。是這樣的，通常要委託他們的物件，為免爭議，盡量都在舊貨商的辦公室裡進行鑑定；送到工房的不是沒有，只是數量上相對不多。像是這樣一次帶回兩件的，在金厲旭記憶所及中，簡直可以說是沒有。

　　「在壽根哥那裡沒辦法做。」看著物件被放到工作桌上，曹圭賢一邊取了手套（也替金厲旭取了一雙）一邊看著孩子們把畫作從木箱裡取出來，放在工作桌上。他並不急著去看那幅畫，而是取出舊貨商要委託他複製的那枚棋子：

　　「已經請壽根哥做過公證……不會出什麼狀況的。你先看看這個，我覺得是真品。」

　　按規矩把棋子放到桌上，讓金厲旭接手取去看，曹圭賢一邊說，一邊有些迫不急待的：

　　「如果是真品，客戶要委託複製。說是愛丁堡那邊的老藏家，兒子非賣不可。」

　　就算是拍賣公司已經看過了，但珍藏這枚棋子的老藏家，還是頑固地要請請「更專業」的人確認過──如果有問題，曹圭賢說，老先生就能把棋子留著。如果是真貨，老先生要複製一個，打算讓真品陪自己入土（複製品則拿來打發兒子）。

　　「聽說是老太太的嫁妝……那位是壽根哥的老朋友，說是如果是真品，希望我們一定要接受委託。」

　　「是真品。」金厲旭戴上放大鏡，仔細看過這一個物件──從材質，物件本身的保存情況，到雕刻的手法；他想了一下，自己確實見過蘇格蘭國家博物館的藏品，於是又把棋子放在桌上，轉頭去了電腦旁。

　　「之前去旅行的時候，拜託赫宰哥拿出來看過。我記得赫宰哥放回去之前我有拍檔案照……有了。」

　　叫出高解析度的圖檔，金厲旭把圖檔放大，連續觀察幾枚棋子的細節，然後又回過頭拿起舊貨商交託的，細細地又檢視過幾回。

　　「是真品。這個複製應該是你來？」

　　「當然。」看著金厲旭把棋子放回桌上，曹圭賢便將棋子收回木盒裡，交代孩子們拿去建檔；金厲旭則沒有停頓，直接走到畫作旁。

　　這幅畫作本身的尺寸並不特別大，約77.4 x 61公分，但看上去彷彿很古老。畫作的內容是一名穿著黑衣的老婦，曹圭賢說，這是拍賣公司特別拿來拜託金厲旭看看的。

　　「失蹤了三百年的維拉斯蓋茲。」曹圭賢說，他走到金厲旭身邊，看著金厲旭讓孩子們取了口罩給他，然後戴上眼罩式的放大鏡，又拉來聚光燈。

　　「那邊的專家說是真品。不過失蹤了三百年啊……」曹圭賢無聲地笑了一下，抱住手。

　　金厲旭則沒有理會他，而是專心致志地看了這幅畫整整半小時。然後，他才直起身體，吐出一口氣。

　　「也不是他們不好。」只這一句話，曹圭賢就知道，金厲旭算是判了這幅畫死刑。只是，他沒有想到金厲旭接下來居然會這麼說：

　　「這是我老師的手筆。」這個比較大的忙內語氣很平靜。但曹圭賢聽得出，金厲旭的話音裡，罕見地帶上了些許戾氣。

　　「真是沒想到……我老師居然還活著。」


KyuHyun

　　接下來幾天，金厲旭總是在結束一天的工作之後出門。

　　去哪裡，沒有人知道──朴正洙與金希澈雖說是把弟弟們當孩子養，但從來也不會管到那麼細緻的環節（孩子多嘛，金希澈總是嘆口氣）。再說，孩子們都大了，總有些小祕密（好比說曹圭賢的秘密情人到底是誰？）不到很棘手，通常他們當哥哥的也不多問。

　　（啊，曹圭賢的秘密情人倒是例外；哥哥們是沒多問，但因為太有趣了，所以也沒少花力氣查找。）
　　（曹圭賢當然知道哥哥們在找人，但他不說的事，誰能查找的出來？）

　　一直到金希澈接到書店老闆的來電，才想了一晚上，決定與朴正洙談一談。兩個哥哥談完之後，看看還不到中午呢，金鐘雲與曹圭賢就分別收到金希澈的簡訊。

　　『上來你們特哥的辦公室一下。』

＊

　　「也不是什麼大事。」倒了咖啡給兩個弟弟，朴正洙雙人沙發的其中一頭落坐。金希澈是早就坐在另一邊的，只是皺著眉頭，看著朴正洙。

　　「怎麼不是什麼大事……你不是說厲旭一定有一些想法嗎？」

　　金鐘雲愣了一下，怎麼也沒有想到是因為這個弟弟；曹圭賢則很快就聯想到，是因為那幅畫吧。

　　「是因為厲旭的、呃，老師嗎？」

　　曹圭賢很快地說。只是在場的幾個人都沒想到，他的話音才剛落，金鐘雲的眉眼就重重地壓了下來，你剛剛說厲旭的誰？金鐘雲轉過頭，語氣已經帶上可見的嚴厲。

　　曹圭賢看看最年長的兩個哥哥，朴正洙則只點點頭。呃，真的可以說嗎？他一邊盤算著，早知道就跟厲旭先講了……

　　「前幾天壽根哥委託了一幅畫要鑑定，厲旭說是他老師做的，其他就什麼都沒說了。」

　　不過，鐘雲哥難得這麼疾言厲色的，肯定是重要的事。對不起啊厲旭……曹圭賢只好一邊在心裡默默道歉，一邊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

　　「KangTa哥還以為厲旭跟我們怎麼了，說是去了店裡買消息，又說不掛帳上，他要自己結掉。」

　　金希澈撐著下巴，一邊說，心裡已經閃過十七、八種拷問金厲旭的辦法。朴正洙卻是在想了幾分鐘之後，拍了拍自家這一位的手臂。

　　「你先別問。」朴正洙說，一邊站起身，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旁；他撥了電話給崔始源的助理，確認這個弟弟最近也在韓國，而且這兩天就會回聖水洞一趟。

　　「鐘雲也別問。」朴正洙說，他當然是看見了金鐘雲滿臉不贊同的神情，哎呀，他只好苦笑一下，看來雖然都十幾年過去，金鐘雲也還很在意當年的那件事。

　　不過……

　　「厲旭拗得很。你直接去問他這些事，他肯定一個字都不說。」

　　「不說也得說！」金鐘雲低聲吼著，他一邊站起身，簡直是要立刻下樓去，把這個忙內給逮來痛罵一頓。

　　「好了。你以為這還是十幾年前，厲旭讓你搓圓捏扁的啊？」

　　金希澈皺著眉頭，罵了這個弟弟一句。金鐘雲一下子沒能回過話來，臉上也一陣氣惱的；曹圭賢看看狀況，又看看他特哥。

　　「你們兩個都閉嘴吧。」最後朴正洙開的口，帶點無可奈何的。

　　「這件事交給始源。圭賢，去幫幫你始源哥。」朴正洙把話說完，看見自家男友與最大的弟弟一臉不服氣，只得嘆出一口氣。

　　「希澈、鐘雲，這件事不准你們插手。」


０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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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哥哥們應該都知道了。

　　一個人待在畫室裡。金厲旭一邊看著那幅維拉斯蓋茲的贗品，一邊想。

　　雖然沒有任何一個哥哥提起這件事，圭賢也說有保密，但這種事啊，他嘆了一口氣；一開始他就知道瞞不住，才想盡速解決。這下子可好，會是誰來找他問這些事？

　　特哥太忙了，怕是不會親自來，他站在桌前，看著這幅畫的筆觸，一邊想著。希澈哥或鐘雲哥吧，他一邊猜，鐘雲哥知道他的事，希澈哥大概又要開始擔心。

　　一邊胡思亂想，他便聽見有人敲了敲畫室的門，然後自己推門進來。這個人筆直地走到他身邊，然後把一落資料輕輕地放在畫旁。

　　哎，他想，哎。

　　「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這些事？」

　　就是發怒時也斯斯文文的哥。聽見崔始源說話，金厲旭就知道他特哥的盤算。

　　「那都已經過去了。」他很平靜地說。「十幾年了，我也不知道老師居然沒死。」

　　「我讓手下的人去找了，神童哥也會幫忙。特哥的意思是，這個事情你不要管，這個案子他會讓圭賢幫你結掉。」

　　崔始源的語氣沒有留一點商量的餘地。事實上，這也是金厲旭第一次聽見他始源哥這樣說話；這是我的事，他抬頭看著這個顯然是趕著過來聖水洞的哥哥，下意識地想要反抗。

　　「我自己的帳，我自己會清掉。」

　　「這怎麼會是你自己的事？」崔始源一開始就知道，金厲旭不可能輕易讓他接手。他們最年長的哥哥要他溫和一點（他原先也想著怎麼好好跟厲旭說）但看完手下呈上來的資料，他在來之前就撥電話給這位哥，不能讓厲旭自己處理，他說，聲線是繃緊了的，怎麼能讓厲旭再見到那種人？

　　「我不是小孩了，而且這件事與哥無關。」金厲旭只是冷冷地回應。崔始源則沒有再試著說服這個弟弟，而是直接了當地告訴他：這是特哥同意的，事情處理完之前，不讓他出聖水洞。

　　「事情處理好了，你高興怎麼樣都行。」崔始源的說明很簡略。金厲旭抿著唇，他知道在這些事情上，他的能力遠不如這個哥哥。他也很清楚，鬧脾氣什麼的根本沒有用，他要是跟自己過不去，就真的會是特哥跟鐘雲哥來找他。

　　他咬著唇，聽著崔始源打電話要助理進來畫室，把眼前的畫收走。這個哥哥也是了解他的，所以並沒有在這個當下哄他，而是讓他自己留在畫室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圭賢才進來，站在他身邊，小聲地道歉。

　　「哥哥們……我不知道始源哥會這樣做。」曹圭賢一邊說，一邊偷看金厲旭的臉色。金厲旭則沒有理會他，而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便拔腳離開畫室。

KyuHyun

　　於是－－「馬始惹毛厲旭」這件事，很快傳到其他成員的耳朵裡。

　　畢竟，這個忙內可是放下整個工房不管，直接回市區的公寓去啊……雖然該交代的事情一件不落全都處理好了，但這畢竟是十幾年來的頭一遭。曹圭賢幾次想找到人解釋，但偏偏金厲旭連電話都不接。崔始源也不管這些細節，只是帶上人，滿世界地找金厲旭當年的那位老師。

　　怎麼會變成這樣？曹圭賢有些傻眼，但偏偏哥哥們卻支持他始源哥的做法。朴正洙甚至很乾脆地放了金厲旭假，案子實在不能接就推掉。向來最慣著金厲旭的金希澈與金鐘雲，則乾脆一句話都不說（雖然有點好笑，曹圭賢想，但希澈哥喝醉了就嘟嘟囔囔說自己一定會被討厭，其實也滿讓人同情啦……）。看著不是辦法，曹圭賢只好試著找李東海去跟哥哥們說話，至少不要弄得像是在跟厲旭嘔氣吧？他說。

　　李東海猶豫了一下，最後說，他會去勸勸厲旭，或是去陪他。

　　『但特哥交給始源是對的。』電話那頭的李東海這麼說，要是其他的哥，一定會心軟……而且誰能看著厲旭不開心呢？或許沒讓厲旭法自己了結這件事，終究會讓他心裡有個疙瘩。

　　『但哥他們……特別是鐘雲哥，要他讓厲旭自己去見那個人，鐘雲哥一定會很擔心吧。』

　　畢竟當年鐘雲哥才剛加入我們沒多久，寧願冒險也要拜託特哥讓他帶著厲旭　一起過來啊。電話那頭的李東海，說著說著又想聊以前的事，只是說沒幾句話，就被李赫宰拉走了。

　　可是，真的要讓厲旭繼續生氣嗎？放下電話後，曹圭賢又站在原地想了老半天，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就只好去工作。



