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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天星：給我一個夢境〉

大意：小坎羅要求小梅斯給他講故事。
警告：兩人過去私設有，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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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坎羅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他只感覺自己枕在一個柔軟的事物上，一雙微涼的手輕輕觸碰他的臉頰和額頭，雖然渾身都疼，他卻莫名感到安心。

於是坎羅並未睜眼，他問：「梅斯？」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的可怕，喉嚨也非常疼。

「對。」平靜的嗓音答應他。

坎羅又問：「我們在哪？在天堂嗎？」

「在垃圾堆。」被稱作梅斯的男孩回答毫不留情，也或者他不覺得這是個令人難受的答案，這就是他們的日常。梅斯說：「你倒在生我那女人這幾天待的旅店附近，我在旅店老闆把你掃去丟前帶來這了。」

「多謝你啦梅斯。」坎羅掙扎著起身，梅斯一副不習慣被道謝的模樣，偏過頭喃喃說我只是幫著老闆背你來丟，接著就轉了話頭：「你又被揍？」

「我老爸發酒瘋，大概把我誤以為沙袋或仇家之類的，可惡。」坎羅掀開衣服檢查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皮膚，棍傷刀疤煙頭燙痕。坎羅沒說的是，如果他父親真是因酒醉將他誤認為別人，就不會一邊毆打他、一邊罵他礙眼帶衰的燃燒者。

『上天詛咒的燃燒者。』、『該趕出城鎮的燃燒者』、『為什麼會倒楣生出個燃燒者……』

他搖搖頭甩去那些皺咒罵，看向繼續翻找垃圾桶的梅斯，問：「你又沒飯吃？」

「還有。」梅斯的回答很簡短，似乎不想多說，但在坎羅殷切散發「想聊天！」的氛圍下，他還是嘆氣詳述：「但我猜快沒有了，旅店老闆來討了幾次住費。那女人幾天沒回來了，她原本同時跟幾個男的周旋曖昧，似乎惹了些麻煩……」

「聽不太懂。」坎羅坐在一個紙箱上晃腿，梅斯總會說些很難的詞，但他喜歡聽梅斯說話。他問：「唔，我知道那女人是你媽……但粥鹹哎咩是什麼？為什麼好幾個男的會惹麻煩？」

梅斯想了想，解釋道：「假設你和一個男的親，又和第二個男的親，再親第三四五六個男的，他們全都知道後，就會非常生氣。」

坎羅聽到梅斯說了一堆親來又親去，耳尖都紅了，他說：「我才不會跟男人親！」

「那你想像你跟一堆女的親。」梅斯說著，繼續在垃圾堆中尋找有價值的東西。他原能做很多事，例如到家上擦皮鞋、幫人打掃、送報，但隨著燃燒者不斷增進，人們的生活越來越不穩定，經濟流通也少了。畢竟誰也不知道的自己身家財產會不會是下個被燃盡的。

梅斯無奈，他把母親留下的錢緊緊揣在衣服底下，對旅店老闆謊稱母親到城外工作，幾天就會回來。頂著旅店老闆質疑的目光，梅斯也自問為什麼自己不乾脆離開這家旅店，畢竟他與生他的女人總在不同的旅店和酒館間移動，像藏首露尾的陰溝老鼠，又像搖尾乞憐的流浪狗，需要用盡全力才能獲得一點施捨。

