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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歸塵

從出生之時,他就被剝奪了一切負面情感,他不會感到悲傷、憤怒、或者是絕望,他是教會最鋒利的劍。那時的他並未察覺這有什麼不對,只有在殺戮以外的工作時會感到困擾。

後來改名為賽西爾,伴隨著這個名字,他被掛上這些情緒,並且融入社會當中工作。但是生活還是和前生差不多,工作、休息、學習一切不足之處,並且保持良好的人際關係。

為了活下去,再多的苦難他都能吞下去。


等到前台工作完成後,艾雅在公會裡找了一會兒,這才找到躲在陽台抽菸的賽西爾。

還是一樣突兀,明明衣著樸素不帶一點花色,儀容整潔且沒有一點裝飾,宛如神職人員一般的古板青年卻熟練地吞雲吐霧,手邊煙灰缸已經積了不少煙嘴。

他一見到櫃檯小姐跑到陽台,第一眼看到人,就先把菸掐熄了,「休息時間?」

「午安,跑來清淨一點的地方吃午飯,賽西爾也在充電嘛?」艾雅拉了一張椅子坐下,打開午餐籃,滿滿的都是她自己手作的三明治。

「放鬆心情,最近繁雜事太多了,上午還搞砸了護衛任務,幸好沒有損傷性命。」

「嗚哇,那還真少見哎,該不會是有刺客吧?」

「是我不專心而已,出任務時還在想別的事。多虧如此剛剛還被會長臭罵半小時。」

「你也有分心的時候?什麼事啊這麼苦惱世界末日?」

「不是.......呃,不過艾雅妳還在相親吧?這件事就別多問了。」

平日面無表情的神父這次意外展現非常困擾的神情,這下可激發少女的八卦魂了,後者馬上放下午餐一臉興致高昂地問道:「不會不會,現在在場除了你我以外沒有其他人,我會守密的!快說嘛!」

「......妳有拒絕過別人的經驗嘛?」

「哎?!......那個,目前有在追你的,好像只有那個深淵刀客吧?」

「摁,我覺得他浪費太多時間了,還在想要怎麼拒絕他才不會傷人。」

艾雅那是當場嚇到石化,手中的籃子也跟著摔到地上。

眾所週知,最近新加入的那個武器精靈追了這個古板神父好一段時間了,不論是行動還是言語都非常明顯,但是當事人就是完全不為所動,原則堅固的像銀行的金庫。在眾人眼裡那個新人冒險者有實力、有顏值、為人爽朗不雞歪,就算目前剛伸到二線但早就有白金級的實力了,然後他居然在想要怎麼拒絕人家的追求。

這種事千萬不能被小姐妹們聽到,不然她們要集體上吊了......艾雅重新收斂表情,就怕自己理解錯誤,神職人員嘛肯定有什麼地方表達不清楚:「呃,賽西爾先生不喜歡普魯托嘛?」

「喜歡?他人還不錯啊,是可以信賴的同伴。」賽西爾沒能理解櫃檯小姐一連串的表情變化,只能十分困惑地看著她。

「那、那是因為你有其他更喜歡的人了所以才想拒絕的?」

「其他對象?我連朋友都很少了哪有這種會愛上我的人啊。」

「呃,還是說你有發終身誓?這輩子就不結婚了要終身服侍上帝?」

「......為什麼你要問和普魯托一模一樣的問題?」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啊?!全公會都看得出來你倆兩情相悅了怎麼到現在還沒結婚?!」