　　讓孩子們把那個劉易斯棋取出來，曹圭賢帶上手套，把那只棋子放進落地型的X光三D掃描儀，自己則看著電腦螢幕，一邊操作儀器，確認這個劉易斯棋的整體輪廓、材質與保存狀況。你們要注意－－他對手底下的孩子們說，不能只做單角度，在許可的狀況下最好能做多角度，盡量留下精確的資料，以後要複製才有東西可以參考。

　　這個工作花掉他三、四個小時，掃描完成後，他又帶著孩子們整理紙面、電子歸檔；交代孩子們拿幾個塊狀賽璐璐用3D列印機試著跑幾個樣品出來，看一下細節的狀況怎麼樣，他說，我們再討論看看。

　　而等到他終於回到辦公桌前，桌上已經擺了幾個保管盒，他看了一下標籤，是先前標下的幾個十八世紀時採集到的海象牙。材質是沒問題，他一邊想，但年代的差異有點大。特意做舊就有點可惜了，但要買到差不多時代的物件嘛，他一邊想著，一邊原本是要撥電話給李壽根，問問有沒有門路可以買到年分也對的原料。

　　然後他的電話就響了。他看了看來電，是準備要接起來，但卻在這個時候，有人在他的辦公室外敲門。

　　他喊了一聲請進，崔始源推開門。

　　曹圭賢挑了挑眉，然後把電話按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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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厲旭花了一點時間去買菜。

　　一開始，他只是生他始源哥的氣。但在收到特哥的訊息，說要放他假之後，生氣就變成跟他特哥的賭氣了。好啊，放假就放假，他想，於是乾脆就回自己在市區的公寓住，連清江的別墅都不回去。

　　（這處公寓他用自己的存款買的，只約略跟曹圭賢提過，其他哥哥都不知道細節。要是曹圭賢跟哥哥們說，他一邊停車一邊想，他肯定會打電話去把這個忙內痛罵一頓。）

　　停好車，然後開後車門，提出自己買回來的食材跟日用品。然後他按下車門鎖，逕自走進這處公寓，搭電梯到自己住的樓層。電梯打開，他就看見他鐘雲哥等在門口。

　　什麼痛罵曹圭賢啊，跟特哥賭氣啊，這都不重要了。金厲旭記得很清楚，自己今天還去了幾個老師可能去的畫廊，出門大半天的；這哥哥坐在他的門口滑手機，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鐘雲哥怎麼不撥電話給我？」他伸出手按密碼（他哥硬把他手裡滿滿當當的東西都接過去）只想著讓這哥哥坐下來休息，金鐘雲倒是無所謂，他是等了幾個小時，但那不重要。

　　「你跑了怎麼辦？」他皺著眉頭說話，一邊跟著這個比較大的忙內進了公寓。這個公寓並不大，布置得乾淨俐落，沒有一點雜物，他打量了一下，一邊想，這就是他們厲旭的風格了。

　　「還生哥的氣？」

　　「……」金厲旭取過那些食材，暫時放在餐桌上，又倒了一杯水給他哥，然後才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來。

　　「那明明就我自己的事。」他執拗著，簡直就讓金鐘雲想起十幾年前，那時的金厲旭也是一樣這麼固執的，怎麼樣都不願意跟這個向來要好的哥哥走。我得跟著老師！那時的金厲旭，只是慌亂地，這麼對他說。

　　「當然是你自己的事。」是啦，是他們寵出來的啦，坐在另一頭的雙人沙發上，金鐘雲知道自己氣頭過了，就只好瞪著眼睛，看著這個弟弟。

　　「那我呢？嗯？我不擔心嗎？我都記得，全部都記得。」

　　「……」只好撇過臉。金厲旭當然知道，這哥哥什麼都記在心裡。

　　啊，特哥也是。

＊

　　其實也沒有什麼，也就是當年的他，是當代贗畫大師的底下的一個學徒。他的鐘雲哥，則跟著另一個專門打造、改造各種冷熱兵器的老師傅。那時的鐘雲哥已經很優秀了──但老師傅看著也只是說，這是理解範圍之內的優秀，得再打磨幾年，才能獨當一面。

　　而那位老師傅會這麼說，是因為同樣作為學徒，雖然自己的學生已經很不錯了，但年紀更小的金厲旭則已經被視為「大師未來理所當然的繼承人」。不但有天分，而且很願意努力。那時的他，雖然不太知道該怎麼表達開心的感覺，但畢竟是開心的。

　　所以他也更努力地磨練自己。一直到，他的老師突然發現，他不但有天分，而且是個很願意努力的天才，眼看著能夠在未來幾年內超越自己的天才。

　　然後一切就都變了。

KyuHyun

　　比較晚加入這個團夥的曹圭賢，其實也只知道一些約略的情況。

　　好比說，厲旭的老師一開始還能把持得住，但看著這個學生進步得越來越快，言詞上不免就帶上一些貶抑壓制的意思。

　　好比說，那時的厲旭年紀也還輕，雖然很困惑為什麼老師的態度漸漸有了轉變，而且其他的學徒看著老師不再那麼喜歡他了，也或明或暗地排擠他，甚至欺負人，但他沒有想過要離開。

　　「我聽特哥說過一次，那是鐘雲哥說給他聽的，厲旭很崇拜他的老師……其實到後來情況有點失控，厲旭也沒想要離開，只是拚命想要怎麼留在那裡。」

　　動輒得咎已經是日常。那時還很年輕的厲旭，實在想出不出辦法，只好試著刻意把作品畫得差了（可能想讓那個大師不要那麼介意吧，曹圭賢是這樣認為的）但怎麼可能瞞得過？於是那位大師看著厲旭的習作，當場就拿了筆刷往這個學生的臉上扔，立刻就歇斯底里起來，認定這個學生根本就看不起他。其他的學徒要那時的厲旭『出去待著，老師消氣了你再回來』。他實在沒有地方可以去，就只好去找他鐘雲哥。

　　那時的金鐘雲，皺著眉頭替他處理好了臉上的小傷口，不只一次勸他，要他離開大師。那時的厲旭有些慌亂，卻又固執地要回到老師身邊去。

　　「聽說到後來，那個大師掐住厲旭的脖子，差一點殺死厲旭……」曹圭賢抿住唇。他後來聽其他哥哥零碎地說過，學徒之間看著其中一個被厭棄了，本能就是要把這個人排擠出資源圈外。厲旭那時的日子非常非常不好過，但相處這麼長時間，這個人卻幾乎一點也沒提過。

　　崔始源皺著眉頭。他原先以為，曹圭賢與金厲旭一向親密，或許聽那個人說過些什麼；畢竟他看到的資料，有一些內容連曹圭賢都不知道。

　　他的手下，找到了幾個當年的學徒，知道這個大師為了要摧毀一個滿心傾慕自己，卻又可預見肯定會很快地超越自己的天才，用了極其卑劣的手段。他試著套過哥哥們的口風，只有鐘雲哥隱隱約約地風聞了一些。

　　但就是鐘雲哥，也沒有深究的勇氣。

　　光是看著文字敘述－－不管厲旭多麼尊敬那個老師，他都只想一拳、一拳的打斷對方所有的骨頭。可是哥，厲旭真的很不開心，忙內還是有些猶豫的，不能好好跟他說嗎？至少聽聽看他想怎麼做，不是比較好嗎？

　　崔始源卻是連一點商量餘地都沒有的。

　　「厲旭可以對我生氣，可以討厭我。」這個向來都勸架的哥哥，此時說起話來卻斬釘截鐵，但這件事對於他，已經結束了。這個哥哥說，特哥把這件事交給我了。

　　「那哥來找我幹嘛？」好嘛，連話都不讓他說，曹圭賢偷偷地翻了個白眼；而也是被問到這個問題，崔始源才回過神來。

　　「我聽希澈哥說，厲旭自己買了個公寓……我不是要打聽這個公寓的位置。」

　　簡直是太過小心翼翼的，崔始源說，他一定很不好受吧，你要不要去陪陪他？

　　「……」曹圭賢深呼吸一口氣，原來打算要說一些尖酸刻薄的話；但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很快地看了來電號碼，接著很快地翻過手機，選擇不接這通電話。

０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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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沒有問過你當年發生什麼事。」

　　看著金厲旭撇過臉，金鐘雲這時才明白，他原先以為已經過去的那些事，或許從來沒有過去。金厲旭卻是一挑眉，那還重要嗎？他問。

　　「哥，我都三十二歲了，不管當年發生什麼事，都該過去了。」

　　他知道他始源哥的怒火從何而來。他也不否認，那些事，那些不堪的、甚至令人作嘔的事，或許永遠改變了他。

　　但他不會閃躲的。

　　所以，他才想找到老師。

　　「我確實沒有逃掉。如果哥現在還想問，那時我確實－－……」

　　而且，為什麼他要怕？金厲旭只是很坦然地往回看了一眼，就算是那個時候，他最慌亂、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他鐘雲哥立刻就來了，不由分說就把他帶走。

　　（啊，其實仔細想想，跟現在的始源哥也差不多。）
　　（不過那個時候要不安得多啊，現在的他，已經能夠心平氣和地去回憶，鐘雲哥明明才剛剛被帶來特哥身邊，卻硬著頭皮跟特哥說，要多帶一個弟弟來。）
　　（現在想起來，都不知道要說膽大的是鐘雲哥呢，還是那時才剛起步、負擔已經很重的特哥，金厲旭是這麼想的。）

　　「你不要說了、是哥不好。」壓跟沒意料到眼前的弟弟想起這麼多事，金鐘雲只覺得自己真是個沒用的哥哥。明明受苦的是這個人，但十幾年後提起來，想逃的是他、沒出息的仍是他。

　　十幾年前，他甚至不敢問，只是拉著這個弟弟，把這個弟弟帶在身邊；就是十幾年後的現在，就算是走上前去，就能看見過去的傷口，他也忍不住移開自己的視線。

　　「我不問了。」甚至，他只能去想，特哥把這個事交給始源是正確的。就是不能管這個厲旭幾歲了，根本就不該讓他想起這些事。

　　「以後，我們都不提這個事。就是你說的，我們讓這個事情過去。」

　　他一邊叨叨不絕地說，一邊，他們厲旭從沙發上站起來，然後抱住他、甚至拍拍他。

　　「其實我真的沒事了。」把頭靠在這個哥哥窄窄的肩窩上，賭氣到現在，反而是他覺得有些抱歉啦。金厲旭抱住這個哥，想著該道歉，卻也知道自己現在道歉，這哥大概得好幾天睡不好覺。

　　「我有鐘雲哥嘛，誰敢欺負我，對吧？」他只好笑著說，真的是信心十足的。

　　「再有人敢欺負我，鐘雲哥一腳就把他踢跑。」帶著一點點任性的語氣，金厲旭並沒有特意要撒嬌什麼的，但說也奇怪，哥哥們偏偏一聽他這麼說話，就什麼都聽他的，只有金鐘雲會醒過來。

　　「就逞強吧你。」拍拍這個弟弟的腦袋，就是知道金厲旭不喜歡被擔心的小心思，金鐘雲也只能反反覆覆地告訴這個弟弟，別逞強，那些事都別管，交給始源就行了。要無聊的話，乾脆帶著圭賢出國去走走，哥出錢，嗯？