離開，去哪都一樣，但或許自己還等待著什麼、不捨些什麼。

坎羅似乎想像完自己「跟一堆女的親」的場景，整張臉都紅了。梅斯看了想笑，但又見他那張被走得臉頰發腫、左眼青紫的臉，他又斂起笑容。

「我只會親一個女生，我喜歡的那一個女生。」坎羅鄭重表示。

梅斯翻到許多玻璃瓶，還找到些金屬，他裝入準備好的麻袋中，拖在地上要帶去換錢或乾糧。

他隨口問坎羅：「你已經有喜歡的女生啦？」

「當然沒有啊！」

「……為什麼你要用這麼得意的語氣說出這種話。」

坎羅跟在梅斯身後幫忙推那個袋子，他說這時如果拿家裡的推車就方便多了，但他老爸可不會願意借他，十分小氣。

他挺起胸膛，驕傲道：「因為將來被我喜歡的女生，一定是非常非常好的人，開朗、可愛、呃……梅斯，形容一下？」

「你喜歡的人還要我形容？」梅斯沒好氣地說：「善良、無私、溫柔、持家——」

「持家是什麼？」

「就是做飯好吃。」梅斯說：「還有不會打你罵你、不抽煙喝酒。」

「對對，這很重要。」坎羅接著說：「最好還喜歡狗，我喜歡大狗；人有點傻傻也沒關係，反正我也挺笨……」

「那你們兩個笨蛋不就被人欺負死了嗎。」

「我會變強壯，能保護她！」坎羅舉起細瘦的手臂想像了一會，又說：「還有，我喜歡短髮，要比我矮點好，不然我得抬頭看她。」

兩人走到收瓶罐金屬的回收場，坎羅還在說：「最後一點，不能是燃燒者。」

「為什……」

「小子！滾出去！」一個鐵罐準確砸在坎羅身上，回收場的主人追出來，坎羅轉身就跑：「噁心的燃燒者，如果他在這裡起火，我就損失大了。」他罵咧咧地瞧著坎羅離去的方向：「如果我有燃燒者的家人，一定把他遠遠趕走，不知道哪天會害了別人，真是造孽——梅斯啊，今天要換錢還是食物？」

梅斯安靜了一會，才從麻袋裡依序拿出撿來的回收物。他說：「請幫我換錢，謝謝您。」

「說起來你媽媽也真造孽，梅斯記得離她遠點，別染到什麼噁心的病。」回收場的主人一向口無遮攔，也沒少給自己惹過麻煩，「離那個燃燒者小子一樣遠點，被傳染成燃燒者可怎麼辦……」

梅斯木然地數著瓶子，他想起自己對坎羅形容的，理想中的女孩——善良、無私、溫柔——他全沒有。自己能對咒罵他朋友與母親的話語恍若未聞，並繼續與謾罵者做交易，因為他知道若失去這檔生技，他會更容易死去。一個十歲的孩子沒有太多選擇。

梅斯並不善良，也相當自私，他其實不那麼想活下去，卻用盡手段與謊言在生存路上前行。

梅斯不能像坎羅一樣原諒自己的家人，在他眼中坎羅溫柔到近乎愚蠢，欺騙著那些自稱父母的混帳還愛著自己；那是溫柔嗎？又或者不敢去恨？

畢竟一旦恨意滋生，就會立即察覺自己一無所有。

梅斯不能原諒任何人。

※

後來梅斯走回旅館時，找了一圈就發現坎羅躲在旅館後方的森林，貌似在等他，照面第一句話就是說：「不能是燃燒者，不然她被像我這樣趕，我會難過。」

「你在說喜歡的女生嗎？」

坎羅搔搔頭：「對啊，剛剛沒說完嘛。」

梅斯靠著一棵樹坐下，坎羅立刻躺到他腿上：「早上躺了我才知道，梅斯的腿簡直比枕頭更舒服！」

「下去喔。」梅斯彈他額頭。

坎羅央求：「再講講梅斯知道的事吧！大海和城市、火車、橋樑、摩天大樓，花店和家庭餐廳……我好想聽。」

梅斯說，那只不過是書上看來的東西，都只是夢一樣的幻想而已而已。

「那就說說夢嘛，梅斯、梅斯！」坎羅在梅斯的腿上翻來翻去，還抱著腦袋扮可憐：「哎喲喂，我一不聽梅斯說話就頭疼，梅斯，快點說啦——」

最後梅斯還是妥協了。

這次他沒說城市如何或世界上那些稀奇的地貌，而是說了一個夢，關於一個住在遙遠鄉村的男孩——當然不是燃燒者。他上學、玩耍、與家人共進晚餐，睡前會得到一個的溫暖的故事、額上輕柔的晚安吻，最後進入甜美的夢境。

「……那是個善良、無私、溫柔的男孩，無論醒著或入睡，他都在美夢之中，並且必定會得到幸福……」

梅斯說著，發現坎羅枕著他的腿睡著了。他歎了口氣，伸手拭去男孩眼角滑下的淚。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