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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當山下,青塘村外。

  白露過後的天氣總是說變就變,白日還熱著呢,隨著午後一陣挾著牛毛細雨的涼風吹過,那積了半天的暑氣便煙消雲散,化為了涼爽的秋意,以及少許的詩情。
  至少當轉首看向雨飄來的地方、同時也是通往武當山的方向時,有那麼瞬間,一輩子也沒拿起過幾次詩經的茶棚老闆,迷迷糊糊地忽然就也有了幾分詩興。

  細濛的水氣將周圍鬱綠的松林籠上了一層如霧似煙的朦朧,答答的踢踏聲中,身穿寬鬆道袍的道人倒坐在驢上緩緩行來,身形怡然飄渺,彷彿帶著幾分煙雨不沾的超脫世俗。此情此景,像極了那些文人墨客詩裡畫中總喜歡提及的樣子,看的茶棚老闆腦中一個靈光閃過,感覺自己雙唇一張就能吟上那麼一兩句。
  ……如果不是下一霎那倒坐的身影便因驢子踩著坑窪歪了一下,即使在半空中扭身一轉又翻回驢背上的動作翩然流暢,但怎麼也抹去不了一度摔下驢背的事實,以及茶棚老闆已經從那辨識度極高的行為認出了來人的話。

  滿腔豪情就這麼「噗」地一聲湮滅的茶棚老闆張口又閉、閉口又張,最後在驢子慢悠悠地自茶棚外踱過時,化為了一句招呼:「道長慈悲──難得看有道長獨自下山,是準備進城化齋嗎?」
  驢背上的有道長──有人聞言,扭過上身朝他做了個禮,洪亮的嗓音帶著掩飾不住的雀躍笑意:「善人慈悲,貧道奉師父的指示要出遠門呢!」
  「遠門?道長去哪呀?」
  「師父說岳陽那一帶要舉辦活動,讓貧道先過去準備準備。」

  下個月岳陽洞庭湖那一帶要舉辦武林大會,這事茶棚老闆倒是知道,畢竟茶棚、飯館等江湖俠客最常往來聚散的地方就是情報的所在地嘛!不過武林大會關她有人啥事啊?
  在這開了幾年店差不多就認識她幾年,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熟知這丫頭就是嘴上花花沒個正經,連平日門派內的對練都想方設法能翹則翹的茶棚老闆,表示自己對於她會去參加武林大會這事是半點不信。
  但主張不打擊年輕人積極性的茶棚老闆只是意思性地「喔喔」兩聲,回了句:「那是挺遠的。」
  「那是!所以善人要有什麼還想跟貧道說的,可要把握機會啦。」

  「這樣,那道長回來的路上要是方便,幫小老兒順道捎上幾斤桐油吧,趁著天氣變潮前,正好給茶棚重新刷層漆。」
  有人哈哈大笑,「哎呀!這個真不行,善人還是請其他下山的師兄幫忙吧,貧道短時間內不回來啦!」
  茶棚老闆以為她還在說玩笑話,笑罵著趕了她兩句,又在驢子載著她漸行漸遠時從茶棚走出來,手圈在嘴旁,朝她大喊:「打小到大跟妳說了好幾次啦!不管騎的是牛還驢都仔細坐好,別學通玄先生倒著坐,人家那是神仙而妳只是個凡人,小心摔著吶!」

  一手撐在腿上支著下顎,儼然一派散漫模樣的有人似乎有些訝異他居然追了出來,遂直起身子抬手朝他揮了揮,並做著要他趕快回去的動作,不讓他繼續送她。
  從她的動作和口型,茶棚老闆猜想她大概說了什麼──然而蕭蕭的風將她的笑語吹得極不真切,哪怕是耳聽天下事的茶棚老闆,也只隱約聽到一兩個飄忽的什麼什麼前和什麼什麼路,湊不成句。

  算了,等她回來時再問她到底說了什麼吧。
  那可是有人有道長吶,她怎麼可能真的獨身去什麼武林大會呢?
  說遠門,頂多也就只是到十堰城附近吧,大概明天就回來了,也或許後天。

  茶棚老闆這麼想,很快地便將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在新的茶客落坐時招呼著迎了上去。


  誰知此去一別,便是經年不曾見。

  ※

  從煙雨來,往雲夢去。
  惟恐向前看, 忘卻來時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