　　「我都三十二歲啦，旅行自己去也行，為什麼還得帶著圭賢？工房裡沒有人也不行吧。」金厲旭一邊哼哼的，其實知道理由，但希望這個哥別說。金鐘雲呢，則乾脆揉亂了金厲旭的一頭柔軟的捲髮。

　　「讓他看著你啊。三十幾歲的人了，還讓人擔心。」金鐘雲把弟弟的頭上揉成一團亂後，終於心甘情願地站起身，準備回聖水洞。晚上撥個電話給特哥，嗯？這個哥哥一邊交代著。

　　金厲旭想了想，也就只好點點頭。

KyuHyun

　　另一頭，人還留在辦公室裡的曹圭賢則正撥電話給舊貨商，一邊皺著眉頭。

　　「哎，不行，一定得要海象牙……瞞不過去，拍賣公司的人也不是傻子，時間也不能錯，一定還有材料，哥要是找不到，我就去問其他人！」

　　圭賢啊，你講講理，李壽根在電話的那一頭抱怨著，十二世紀的象牙我是找到了，海象牙現在只有二十世紀後的－－可是你們不是有個什麼技術，什麼光一照下去儀器都驗不出來？

　　其實簡單地說，就是用人工輻射去偽造物件的年代。這樣的機器幾年前他就纏著他希澈哥幫他買了一台，但是……曹圭賢站起身，立刻就接著說：

　　「陶瓷類才能用那個手法，而且那個方法也不好……總之哥要給我找來材料，不然這個案子沒辦法結案。」

　　就你囉嗦……知道了知道了，李壽根在電話那頭嘆著氣，再等我幾天，我再去問問。聽著這個前輩這麼說，曹圭賢這才放了心，又追加吹捧了李壽根幾句（果然還是要依靠壽根哥啊！）這才掛了電話。

　　然後，曹圭賢才又回到桌前，看著放在他桌上的幾個三D列印出來的樣本。

　　他皺著眉頭，心裡很清楚這些樣品都差得遠－－就算做了那麼精密的掃描，但後天逐漸生成的龜裂與瑕疵，若是要在製作時一起做出來，還是有一定難度。怎麼辦呢？曹圭賢一邊絞盡腦汁地想著，一邊又拉過桌上型放大型，開了照明燈，一一檢視這一批樣品。

　　檢查完一輪，他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一邊想細節想到有些出神；想了一會兒，他想起了之前那通電話。本來想要回電話給那個人，偏偏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特哥傳了訊息來，在手機螢幕上閃啊閃的。



　　朴正洙很少去忙內們的工房。

　　不是疏忽沒去，而是很自然地不會想靠近……畢竟，跟行動組的孩子們，或是神童手底下的孩子們不一樣，被選進工房的孩子，大抵不是壞人，但實在不知道在想什麼。

　　畢竟，兩個忙內眼高於頂的，收進來的孩子也傲得很。套一句金希澈的話吧，兩個忙內走過去，孩子們就是孺慕崇拜；要換成其他人，說好聽點是當作沒看到；說得難聽點，大概長了兩條腿的臭狗屎。

　　……是說得太難聽了，朴正洙總會有這麼一點違心之論後，再默認自家的那一位也不是完全沒道理。好比現在吧，他已經推門進了工作區，孩子們卻都圍在邊角的一張工作桌旁，沒有人轉過頭看他一眼。

　　自家忙內一定在那裡，他很清楚，但要現在走過去嗎？

　　忙內是他家的忙內沒錯，但圍在他身邊的，可都是學徒兼狂粉啊……

　　「特哥來了？怎麼沒人叫我？」不過曹圭賢還是很快地就發現自家最年長的哥哥進來了，看著孩子們稀稀落落地打招呼，這個忙內還是意思意思地訓了孩子們幾句（禮貌呢，打招呼也要用心啊！）把該注意的事情交代一下，就把這位哥帶進辦公室。

　　「哥怎麼突然要找我？不是說厲旭沒事了嗎？」

　　其實本來應該是他要去他特哥的辦公室，但偏偏今天壽根哥的手下要送材料來……還好自家的哥哥說不然就自己過來一趟；曹圭賢一邊要助手去端咖啡來，朴正洙則攔住他。

　　「知道厲旭不在你忙，我講幾句話就走。」

　　「特哥好久沒下來我這邊，至少要喝個咖啡吧？」到底是讓助手去準備咖啡，曹圭賢才一起坐下來。朴正洙則看著忙內，略遲疑了一下。

　　「厲旭有跟你聯絡嗎？」

　　「厲旭？我有撥電話給他，但他不接。」曹圭賢一邊抱怨著，哥你也說說厲旭吧，忙內一邊發著小脾氣，居然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不就是擔心他嗎？怎麼能生我的氣生那麼久呢？

　　「你鐘雲哥去看過他，說是沒事了。但勸不回來，我想是不是你去把他帶回來。」無聲地苦笑一下，他的那件事，朴正洙說，他要是人在外頭，肯定會想辦法去找他那個老師。

　　「不過，你希澈哥的意思是不要讓他有自己動手的機會。」

　　「我聽說厲旭去很多地方打聽……始源哥還沒找到人嗎？」

　　曹圭賢皺著眉頭說，朴正洙搖搖頭，拍賣行那邊的委託人也不知道是複製品，他說，只知道是一年前買進的。一年前的事啊……

　　「那變數的確是太大了。」曹圭賢點點頭。他其實也私底下拜託相熟的人看著問問，佔著當年的事沒多少人知道的便宜，他對外一律宣稱自己想向大師請益。偏偏這人，卻像是消失在世界上一樣。

　　「厲旭跑出去前有說過，那幅畫完成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年。

　　但是人可能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所以他乾脆從這幾年的拍賣名錄下手，又找到幾幅「失蹤了三百年的維拉斯蓋茲」。厲旭找應該更快，他皺著眉頭，對這個最年長的哥哥說，一定還有其他的畫，但厲旭認得出他老師的東西，這個我沒辦法。

　　（畢竟，與家學淵源，又出身名師門下的金厲旭不一樣，他本來就是玩票性質，只在三D列印這些與機器有關的事情上協助比較年長的那位忙內。要一直到他退出行動組，才開始更深入地去鑽研；哎，我這麼聰明，他那時是這麼對哥哥們說的，厲旭可要小心了。）
　　（是得小心了，金厲旭看著忙內一路苦學鑽研，也只好苦笑著說。）

　　「兩幅從荷蘭出來，一幅在俄國找到的。如果是這樣，我會覺得他那個老師躲在俄國。」

　　不然就太明顯了……而且俄國那邊是一個小拍賣行經手的，荷蘭的兩幅畫還在追查，但可能也從俄國那裡過個幾手，才輾轉去了荷蘭。曹圭賢順著自己的思路說，啊對了，這些資料我都有同步提供給始源哥。

　　「你撥得出時間就幫幫你始源哥，那邊的事情或者你們那個圈子有些蛛絲馬跡。」朴正洙溫和地說，至於該交代的，曹圭賢也心知肚明，知道了，他說，我會注意，必要的時候攔著厲旭。

　　「不過，萬一厲旭又生我的氣……」他縮了一下腦袋。朴正洙知道這個忙內只是想撒嬌，於是他也仍舊維持臉上溫和的微笑，摸摸忙內的頭。

　　「我就叫你希澈哥安慰你？」

　　這個哥哥笑瞇了眼；呃，特哥今天不給撒嬌，曹圭賢只好趕緊端起杯子，用咖啡把自己的嘴堵起來。

RyeoWook

　　然而，這麼幾週下來，雖說金厲旭確實是找到了老師其他的幾幅畫作，但人到底去了哪裡，卻是一點線索也沒有的。

　　而且KangTa哥也在找人，他知道，所以也更著急。

　　畢竟，KangTa哥的那個書店，是真的什麼情報都賣；而哥哥們在聽說他的事情後，就已經委託KangTa哥，再加上一個Tony哥，他自己心知肚明，論情報與尋人，他怎麼樣也不可能贏得了這兩位前輩。

　　他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看著他收購回來的其中一幅畫作。

　　所以，老師到底在哪裡呢？

　　以這幾幅畫作的履歷來說，哥哥們一定會認為老師在俄國。但他知道，老師一定在其他地方，因為……

　　接著，他聽見門外有人按密碼鎖的聲音，然後是曹圭賢打開門，走進來。

　　「厲旭，我來接你囉－－」

　　他們的忙內在玄關就喊了起來。金厲旭應了一聲，他記得很清楚，昨天是自己打電話給曹圭賢，請忙內開RV來載他回工房。

＊

　　「喂。」這是曹圭賢。
　　「嗯？」這是金厲旭。
　　「這個是卡拉瓦喬吧？也是你老師的手筆？」哇，他聽說那個那個私募基金的大人物也買了一個卡拉瓦喬，如果這樣說起來……

　　「那個臨時不拍賣的卡拉瓦喬，該不會也是你老師幹的吧？」

　　起標價一億五千萬歐元。這一筆是個大買賣，但對方來頭也不小；金厲旭點了點頭，應該是吧，他說，失傳、失蹤幾百年的名家之作突然出現，這本來就是複製畫的經典手法。只要師傅的手藝過得去，能騙過這些大人物、拍賣公司的鑑定師，大多都能變成一筆大買賣。

　　但問題在數量。金厲旭看著畫，又有點走神。曹圭賢坐在他身邊，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欸。」
　　「嗯？」
　　「你可不要去做危險的事情……要做也要告訴我，我們一起去。」然後他悄悄地告訴哥哥們，讓哥哥們來幫一把……曹圭賢一邊打著算盤，一邊勸著金厲旭。

　　「你會跟哥哥們說吧？」金厲旭偏過頭，有些認真看著這個忙內；怎麼會呢？忙內立刻加以否認、一臉純真得不能再純真。

　　「你說不能說，我就不說。」

　　「算了吧你。」金厲旭一邊哼哼地轉過頭，一邊其實心裡也有數，看來，這問題是沒辦法由他自己解決了。

　　「……哥哥們如果要查，可能去問問鎬童哥吧。」

　　這是遲早會被知道的事，不如就早點解決吧。金厲旭一邊按著自己的思緒說，老師已經十幾年沒有作品出現，現在出現這麼多，而且不是過去積累的。

　　這不是買賣，是要洗錢。特定作品的特定價值流通，其實目的就是……

　　「鎬童哥可能沒經手，但應該會聽到傳聞，東歐、荷蘭、馬來西亞那裡的大買賣。」

　　「……你不是想自己找嗎？」雖然是應該開心的，厲旭終於願意放手這件事，但曹圭賢是太了解這個最小的哥哥了。他看著金厲旭，這個人幾乎是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反而讓他有些擔心。

　　「這些事情，我怎麼樣都爭不過始源哥吧？」金厲旭扯了一下嘴角。

　　他的確是想自己解決這些事，畢竟這是他自己的過去。

　　但從他離開老師開始，他就一直在學怎麼放棄。其實有什麼困難呢？深呼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往回走就好。

　　他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

　　被鐘雲哥帶來特哥身邊的時候，他也想過，是不是放棄這門手藝，乾脆轉去行動組。特哥沒說什麼，只讓他跟了鐘雲哥一個月；鐘雲哥也盡力幫著他，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做不到鐘雲哥那樣。

　　他知道哥哥們－－特別是鐘雲哥，其實想著該勸他，不是非得待在行動組不可；但在外頭斬斷殺伐那麼明快的那位哥，碰到他的事就開始猶豫起來。他知道的，哥哥們既怕傷了他的心，又心疼他即使拚了命，也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告訴自己，放棄吧。畫畫雖然會想到老師，會覺得難過，但能幫上哥哥們。

