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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臂彎

　　他其實不需要睡眠，但是跟著席拉一起閉上雙眼，陷入夜空般漆黑的感覺，並不讓他討厭。有時候睡前席拉會用溫和的聲音，向他述說自己在人間的見聞，有猶如星辰般獨特美好的經歷，也有一些深沉、蒼穹似的讓人捉摸不透的事情。

　　Vito幽暗的心中，偶爾會浮現出迷霧一般的憂思。向來不是他選擇最好的，而是最好的選擇他。可是他得到了這些又該用什麼去留住？他側頭看向席拉的面容，多麼令人眷戀，他的心像花朵上的朝露一樣顫巍巍的，夢囈似的呢喃脫口而出：

　　「我要用什麼才能把你留住？」

　　說出口的瞬間，釋然與惶恐同時浮上澄澈的水面，他的願望對於六翼天使而言，或許無比愚傻，像是孩子般不經過深思熟慮的話——但對他來說卻是最真切的渴求。而席拉說故事的話語頓了一頓，柔和的眉眼彎彎，風一樣清朗地回答：「我來到你的身邊，並不能說我不求回報，然而就此時此刻來說，我已經得到回報。」

　　Vito茫然地眨了眨他黑曜石般的眼，一雙清澈裡困惑是毫無遮掩的，席拉伸出手，輕輕撫摸他微卷的髮，像順著孩子的背一樣溫柔。

　　「現在不懂也沒有關係，我們還有銀河般長久的時間，總有一天你會在某顆星辰前停頓，得到你追尋已久的解答。」他輕聲說著，一如窗外捎來愛意的清風在他心上微語著。對的，他不需要著急，更不需要逼迫他的孩子立即給出答案，因為萬物給出問題的同時，也會一併給出解答，而這些對答是無需語言的。

　　Vito似懂非懂地點頭，嬰兒似的蜷縮在他的懷中，天色已然晚了，席拉需要休息。席拉明白他的意思，低低笑了笑，回擁住他，兩人就這樣在安寧中睡去。

　　他不知道席拉會不會做夢，但對於他來說，只感覺混沌中有些雜音，像是不同的人在說話。他聽不真切，也無心去管，對他而言，需要聽清的話很少很少……

　　待到彎月被早晨所吞噬，光明在綠葉間嬉戲，如同一個天真無邪的赤裸孩子。人們在雲與鳥的交談中清醒，Vito是淺眠的，先席拉一步睜開眼睛，他怔怔注視著他閉著雙眸的溫和模樣，睫毛輕顫，像蝴蝶飛舞時的翅膀。

　　席拉在睜開眼睛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他的視線了，如此專注而純粹，於是他輕勾了唇瓣，兩邊上揚的弧度像鉤子，把Vito的心高高懸掛起。他不懂得害羞，但心臟怦然跳動的聲音使他困惑。

　　他說：「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是為什麼呢？明明只是看著你，卻好像經歷過一場打鬥。」

　　席拉終於睜開一雙異色眼眸，他並不回答他些什麼，但Vito恍然覺得，為了這蜻蜓點水般的輕輕一瞥，他好似已經等了很久。所以他低聲抱怨：

　　「下次我要醒得比你遲上一秒。」

　　「為什麼只要遲上一秒呢？」席拉看著他，憐惜與喜愛同時出現在他的臉上，如他所願問了這個問題。

　　「因為……我也不想讓你等上太久。」Vito頓了一下，才低低說出最真誠心聲。

　　席拉笑得更加欣喜，真好，跟Vito在一起的每一天，給他的感覺都恍如，在一顆頑石上開出最歡喜的花朵。

　　他們起身梳洗，Vito看見鏡子中映出的面容時，忽然記起自己忘了道早安，所以側頭對正在梳髮的席拉輕聲道早。

　　席拉歪了歪頭，忽然笑了出來，道：「早安。我們還要說上千萬遍的早安，所以偶爾忘記一兩次，也沒關係的。」

　　Vito搖了搖頭，有時候他對一些事情會莫名的執著，席拉看著這樣的他，卻覺得更加喜愛了。他垂下眼簾，一邊梳著柔順的髮，心裡想著的是：怎麼辦呢？每天都感覺，愛一個人多一點點，但是愛也是有限度的呀——他忽然不確定了，愛是否像川流歸於大海，像塵埃歸於宇宙，無邊無際？

　　Vito看著他的側顏，也疑惑地歪了歪頭，但沒有問出口，只是梳洗後跟著他一起去向廚房。

　　「今天想吃什麼？」席拉問著，打開冰箱確認裡面的食材。

　　「麵包就好。」Vito眨了眨眼，他對食物一向要求很低，席拉也知道，然而總是會多問一句，因為生活是兩個人的，而非一個人自以為對另一半好，就不問他意願去執行的。

　　輕巧地用刀切開麵包，席拉開了火，Vito皺了皺眉，下意識抗拒那熱源。可是半晌，他卻仍舊站到他身後，環住他的腰，靜靜地等候席拉煎了蛋跟培根。香氣在廚房裡，如同晨霧一般彌漫開來，光是將那些芬芳呼吸進肺腔，就覺得內心最柔軟被觸及了，就覺得饑餓的胃被蜂蜜溫暖地包裹住了。

　　又倒了兩杯香甜的牛奶，兩人端著餐盤到桌前坐下，席拉問他今天的行程，Vito老實地回答著的同時，心裡有些無奈，席拉今天大抵又要做假的行程紀錄了。

　　明明自己一開始，只是因為他的異狀而決定跟蹤他、看看事情究竟是怎麼了。然而日復一日地望著他的背影，有些東西漸漸地不一樣了，又在他化成黑貓受傷時，而徹底變化成他未曾設想過的道路。

　　席拉大概是猜到他的想法，咬著麵包對他彎了彎眉眼，Vito於是不說話了，茫然地垂下眸，安靜地吃著早餐，感受怦怦亂跳的心臟。

　　到底是怎麼了呢？難道死人也會生病嗎？

　　為什麼每次，當席拉那麼專注溫柔地看著他，那麼柔和輕鬆地問他要做什麼、要吃什麼……那麼多那麼多事情，只要是在他面前，自己就會忍不住感到胸口難受。

　　是病了吧。Vito恍惚地對上他的視線，一朵幼花在他的心上顫巍巍地開放了，他尚且聽不出它在叫喚著什麼，聽不出那三個字是……

　　他愛他。