一下子冒出太多艱深字詞,賽西爾只聽得懂最後一句,面紅耳赤而且馬上慌張起來:「哪、哪有那麼明顯!是他自己貼過來我不好拒絕而已。」

「......請不要在大齡待嫁剩女面前撒狗糧,總之你看上去也不討厭他,為什麼還沒定下來啊?」

「我、我想說過一陣子他應該就會消退熱情了.......我什麼都不能給他,而且他條件也不錯,很快就能找到下一春了罷。我不適合任何人託付終身的。」

「瞧你這話說的,都信仰一夫一妻終身制還說自己不適合?現代也不一定非得要自己生孩子吧。」

「......同、同性相愛不符合信條。」

「你他媽的有在意過信條嘛?」艾雅忍不住指了指他手邊的煙灰缸,老氣橫秋地哼了一聲:「說真的,深淵那種好男人現在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了,難道你真的要把機會讓給別的男女,人家結婚還過去幫忙證婚?」

那一刻賽西爾很明顯動搖了,但他轉眼間又掌控好自己情緒,轉過身來堅定地面對艾雅:「如果他希望的話,我會去、見證他們的婚姻。」

.......這已經不只是溝通出問題的程度了。魯珀族的小姐嘆了一口氣,雙手撐臉看上去很無奈。

「你覺得自己配不上他?皇家暗部、還是咱公會的白金級冒險者。」

「只是觀念上的不同而已,就算他說喜歡我所有地方,但是我不一定能天天扮演,終歸是新教教會出來的機器人。我不想勉強他改變。」

「扮演?看不出來你還有偶像包袱啊。」

「可能吧,我很喜歡他、也想和他一直再一起,但是我不敢面對有一天他厭倦我的時候,倒不如讓更適合伴侶這個位子的人來。」

「恩?你哪裡不適合了?就連孤兒院裡的小孩都很喜歡你不是嘛?」

「別忘了我是從哪裡來的,我答應過會用餘生償還自己的過錯。」

賽西爾指了指臉上兩道如淚痕般下滑的線,那是他重生之時為了效忠女皇,刻意留下的拼痕。這是標記他身份的痕跡,這樣不論到哪裡、看見這瘢痕的人都會知道他不是普通人類,是有職責在身的罪人。

突然接觸到某種深刻的歷史,這次艾雅也不敢亂說話了,就算眼前的人死過一次、還換了一副身體,她也不敢測試前代教會之劍有多鋒利。

想來想去她還是不太甘心,從賽西爾進公會以後她就跟著進來了,憑什麼公會裡少數抬著把自己貶得這麼低、就因為一件他已經用性命支付的罪名?想玩她馬上改口抗議不公,要這個成員有自信一點:「這是你情我願的事吧?又不關身份什麼的,都什麼年代了還講求門當戶對喔?」

「誰知道呢?至少我不相信不勞而獲這種事。如果說我的努力能維持我和他的朋友關係,這樣的話我相信。但那什麼無條件包容一切、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開的愛,我已經上當五百年了,不會再犯錯了。」

賽西爾說完瞄了一眼時間,看到休息時間快過了,拿走煙灰缸準備倒垃圾。艾雅完全忘記自己的午餐,在人家還沒離開陽台前質問:

「那你自己呢?你就不會不甘心嘛?」

那個男的轉過頭來,聳聳肩、好像沒事人一樣。

「放心,只要收到目標,我就會完成它的。我還記得我是誰。」


如果沒有那五百年,或許他就是一個普通的信徒,或許能普通的愛人或被愛。

可惜時間不能倒轉,至少她還算靈活,身為教會之劍時戰無不勝、光憑名聲便能嚇阻一切仇敵,僅在死前吃過一次敗仗。重生以後被掛上許多陌生的感情模組,他和這些情感目前還算相處愉快,至少能像那皇帝的命令一般,活得像個人。

只要能夠活下去,他什麼都願意扛。

殺人、被殺,從靈魂深處扭曲變形、名為天使斬殺眾生、成為神的膀臂。或者是從零開始,裝成一般人的樣貌活下去,讓那些負面情緒一點一滴吞掉自己,都沒關係。

他以為自己扮演得很好。

直到那個人坦承心意,說他愛著他的一切、過去也好今後也好他都不會改變心意,賽西爾轉身逃跑。

還不盡的,不論是今後的生命還是自由都交付上,他都無法面對這份心意。

或許他最不能面對的,是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