　　而只要放棄過一次，之後就容易多了。

KyuHyun

　　在聖水洞這頭的團夥裡，崔始源一直是一個有點奇妙的存在。

　　核心成員都知道他財團繼承人的身分，所以並不像金鐘雲，或是神童、忙內們那樣，他並不確實負責一個特定部門；他也不像李赫宰與李東海，以朴正洙或金希澈代理人的名義，跑著全世界做生意。

　　就個人身分來說，他是行動組的重要成員，手底下的人除了潛入與取物外，無一例外都受過嚴格的搏擊與射擊訓練，只要是有安全疑慮的案子或交易，會議上一定要有他在場。

　　他的思慮周密，被視作為決策圈的成員之一；雖然考慮到他財團繼承人的身分，並不常代表兩個哥哥出去會議，但要是與姜鎬童、李壽根這樣有長遠交誼的「老客戶」交易，或是有什麼摩擦時，要是能由他接手，大抵也都能皆大歡喜。

　　因此種種，他被交代著要處理的，多半是內部事件。再者考慮到這個人肯定護短的性格，朴正洙會決定將金厲旭的事情交給他，也實在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但就是太護短了──對曹圭賢來說是這樣的。

　　他關上辦公室的門，想了一下：其實時間是有點晚了，曹圭賢一邊看著牆上的鐘，晚間十一點半，一般來說他不會在這個時候撥電話給哥哥們。

　　不過如果是他始源哥，也就要到這個時候才有空吧？曹圭賢摸出手機，下定決心撥出號碼後就開始走來走去。沒有等很久，崔始源就接了電話。

　　哥？我是圭賢。
　　嗯，沒有急事、沒有不舒服，嗯，我很好。
　　哥現在可以講電話嗎？
　　啊，其實是厲旭的事……

＊

　　崔始源是在自己的公寓裡接的這通電話。

　　時間是有點晚，不過是重要的忙內打來的，所以雖然他其實還在工作，但仍是立刻接起了電話；照例他得問問是不是有什麼緊急要他支援的事，忙內最近的身體狀況如何，然後才是聽忙內要說什麼。

　　哥。
　　嗯？
　　厲旭那件事啊。

　　他聽著忙內的語氣，完全可以想像曹圭賢皺著眉頭，認真說話的表情。

　　「厲旭怎麼了？你今天不是去接他回來嗎？」崔始源想了一下，並沒有特別緊張；他知道，真要有什麼事，曹圭賢不會這麼冷靜。

　　『他沒事，我把他接回來了。不過，哥，真的不能讓厲旭跟他老師說幾句話嗎？』

　　如果哥真的找到他的話，曹圭賢補充說，我不是要說服哥什麼的，只是厲旭真的很在意。

　　「就是在意我現在對他這麼不好，最多也就是幾年的事。」對這個忙內，崔始源總是比較柔軟一些。不去看見，我們都不提，慢慢地事情就淡去了，可能要花一些時間，但總之會過去。

　　讓厲旭去見那種人，不就是又增加不好的記憶嗎？他要拿那些增加的記憶怎麼辦？崔始源拔下眼鏡說，厲旭一定懂，才會跟著你回來。

　　『可是哥，厲旭很沮喪。』

　　當然不是無理取鬧的，也並不特別逞強。金厲旭回到聖水洞之後，對誰都淡淡的（他們希澈哥真的是大受打擊）曹圭賢試著勸過，金厲旭卻也只能咬著唇對他說，給他一點時間，他會放棄這件事，也會做回原來那個金厲旭。

　　『我還是太幼稚了吧。』那時的金厲旭，多少帶有一些自嘲的。只是對大家都很抱歉，哥哥們一定很擔心吧。但曹圭賢聽他說話，只覺得焦急。

　　那個連特哥都敢頂撞，連希澈哥都能吵架的厲旭，現在卻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想著怎麼打起精神來，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我知道始源哥是想保護厲旭，但是……』

　　「圭賢。」啊，是這樣了。崔始源知道，這個忙內嘴上雖說不饒人，但不饒人的也就只有那張嘴。這個時候打電話來，肯定是跟幾個哥哥都講過了，但哥哥們都不同意，只好想著能不能說服他。

　　哎，怎麼說呢。崔始源苦笑了一下，他也不同意啊，但要怎麼跟忙內說呢？

０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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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金厲旭難得自己進後勤室。幾個孩子看見他進來了都站起身，他則只是擺擺手，自己就定位、戴上耳機、麥克風。

　　這是早就排好的工作，他原先其實也就打算，差不多這個時候該回來了──他的赫宰哥與東海哥策劃了一個大型專案，兩個人帶著孩子們去了現場；金厲旭並不是每回都會待在後勤室（畢竟他底下的孩子們也訓練得很好）只是這一陣子心思亂，他就想讓自己忙碌一點。

　　今天要麻煩厲旭啦，耳機的另一頭，是他的赫宰哥；李東海則是在現場也不忘記要問他最近如何，過得好不好。

　　『這個案子結束我就回首爾了，可以見到厲旭吧？』

　　李東海一邊說，一邊還不忘看著鏡頭──不能再跑走啦，上次回去沒跟厲旭聊天。

　　金厲旭笑著點點頭，就聽見他赫宰哥招呼小組成員對時的說話聲。



　　正式放棄行動組訓練的那一天，是神童哥把他找過去。

　　不去現場有什麼大不了的？這位哥這麼說，我們除了現場之外的工作還很多，幾個月前我就跟特哥說過看能不能讓你過來，結果你啊，說要去行動組試試看。

　　這位哥哥一邊說，一邊翻出他們當時用通訊器材，其實後勤的人很重要，實在不應該由不出勤的人兼任，他的神童哥一邊快速說明，一邊拉扯著那些線材，只是我們人手實在不夠，到現在也都只好擱在我這裡。你要是願意，我們想個辦法把整個後勤系統弄起來，然後你自己來主持，

　　真的可以嗎？他真的能做這件事？那時的他正沮喪，只想回房好好自己待著；神童哥看著他，則只是笑著說，肯定可以，不可以也要可以。

　　『不然，你哥我都要累瘦啦。』

　　連沮喪的時間都不給，他就被神童哥逮去訓練。幾個月後，成員們去現場，連神童哥都去了，只留著他在聖水洞後勤支援所有人。

　　從那時候他就學會，要讓自己不多想，工作是最好的方法。

　　這個專案並不困難，但因為展覽的美術館屬於私人美術館──有很多事先很難打探到位的保全設施，當然也就多花了一點時間。等到他終於離開後勤室的時候，已經是五、六個小時過去，天色都亮了。

　　幾個他始源哥手下的孩子陸續起床，準備進行晨練，看見他就規規矩矩地打招呼；金厲旭笑著應了，卻開始有些頭疼。

　　孩子們都很好，但看得出來比平時緊張。唯一的解釋就是，始源哥回來了。

　　「專案結束了？」才想到這件事，一把他熟悉的低沉嗓音就在他身後響起。金厲旭深呼吸一口氣，轉過頭，還是那麼心平氣和地：

　　「剛剛結束。始源哥剛回來？」

　　「我前天就回來了，今天過來一趟，聽到孩子們說你去了後勤室，就想說先不打擾你。」

　　崔始源很自在地說，怎麼辦呢，金厲旭則一邊想，哥哥們肯定都沒有這麼早起的，而始源哥一定會趁這個時候，跟他提起老師的事。

　　偏偏他現在，一點都不想說這些。

　　厲旭啊。偏偏這時始源哥喊了他一聲，他原先已經做了準備，劍拔弩張的。

　　「好久沒吃你做的早餐。」這哥哥卻只是這麼說。真抱歉你累了一晚上還麻煩你，不過可以幫我煎個蛋嗎？

　　煎個蛋就好。這哥哥笑著說，我等一下也還有事。

＊

　　當然不會是煎個蛋就了事──他到底是翻出吐司麵包與培根、奶油、生菜之類的配料，好好地做了幾個三明治給他始源哥。趁著這哥哥開始進食，他又去沖了一壺咖啡，擱在這哥手邊。

　　「哥等一下要外出？」

　　「沒，是得看看孩子們的進度。」崔始源不在聖水洞的時間長，但他底下的孩子們仍有很好的訓練。原因無他，除了資深的、已經升上助手，或是組長的孩子們能帶著資淺的一起練習。他如果出現，不管什麼時候，一定帶著孩子們一起對練，順便就近指導。

　　金厲旭大抵也猜想得到，這哥哥今天肯定要帶著孩子們練習，所以他也做了豐盛一些的早餐；原先是想要順勢提出自己先回休息室補眠的，卻被崔始源叫住。

　　「厲旭」崔始源看著他，一如以往的溫和。

　　「我們談談好嗎？」

KyuHyun

　　曹圭賢把自己關在工房裡。

　　為了李壽根交託的案件，他已經連兩周帶著孩子們反覆更新演算法，又陸續製作幾輪樣品。終於在最近有比較好的成果──他看著幾個孩子們交上來的劉易斯棋細胚，戴上放大鏡，小心地比對電腦螢幕上放大好幾倍的原件細節。

　　只要願意花時間，絕大部分的細節其實都能仿製出來；但是那些最細微的地方，還是得靠人眼。他逐一檢視樣品，記錄下應該要改善的部位，也比對孩子們的紀錄，在上面補充幾段自己的意見。

　　其實這些事，他手下早就有人能夠做得很好，他只需要看最後的報告。但這個時候，他希望能做一些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一直想起他始源哥說的那些話。

　　『圭賢啊，你聽我說……其實厲旭生我的氣也沒關係。只要能讓他忘記那個老師，我無所謂。』
　　『我跟特哥、希澈哥、鐘雲哥，只擔心他一直想過去的事。』
　　『要是他的怒氣能轉移到我身上，讓特哥他們跟你安慰他，那也挺好。』

　　『沒有什麼，比讓厲旭重新把這件事忘掉更重要。』

　　可是，他還能提起來，不就代表他根本沒有忘記嗎？曹圭賢忍不住反駁他始源哥。崔始源卻只是對他說（語氣十分堅定）偶然想起來是一回事。但因此而產生執著，那是另外一回事。

　　『你要是覺得看著厲旭這樣難受，就乾脆休假去走一走。特哥要我一個月之內辦好事，那時再麻煩你陪陪厲旭吧。』他這個哥，並沒有罵他，只是溫和地說，你讓人從我那裡撥錢，哥幫你出旅費。

　　這些哥怎麼能是一個樣子的？曹圭賢簡直要發起小脾氣來。但要再跟他始源哥爭嗎？

　　他自己都覺得始源哥說得對啊，能怎麼爭？

　　「你在幹嘛？外頭孩子們誰也不敢進來，說是圭賢哥在生氣。」

　　金厲旭推門進來，一臉莫名所以。曹圭賢花了幾秒，整理自己的情緒與表情，才轉過頭。

　　「說什麼呢？我就是想自己看看這些樣品。壽根哥那邊交貨時間也近了，我得抓一下進度。」

　　話說到一半，曹圭賢的話音就弱了；他湊到金厲旭面前，看著這個哥哥的眼睛。

　　「你眼睛紅紅的……你哭過了？被罵了？」

　　「哎……沒事，沒人罵我，跟始源哥說幾句話，有點爭執。」

　　金厲旭躲著曹圭賢的臉，卻沒瞞這個忙內。什麼都瞞不過曹圭賢，他很清楚，現在沒說實話，之後曹圭賢非得去找崔始源麻煩不可。

　　但何必呢？金厲旭在心底小小地嘆了一口氣。他覺得曹圭賢應該不會發現，卻沒注意到自家忙內臉上的表情變化。

＊

　　所以，崔始源再度接到曹圭賢的電話時──對於忙內顯然是來者不善，他可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是我的錯。」他也很爽快地承認，那一天在早餐桌上，確實是他講錯話。

