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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與小鬼相處的第三天,我們學會了眼神溝通。

我不需要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只需要看著他,他就知道該做什麼。

像是煮飯,我們只相處了一天,他就明白我的定位。基本上我什麼也不會,就是等著吃飯,小鬼果然很會打獵,這大概是過去在山上生活學到的技巧,非常純熟。

我常常坐在他身後,看著他用刀,然後發呆。

「這孩子會被你教壞。」九葛一邊朝我丟了個包裹,一邊說。他看著小鬼的手。

「你不該讓他碰刀。」

「為什麼?他只是在處理獵物。」我摸了摸,包裹裡面大概是些肉乾,九葛多半是怕我餓昏這孩子,所以送東西過來了。

「大祭司有說,這孩子需要被觀察。」他提醒著我。

我看了眼小鬼,想說這種話也不用在他本人面前說;但轉念一想,九葛或許只是在警告小鬼,讓他安分一點而已。

「人家現在很乖的。」我打開包裹,裏頭果然是乾糧,我撕開一小塊牛肉乾丟給小鬼。小鬼接過後,眼神猶疑了下,最後看著九葛小聲地道了謝。

「看,乖狗狗。」我展示著。九葛撇了我一眼,眼神中盡是漠然。

「就算是小孩還是不能卸下警惕,一但殺過人,之後就是殺人犯了。」他道。

「這是你的經驗嗎,前車之鑑?」

「你覺得那小鬼會改嗎?」九葛皺起了眉頭,「這傢伙似乎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就連規則也是自己定義的,那麼理所當然,殺生大權對他來說是自己可以決定的。」

我大概有點明白他的意思。

對小鬼而言,我們現在都像是他世界的過客。對他來說沒有所謂的社會世道,只有你跟我的區別。他的事是他的事,我們是我們,雙方互不侵擾,所以也不會衝突。但若是有了理由,他便會立刻對我們拔刀相向,就像是生存競爭一樣。

「好像野生動物。」

「話說你取名字了嗎?」九葛問。「聽說你第一天回來的時候失溫昏倒了,真是不吉利。」

「失溫是身體的問題,跟運氣無關。」我嗤之以鼻,不過看著小鬼的後腦勺,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很想笑。

「雪人。」我說。

九葛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視線還停留在火堆裡,之後忽然回過神,愣了一下。

「你說什麼?」

「我說小鬼就叫雪人,不過現在是小雪人就是了。」

「……你在開玩笑?」

「這是最棒的名字。」

傍晚,晚霞很好看,我坐在村門口抽菸,小鬼在我附近走來走去,像是小動物一樣,還在適應環境。

我們現在每天都會有這段放風時間,但是跟動物不一樣,小鬼不需要用繩子牽著,他會在時間到了之後回到我旁邊,非常懂事,也異常懂事。

菸飄散在空氣中,留下的只有淡淡的菸草香燃燒味,心底一片平靜,但雪地上卻出現了灰色的雪,我用手撥了撥,指尖很快就凍麻了,真不愧是冬天。

「回去了。」我宣布活動時間結束,小鬼走回到我身邊,沒有其他聲音,安靜的像是個人偶。

想了想,有些話還是先別說。

我轉過身,小鬼也馬上看了過來,雪地裡一前一後的噗噗腳步聲很快就停了。

他的眼睛是真的好看,但是九葛說的話也依舊迴盪在我腦海裡,兩者之間是同樣的存在,無法消去。

純真感與罪孽,小鬼就是混合兩者的存在。

我直盯著他,覺得養小孩很難。

他眨了下眼,頭抬起來,這才發現又下雪了。

入夜後彷彿變得更冷,我沒想太多,合攏外衣,鼻子凍的發疼,恨不得把整張臉埋進領口。我一手拍在小鬼肩上,半推著人就往屋子那頭奔去。

小鬼在我的推擠下勉強跑著,一旦雪地裡有小空隙,我就會踉蹌一次。

他被我影響到,卻沒有甩開,而是更加謹慎地抓住我的衣服,攙扶著我。

我推著他,他拉著我,兩個人看起來在雪中格外的狼狽,吸進肺腔的冷空氣也在過程中變得暖和,吐出口中,一次又一次的散開在雪花裡頭,被冷風凍紅了半張臉。

我的腳馬上就開始抖了,這種陳年老骨頭沒辦法動多久,剩下的半條路都是小雪人拉著我回去的,這要是九葛知道,肯定會被嫌。

「好冷。」我嚷嚷著。

小鬼緊緊拉著我。

「快到家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