　　厲旭那一天根本只想躲著他，他知道；但這種事也該是時候說開來，不管能不能找到這個人，金厲旭以後都不能再動去見那傢伙的念頭。

　　『我跟哥哥們都希望你好好地繼續往下走，最好從此忘了那個渾蛋。』

　　『……不然哥哥們，拿把槍往這裡打。』

　　那時，金厲旭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像是有什麼炸開了。他抬起頭，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對這個哥哥說：

　　『這是唯一能控制它的辦法。我自己做不到。』

　　崔始源一時沒能接過話，他愣了一下，居然想不出自己能說什麼。他知道自己肯定說錯了什麼，本來想著要找哥哥們商量一下，結果忙內倒是先撥了電話來。

　　「是我的錯。」他很乾脆地承認。電話那一頭的忙內則一點也沒有要放過這個哥哥的意思，幾乎是咬牙切齒地：

　　『哥怎麼能跟厲旭那樣說話？厲旭一定也很想忘掉吧，但那是他人生的一部份啊……能夠放手，當然就放手了；就算放不開手，也不是他的錯，一定不是他的錯！』

　　那是幾乎改變他人生的事啊！光靠時間，就能讓他釋懷嗎？那個壞傢伙，他肯定無所謂吧，但厲旭才是受傷的人，哥這樣說，不就是在指責厲旭為什麼現在還會痛嗎？

　　哥都看見厲旭的傷口根本還沒好，不是嗎？為什麼不能再溫柔一點，厲旭明明什麼錯也沒有！忙內在電話那頭張牙舞爪的，早知道始源哥會這樣說，我就不讓厲旭跟哥說話了！

　　曹圭賢、你──……才想著要罵罵忙內居然這樣對哥說話，就發現自己被掛了電話。崔始源想著要回撥吧，結果忙內的那句話出現在他腦海裡。

　　為什麼不能再溫柔一點，厲旭明明什麼錯也沒有！

　　他們誰不溫柔了？誰都是怕這個忙內又磕著了、傷著了，哥哥們才那麼堅持，他也才那麼堅持。不是嗎？

　　恨恨地把電話扔到床上，崔始源在房間裡走了兩圈後，決定撥電話給李赫宰。

　　這傢伙，現在應該在首爾吧？



　　崔始源到底沒撥電話給曹圭賢，但曹圭賢倒是真的撥了電話給金厲旭。

　　『哎』他聽著電話那一頭的金厲旭、肯定是皺著眉頭的。『你去罵始源哥幹嘛？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始源哥就不對啊，怎麼可以對你說那些話？」此時此刻，曹圭賢其實也不在聖水洞的修車廠，而是在他自己位於首爾市中心的公寓裡。他哼哼地，對電話那頭的金厲旭說：

　　「他也知道你還是很在意，怎麼能說話一點都不想？」

　　『……哎，算了，哥哥他們也是為我好。』

　　當然不是他真的就能夠這麼輕描淡寫地撂開手，而是怎麼說也不能讓圭賢為了十幾年前的事，跟哥哥們吵架吧？電話那頭的金厲旭早就整理好了情緒，但電話這頭的曹圭賢，這時卻執著起來。

　　「你才不會說這些……但你一定很難過吧。」

　　是啊，哥哥們是覺得自己在保護厲旭沒有錯，可是他們厲旭，已經不是十幾年前的小孩啦。

　　他都看在眼裡。這麼十幾年，厲旭不但把複製做好，也把鑑定做得很好；又跟神童哥一起把後援系統做起來，他還在行動組的時候，特哥就說過，沒有厲旭，就像少帶一個眼睛出門。

　　「我們厲旭什麼都做得好，只是有點小問題……還有脾氣有一點壞，就這樣而已；哪像我們家的哥哥，沒有厲旭連吃飯都會出狀況。」

　　『好啦，我真的沒事了。你的這些情話，去說給你在約會的那位聽吧。』

　　－－實在是不得已，金厲旭只好拿出殺招。暫且讓自己的狂熱fans先偃旗息鼓。什麼約會……電話的這一頭，曹圭賢還在掙扎，但被金厲旭點名的那一位卻已經按了電鈴。

　　曹圭賢轉過頭，透過對講機螢幕，看著那傢伙就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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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圭賢是真的有點抱歉。掛電話後，盤腿坐在沙發上的金厲旭看了看自己的手機，小小地嘆了一口氣。

　　當然啦，整個團夥裡他哪有什麼不知道的？曹圭賢在跟某人約會這一點，他早前就知道到了，只是不特別提；他也知道曹圭賢似乎是與正在約會的那一位有些不愉快，還想著是不是該旁敲側擊問一問，就剛好碰到今天這件事。

　　一團亂的。

　　他跳下沙發，穿了拖鞋，走出休息室。孩子們是早就休息了，整個修車廠裡顯得很安靜。他慢慢走到工房門前，輸入密碼，最裡頭的一個小房間是他的私人畫室，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准進來。

　　拿來已經框裱好的畫布，然後是畫刀、調色盤與油壺、顏料與各種調和油、稀釋劑。他一邊做著這些事，一邊構思著稍後要繪製的作品。

　　不能有自己的存在，他還記得，老師總是說，他們不是真正的畫家，而是複製的高手。若是要繪製與《農神吞噬其子》（Saturno devorando a un hijo）類似的作品，就要把自已騰出來，在身體裡裝進哥雅的靈魂。

　　他已經準備好了。

＊

　　結果，崔始源原來是約李赫宰出來喝酒，卻是連金希澈都一起出現了。

　　「哥也來了？」他趕緊站起身，讓服務生整理坐位。然而，金希澈雖然看起來面色不善（他已經有被罵的心裡準備）但這哥卻只是擺擺手。

　　「赫宰說要跟你喝兩杯，剛好我在，就想說也來喝兩杯。」

　　酒保是都認識他們的，隨即就拿了燒酒上來。三個兄弟一人一瓶酒，互相致意之後，崔始源連酒杯都懶得用，就著瓶口就喝掉大半瓶。

　　「厲旭還在不開心？」金希澈算是知道原委的，倒了一杯酒一邊喝，一邊問。李赫宰雖說大概清楚是怎麼回事（然後認為哥哥們與自家兄弟做得很對），但其實對細節其實就一知半解。

　　「厲旭情緒不好，但知道我們都是為他好。」又要了一瓶燒酒，這次金希澈叫來酒保，交代給崔始源一個杯子。

　　「但圭賢很生氣。」

　　……關曹圭賢什麼事了？李赫宰一臉莫名所以，他攪和這個事情幹嘛？金希澈也跟著翻了白眼，你特哥還覺得他做得對呢。

　　「昨天我還跟你們特哥吵了一下。」哥你算了吧，李赫宰咧開了嘴，是真的吵了一小會兒，金希澈說，也悶得很。

　　「我說該去說說圭賢吧，厲旭那個事情一回痛完就沒事了，怎麼會去罵馬始。你們特哥非得說，馬始是委屈，但圭賢做得也沒錯。這裡頭除了那個老王八蛋外沒有誰做錯，要我閉上嘴。」

　　我說我關心厲旭還錯了？你特哥就說什麼我跟厲旭的性格不一樣，深呼吸一口氣，金希澈乾掉一杯燒酒後，發現兩個弟弟都盯著他看。

　　「你們看什麼？」

　　「這一點特哥還真沒說錯……」李赫宰想著自己跟他跟希澈哥之間還隔著一個崔始源，講話也就比較誠實一點。

　　「要放在哥身上，大概有了特哥就拋到腦後去了，不可能糾結這麼久。」

　　「就算沒有特哥，哥也早就把那種人忘得一乾二淨啦。」崔始源也說，一邊也乾掉杯子裡的酒。

　　「哥不可能還想著要去見對方，想著怎麼幹掉對方還比較有可能。」甚至可能呢－－崔始源笑著說，跟我借人手也說不定吧？

　　「是沒錯。」金希澈想了想，確實也很難否認。

　　「你跟赫宰也差不多吧？碰到這種事，當然要弄死那個狗崽子。」

　　聽見這哥發話，崔始源就只是笑，李赫宰則撇撇嘴，哪輪得到我動手，他說，東海肯定會瞞著我，偷偷做一些事情吧。

　　－－不過說到李東海，李赫宰一想到就有點頭疼。哎，他說，希澈哥幫我講講東海吧。

　　「李東海？他又怎麼了？」金希澈也是一臉納悶地轉過頭，夾在中間的崔始源則是替自己添上酒，原來是要繼續想金厲旭的那個事情。

　　（哎，要怎麼樣跟那傢伙說話才好呢？）

　　「圭賢昨天跟始源講完電話之後，又打來找東海，講了老半天的。」

　　這就是為什麼他會答應始源出來喝酒啦－－家裡屁的人都沒有，他待在家裡幹嘛？

　　「我只是跟李東海說，別跟圭賢一起胡鬧，始源也很辛苦的，他就不理我……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他當然知道厲旭心思藏得很深，也知道圭賢是想支持這個哥哥。始源弄哭厲旭當然很可惡，不過厲旭不會跟始源生氣這個吧？這些話他都已經用手機傳送一千次啦，李東海就是不回他訊息！

　　「我開始想他了。」酒意開始上頭，他就開始想自家的那一位。他抓著酒瓶，看著隔壁又隔壁的那位哥：

　　「……不然哥就跟東海說，哥已經罵過我了。」

　　「李赫宰，你有點出息好不好？」金希澈簡直要翻白眼。這個李東海，就是他家的那一位跟李赫宰一起慣出來的，才能這麼胡作非為吧？應該要好好罵罵那傢伙啊！怎麼會繼續慣著呢？

　　「你－－……我接個電話。」

　　一邊說，一邊就聽見自己的手機也響了起來。金希澈點開手機看，是他家的那一位。略停頓了一下（喝酒呢，還要繼續跟這個人吵架嗎？）他還是接起電話。

KyuHyun

　　開車來接他們的－－是曹圭賢。李赫宰忍不住看看車裡，他的那一位不在。

　　可惡，不是說在一起嗎！？

　　「東海在特哥的辦公室，等一下回去就見到啦。」曹圭賢真是非常了解這些哥哥了，剛剛跟東海說沒幾句話，就發現這個人心神不寧的。

　　『跟赫宰吵架。』李東海這麼說。一臉不想談的樣子，但那麼浮躁的感覺，騙誰呢？

　　「這件事處理完，我要跟你還有李東海談一下。」

　　理所當然地坐到助手席，金希澈透過後照鏡，盯著李赫宰看了一會兒（啊，得逃，李赫宰一邊心想）不過眼下、金希澈也確實沒有心情管這兩個弟弟要怎麼談戀愛。

　　朴正洙剛才通知他，「找到人了，叫圭賢去接你們」。他不用問也知道朴正洙找到的是誰。他只多問一句，厲旭呢？

　　關在畫室呢，我讓人看著，應該早上才會出來。電話那頭的朴正洙說，讓始源挑幾個孩子，他們今晚就飛過去。

　　崔始源則早就已經挑好人手，讓幾個孩子預備著等他。掛掉電話後，他想了想，又撥了電話到某個地方去－－嘿，他聽著電話那頭的友人說話，一邊用英文笑著應答，當然是要找你幫忙啦，辦完事我請客吧，我們去吃杜伯尼克最好的牛排如何？

　　不是什麼麻煩事，他看著窗外飛掠過的風景，有些漫不經心地說：主要是槍。嗯，要口徑大一點的。對方又嘰哩咕嚕說了一串，哎，是舊怨，他便只是莞爾。

　　我弟弟跟那一位有點過節。他笑著說（優雅地）我就是去了個帳，不會死很多人的。

＊

　　回到修車廠，他們直接去了朴正洙的辦公室。崔始源則是在關上辦公室的門以前，忍不住往工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朴正洙則是等著他們回來的，李東海掛著黑框眼鏡，像是一邊在替他整理些什麼。李赫宰靠過去看，是幾張檔案照，標示地點在克羅埃西亞。

　　「圭賢那邊的管道弄來的。」李東海很平和地開口說話，然後把幾張照片攤開來放。照片上拍的，是一個年紀很大的韓國老人，一邊在跟幾個當地人談話，臉上充滿不耐煩的表情。

　　「我們在克羅埃西亞沒有人手（我在那裡有朋友，崔始源很快地接話，我請他們幫忙看著；稍晚我跟他連絡一下）那叫圭賢幫你準備錢。」

　　朴正洙很快地把工作分配完畢，然後他停頓了一會兒。

　　「怎麼了？」金希澈側過頭，看著這個人；他確實有幾個疑問（好比說，圭賢哪裡來的管道？）但他並不急著現在提出來，因為朴正洙露出了讓他十分介意的表情。

　　「始源這次去就把事情結束掉吧。」朴正洙沒有直接回答金希澈的問題，而是看著崔始源點頭後，又猶豫了一會兒。

　　「要不要讓厲旭知道這件事？」

　　他看著曹圭賢，曹圭賢猶豫了一下；不說可以嗎？這個忙內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提出來，萬一之後厲旭知道了呢？他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我們的。

　　是啊，朴正洙也同意。金希澈抱著手，這有什麼好說的？他的意見仍是那麼直接了當，他哥哥這麼多，從今天開始就一直瞞著他，有那麼難做到嗎？

　　李赫宰不贊成說，崔始源則更不用說。東海呢？東海怎麼看？朴正洙溫和地問這個剛剛已經跟他討論過一輪的弟弟。

　　李東海則是先抬起眼，然後才抬起頭，重新站直身體。

　　「不要說。」他薄薄的唇只吐出這三個字，李赫宰則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０５

RyeoWook

　　金厲旭在將哥雅的仿畫進行到一個階段後，就去了畫室後頭的小休息室小憩。一覺醒來，他伸展了一下身體（去看看圭賢那個劉易斯棋的進度好了，他想）便打開畫室的門。

　　金鐘雲就坐在門前（還坐在一張滿舒服的扶手椅上，穿著簡便的西裝；是外出過了吧？）正在讀一本書。看見他開門，就揮揮手。

　　「……哥怎麼在這裡？怎麼沒人通知我？」

　　一下子就皺起眉頭，金厲旭很清楚自己在畫室待了多久，這哥哥該不會就一直等到現在吧？

　　「沒事，我算過時間，你差不多會出來了我才過來等。」這當然不是實話。實話是，他在這門前守了六個多小時……金鐘雲站起身（沒打算提這件事）忍不住也伸了一個懶腰。

　　「畫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轉開話題，他把書扔在椅子上，問這個忙內；金厲旭打開門，把哥哥帶進畫室。

　　「畫了哥雅。還沒完全畫好，回頭讓圭賢處理一下，壽根哥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

　　金厲旭是這麼說的。而且，他還有一件事得問。

　　「哥怎麼會來畫室找我？」

　　倒了開水給這哥（畫室裡就只有這個）金厲旭當然沒有放過這位哥的意思。照理來說，他要是進了畫室，哥哥們大概也會過個一兩天再找他。

　　如果有急事，他也會看手機簡訊；所以金鐘雲為什麼非得來畫室找他，甚至等在門前，他當然就得在乎一下那個理由了。

　　「我在考慮要不要揍馬始一頓啊。」金鐘雲不假思索地說。「聽說他把你弄哭了？」

　　當然啦，這是藉口。金鐘雲心知肚明，自己跑這一趟，壓根不關崔始源什麼事（他本來就要揍崔始源一頓，不用問）是要確保這個弟弟不會知道哥哥們昨晚討論了什麼。

　　特哥要馬始去處理那個老渾蛋，他覺得很好；要不要讓厲旭知道？答案當然是不要。原來特哥的意思是他跟著一起開會，他揮揮手說不用了，自己得看著厲旭。

　　他想要很小心地處理這件事。牢牢地把這個消息隔絕在厲旭之外。他們家的忙內，永遠不會知道在這之後發生的所有事。

　　「哎，是我自己不好嘛。」金厲旭說得很隨意。金鐘雲的視線則跟著這個弟弟轉，要延續這個話題嗎？他有點煩惱（反正他想揍馬始）但感覺上，似乎把話題轉開比較妥當些……

　　原來想要提一提圭賢似乎正在與人約會，但想到自己知道這件事的經過，金鐘雲很快就決定，這個話題不適合談。該死的老混蛋──他一邊有些忿忿的，讓他連怎麼跟弟弟說話都不知道了！

　　「不講那個。講講這個畫，你幫它編好故事了嗎？」

　　面目猙獰的雅典娜從宙斯的頭部出生，一旁是倉皇躲避的火神，遠方有著巨大的閃電。別說是哥雅，金鐘雲對畫懂的只是皮毛，問這一句，只是因為眼下他就是得找個話題。

　　「假裝是從哪個小美術館裡找到的哥雅不為人知的真跡好了。」金厲旭一邊喝水，一邊也看著畫，語氣確實也顯得開朗許多。嚴格說起來，這個畫還不算完成，他一邊比畫了一下，說還得花一些時間。

　　「如果價格很好，我就買很多東西給鐘雲哥吃。」

　　呃。金鐘雲看著這個忙內，正想著要怎麼辦呢，就看見這個忙內彎起嘴角。

KyuHyun

　　讓曹圭賢意外的是，李東海從頭到尾都反對讓金厲旭繼續處理他老師的事。當然，對於已經找到人這一點，他也反對讓金厲旭知道。

　　如果都會不開心，見不見有什麼差別？李東海拔下眼鏡，溫和地問自家的忙內。可是那是厲旭的人生啊，曹圭賢還是過不去自己那一關，金希澈皺著眉頭轉頭看朴正洙，朴正洙聳聳肩。

　　「那樣的人生，丟掉了也一點都不可惜。」

　　總是很溫情的李東海，此時卻顯得冷靜而淡然。

　　「要生氣就生我們這些哥哥的氣，要討厭就討厭我們這些哥哥。他老師那種人，有被我們厲旭放在心上的資格嗎？」

　　（李赫宰對著哥哥們做了一個手勢，大概的意思是，他家很少生氣的這一位，是真的生氣了。）

　　「厲旭不是一個人。他有很多哥哥，還有圭賢，我們都能幫上忙。」

　　曹圭賢聽著這個哥哥說話，其實想不出什麼理由來反駁（臉上於是就顯得更委屈）。朴正洙看著眼前這些弟弟，又看了金希澈一眼。

　　金希澈清了清喉嚨，才正要開口，剛剛還很高冷的李東海，就主動幾步路走上前，抱住曹圭賢。

　　「可是我們圭賢辛苦了。」

　　與剛才的冷淡不同，李東海對曹圭賢說話的語調，就只有單純的溫情而已。又要擔心厲旭，又擔心哥哥們，我們圭賢這一陣子很難受吧？曹圭賢窘得不得了（平時被東海抱當然很好啦！）但是這個時候－－他只好看著其他的哥哥們，一邊比著還掛在他身上的李東海。

　　「孩子們說機票準備好了，我現在就出發。」崔始源笑著拍了拍他的頭，轉身就離開辦公室；最年長的兩個哥哥也根本沒想管（李東海抱抱有什麼好管的？）一邊就談起了其他事。李赫宰當然是很想拆開這兩個人的，不過嘛……

　　「對了，我差點忘了。」金希澈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來，自己是要拷問這個忙內的，而且眼下時間也對。李東海放開他，金希澈一邊說，一邊瞇起眼睛。

　　「圭賢你說實話。你怎麼會有克羅埃西亞的資料？」

　　太齊全了。從照片，那個老傢伙的情況，合作的對象，到當地幫派的情形，都寫得一清二楚。他聽過厲旭提起圭賢似乎在約會，也知道約會的過程並不順暢。

　　事實上，他們原先是要先清查這份資料的可信度，才要讓崔始源出發；但曹圭賢很堅持，這些資料一定沒問題。現在就是解決這件事最好的時機，忙內是這麼說的，他們討論過一輪後，崔始源決定要相信忙內。

　　（但他還是交代了自己手下留守的孩子們清查過這些資料。）
　　（這樣他下飛機就能決定該怎麼做。）

　　不過不論怎麼說，就曹圭賢手上的資源來說，這份資料實在是太完整。金希澈早就想問，現在也正是時候。

　　「是你約會的對象給你的？」金希澈問。李東海則有一些驚訝地（他還抱著自家的忙內）圭賢在約會了？對方是誰？他也問。

＊

　　在與金鐘雲聊完以後，金厲旭想了想，問了手下的孩子們幾句話，又交代幾件事，就回到自己在市中心的公寓。

　　說得更精確一點，他在回到自己的公寓前，先去了一趟超市。回到公寓後，就立刻準備食材，開始滾煮高湯，預備要做辣炒年糕。

　　而等到年糕都已經滾煮到透的時候，曹圭賢就來了。

　　自己按了密碼進來，一來就什麼都不說，坐在沙發上咬抱枕，亂咬一通。

　　他看了也只能搖搖頭，把年糕倒進好看的盤子裡，然後端上桌。



　　「欸。」
　　「嗯？」
　　「昨天被拷問得很慘吧？你花多久才脫身？」

　　金厲旭一邊吃著辣炒年糕，一邊頭也不抬地問忙內。曹圭賢一下子沒順過氣，差點把一整條年糕直接吞進肚子裡。

　　「你……什麼拷問，厲旭你在亂說什麼。」

　　他當然是很想抓住厲旭一番訴苦的－－像是東海也不在意自己其實在狀況外，居然就這樣笑咪咪地抱著他不放，讓他被特哥、希澈哥跟赫宰輪番拷問嗚嗚嗚嗚（特哥是問得最少的，但他覺得特哥在看到他拿出來的這些資料後，就八成什麼都知道了……）但是想到這些事得瞞著厲旭，他就又說不出口了。

　　可是、很辛苦啊。嗚嗚。

　　「撐著不說，不辛苦嗎？」看著只好拚命低頭吃年糕的曹圭賢，金厲旭也是好氣又好笑的。

　　整個後勤都是他看著，七八張飛歐洲的機票出去，又是始源哥帶著孩子們，圭賢做主撥出一大筆經費。他要是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這幾年後勤也算白管了吧？

　　（啊，不過哥哥們很容易疏忽是真的。）
　　（他通常也不大說話，看著就是了。）

　　「我老師在歐洲吧？克羅埃西亞？」

　　「……」曹圭賢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低頭吃年糕。金厲旭也不勉強他，只是也端起自己的分食盤。

　　「鐘雲哥來看著我，始源哥去了一趟，情報是你那位提供的吧？偵探社的那一位？」

　　哇－－特哥救命！！曹圭賢現在就想跑了，一邊還想著自己怎麼就這麼倒楣呢？昨天才被拷問完，今天又被拷問啦！

０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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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事實……金厲旭看著曹圭賢，一邊慢慢地想。只是大家都信任他，從來不怕他去盯著什麼；於是他也就只好讓大家放心，當作自己什麼都沒發現。

　　鐘雲哥怎麼可能只等了他一會兒？孩子們被交代了不要多說話，但還有監視器的影像呢；始源哥能夠帶著孩子們連夜飛去歐洲，按他一貫的作風，想必至少希澈哥是支持的，而希澈哥支持的事，特哥大抵也不會反對。

　　赫宰哥與東海昨天都住在修車廠這邊－－在始源哥飛去歐洲的這個晚上。巧合的可能性太低了，他想，湊一湊，他大概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剩下的，就只是從圭賢嘴裡套出點什麼，金厲旭一邊端起放在手邊的茶水，一邊有些漫不經心地想著。



　　「所以……」又吃了一會兒，曹圭賢確定自己真的是想好了，才又抬起頭。

　　比起這些、那些事，他覺得，眼下這個時刻，或許他問這個問題是相對保險的。

　　「厲旭怎麼知道我跟誰約會？」

　　他扁著嘴，覺得自己真是十二萬分小心了，但還是被厲旭看在眼裡。往好處想，他一邊偷偷地忖度著，特哥是從他拿出的資料猜出來的（應該吧……）或許，厲旭也是呢？

　　關於這個問題，金厲旭只好聳聳肩。事情其實沒有那麼複雜，他想，只是圭賢啊，太聰明了，彎彎繞繞想得特別多。

　　「我去找KangTa哥買的情報，並不只是關於我老師。」

　　不能報帳的原因，就是不想讓人知道；當時他不想讓哥哥們知道的，其實有兩件事。其中之一就是老師的事，另一件事就是……

　　「你最近一直不大對，我又覺得直接問你似乎也不大好，所以我只好去找KangTa哥。」

　　專業的事情就要找專業的人，金厲旭是這麼說的（再說啦，他也不想因為這個事驚動哥哥們；偏偏他又不管這部分的資源）他原先以為忙內在外頭惹了什麼麻煩，但是又不敢讓哥哥們知道。他想的是，如果是他可以幫忙解決的，就悄悄地幫忙解決了吧。

　　結果KangTa哥後來通知他去取件的時候，笑著說這一件不算錢，就當作是賠禮。

　　他那時愣了一下，堅持一定得結帳。KangTa哥卻一邊笑著一邊搖頭說，哎，這個事情我怎麼能收錢？你回去再看看吧。

　　結果他回頭讀了資料，才知道是戀愛事件。這下子可不太妙，他想。

　　怎麼樣也沒想到，自家忙內的約會對象其實是熟朋友；他也知道，那一位其實是好人。但想到這兩個人的性格，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會跟圭賢弄成這樣。

　　於是他閉上嘴（晚些再勸勸吧）只是沒想到，忙內居然自己露出馬腳……

　　「大概是這麼回事。」

　　金厲旭把前因後果講完之後，就低下頭喝茶；忙內則呆呆地看著他，張著嘴。

＊

　　隔過幾天，金希澈突然三更半夜地從床上坐起來。

　　他直直地看了前方幾秒，然後開始抓自己的頭髮。唉唉唉、唉唉唉！如果不是太晚了，他就慘叫出聲啦－－這個當哥哥的簡直是要唾棄自己的欠思量，怎麼就沒想到呢？厲旭一定什麼都知道了！

　　「怎麼啦？」

　　剛才睡下不久的朴正洙也慢慢醒過來，拉亮床邊的檯燈，開口問這個昨晚親了半天才肯睡的人；金希澈花了一點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他一下子倒回枕頭，轉過頭看著他的那一位：

　　「正洙」他說，「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朴正洙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意會過來金希澈問的是什麼事。

　　「你說厲旭的事？」

　　「我這蠢人」金希澈簡直要哀號起來－－「我應該拿我的錢叫圭賢去買機票吧？我們那天這樣一弄，厲旭一定什麼都知道了！」

　　「你的錢不也是厲旭幫你管著嗎？」朴正洙嘆了一口氣。他其實會議到一半就想到了，原本要提醒大家。不過說來好笑，那時的他，想著他們這些哥哥也依賴厲旭這麼好多年，不論怎麼做，其實都瞞不過這個忙內吧？

　　於是，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既然瞞不過，那何必瞞呢？

　　覺得不甘心也好、不開心也好，總而言之，看到這些安排，厲旭也好、圭賢也好，肯定就能很明確地知道：這件事情過去了，再也不需要有什麼念想。朴正洙說，總好過什麼都不知道，隱隱約約總記掛著，希望有這樣、那樣的機會。

　　「這麼做，這件事才能慢慢地淡掉。厲旭每天那麼多事得忙的，總有一天他能忘掉。」

　　就算忘不掉吧，這麼多哥哥，還有一個忙內看著的，厲旭會沒事的。朴正洙把頭枕在手臂上，看著一臉還是擔心得很的金希澈，哎，這個人是會有這樣的表情的，他知道。

　　但只有他看得見。

　　（畢竟，金希澈一向都是那麼傲氣十足的，不是誰都搭理、也不是誰都能見得著。）
　　（對弟弟們，就算是不那麼像個哥的，也習慣隱藏不安。）
　　（這樣的金希澈，也會有這樣擔心得不得了的臉。）

　　朴正洙對著金希澈招招手，讓他躺回來。

　　然後，他伸出手，撥開這個人亂糟糟的前髮，落下一個吻、兩個吻（在額頭上）然後是鼻尖上。

　　「放心吧」，他對這個人說，「厲旭會沒事的。」



　　半個月以後，崔始源手下的孩子們陸續回了首爾，崔始源則因為家族生意的關係，又轉去美國出差；金厲旭收到通知後，只問了是不是都平安，有沒有受傷（啊，始源哥有點掛彩，這一點孩子們倒是誠實的，說是沒大礙）而跟著孩子們一起回來的，則是先前也去了歐洲的神童。

　　而且神神秘秘，一回來就來找他，又把他拉進會議室，把門關上鎖死。

　　「哥怎麼了？」

　　金厲旭一頭霧水的，想著最近他應該沒做什麼讓人擔心的事吧？這個哥就從會議室的櫃子裡抽出一個畫筒──他的眼神收縮了一下。

　　「收好了……始源拜託的。哥哥們要是知道我把這個給了你，大概真的會修理我一頓。」

　　這位胖胖的哥說是這樣說，但其實也不是真的怕。他看著金厲旭只顧著盯著畫筒，便交代這個弟弟，如果不想看就讓他知道，他會接手處理。

　　「不……我想看。」

　　金厲旭一下子回過神，笑著對這個哥哥說。申東熙看著這個弟弟，其實並不多說什麼（哎，都是大人啦）只是拍拍他，就直接出了會議室，又把門關上。

　　金厲旭並沒有猶豫太久。他深呼吸一口氣，俐落的從畫筒中取出畫來。那還是一幅仿畫，仿的是十七世紀時，杜明尼基諾（Domenico Zampieri）領銜的壁畫，美少年庫帕里索斯（Cyparissus）誤殺自己心愛的鹿的哀泣圖。

　　庫帕里索斯誤殺了自己最心愛的鹿之後，悲傷欲絕，趴在鹿的墳上不停哭泣。太陽神阿波羅因為憐憫庫帕里索斯，因而把他變成一顆柏樹，讓他能夠永遠陪伴自己心愛的鹿。

　　金厲旭安靜地看著這幅圖許久。這幅畫根本不需要鑑定，他看得見在角落處有一個小小的落款：to RW。

　　然後，他安靜地、把畫重新收入畫筒。

KyuHyun

　　劉易斯棋終於交貨了。

　　這一回交貨，是朴正洙與金希澈一起出面；李壽根看到兩個弟弟來，不能說是不意外的。

　　「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打過招呼後，李壽根就忍不住開起玩笑，往常都不都是其他崽子來嗎？你兩個大忙人，怎麼有空走這麼一趟？

　　「我也好久沒過來壽根哥這裡看看。」朴正洙笑著說，其實真要說起來，金希澈還常往這裡跑，但他就真的是久違了。原來他今天就沒什麼事，是碰到曹圭賢說要過來交貨，他想想自己也真是坐不住，就乾脆替忙內來一趟。

　　「哎，我看你也有事吧。」

　　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李壽根心知肚明，這兩個人手上隨便抓都是一大把事，有一點空檔了就往他這裡來，大概也是想聊聊吧。

　　「我就說瞞不過壽根哥啦。」金希澈倒不在意被看穿，而是隨意地拉了椅子坐下，李壽根接過劉易斯棋，擺擺手，先讓這兩個人等一等；他到了一邊的工作桌上，扭開照明燈，好好地看過複製品與原件後，才做了簽收單給朴正洙與金希澈。

　　「錢一樣給你們匯進戶頭裡。」他說，然後把自己扔回那張老辦公椅，舒舒服服地扭到一個對的角度，才對這兩個人說：

　　「是圭賢吧？聽到一點風聲，他跟那個偵探社的老闆走得挺近。我聽人傳言，那位老闆的哥是個戴帽子的。」

　　「聽說已經把帽子摘下來了。」

　　朴正洙說，一邊轉頭看金希澈；金希澈這時正站起身，自己開了冰箱拿燒酒。

　　「說是拿了，但Kangta哥還沒核實。」哥要不要喝燒啤？他一邊問；不要了，燒酒就好，痛風鬧起來可不是玩的，李壽根一邊說，一邊要金希澈把花生也拿出來。

　　「哎，你們要稍微看著點。帽子不管摘了沒摘，走得近了有些人就忌諱，麻煩多。」

　　「其實那也沒什麼，圭賢想交朋友，我們也不會攔著。」

　　終究沒喝酒（李壽根這時按了內線，要人「替聖水洞的客人買個可樂回來」）朴正洙沉吟了一會兒。

　　「那孩子也不大需要我們擔心，總之不會添什麼麻煩。不過要是在外頭傷心了，怕也不會回來說。」

　　「你家的崽子就是能逞強啊。」可樂很快就送進來了，李壽根把杯子推給朴正洙，嘴上可不跟這兩個弟弟客氣。

　　「你兩個就是逞強慣啦，弟弟們還不有樣學樣？」

　　與金希澈碰杯後，李壽根一邊呷著燒酒，一邊對這兩個當哥哥的說；哥講的是正洙啊，金希澈一邊接話，一邊撇清自已無辜。

　　「我這幾年變得膽小了，不然怎麼會跑這一趟，來找哥商量？」

　　「你以前那是什麼膽大？知道擔心害怕還去做那叫膽大，你金希澈以前知道什麼叫怕？」

　　捏了花生米往嘴裡放，李壽根才不想管金希澈在那裡嘟嘟囔囔的，而是轉頭對朴正洙說：

　　「算啦，傷點心也好，你兩個不就是這樣撐過來的？不傷筋動骨的，我看沒什麼。」

　　再說了，崽子都大了，你能怎麼看著？李壽根一邊說，朴正洙一邊轉開瓶蓋、把可樂倒進杯子裡。

　　他扯著嘴角，只好當作苦笑，一邊把杯子湊到唇邊。


＊

　　曹圭賢到底是什都沒承認。

　　一個人待在公寓裡。他一邊看著手機上的電話號碼，一邊想著幾天前才發生的事。



　　那天在他特哥的辦公室裡，李東海抱著他，一邊鬧著「是就是，又不會笑你」，特哥只看著他，嘆著氣說，是真的就說是，擔心什麼呢。

　　希澈哥當然是問得很多的，畢竟要弄到這些資料並不容易。你約會的對象，該不會是這個人、那個人吧？是那個某某某嗎？名單列了一長串，當然是提到他的那一位。他的眼光只一閃爍，赫宰就抓到了。

　　是昌珉？沈昌珉？他沒搭話，赫宰就突然沉默下來，然後問他：他知道厲旭的事了？知道多少？他為什麼會幫你這個忙？

　　該說嗎？他抿著唇，在那個當下，他拿了資料就趕緊回來找哥哥們，其實也還沒跟那個人談過。赫宰看看他，又跟希澈哥對看一眼，沒再多說什麼，但他就是看見了。

　　他咬著唇，把臉埋在李東海的手臂裡（沒事練這麼壯幹嘛？）當然是知道赫宰跟希澈哥在考量什麼。

　　那傢伙他哥，是個警察。

　　聽說要退下來了──但還是個警察。

　　如果是特哥，大概只會笑著說，我們圭賢喜歡就行了，怕什麼？

　　希澈哥就算有什麼顧慮，大概也不會說的，赫宰也是。

　　那個人也說了，他哥其實知道他的事；說完也是嘆了一口氣，哥哥們都不多說什麼，他們反而猶豫起來。

　　而看著他咬著一句話都不肯說的，反而是希澈哥救了他。

　　『算了』希澈哥是這麼跟特哥說的，問出來又怎麼樣？他說是昌珉，你就真的信了？

　　他才不會隨便說個名字騙哥哥們……話雖如此，曹圭賢仍是把話悶在嘴裡。他特哥看著他一會兒，就對希澈哥說，你看他這個樣子，我還要需要問嗎？

　　然後東海就鬆手放開他，還摸了摸他的頭。



　　他待在自己的公寓裡，躊躇了幾個小時，終於還是拿出手機，點開那個號碼。

　　「喂？昌珉？嗯……是我。」
　　「嗯。解決了，特哥要我跟你道謝。」
　　「我？我當然也很感謝，嗯，真的很謝謝你。」
　　「沒給你添麻煩吧？」



　　電話那頭的那個人，只聽他約略提起厲旭的事；他其實只是煩心厲旭與哥哥們的衝突，倒不是真的要拜託那個人做什麼。

　　雖然他知道，那個人應該有辦法吧，開著那樣的偵探社，又有允浩哥的人脈。

　　但這畢竟是他們自己的事。而且，他們那時正在談分手。

　　那個人，卻還是幫他這個忙。甚至在撥電話給他，告訴他自己手上有線索的時候，都還有些抱歉的。

　　應該要徵求你的同意才做這件事，他說，但我也聽說你們厲旭急著找人。那一天的那個晚上，那個人開車到他的公寓樓下，把資料拿給他。

　　電子版的我也寄給你了，那傢伙晃了晃自己的手機；他原來想問那個人，既然都有電子版，為什麼還非得見一面不可？

　　但想想又何必問呢。

　　會這麼做，不就是因為想見一面嗎？

　　那一天晚上，東海其實就在他的公寓（說是又跟赫宰吵架了？）這個向來都不像哥哥的哥哥，看著他下樓一趟，就拿著資料上樓，居然能夠一句話也不多問。只是在陪他翻看了一下資料之後，很快地決定要立刻去找特哥。

　　（其實在東海說了要立刻回去找特哥那個瞬間，他很慶幸這個哥哥在。）
　　（這樣他就不用掙扎到底要不要讓特哥知道這些事。）

　　真的什麼都不問嗎？開車載著東海回聖水洞時，他也這麼問過，東海只是看著前方笑，你不想說的事，我才不問呢，這個哥哥說。

　　『我們圭賢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只好清一下喉嚨，讓自己閉上嘴。

　　（不過回去還是被哥哥們拷問了。）
　　（嗚。）



　　電話的那一頭，那個人說，已經聽說始源哥去了一趟，也做了適當的處置。

　　厲旭還好嗎？那個人問。厲旭會沒事的，曹圭賢閉著眼睛說，語氣淡淡的。

　　他忍不住想那個人說話的模樣。想著那個人應該是站在公寓的窗前，低著頭，有些悵然所失的。

　　圭賢啊，那個人喊了他一聲。

　　我們呢？他問，我們……怎麼辦？

　　曹圭賢停頓了一會兒，沒接話。

RyeoWook

　　崔始源隔了幾週才回到首爾。

　　跑了一趟家族企業的生意，又陪著金鐘雲去了一趟日本，談保全系統的合作案。回到首爾以後，他原來是要回自己的公寓的，金鐘雲看了看他的樣子就說，算了吧，你家裡什麼都沒有，回聖水洞吧。

　　崔始源想想，也是的。他想回公寓，大概是因為一時還沒有想好怎麼面對厲旭。

　　（崔始源向來對自己誠實，幾乎沒有例外。）

　　不過，就算今天不見厲旭，難道之後也不見了？於是他跟著這個哥哥回了聖水洞的修車廠，沖過澡，他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悶頭大睡，轉眼就是二十小時過去。

　　等到他再次清醒，已經過了晚間九點。摸著一下巴的鬍渣，他想了想，決定去廚房找吃的。

　　一踏進廚房，就看到他們希澈哥正把拉麵放到鍋子裡，儼然是個要自己煮宵夜的模樣。

　　崔始源只得一個箭步衝上前，趕緊阻止這位哥。

＊

　　「其實我自己煮也沒什麼。」

　　而且，這位哥還能逞強。說是特哥有點感冒，早早就去睡了，他有個應酬，回來覺得肚子餓，想說不如煮個拉麵吃吧。

　　「把水燒開，調味料放進去，然後把麵放進去煮熟，這我自己來也沒問題。」

　　站在他身邊，看著他把午餐肉加進麵裡，然後是蔬菜，再打兩個蛋；他們這位第二年長的哥哥還是有點不甘心的。

　　「加這些料我也會啊，反正厲旭都有準備。」

　　崔始源沒接話。加這些料當然不是問題啦，他想，問題是，剛剛這哥可是已經把拉麵放進空鍋子裡。所以打算什麼時候加水呢？

　　算了。

　　「厲旭最近怎麼樣？」很快地跳開這個話題，崔始源一邊看著麵條，一邊笑著問金希澈；金希澈撇撇嘴，決定還是放崔始源一馬。

　　（哼哼。）

　　「還沒全好，最近還是不大說話，不過他會沒事的。你呢？聽說掛彩了？」

　　比了一下崔始源手臂肌肉上的一道隱約可見的傷疤，崔始源也看了一眼，聳聳肩。

　　「沒什麼……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吃了點虧。哥不要在厲旭面前提這個啊，是我自己不小心。」

　　一邊用筷子整理麵條，崔始源也不忘要提醒這個哥哥。金希澈則看了這個尺寸實在有點太大的弟弟，停頓了一會兒。

　　「所以那個老傢伙，最後有說什麼嗎？」

　　崔始源看了這哥哥一眼，又把視線轉回拉麵，他灑上蔥花，然後關火。

　　「不是說好，哥哥們也不能問？我不會說的。」

　　這可是犯規啊，崔始源說得認真，他一邊戴上隔熱手套，把整鍋拉麵端上桌。金希澈坐到桌邊，看著這個弟弟又取了兩個碗過來，分裝出兩碗麵。

　　「說是這樣說。」拿了筷子之後，金希澈又接過弟弟遞來、裝好拉麵的碗。

　　「馬始啊。」這是金希澈。
　　「嗯？」這是崔始源，一邊抬頭看他哥，一邊吸了一大口麵。
　　「不然這樣吧，以後你隨時想說，就來找我，打電話或是回來這裡都行。」

　　怎麼說呢？崔始源去了一趟，卻始終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守口如瓶。朴正洙是問過這個弟弟的，崔始源卻只說，確實把事情處理好了，但細節他知道就好。

　　包括他手下的孩子們，也被下了封口令（怎麼樣跟當地勢力交手駁火當然就可以說啦，但是他們始源哥怎麼處理目標，事實上是誰也沒有能夠目睹）。金希澈當時就找了崔始源問，覺得這樣做太不妥當（這個團夥裡有什麼是朴正洙不該知道的？）但即便如此，也沒有能夠說服崔始源。

　　厲旭是一定不會找我問這個事的。崔始源只是笑著對這個第二年長的哥哥說，所以只要我不說，厲旭大概就會連問的心思都慢慢忘掉。不過哥哥們要是知道的話，厲旭大概也很快就會察覺。那就會介意，甚至想問出點什麼吧。

　　『那不如就只有我知道吧。我不會猶豫的，也不會有任何負擔。』

　　金希澈嚼了幾口麵，這個弟弟說了什麼，他記得一清二楚。事到如今要說不放心什麼的，也太過矯情。

　　但他想──至少如果不想繼續扛這些事，他們這些不像話的哥哥很願意接手過來，這件事一定要讓馬始知道。

　　「哥，其實這件事交給我真的是對的。」抓了一下自己的鬍渣，崔始源看著這哥哥的碗吃空了，又替他添了一碗。哎，他們希澈哥，他忍不住想，看起來瀟灑得要命，結果光是為了這件事吧，前前後後也跟他提了幾回啦。

　　「處理完這件事，我只覺得很痛快，什麼罪惡感的，那是那位老先生才該有的。」

　　就像是在談一個已經順利結束的小案子，崔始源把剩下的麵都倒進自己的碗裡，所以呢，哥哥們也忘了吧。他一邊說，一邊抬起眼，看著金希澈。

　　「這碗麵吃掉，哥就不提這些事了吧？」

　　金希澈則正好吃麵吃到一半，想了想還是停下來。



尾聲

　　對李壽根來說，每一回聖水洞撥電話過來說，忙內要大駕光臨什麼的，都像是在抽獎。

　　運氣好的話，來的是曹圭賢、或者是曹圭賢搭著利特或金希澈來。運氣不好，就是金厲旭一個人出現──就像是今天。

　　他苦著臉，看著金厲旭站在他店門外，一邊把傘收起來（外頭的雨可大）一邊抖落傘上的水花。

　　「壽根哥。」然後這小子走進店門，把傘留在玄關的傘桶裡；李壽根一邊把人往辦公室帶，一邊苦著臉叨念，哎，下雨呢，怎麼不開車來？要是懶得開車，你哥他們隨便叫一個開車送你來都行吧。

　　金厲旭只是笑笑，沒答話。他跟著李壽根進了辦公室。前些日子完成的哥雅仿畫（雅典娜誕生圖）早就已經送來好幾天，李壽根一看見，一張原本還有些發苦的臉，照例要春暖花開起來。。

　　「我說你這小子，這張哥雅可真是仿得不錯。」難搞就難搞吧，李壽根轉念起來也快，這幅哥雅送來幾天了，他一看就知道能賣大價錢－－一翻手就能賺個幾百萬美金的那種大價錢。這幾天，他趕緊找了幾個做手來看畫，那可真是、一屋子老傢伙都燃燒了起來啊！

　　於是所以，雖然利特硬是要把分成提高一成，他翻來覆去一晚上，還是答應了。

　　「我哥說有東西要我帶回去。」金厲旭沒接話，他只是瞥了一眼那幅哥雅，不帶太多感情的。李壽根也不囉嗦，從抽屜裡拿出支票，交給金厲旭。

　　「老樣子，一成的前金。」李壽根看著金厲旭在確認過金額後，把這張支票收進背包裡，然後他看了一眼牆上的白板，拍了一下子的額頭。

　　「對了，你在這裡等等。剛剛利特撥了電話過來說，雨太大了，等一下會來個人接你回去。」

　　李壽根一邊說，一邊又翻了一下備忘用的廢紙，說是始源要過來載你，他對這個弟弟說，不差這幾分鐘吧？你在這裡喝杯茶，我看始源也快到啦。

　　「我剛剛才約了人，沒有要直接回聖水洞。」金厲旭隨意扯了一個謊，又當著李壽根的面撥了電話給崔始源，我可以自己去一趟啊，不麻煩哥了，他很隨意地說，下雨有什麼關係，又不是下刀子。

　　好好地報備過之後的行程，他背起背包，再度走到門邊，然後拿起傘。他探頭看了一下雨勢－－還是那麼沒完沒了地下。

　　「我看你還是讓始源來接一趟吧？」李壽根也看了看，隨口念了一句。金厲旭則是撐開傘，頭也不回的。

　　「不了。」他說，看著眼前的街景。

　　「我可以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